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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命,新汗王的年號


  話說努爾哈赤在統一女真各部之后,管轄地區日益擴大,人口不斷增長,內外事務更加繁多。為了适應這一形勢的發展,努爾哈赤于万歷三十一年(1603年),從閉塞的舊老城——佛阿拉遷到交通較為便利的赫圖阿拉城。內城居住滿族貴族統治者,外城駐扎軍隊,內外城之間聚居各种工匠和奴隸。該城人口迅速增長到五、六万人,成為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万歷四十三年,努爾哈赤規定:“凡諸貝勒大臣,每五日集朝一次,協議國政,軍國大事,均于此決之”。這种作為常例的聯席議政形式成為最高咨詢和決策机构。同時,努爾哈赤又“挑選公正處理國事的人,充當八大臣和四十名的斷事官”。并要求他們“勿索財物,秉公執法”。而且頒布法制,設理政听訟大臣五人,都堂十人,負責審理訴訟案件,每五日開審一次。先由都堂審問,然后報告五大臣,再由五大臣复查,并把情況上報諸貝勒,討論議決。如果訴訟者不服,可以向努爾哈赤提出申訴,由努爾哈赤親自審查,最后裁決。
  万歷四十四年(1616年)正月,正是過春節的時候,赫圖阿拉城分外熱鬧,到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洋溢著熱烈的節日气氛。連遠處的群山也呈現出喜悅的神態:雞鳴山昂首翹立,虎攔哈達雄姿挺拔,它們滿身披挂銀裝,在蒼松翠柏的掩映下,顯示著蓬勃的生机。
  城里軍民都在慶賀新年的開始,而与新年一同給人們帶來歡樂的,有一件大事,正月初一這天,努爾哈赤正式稱汗。登基典禮正式在內城隆重舉行,以努爾哈赤的次子代善、侄阿敏、第五子莽古爾泰、第八子皇太极為首的八旗諸貝勒和大臣,率領眾文武官員齊聚“尊號台”(相當于金鑾寶殿)前,按八旗順序站立兩邊。當努爾哈赤面向群臣就座時,八大臣從眾人中走出來,手捧勸進表文,跪在前面,諸貝勒、大臣率眾人跪在后面。侍衛阿敦立于汗的右側,巴克什(文官)額爾德尼立于汗的左側,從兩側前迎八大臣跪呈的表文。隨后,額爾德尼站在汗的左前方宣讀表文,上尊號為“奉天覆音列國英明汗”。讀罷表文,努爾哈赤站起來,离開寶座,親自拈香,向天禱告,帶群臣行三跪九叩首禮。禮畢,又回到寶座,接受各旗貝勒、大臣的賀禮。全部儀式結束,舉城一片歡騰。
  從這天起,努爾哈赤建立了“大金”政權,年號“天命”。為了跟早先的金朝相區別,人們又稱它為后金。后金是統治中國近三百年的清朝的前身,因而后金汗努爾哈赤,也就是清朝的奠基人。后金政權的建立,是努爾哈赤艱難創業的結果。他從二十五歲那年起兵,到這年已經五十八歲了。三十多年來,他南征北討,浴血奮戰,在統一女真各部之后,又征撫了漠南蒙古,占領廣闊的地域,擁有雄厚的兵員,很快發展成為与明王朝相抗衡的強大的地方勢力。從此,努爾哈赤擺脫了原先對明朝的臣屬關系,變為公開同明朝對抗。后金与明朝的矛盾逐漸上升為主要矛盾。這种民族矛盾在私有制的階級社會里,不可能得到公正合理的解決,往往導致戰爭。
  且說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追隨努爾哈赤東征西討,三十多年來,几乎是“穆桂英挂帥——陣陣到”。他一向驍勇善戰,挽十石弓,以少擊眾,所向克捷。額亦都每次“克敵受賜,輒散給將士之有功者,不以自私”。因此,努爾哈赤非常器重他,先把自己的族妹嫁給他作妻子,以后又把自己的女儿也嫁給他。結成親緣,讓他贊畫机要,襄理國政。
