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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汗王的人頭值万金


  話說明朝神宗皇帝朱翊鈞,整日在宮里恣情快活,二十多年不上朝,忽然得到消息說:“撫順、東州、馬根丹三城以及周圍台堡,全被建州努爾哈赤攻破。撫順關游擊李永芳投降,張承蔭、頗廷相、蒲世芳等五十多員將領,全部戰死。”
  明神宗大為震惊,京城內外,一片慌亂。二十多年不理朝政的万歷皇帝,立刻升殿,召見群臣,問道:“京師內外,有何將帥能夠擊敗建州的努爾哈赤,為朕分憂?”
  皇帝問了好長時間,殿下的文武大臣,一個個張口結舌,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的。
  那万歷皇帝看到如此情況,非常惱怒,只見他眉頭緊皺,正要發作,忽見殿下閃出個人,只听他口稱:
  “臣大學士方以哲,啟奏陛下:想那建州胡人,入犯俺天朝大國,都因為這些年來關外兵備失修,那努爾哈赤精明狡猾,以致失去許多關隘城堡。為今之計,非要痛剿他一下不可。但出軍關外,非尋常戰爭可比,必定要熟悉關外人情地理,才可前去。据臣所知,有兵部侍郎楊鎬,曾任過遼東巡撫,當過朝鮮經略。此人深明關外情形,請陛下再委任他官職。”
  神宗皇帝一听,心里感到寬慰起來,立即召見那楊鎬,當殿加封為遼東經略使,賜尚方寶劍一柄,并宣布道:
  “如有不服從命令,或是臨陣脫逃的將官,即使是皇親國戚,也可以先斬后奏,絕不寬恕。”
  万歷皇帝的意思,給楊鎬這樣重的權利,是希望他感激皇恩,去奮不顧身地殺敵。哪知楊鎬這人是個朽才,他曾任僉都御史,朝鮮經略等職。他奉命帶領几万人馬援救朝鮮,誰知竟吃了敗仗,弄得無顏見江東父老。
  后來他恐怕皇帝怪罪于他,想出一個法子來。說是打了胜仗,派兵到民間擄掠一些東西,說是繳獲來的“戰利品”,一路唱著凱旋歌回來。
  當時有人知道這事情的真相,想去告發他。無奈怕他背后有人撐腰,未敢惹他。那皇帝也就被他蒙在鼓里了,如何知道?
  后來他又被調往遼東當巡撫,平日只知掠財,不問政事,弄得邊民怨憤,被御史參奏,才調回京師挂職。這次又复任邊防,試問如何能取得良好的結果?
  且說楊鎬退朝,回到家里。頓時,門口的車馬、暖轎,擠得水泄不通。這楊鎬新得了要職,志得意滿,那些趨炎附勢的人,如熱鍋上的螞蟻,接二連三地前來拜望,真是應接不暇。
  次日,朝中發下尚方寶劍來,楊鎬謝了圣恩,當下點了人馬,辦齊了兵需糧餉,足足經過九個月,才得湊辦成功。
  這一天,楊鎬騎上高頭大馬,來到教場。劉挺早在將台邊上候著,當場委任劉挺為先鋒官,其他將領各有任職。
  一切准備停當,于是,炮聲一響,大軍發動,出了京城,便直向關外去了。到了沈陽,人馬駐扎下來,這且不提。
  且說努爾哈赤在攻占撫順等城以后,面臨著一個嚴重的問題,就是急需安定內部。他除了積极備戰,防止明朝軍隊來進剿;在外交上,又緩和与朝鮮王朝的關系,以消除后顧之憂。
  努爾哈赤對明朝也采取緩兵之計,表面上為与朝廷講和,放回了明朝東厂差役張儒紳等四人,讓他們帶回“七大恨”多份,以求消除朝廷內部的主戰情緒,來爭取時間,把主要精力放在穩定內部上面。
  為了穩定漢族民心,努爾哈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在撫順等城堡獲得的牛、馬、財貨、糧食,除去大部分搬運赫圖阿拉以外,對于漢族降將,以优厚的物質待遇和聯姻辦法,進行籠絡。撫順游擊李永芳,努爾哈赤想以他作誘餌,來瓦解明朝邊將,對他盡力厚待。
  一天,努爾哈赤讓侍衛把李永芳喊來,向他問道:
  “你來到后金國一個多月了,有些什么感受?”
