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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好哥哥,你輕點,在那邊勁還沒使完哪。”
  “那邊使的是假勁,這里使的是真勁。”
  趙榮升是宮中有名的武生,哪個宮女不想找他配對儿。晴儿長得如花似玉,方能討得趙榮升的喜歡。雖然趙榮升是個假男人,但是和宮中所有的“配對儿”一樣,他們都是聊解饑渴,權作慰藉。多少年來,多少個日日夜夜,這樣人就過著這种生活。內務府對此知之不禁,或假為禁止,許多太監和宮女過著夫妻般的生活。也有真有感情地,不以性快樂為目的,出宮以后,竟能組成和美的家庭。但是多數太臨,畸形暴戾,討得女子,只是作性虐待而已。
  一陣風吹來,樹抖桃花紛亂。趙榮升道:“晴儿,咱倆這樣,我總是愜意,有時身內如猛獸奔突,要折磨你,可我都強忍下了,若果有一天我這么做了,不知你能不能原諒我。”
  晴儿躺在他的怀中道:“我就是死在你的手里,也是高興的。”
  趙榮升淚如雨下,停了一會儿,道:“晴儿,如果給你一個真正的男人,你會怎樣呢?”
  “榮哥哥怎么說出這般話來,我是鐵了心跟你的。”
  “我說的是真話,咱倆出宮的日子是有的,你不如在這宮中怀上一個,出宮以后就成了咱的骨肉,咱遠走高飛,憑現在的積攢,咱們一輩子的吃喝用度是不愁的。”
  “我是榮哥的人啊,怎能給了別人?”
  趙榮升把她當胸抓起來:“可,可我是個廢人,咱哪里能有后代,如你在這宮中真的怀上了,不比在外面領養的好嗎?”
  民國以后,逃出的,或帶薪出宮、自愿出宮、被遣出宮的太監宮女很多,原來几千人的太監,現在也只有千把人。這些人出去或流浪而死,或出家為道為僧,或過著富豪的生活,有不少人也“娶妻生子”,儿子總是過繼的。太監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繼承自己的香火,所以千方百計地積攢一點錢收養個儿子。趙榮升說了上面的話,晴儿深深地理解,道:“我何嘗不知能有人承香火是你的平生之愿。可是我若這樣做了,我……我……成了……”
  “別說了,不做也罷。”
  “榮哥,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是在宮中,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人呢?”
  “皇上。”
  晴儿大吃一惊:“你是做夢,還是瘋了!”
  趙榮升把近來皇上的情況說了,最后,他道:“皇上都惊恐万分,樹倒猢猻散的日子不遠了。咱做這事,天不知地不覺,咱一生的幸福,都押在這上面了。晴儿,只是委屈了你。”
  “榮哥……”
  二人相抱而泣。
  端康太妃下諭:鑒于養心殿,長春宮太監服侍皇帝不周,令皇帝不快,特從永和宮中調出宮女服侍皇帝,所有人仍各就各職,不得玩忽褻怠。
  溥儀看了端康的這個諭令,頓覺清爽了許多,待見到几個宮女裊裊地在面前拜下,鶯鶯燕燕地為“為万歲爺請安”,早已心花怒放。已近十七歲的溥儀平時沒少注意過女人,也曾莫名其妙地做過那种春光旖旋的夢,以致下面流了許多穢物,每當如此,他都惊恐地看四周,看有沒有盯著自己。而對收拾他衣服的太監、老嬤子,總是留心他們的反映,卻發現他們神情漠然,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