  再說額亦都次子,名叫達啟,自小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深得努爾哈赤喜愛,讓他進宮,与皇子、公主一塊居住。七、八歲時,他就能騎馬射箭,使槍弄棒。他在宮里頂歡喜的人,是三公主莽古濟。三公主是努爾哈赤繼妃富察氏所生,從小生得嫵媚動人。因為達啟只小她五歲,從小兩人便在一起。那時達啟只有六、七歲,莽古濟只十一、二歲,兩人都是小孩的性格,好得行臥不离。一直到十三歲,他們還是同床而睡。誰知達啟過了十三歲格外大了,這姑娘早已十八、九歲,兩人天天作伴,越發要好。后來莽古濟二十二歲,他十七歲,兩人情竇已開。達啟從小就腦瓜靈敏,日子多了,兩人便情不自禁地做出風流事來了。不知怎的,這事儿忽被繼妃富察氏曉得。她不敢向努爾哈赤報告,又不能讓他們分開,真是“嘴里含冰塊——一句話也不能說”。說來也巧,那哈達部長猛格布祿送他儿子吳儿古代來建州作人質,富察氏便吹起了枕頭風,她向努爾哈赤建議說:“听說那吳儿古代人長得忠厚老實,儀表堂堂。俺那莽古濟也大了,為了交好哈達,不若讓養古濟嫁給他罷!”努爾哈赤听了,摟著富察氏的細腰儿,笑著說:“你想得周到,就照你說的辦罷!”于是,第二天就把吳儿古代与莽古濟的喜事辦了。
  再說達啟和莽古濟得到消息以后,真如五雷炸頂一般。宮里的規矩全是努爾哈赤訂下的,既不能公開哭泣,也不敢吵嚷,一旦讓努爾哈赤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那么一回事,達啟也許不致喪命,莽古濟是必死無疑的。所以二人相對無言,眼淚只能往肚里流。等到天黑以后,二人摟抱著哭了半夜,又小聲地敘了半夜。他們海誓山盟,約好十天見一次面,風雨無阻,不見不散。反正吳儿古代也住在內城里面,見面還是不難的。俗話說:“棒打鴛鴦兩分离”,這一對有情人,被活活拆散了!
  莽古濟出嫁以后,達啟像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心神不宁,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對誰也不熱情。在莽古濟下面,努爾哈赤還有六個閨女,其中第四個女儿穆庫什,為庶妃嘉穆瑚覺羅氏所生,只比達啟大兩歲,長得也很美麗,但他不喜歡穆庫什,從不与她說一句話。第五個女儿穆哈麗,為穆庫什的同母妹妹,与達啟一般大小,長得比莽古濟還俊,身体也更苗條,但是達啟連看她一下都沒有正眼,更不与她說話。還有第六、七、八女儿,年齡稍比達啟小一些,但達啟對她們卻冷若冰霜,見面時愛理不理的。只有努爾哈赤的養女晉和碩公主,本是努爾哈赤弟弟舒爾哈齊的第四女,由于從小生得嬌艷美麗,努爾哈赤倍加疼愛,領回宮中撫養,被封郡主,后起名為晉和碩公主,比達啟小兩歲,兩人也還能合得來。在莽古濟出嫁以后,她填補了達啟內心的空虛,經常和達啟在一塊談談笑笑。
  再說努爾哈赤共有十六個皇子,其中第九子巴布泰、第十一子巴布海,還有第十三子賴幕布三人喜歡与達啟在一塊玩,他們年歲相當,興趣也相投。一次,第十子德格類見達啟正在睡晌覺,拿出毛筆,蘸著黑墨汁,把達啟涂抹成一個“黑包公”。達啟醒來后,發現是德格類干的,表面上未說什么,內心深處潛伏著報复的打算。一天夜里,他見德格類已睡熟了,便悄悄走近,把一挂鞭炮拴在德格類的辮子上,點燃后就跑了。頃刻之間,一片轟響,德格類從睡夢中被惊醒,嚇得滿屋亂轉。當時已是二更多天,鬧得內城里面,一片惊慌,連努爾哈赤都被吵醒了。