  李永芳回答道:
  “由于陛下的關照,俺生活得愉快,比原先的生活還要好。”
  努爾哈赤听了,笑著說:
  “應該表里一致,不要說違心的話。”
  李永芳連忙磕頭,接著說:
  “罪臣不敢說假話。陛下對罪臣的厚待,有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人所共知,神靈共鑒。”
  努爾哈赤又向他問道:
  “你知道俺為什么對你厚待嗎?”
  “不知道。不過罪臣當終生不忘陛下的恩德,一定竭忠盡智,以效犬馬之勞。”
  努爾哈赤听了,高興地說道:
  “好!俺要的就是你這兩句話,望你以后能言行一致。其實,自古以來,滿漢就是一家嘛!咱們都是炎黃子孫,不應該有民族歧視。最近,撫順城投降過來的漢民,依照俺的命令,單獨編組,有一千多戶,都給了較為細致地關照。不讓他們父子兄弟离散,不使夫妻分离。凡是有兄弟、父子、親戚、家仆,沒有能夠相會的,都一一調查出來,令他們各自團聚。凡是財物遺失的,查出來,仍歸本人所有。”
  “此外,對這一千多戶漢民,又分別給予牛、馬、衣服、被褥、食谷等。又配給食用牛一千頭,每家分給大母豬兩頭,犬四只,雞十只。其他食物,盡量給予滿足。”
  “這一千多戶的家庭生產与生活方式,不予改變,仍舊依照舊制,設置官吏。”
  努爾哈赤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有兩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
  李永芳听了,又赶忙磕頭說道:
  “有什么指示,陛下就盡管說,罪臣敢不盡心盡力地效命嗎!”
  努爾哈赤看了看他,遂說道:
  “這一千多戶漢民,已按照明朝舊制,設置了各級官吏,想讓你去統管他們,并晉升你為副將。”李永芳當即表示態度道:
  “陛下的命令,罪臣一定遵命,并且按照陛下的要求,認真完成各項任務。”
  努爾哈赤又說道:
  “俺想把第七皇子阿馬泰的女儿喇迷拉嫁給你作妻子,不知你可樂意?”
  李永芳有些受寵若惊了,慌忙說道:
  “感謝陛下關怀,罪臣樂意接受。”
  努爾哈赤對待李永芳,确實費盡了良苦用心,他對李永芳的优厚待遇,給明朝的邊城顯示了姿態,作出了模式。
  在李永芳之后,的确吸引了不少漢人官民主動向后金投降,如修養真、价養性、石廷柱、李思忠、金永和等。
  且說這一年的閏四月初八日,后金為李永芳舉行了婚禮。努爾哈赤与眾貝勒、各大臣,齊集一堂,大開宴席,熱鬧非常。
  再說明朝万歷皇帝為了配合楊鎬的出兵,又詔告天下說:
  “有能斬努爾哈赤的頭來獻者,賞金千兩,并賜給世襲爵位。”
  与此同時,由于撫順等城失陷后,舉朝震駭,群臣神經极度緊張。于是刑科給事中姚若水向皇帝奏請道:“罷內市,慎啟閉,清占役,禁穿朝。”并給宮監各發木牌,出入憑牌查驗,以防止努爾哈赤的奸細混入大內。
  一天深夜,赫圖阿拉內城樓上,燈火通明,遠處不時傳來清脆的報更聲。
  這些日子里,由于明朝皇帝出皇榜,懸賞捉拿努爾哈赤以后,赫圖阿拉的警戒加強了。不僅白天對出入內城人員嚴加盤問詰查外,夜晚的守衛更是嚴密。
  努爾哈赤派遣五大臣之一的費英東的儿子費格拉哈擔任警衛隊長。此人自小隨父親學得一身好武功,為人耿直厚道,品德端方,活肖其父,深得努爾哈赤的信任。
  這天夜里,他帶著隨從,先對內城各處的明崗暗哨檢查一遍,然后來到東門樓上坐下。約在三更時分,忽听門外喊道:
  “誰?”