  四個妙齡女子离自己這么近,向自己請安,在下人面前,溥儀第一次感到慌張,有點不好意思,而內心里有在渴望什么,血管里在涌動著令人顫慄的潮流。
  太監們不再靠近皇上,皇上也不再呼喚打罵他們。
  “咱們給端康主子磕几個響頭吧。”几個傷体未痊的太監跪在了地上。
  “是端康主子救了咱們。”另几個太監道。
  所有的太監都如釋重負,猶如脫离了魔掌,走出了死地。
  “主子,奴才們都感謝主子的大恩大德。”張謙和來到永和宮向端康太妃傳去養心殿、長春宮中太監們的話。
  端康得意地笑了。她想:不久皇帝大婚,這几個宮女就留在那里,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耳目,而太監們也都心向著永和宮——這真是天賜的美事。
  几天的時間,几個宮女与溥儀已很熟悉了,溥儀恨不得在十年前就与她們泡在一起,她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乃至一股股的喘气聲都讓他心醉。特別是是晴儿的眼波和她身上散發的特有的香味更是讓溥儀心蕩神搖。
  一天午睡,是晴儿服侍她。正值初夏,晴儿穿得很單薄。彎下腰來,如柳枝輕拂;直起身來,玉乳高聳。溥儀的心內扑扑直跳,目光与晴儿的剛一接触,又馬上閃開了。
  “万歲爺,晴儿身上有什么呀,万歲爺這樣看晴儿,晴儿……”接下來是“嗯嗯”的扭捏聲。溥儀更是不能自持,气喘吁吁,說不出話來。
  “奴婢給万歲爺解衣寬帶吧。”
  晴儿的手在溥儀的身上有意無意地触摸著,一件衫褪去,又一件衫褪去……最后:
  “万歲爺,這儿怎么濕沾沾的,從哪儿流出的呀?”
  溥儀再也把持不住。“晴儿。”他低聲叫了一聲,一把抱住她。
  “万歲爺,可不能,可不能……”可是她的手,仍停留在那濕的地方,摸著那硬硬的男人的驕傲——趙榮升最感傷心的自卑的東西。
  “晴儿,來吧,咱們來吧。”
  “主子知道,不打死奴婢才怪。”
  “沒事,這儿沒人,沒人知道。有我呢,有人知道,也沒什么。”
  “万歲爺……”
  晴儿熱烈地響應著她,又號召著她,引導著他。
  晴儿閉著眼睛,把溥儀想像成趙榮升,不顧陣陣的裂痛,歡樂地叫著。一會儿,女人的快感升起,溥儀血气方剛,威猛逞強;晴儿欲火燃起,以假當真。
  一陣狂風雨驟,兩人大汗淋漓。
  “晴儿。”
  溥儀無限溫柔地摟著晴儿雪白的頸項。晴儿把他的手推開,嬌弱無力,但仍是抽出身下的綢子,拿起來,是鮮紅的血。
  溥儀大吃一惊:“怎么了!”
  “万歲爺不懂這事儿,這叫‘女紅’,處女第一次都有的。”
  “你怎么知道?”
  “听別人說的唄。”
  二人又卿卿我我,摟抱了一會儿,溥儀沉沉睡去。
  晴儿穿好,梳洗好,揣著“女紅”,來到永和宮,見了趙榮升,向他使了個眼色。一會儿,兩個人在趙榮升的住處會面了。
  “榮哥……”
  晴儿哭倒在趙榮升的怀里,掏出那洒滿女紅的綢子,趙榮升一下明白了,也刷的地流出淚來:“我的晴儿,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是這樣?為什么!”
  一天,一個宮女道:“我看晴儿和老爺子有點不對勁儿。”
  “我早看出來了。”
  “我也是。”
  “咱們今天一起去看看怎么樣?”
  “行!”