  且說努爾哈赤第十二個妃子,是庶妃嘉穆瑚覺羅氏,共生兩個儿子:巴布泰、巴布海;三個女儿:穆庫什是努爾哈赤的三女儿,以后還有第五女、第六女。一天下午,達啟去找巴布泰、巴布海兄弟倆玩。進門以后,守門人說:“他們在后院里。”達啟徑往后院走去,他在后院里挨著屋子尋找。突然听到東廂房里有說話聲音,隨即走到門前,推了一下門,沒有推開。就走到窗戶前面,掀開布帘一角,向里一看,哎呀!是穆庫什三姐妹在屋里洗澡哩!他赶忙把頭縮回來,放回布帘。達啟准備走開,剛走几步,心里想:這三個女孩子都在洗澡,平日難得見到她們的裸体,趁這机會,何不觀賞一下,看誰的体形苗條一些。于是,達啟就站在窗子拐角處,向屋里仔細看去。只見三姐妹都是一身雪白的皮膚,那穆庫什年齡大些,就丰滿得多,特別是兩乳高聳,隨著兩臂的動作,在上下顫動,她那臀部也肥大得多,另外兩個年齡小些。……這三個姐妹在嘻嘻哈哈地洗著,說著,不時爆出銀鈴似地笑聲,也傳染給窗戶外面的達啟,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女孩子在背后會說出這些事來,他不由得“噗哧”一聲笑起來。這一下,可把屋里的人嚇坏了!她們猛抬頭,發現窗外有一個人頭閃一下,布帘子立即又搭拉下來。還是穆庫什年齡大些,多長一個心眼,急忙走到窗前,掀起帘子向外一看,她馬上認出那背影正是達啟。她心里不由得哈登一下,遂与兩個妹妹連忙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再說那穆庫什比達啟大兩歲,平日她對達啟頗有好感,有時總想跟他講兩句話,但是達啟卻不喜歡她,嫌她長得胖了,不苗條。自從那天看到她們洗澡的情景,覺得這姑娘皮膚也挺白,比那莽古濟的皮膚還要細膩一些呢!再說穆庫什這兩天心里老是不安定,她以為達啟是有意去看她們洗澡的,想了几天,她終于下定決心,要去見見達啟。這天下午,她稍作打扮,悄悄來到達啟屋里,只有他一人在床上躺著。達啟一見,像是有點難為情,但很快便笑著說道:“五小姐光臨,俺這蓬壁生輝呢!”“別這么酸溜溜的膩人了!俺今天來不為別的,單是為那天的事!”達啟一听,什么“那天的事”,難道她——,達啟心里敲起了小鼓,一邊察顏觀色,一邊在想著對策。穆庫什說道:“那事你打算公了,還是私了?”達啟越听越糊涂起來,他說道:“什么公了,私了的,真是亂七八糟!”“要是公了,俺就去跟父王說,你偷著去看俺姐妹三個洗澡,該當何罪?”“那私了呢?”“要是私了,你也……脫光衣——衣服,讓俺——看看”。達啟的腦瓜也聰敏,他馬上知道穆庫什的來意,遂笑著說:“來罷,咱們——”話未說完,就去摟著她又是摸,又是親……
  俗語說得好:“痴心女子負心漢”。那莽古濟出嫁前一天夜里,与達啟海誓山盟,相約十天見一面,現在已過去半年了,達啟早把這誓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恨得咬牙切齒地說:“俺從小把你帶大,從十八歲開始,俺就把貞操給了你,你現在竟不理俺了——”其實,達啟現在也夠忙的,身邊有兩個女孩子——晉和碩公主、穆庫什,兩個輪流來与他幽會,哪有時間再去找已經出嫁的莽古濟!
  一天,莽古濟真的回到宮里,因為她的生母富察氏生病臥床,其他的王妃誰也不管她。于是,她來到達啟屋里,二人一見面,真是久別重逢了。俗話說:“新婚不如遠別”。莽古濟見到達啟以后,又恨不起來了。二人從小建立起來的情誼,怎能一時拋卻,他們手拉手儿,敘著甜蜜的往事,重溫著舊日的情怀。達啟与莽古濟正在難分難解之時,穆庫什走了進來。不需要問,就可以從她那兩只紅腫的眼睛上,知道一定遇到什么不幸。穆庫什告訴他們:“父王把俺嫁給布占泰了!”莽古濟感慨地說道:“咱們姐妹的命運一樣的,都是父王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沒有辦法,只有認命里!”
  莽古濟怏怏而返,仍舊過著守活寡的日子。不久,吳儿古代死了,努爾哈赤又讓她改嫁,給蒙古敖漢部瑣諾木杜棱作了妻子。再說穆庫什嫁給布占泰以后,由于烏拉与建州的關系不和,布占泰對這個已被破了瓜的女人從心底里厭煩,多次“欲射之以鳴鏑”,努爾哈赤得知消息,便立即將地招回。過了一段時間,把她嫁給了大將額亦都。
  且說達啟這些天百無聊賴,只得帶了好几個隨從一起去北邊的蘇克素滸河上釣魚取樂。當船离岸不久,便有另一條船与他們并肩而行。說來也有些意思,這船上竟然有個美麗的姑娘,年紀大約只有十六、七歲,她正拿著船漿在划船。雖然是布衣粗服,淡淡的梳妝,卻自有一种天然的風韻,真像是“海棠一枝斜映水”呢!達啟一見,便被這姑娘吸引住了。于是,他向船上人打听,才知道那姑娘便是那條船上駕船人的女儿。達啟听了,不禁連聲歎息道:“真是不可思議,明珠難道是這樣的老蚌所生么?”他真想向姑娘有所示意,但是,見她父親正站在旁邊,因此連多看兩眼也不敢。可是又舍不得進船艙里去,他在船頭由早晨一直流連到中午,實再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
  又過了一會儿恰好這船上掌舵的人叫喊說:“船這么重,走得也太慢了,請下船到岸上幫忙拉纖去吧!”她父親終于离開了。達啟趁此机會將自己熱烈的眼光向她投去,這少女的眼神一触到他的目光,一時似羞澀,一時似溫怒,一點也沒有回報他的樣子。可是達啟也注意到,一旦他自己的眼光轉向別處時,她又把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向著他,一副欲言又笑的模樣。達啟見到這种情狀,越加神馳魂蕩。便毅然下定決心,拿出袖中的一條絲綢手帕,包了兩枚核桃,手帕挽了一個同心結,從這邊擲過去,手帕正落在姑娘面前。誰知姑娘見了,好像沒有這回事似的,照樣划著漿,對那手帕連眼角也不睬一下。這時候,達啟倒真有些惊慌,又有些羞愧。他心里想:她要是還不拾起來,她父親回來看見了,那可不得了?他說俺勾引他女儿,就不好辦了。于是達啟頻頻用目光向她示意,可是,那姑娘根本不予理睬。
  兩只船仍在河上并肩行駛著。過了一會,她父親果然收起纖繩,上了船,就要向她走來。達啟此時真是急得手足無措,又不能喊出來,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突然,只見那姑娘慢慢伸出一只腳,將那手帕小包輕輕一勾,小包便藏到裙子下面去了。又過了一會儿,姑娘才從容不迫地將小包拾起,放進袖子里。這些細微的小動作,姑娘做起來不動聲色,她父親也就茫然無知了。于是姑娘用手掩著口笑了,大聲說:“好膽大的人,原來不過如此呀!”這時,達啟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心里可真感激這位姑娘。
  第二天,趁她父親拉纖之机,達啟便對姑娘開口了:“姑娘,你這么美貌,又這么能干,應該配個如意的郎君。不過,你是只金鳳凰,落到雞窩里了。真叫人替你惋惜呀!”姑娘答道:“先生此言差矣!自古紅顏多薄命,這是顛扑不破的規律。掀開歷史一看,又豈止俺一人!何況俺又不是美若西施,貌比昭君,怎敢有什么怨尤!”達啟听了,更加敬愛這個姑娘。心里想:自己以前交好的几個姑娘,如莽古濟、穆庫什、晉和碩公主等,都是為了解脫寂寞,誰有這般境界?于是達啟更加眷戀這船家的姑娘。
  再說達啟与那姑娘說話以后,一見她父親不在,二人便說起話來,越說越能說到一塊去,漸漸地兩人都覺得情投意合起來。但是因為有她父親在旁,一點也不敢親近。一天,船到達一個鎮上,人們都上岸到鎮上買西去了。達啟急忙出艙与姑娘搭話,听說那船上無人,便大膽來到姑娘船上,請求姑娘把船划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偷偷地向姑娘懇求說:“俺如今正是青年,又還沒有婚配,如你不嫌棄,愿和你結下百年之好。”姑娘說:“俺無才無貌,能被你看中,咋有不愿意的?但是枯藤野蔓,不能攀附青松;俺一個船家女孩子,怎能高攀你這官府的少爺?務請你自珍自重為好。”