  “不好意思的呢。”
  “什么不好意思,你整日地不想著那事呀,我可想瘋了。”
  三個人一起來到長春宮,大殿里的太監有的在玩牌,有的睡了。到了通向寢宮的走廊,已沒有個人影儿,這在平時,都是住著太監的,可是太監們現在都不敢接近皇上,遠离他又能逍遙,誰還在這里討晦气。
  通過長長的走廊,揭開厚厚的帘子,是一群狗守著大殿。往右走,進入西門,三人靜靜地听著,見門前也臥著狗,可是這些狗与這几位宮女早已熟悉,隨之搖搖頭,就是擺擺尾,沒有吱聲的。
  “你听——”一個宮女道。
  果然,里面是男女歡愛之聲,快活得要死的聲音。
  三位宮女目光朦朧,色韻流動,嘴巴張著,玉泉不覺酸兮兮的,玉乳知覺也脹脹的,哪里還能熬得住。
  一個人掀帘進去了,后兩個人也就跟了進去。
  到了床前,見溥儀和晴儿騎在一處,眼睛緊閉著,舌頭互舔著對方,手不住地摸著對方,身子不住地迎合著對方……
  那個年紀較大的宮女一下把袍褂全脫下來,又脫去了內心,跨上床,抱住了溥儀,溥儀一激凌,打了個冷戰,睜眼回頭一看,見一個宮女正抱著自己,手已伸向自己的下体。他哪里還能辯解,那個宮女已翻過身來,仰面躺下,一把摟過他……
  “你們……你們怎么來了……”
  “晴儿,這就不夠意思了,只顧你自己快活,不顧我們……”
  溥儀隱隱約約地听到了她們的談話,不一會儿,一泄如注,癱在床上。
  那個宮女余興未盡,仍舔著他,從身也抽出綢子,道:“皇上,看看奴婢是黃花閨女呀。”
  “我也是。”
  “我也是。”
  二人上床來,晴儿卻穿衣起來道:“讓老爺子歇會儿吧。”
  “哼!”
  三個女人對她虎著臉。
  “好,我到外面給你們把把風。”
  “這還像話。”
  那位不盡興地宮女,已打熬不住,對另一個道:“你給姐們儿解了吧,不然我這罪受大了。”
  于是几個人又互慰起來,過了半個時辰,一個宮女道:“我也受不住了,皇上可以了吧。”
  溥儀醒來,見一個玉女跨在自己身上,拿著他的雙手按在自己的雙乳上,就要挺起身,可哪里還能挺起來,看她星目微睜,起起坐坐,目光往下一滑,又是一惊——血!停了一會儿,那玉女終于顫抖抖地几聲嚶嚀,停住了。
  一會儿,她道:“我的‘紅儿’都在万歲爺身上啦。”
  “紅——女紅——紅儿——”溥儀的腦子里嗡嗡直響,一陣惡心,一點也沒有了第一次和晴儿時的那种感覺。
  一天,一個宮女道:“看皇上的身子骨儿,精神勁儿,嫩了點儿,弱了點儿,怎么辦?”
  “我有個老鄉在永和宮藥舖里,向他討點那种藥不就行了?”
  “這個辦法好,不過,那位恐怕不是你的什么老鄉,而是你的老公吧。”
  “我撕了你的嘴!”
  “看,我說對了不是!”
  几個宮女仍糾纏不休,溥儀早已厭倦,又不愿向瑞康和內務府開口。
  一天,他走出養心殿,頓覺一陣眩暈,一頭栽下來,待宮女把他扶起,交給太監,他仍眩暈不止,眼冒金星。
  到了毓慶宮,朱益藩把脈,大吃一惊:“皇上虛弱如此,怎么會是這樣!”便立即叫來其他几位御醫會診,几人面面相覷。
  當天,王爺見端康太妃道:“皇帝馬上就要大婚,婚前要舉辦各种禮式,還是不要讓宮女伴他左右吧,這這這這樣會讓外外人說閒閒話。”
  兩人議了一會儿,端康見王爺態度堅決,就撤回了宮女。
  忽然,端康冷汗淋漓,臉色腊黃。
  載灃道:“怎怎么了!”
  旁邊的小七儿也道:“老爺子怎么了?沒事吧?”
  “沒事。”
  載灃退去后,端康傳諭:“讓晴儿來見我。”
  一會儿,長春宮的三位宮女來到永和宮。
  “晴儿呢?”端康急不可待的道。
  “晴儿?不是早回永和宮了嗎?”
  端康一下子癱倒在椅子里:因為趙榮升和她請假,也出宮多日了。
  “王久安。”
  “奴才在。”
  “這三個人就交与你了,先禁在宮內,除你之外,不許見任何人!”