  達啟听了,急得雙手撫住姑娘的肩膀說:“噫!這有什么可計較的!這兩天俺的心被你攪得其亂如麻,真不知如何是好。今天,是老天爺与俺們方便,可你是這樣地固執,狠心地拒絕俺,斷絕俺的一線希望。自古以來,英雄愛美人。今天,在你這個美人面前,英雄男儿應該死得豪壯,俺也不惜這條性命,就死在你面前,來報答你隱瞞羅帕的情意。”說完,達啟就准備往河里跳。姑娘急忙扯住他的衣服說:“快別這樣,有話好說。”達啟一看,覺得姑娘已松口了,立即說道:“俺的心肝寶貝!你真的可怜俺嗎?”姑娘只得把他帶到艙艙內,達啟心想時机已到,事不宜遲。遂搶步上前,摟住姑娘,幫她脫去衣服,……
  二人云收雨過之后,姑娘起來整好自己的鬢發,又幫達啟整好衣裳,便對他說:“承蒙你的錯愛,俺不顧羞恥地和你相好。但是對俺來說,這瞬息的情義与歡愛,也將堅如磐石。希望你不要讓俺像殘花剩朵,付之流水一樣,被拋棄才好。”達啟說道:“你說哪里話來,俺怎敢負心?不久之后,俺將設法來迎娶你,也要像金屋藏嬌那樣來對待你。”姑娘快樂地笑了,兩人又親熱了一會,才戀戀不舍地分手。
  且說達啟回來以后,過了几天,又想那船上的姑娘,但走得匆忙,連姓名都未問,就离開了。怎么辦呢?去找罷!于是,他順手抓了几把銀子,對口袋里一裝,就一個人走了。為了行動方便,這次他未帶隨從,一個人不聲不吭地走了。來到蘇克素滸河邊,順著河道走了半天,也不見那只船的影子。于是,他又租了一條船,心里想,反正你還在這河上,遲早俺會找到的。
  俗話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達啟在河上找了半個多月,也未找到,眼看身上的銀子快要花完,真是心急如焚啊!一天,他正坐在船頭沉思,忽見船邊水里落下一個石子,猛然抬頭看去,不遠處停了一只船。他站起來一看,那姑娘正在船舷上站著,朝他張望呢!于是達啟欣喜万分,正想与姑娘說話,又見她連忙擺手,示意船頭有人。達啟一看,她父親立在船頭,不敢再說話了,只好坐下來,望船興歎。
  當晚,等到夜深人靜之時,達啟讓船家將船靠近前邊那只船,便躡手躡腳,跨到那只船上。這時候,姑娘也正站在船欄杆邊上,望著月亮出神呢!她見達啟來了,滿心歡喜,兩人手拉著手儿進了船艙,都覺得高興之极而說不出話來,于是雙雙脫下衣服,摟在一塊……
  話說二人情投意合,備极歡愛,不知不覺的工夫,便都甜甜美美地進入了夢鄉。大約四更多天,風已轉向,船家見月色明朗,又起了一陣好風,正好行船,便解開纜繩,順水而下,眨眼之間,离開那船已百里之遙了。且說達啟与那姑娘,一夜的風流繾綣,怎舍得离開?但是,見天已大亮,姑娘赶忙推開達啟,催他赶快穿衣服,抓緊离船。達啟剛穿好衣服,探頭出艙一看,那船已無影無蹤了。這時候,二人都張皇起來。怎么辦?最后只好讓達啟躲藏在床底下。白天,姑娘吃飯,就分給他吃;夜里,二人就同席共枕。達啟對于這生活,倒也覺得挺快活。姑娘只是覺得不便,她擔心哪一天事情敗露,將打算怎么辦呢?
  俗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姑娘的嫂子最近來到船上,她漸漸發現小姑与往日不大一樣了,見她最近的表現有些奇怪:小姑怎么經常躲在船艙里不出來,飯卻吃得有兩個人那么多呢?另外,天一黑就進艙休息,天都大亮了還不起來,……于是,一天夜晚,她嫂子便從門縫里朝里偷看,見小姑与一個小伙子摟頭抱頸地竊竊私語。便跑去告訴婆婆,婆婆生起气來,怪媳婦不該瞎說。媳婦便叫婆婆一起去偷看,果然如此。便一起去找父親,父親听了也不相信。便到女儿艙里一搜,果然見床下躲著個小伙子。父親很生气,便拽著他的頭發把他拖出來。父親气得咬牙切齒,拿出一把亮光閃閃的尖刀,擱在他脖子上,几次要砍下去。這時候,達啟抬起頭來哀求著,一副楚楚可怜的樣子。姑娘父親畢竟是個老實人,競不忍心殺他,便問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到這里來的?”