  “庶。”
  三位宮女嚇得哪里還能說出話。
  第三天,三位宮女暴斃,不知得了什么急病。沒有一個人問起此事,好像紫禁里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儿一樣。
  溥儀的身邊又多了太監,但是他的身心和以前已有很大的不同。身体孱弱無比,好像一股風就能把他吹到天上;而頭腦里不知道裝了些什么,整日沉默不語。似乎不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區別,多在早晨睡覺而在晚上起來。
  “庄師傅,”陳寶琛見到庄士敦道,“咱們不能眼見皇上這儿消沉下去。皇上很听你的話,你開導開導他吧。”
  庄士敦道:“我已失去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說實在的,對皇上我很內疚,到了今天這种程度,我是有責任的。”
  陳寶琛道:“看來,我們可能是錯了。但是,如今庄師傅更要想出辦法才好。”
  “我正在努力,正在想辦法。”
  “這就好。”
  庄士敦思來想去,腦海里突然一亮:“對,讓他再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和面的世界聯系起來?”
  庄士敦來到養心殿,直接來到溥儀的臥室。溥儀似睡非睡,在太監的呼喚仍眯著眼睛。
  “皇上,起來吧,我有要事。”庄士敦對著溥儀的臉道。
  溥儀翻開眼皮道:“有什么要事?”
  “有一位世界上現如今最聞名的思想家要到宮中來。”
  “噢。”溥儀的眼睛睜得大了點。
  “他的名聲還在現在的法美總統之上,其他的國家元首就更不用說了。”
  “是誰?”溥儀坐了起來。
  “是羅素。”
  “他不是來了好几個月了嗎?記得是梁啟超邀請的。”
  “是的,皇上,可他還在中國,沒有走,他不見到皇上他是不走的,他說若是這樣的話就等于沒來中國。”
  溥儀在以前埋于報紙堆中,是知道羅素的,他來中國引起了中國的轟動,那時候,不論大報小報,都報導羅素的行止,他的學說被廣泛介紹。今天听庄士敦說他要到宮里來,不能不說這是一針興奮劑。
  “庄師傅,這事是你安排的吧?”
  “說對了一半,這主要是羅素的意愿。”
  “何不早說?”
  “可是——皇上最近身体不太好,精神也很——頹唐,所以我就沒有和他聯系。”
  “現在行了?”
  “皇上還是要再振作點。”
  “好吧。”
  皇上又改變了原來這些日的生活習慣,又到毓書房讀書了,師傅們很高興。
  “听說有個叫羅素的要來,是怎么回事?”端康問載灃道。
  “我已問過了陳師傅和庄師傅,羅素的名聲很很大,能來宮中拜拜拜見皇帝,也是咱們的榮榮榮耀,陳師傅說,這對皇帝養身子也有好好處。”
  端康太妃道:“既然陳師傅這么說了,那應該是妥當的。不過,我听他們讀報時是經常讀到他的名字的,這個人主張什么‘社會主義’,要什么‘自由’,會不會對皇帝有不好的影響呀?”
  “陳師傅說過這事了。說這羅素主張在中國社會主義是不能實現的。又說,這羅素反對階級斗爭,階級斗爭是罪罪惡。”
  “這話倒是對的——什么‘社會主義’皇上也不懂吧?”
  “不會懂的。”
  端康太妃道:“那好,宮中要好好接待他。”
  羅素訪問紫禁城,受到上自太妃王爺皇帝,下到內務府、宗人府、師傅乃至太監們的歡迎,這在紫禁城的歷史上是少有的——因為他是個有爭議的人。
  御花園的樓閣上,溥儀端坐著,他的面色由于興奮而有些紅潤,眼睛也有了神采。他頭戴瓜皮黑帽,戴著眼鏡,穿著一般的袍褂,顯得很朴素。
  不一會儿,羅素到了。
  “皇上,這位就是偉大的哲學家羅素博士。”庄士敦指著走在前面的高個子長臉大腦門的英國人道。
  “歡迎歡迎。”
  溥儀站起身,往前走几步。羅素忙上前握住溥儀的手道:“庄士敦師傅過獎了,不過,他在皇帝陛下面前這樣夸獎我,我是非常高興的。”
  “先生來中國已很長時間了,在中國引起的轟動,我是知道的……”
  “皇上,”庄士敦道,“還有其他客人呢。”
  溥儀笑起來:“我和羅素先生一見如故。”
  庄士敦介紹了同行的人:勃拉克女士、趙元任教授,孫伏園教授、蔣白里教授,還有……
  溥儀道:“這位就不用介紹了。”
  “梁啟超叩見皇上。”說罷,他跪下來。
  溥儀連忙道:“快起快起,這樣太不好了。”
  梁啟超站起身來。溥儀道:“以后就不要行這些禮節了,不然,還以為我又怎樣怎樣了呢。”
  梁啟超道:“我永遠忠于皇上,是臣子!”