  達啟便將姓名來歷—一講明,并且說道:“俺父親是后金國五大臣之一的額亦都,你們輝發部早被吞并,臣屬俺建州了。另外,這件事也不是俺一個人的事,是你女儿同意,讓俺來的。要說干這事說到死罪,咱倆都有死罪。”
  他父親看著他,一邊生气,一邊思考。好久,才歎了一口气說道:“俺女儿已被人糟蹋了,沒有再嫁別人的道理。你如果愿意做俺的女婿,俺便把女儿嫁給你。”
  達啟听了,自然求之不得,便拜了岳父、岳母。然后向他們請求說:“請讓俺回佛阿拉去,向父母親稟報以后,便來迎娶。”
  姑娘全家都很高興,同意達啟先回去向家里人報告,這邊也要准備嫁妝箱奩等物。
  達啟辭別了姑娘一家,興高彩烈地回佛阿拉去,這且不提。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達啟在宮里的胡作非為,努爾哈赤已早有所聞。但是對子女、宗族、親戚一些人的要求,努爾哈赤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只要不反對他,不干背叛他的事情,都可以遷就。平日,他對達啟一貫遷就,以至過分溺愛姑息。他常說:“年輕人,干些荒唐事,算不得什么。”
  再說達啟回到佛阿拉以后,還未來得及回去向父母報告,努爾哈赤便派侍衛來喊他。達啟已做好被訓斥的思想准備,心里像裝了個小鼓似的,噗登噗瞪地撞打個不停。見到達啟來了,努爾哈赤笑眯眯地說道:“年齡也不小了,以后該走正道了。你父親跟著俺三十多年,南征北討,他身上的傷疤比你的歲數還多一倍。我咱倆像親兄弟一樣親密無間。當初,你父親要跟俺走時,他姑母阻止他,不讓他隨俺走,你父親說:‘大丈夫生世間,能碌碌終乎?’后來對他姑母不辭而別。”
  達啟听了,忙說道:“俺曾經听父親說過這段歷史。當時,他已認定:跟隨你,必將能做出一番事業!”
  努爾哈赤又接著說道:“俺二十五歲起兵,你父親那時只有二十二歲,比俺小三歲。攻打圖倫城時,你父親奮勇先登上城頭。以后,我們患難与共,同生共死。為了護衛俺的安全,他能整夜不睡覺,小心地守著俺,甚至夜間跟俺互換睡舖,來防止俺遭坏人的暗算。可見他對俺赤膽忠心,已達到忘記自己的境界。”
  努爾哈赤娓娓而談,言辭之中充滿對額亦都的無限感激之情,他又話鋒一轉,對達啟深情地說道:“為了讓俺兩家的關系更親密,俺決定將第五女兀庫澤嫁給你。俺希望你們二人能把俺老一輩的情誼繼承下去,并將世世代代地發揚光大下去!”
  達啟听了,只覺頭腦嗡的一下,心里說:“完了,這一下可完了!”但是,他又沒有勇气拒絕他。正當達啟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听到努爾哈赤繼續說道:“你回家去一趟,將這事向你父母親稟報去,讓他們選擇個良辰吉日,抓緊把喜事辦了!”
  達啟只得連聲答應,去向父母稟報這事。額亦都听了,當然高興,隨即臉色一變,提醒似地告誡達啟說:“以前你在宮里胡鬧的事情,俺不再追究了;今后你要改邪歸正,若再頑劣胡來,俺可不饒你!”
  不久之后,達啟与兀庫津辦了喜事。二人拜堂以后,過著甜甜的蜜月。達啟早把那船上的輝發姑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天,父親額亦都派侍衛來喊他去。達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一路心里狐疑不定。當他走進會客室,立即發現那船上的姑娘与他父親都坐在那里,眼睛瞪著他在看呢!
  額亦都盛怒以待。一見達啟進來,就大聲喝問道:“畜牲!還不跪下賠禮,等待何時?”
  達啟急忙走到姑娘父親面前,雙膝跪下,一連磕了几個頭,說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那船上老頭立即上前將達啟扶起來,說道:“你回來為啥不向父母雙親稟報?這樣做,你能對得起俺女儿么?”