  溥儀道:“坐吧。”他轉身向羅素說道:“先生見此,有何評价?”
  羅素道:“猶如我見到了女王陛下,自有崇敬之情。”
  說得溥儀喜滋滋的,道:“我哪里能和女王陛下相比,猶如太陽和星星。”
  “皇帝陛下,我從你的气色身体,看到陛下的高貴,也看到了陛下的憂郁,甚至還有恐懼、自卑,等等。剛才陛下的話也反映了這一點,我是不是說的太過份了點儿?”
  “我從庄師傅身上早就學會了直率。”溥儀面向其余的人道:“各位學界泰斗都是學貫中西的,恐怕都不喜歡‘曲徑通幽處’的那种談話方式。”
  大家笑起來。
  趙元任道:“我确沒有想到皇上秉賦有如此高的才華。”
  梁啟超道:“中國若沒有奸賊紛亂,不至于到此地步。”
  溥儀道:“羅素先生對中國有何看法?”
  羅素道:“對中國,我還是一貫的看法:對中國,不适合社會主義,當開發中國資源,社會主義只适用于實業已發達的國家。我更反對所謂的階級斗爭,今日的世界,最危險的兩件事体,就是愛國主義与階級斗爭。”
  “可是中國卻四分五裂,干戈四起。這种局面,恐怕還會愈演愈烈。”溥儀道。
  羅素道:“從根本上說,中國沒有更先進的思想,人們沉迷在低層次的欲念之中,想的是吃、喝、住、穿和女人。人類應放棄為私人幸福所作的爭斗,按去短暫欲望之一切熱心,帶著熱情,為永恒的事物而點燃自己——這就是自由人所達到的精神美的境界。可是在中國,不僅不能放棄個人的私人的幸福,而且,對幸福意義的理解是原始的,是低層次的。中國正在倒退,其思想境界,遠不如几千年前。”
  “我也贊成這种說法,”庄士敦道,“孟子就有許多很自由很民主的思想,可是現在,在中國卻人欲橫流。”
  “那么,”蔣臣里道,“用鴉片叩開中國的大門是什么層次的欲望呢?”
  庄士敦笑道:“也不是什么高層次的欲望。”
  羅素道:“還是不談這些吧。我想說的是我剛才說過的話,皇帝陛下确實生活在恐懼、猶豫之中——庄博士,你給皇帝陛下講過生命的本質嗎?我想,在中國師傅那里,恐怕不會有科學的解釋。”
  庄士敦道:“我并沒有講。”
  “那么,皇帝陛下,看到你這樣,我要多說几句。在無從計算的時間里,灼熱的星云產生的太陽系——喏——天下有千千万万個太陽,這是一個系統……”
  “這個皇帝陛下是知道的。”庄士敦道。
  “那么,好,有了太陽系,又產生了地球,地球上的生靈。人是多么渺小呀——中國的庄子也說過這种話。人面對的是一個陌生而無情的世界,在行動上、欲望上,人不得恒久地馴服于外在世界的暴虐踏踐之下;但是,人的思想卻是自由的,我們的思想中,充滿了對外在世界狂暴力量的反抗。我們每個人都面對過死亡、痛苦、貧乏或責任,我們要明白的是,當不幸降臨時,我們要用勇气去將心思從無用的悔恨、恐懼中扭轉開來,而不必抱怨希望之幻滅。我們人類自被上天所創造之日起,就面對著殘酷的外在世界,問題是,人類總是在進步!為什么?因為人類用勇气將他們的思想,從徒勞的懼怕悔恨中扭轉開來!”
  大家鼓起掌來,羅素道:“我說的話看樣子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梁啟超道:“我就是在痛苦中活到現在的。听了先生的話,我會鼓起勇敢的風帆,在生活的苦海中繼續前行。”
  羅素見大家來了興致,自己也滔滔不絕地道:“人的生命,是短暫而虛弱的;命運早晚會將無情和黑暗降臨到他身上。在善惡上盲目的,對毀滅上漠不關心的全能者,在它的冷酷之途上進行著;對人說來,今天他注定要失去他最摯愛的人,他自己明天就要經歷黑暗的門扉。在不幸早晚降臨前,能使他們短暫的生命顯得高貴的高做思想,有待珍惜。要藐視命運的奴隸之懦怯的恐懼,崇拜自己親手所建的靈地;不沮喪于机運的主宰,而從主宰我們的外部世界的反复無常的暴虐中,存有心靈的自由。人類要不屈不撓,獨自撐持著他自己的理想所鑄造的世界,不顧那無意識力量的蹂躪行進。”
  眾人談話的興致越來越高,以至丰盛的筵席,又成了講演的宴會。
  羅素的來訪猶如給溥儀打了一針強心劑,他又增了些活力,添了些生活的勇气,多了些開朗。
  紫禁城內外都長出了一口气,對庄士敦的評价也逐漸好轉。
  “皇上,我計算了一下,即便遵照皇上的旨意,以最節儉的方式辦理,大婚也須四十万元才行。”
  載濤是皇上大婚典禮事宜的總辦大臣,以紹英、耆齡為副。大家非常可惜世續在几天前去世而沒有看到他渴望已久而又在即的皇帝大婚盛況。
  “不能再儉了嗎?”溥儀道。
  “再也不能少于這個數字了。”載濤道。
  “就按這個數字辦吧。”
  紹英道:“可是內務府是一元也沒有了,虧空得厲害,怎么辦?”
  溥儀大睜著眼睛,他不知道紫禁城竟窘迫到這种程度。
  載濤道:“民國政府從來也沒有履行過他們在优待條款中許下的諾言,現在可以向他們要一些了。”
  載澤道:“怎么可能要來,他們一仗接一仗地打,總統一個接一個地換,政府?誰的政府?是什么政府,樣式而已,哪里還有錢。他們的國庫和我們也差不多。”
  載灃道:“問題不在這里,我們去要錢,總是理直气壯,他民國政府,總不能不表示吧,就是在其他方面,也要講點体面。”
  “這么說是對的,”陳師傅道,“在其他方面他們民國政府還是應該給以幫助的,优待條件,載在盟約嘛。”
  載灃道:“可咱們的錢錢倒是怎怎么籌措啊?”
  “既然民國政府不愿把他們欠我們的款拿出來,那么我們怎么做,他也就要睜只眼,閉一只眼了。還是老辦法——抵押。”載濤道。
  載灃道:“這么多的錢須要很多東西,抵押出去,會會不會引起政府和各各各方面的反對起起哄?”
  載濤道:“政府倒不怕,他們欠咱的,就不會多說。不過其他方面的反映可能很強烈,咱要用一些法子,避開報紙,可以做得秘密點。”
  紹英道:“怎么可能避開,平時內務府多么一點小小的東西都弄得滿城風雨。”
  耆齡道:“那就只說抵押,決非拍賣,一俟民國政府的欠款撥到,即行贖回。”
  載濤道:“這樣最好。”
  于是由紹英向北洋政府交涉,當然政府回以“國庫虧虛”。而另一方面,載濤則找到英國匯丰銀行,由鐘凱經手,將咸丰、同治年間的金銀器皿,一共裝了四十多個大木箱,又另加兩箱瓷器和玉器,抵押了出去。
  錢,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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