  那姑娘一听,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似的,她用手帕擦著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額亦都只好把這門親事認了,又替他們補辦了喜事。
  且說努爾哈赤建立后金國以后,很重視吸收人才的工作。他曾經對大臣們說:“有人以為東珠、金銀是寶,那是什么寶呢?天寒時能穿嗎?饑餓時能吃嗎?國中有才能的賢人,能理解國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情;有技巧的工匠,能制造國人所不能制造的物品,他們才是真正的寶貝。”
  努爾哈赤派出大批人員,到中原地區去,不惜用重金聘請各類工匠。一時之間,弓匠、箭匠、甲匠、冶匠、鐵匠等云集建州。在赫圖阿拉城的北門外和南門外,有專門的手工作坊。它們規模很大,一排排場房連接數里,打造出來的軍械精良。當時已能煉鐵,開采金礦、銀礦、煤礦等。由于農業的迅速發展,農器的制造也相當可觀。后來紡織、制瓷、煮鹽、車船等行業,也都發展起來。
  為了訪求賢人,努爾哈赤曾冒著生命危險,親自到長白山下,請來隱士苟得利。他認為:“天下全才的人不多,有的精于這件事而拙于那件事。有的人善于統兵打仗,勇冠三軍,而不善于管理鄉間事務,因此要知人任事。假若委以不能胜任的工作,則毫無益處。有的人居住鄉間,善于禮遇賓客,而拙于戰陣。用人時應該因人而异,各取所長,委派給适當的職務。”為了有效地選拔人才,努爾哈赤命令眾貝勒、各大臣到各處去查訪。凡是有知道善于治理國家的人,不要隱瞞,并指示說:“當今國事繁雜,若有眾多賢能的人,都能各委其事,那多好。勇于戰陣的人,給予軍職;對那些有益于國家生計而又賢明的人,讓他去治理國政;通曉古今典籍的人,命他提供治理國家的好辦法,使諸事都能法于古而用于今。”……這种“任賢使能”的方針,使努爾哈赤廣集了人才,調動了各方面的積极性。
  蒙古有個骨科的名醫,被當地人們稱為“神醫華佗”,名叫綽爾濟,努爾哈赤四處派人尋訪,終于請到赫圖阿拉,讓他定居下來,并給予优厚的待遇。一次,白旗的先鋒官鄂碩,在一次戰斗中不幸中箭,傷勢嚴重,昏迷不醒,奄奄乎“垂斃”。綽爾濟治療時,先為他拔去箭頭,再敷上良藥,不久傷勢減輕,轉危為安。都統武拜在一次戰斗中,全身中箭三十余矢,昏迷將死。綽爾濟讓助手剖開白駱駝的肚子,把武拜全身放進白駱駝的肚子里去,功夫不大,武拜就蘇醒過來,再敷上藥膏,几天以后,武拜就康复了。有一大臣的右臂,突然麻木起來,竟整日彎曲,不能伸直了。綽爾濟用辣椒水煮沸后,趁熱通洗;再用鐵椎敲擊他的臂關節,令其恢复知覺,逐漸痊愈,能伸能屈,康复如常人。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理,有個小孩解不下小便,肚子脹得如小鼓。綽爾濟的治法也特別,他讓孩子的母親用嘴去吮吸,一連几次,竟然暢通了,孩子的小便嘩嘩尿下來了。
  再說巴布海連續几天臥床不起,飲食也減少了。他的哥哥巴布泰向他母親——努爾哈赤的庶妃嘉穆瑚覺羅氏報告了,于是努爾哈赤也得知儿子生病的消息。他讓綽爾濟來給巴布海治病,這位“神醫華佗”檢查以后,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他再三詢問巴布海,又連續說明利害,巴布海終于將他与達啟胡搞同性戀的前前后后都講了出來。這一下可轟動了整個后宮,那些皇子、公主們奔走相告,十几個妃子也在嘰嘰喳喳地議論不休。于是達啟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大臣額亦都知道這事以后,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里卻如沸點的開水,上下翻滾著。一天,他借著度假的名義,把全家人邀集起來,到赫圖阿拉城外公園里,擺上酒席。正當酒喝到酣暢的時候,額亦都忽然站起身來,命令儿子們把達啟捆綁起來。大家感到突然,同時又有些惊愕,一時嚇得不知怎么辦才好。這時候,額亦都非常生气,從身上亮出刀來,厲聲大喝道:“天下有父親殺儿子的嗎?這個逆子達啟,整日游手好閒,淫惡成性,在宮里傲慢不訓,胡作非為,現在不把他除掉,他日必然背負國恩,敗坏門戶。誰若不听從俺的命令,俺這刀也將饒不了他!”大家听了,十分害怕,遂把達啟拉進屋子里,用被子蒙上他的頭,將他活活悶死。
  殺死達啟以后,額亦都回到城里,向努爾哈赤敘述了這事,并請求諒解。努爾哈赤听了,感到震惊,整日難過,一再批評額亦都,說他太過分了。多少天以后,努爾哈赤才逐漸平靜下來,終于了解額亦都殺死儿子的真正目的,是出于公心。于是更加贊歎額亦都的為人,以為他是為國為民,做到了深謀遠慮,為了效忠自己,已忘記了儿女私情。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且說努爾哈赤在建立后金國以后,比較重視立法治民。他對大臣們說:“為國之道,存心貴乎公,謀事貴乎誠。立法布令,則貴乎嚴。若心不能公,棄良謀,慢法令之人,乃國之蠹也,治道其何賴焉!”他又說:“生殺之際,不可不慎。必公平和气,詳審所犯始末,方能得情。”
  努爾哈赤要求各大臣每五天聚集一次,對天焚香叩頭,再去審理衙門對各种罪犯進行審判。建立后金國以后,時有受賄、荒怠之事,于是規定不許向有罪者索取銀兩,在審案時,也不許喝燒酒,吃佳肴。并明令允許各地部民到赫圖阿拉告狀伸冤——如屬實,給予免罪;如果是誣告,則予反坐處之。
  在執法時,努爾哈赤強調要按法規辦事。雖子、弟、侄、孫等,如有触犯刑律者,一律嚴懲不貸。一次,他的侄子濟爾哈朗、宰桑武和孫子岳托、碩托,因取得扈爾漢分与的財物而獲罪,努爾哈赤命他們在赫圖阿拉的都堂衙門里,穿上女人的衣服,短袍,裙子,加以羞辱,并划地為牢,監禁三天三夜。他還親自去幽坐的地方,叱責諸侄孫,向他們臉上啐唾沫。努爾哈赤如此大動肝火,故作姿態,顯然想利用這件區區瑣事,既懲儆子侄,又嚴誡諸臣。不過勳臣如罹重罪,他們因軍功而獲得的免死券,可使他們得到赦免。
  努爾哈赤對犯罪行為懲罰厲害,刑法极為殘酷。一次,三個八旗士兵被蒙古人無故殺死。努爾哈赤得知消息以后,十分气憤,立即命令將犯人兩手釘在木頭上,兩腳捆在驢腹下面,騎著驢子押解到赫圖阿拉行刑。一天,阿納的妻子竟用燒紅烙鐵,去燙烙家婢的陰部。努爾哈赤得知后,命令刺穿她的耳、鼻。
  另外,如男人盜竊,女人要規勸、告發;否則,其妻要腳踏赤紅火炭,頭頂灼熱鐵鍋,處以死刑。一天夜里,伊蘭奇牛錄的工匠茂海,奸污編戶漢人婦女。努爾哈赤命令將茂海殺死以后,碎尸八段,八旗每旗分尸一段,懸挂示眾,以儆效尤。
  努爾哈赤不僅重視立法布今,而且重視加強思想統治。他利用喇嘛教取代原有的薩滿教,作為麻醉部民的精神鴉片。薩滿又稱珊蠻等,在滿語里是巫視的意思。原始的薩滿教,已不适應于滿族封建主對農奴和降附的蒙古族人民進行思想統治的需要。因此,努爾哈赤在征撫漠南蒙古的過程中,汲取蒙古封建主統治經驗,把長期在蒙古地區流行的喇嘛教加以推崇,作為駕馭滿族人民和籠絡蒙古人民,維護后全軍事農奴主統治的精神工具。
  喇嘛教是我國佛教的一支。佛教傳入西藏以后,在它和當地原有的本教長期互相影響的過程中,逐漸采取了喇嘛教的形式。喇嘛教按佛教信條,宣揚生命即是苦難,擺脫苦難的方法是修行。它勸說被壓迫者群眾,要听天由命,放棄斗爭,安分守己,忍受苦難,以換取來世的幸福。喇嘛教的這一套說教及其宗教等級制,恰恰符合后金新興統治者的需要。
  努爾哈赤模仿喇嘛教的語言,對廣大后金部民們說道:“所謂福,就是成佛。在今世苦其身,盡其心,那么在來世能生在一個好地方,福便得到了。”
  為了崇奉喇嘛教,万歷四十三年(1615年)四月,努爾哈赤授意在赫圖阿拉城東高地上,修建喇嘛廟。用三年時間,建成七座大廟。
  努爾哈赤一手握著法令權柄,一手捧著喇嘛經典,動之以殘酷刑罰,誘之以憧憬來世,恩威并濟,軟硬兼施,加強了對后金人民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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