  費格拉哈急忙走出樓門,見不遠處的城牆上,有一守城士兵突然倒地。他腦海里馬上閃出“有刺客”的信息。
  這時候,城上的士兵連聲喊著:
  “有刺客!”“快來捉刺客呀!……”
  一瞬間,喊聲四起,鑼鼓齊鳴。城上士兵高舉火把,還有的人提著燈籠,在四下尋找。
  費格拉哈手提朴刀,正在搜索。忽听耳畔有風聲襲來,忙將頭一低,來個魚躍轉身。只見几步以外,有一個虯須黑臉的大漢,正舞著大砍刀,向他殺來。
  費格拉哈揮刀前去,使了個“長虹貫日”,向那大漢臉上刺去。
  那大漢忙用大砍刀橫里一擋,刀与刀相碰,火星四迸。
  這時候,費格拉哈感到虎口直發麻。那大漢也一惊,看看自己刀上,竟發現有一大缺口。他勃然大怒,又一刀向費格拉哈攔腰一個“斬斷蛇腰”。
  費格拉哈將身形一閃,迅若閃電。
  那大漢自恃力大,武功卻是平平,一招落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費格拉哈一抖手,一只短劍向大漢刺去。這費格拉哈在赫圖阿拉是有名的短劍手,從無虛發。那大漢慌忙用刀來撥,動作稍慢一點,被短劍刺中小腿。大叫一聲,差點栽倒,只見那大漢身子一晃,趁勢一躍,跳上城牆。
  費格拉哈不慌不忙,也縱身一跳,上了城牆,尾隨那大漢追去。
  這時,那大漢已逃入內外城之間。各城門上的守衛人員,听到喊聲,都緊閉城門,捉拿刺客。
  原來赫圖阿拉是建在一座自然突起的高台上,城的東、南、北三面有門,西面為懸崖。
  再說那大漢正往外城東門逃去,突然被一隊守門士兵攔住,并將大漢圍在中間。大漢舞動大刀,左劈右刺,兵卒卻越逼越緊。
  費格拉哈追到這里,正想上前,只見大漢猛地一跺腳,身子飛起,大刀使了一個“寒鴉展翅”,將一名士兵刺倒,又是一個縱身,跳出人圈,來到外城牆邊上。
  這時,費格拉哈也一個縱身,跳到牆邊上,大聲喊道:“哪里來的強盜,快快投降!不然的話,俺叫你人頭落地!”
  大漢也不搭話,一橫大刀,來個“秋風掃落葉”,攔腰砍來。
  費格拉哈身子一閃,躲過那刀,正要反擊,黑壓壓一隊土兵蜂擁著,圍了上來。
  忽然士兵身后大亂,只見一人沖入士兵群中,手中刀上下翻飛,如砍瓜切菜一般,士兵們紛紛倒下,那人上去拉著大漢往城樓飛跑。
  費格拉哈忙喊道:“快放箭!快放箭!”
  那城牆只有六尺多高,二人跑上城牆,縱身向下跳去。士兵們忙對城下放箭,一連射了几十箭,也不見動靜。
  費格拉哈心想:這刺客還有接應的人,說不定城下還有人接應。這時,天已四更,仍是黑咕嚨咚的,也就未組織人馬去追。
  天亮以后,努爾哈赤才得知消息,費格拉哈說道:
  “那大漢腿已被俺刺傷,因為有人接應,當時未讓人去追。”
  努爾哈赤說道:
  “以后城外的几個路口,另設暗哨,形成聯防。一旦有事,鳴鑼為號,讓他有來無回。”
  費格拉哈听了,點了點頭,走了出去。他帶几個頭目,到城外去勘察地形。在每個路口上,修了暗堡,晝夜值班,防衛能力進一步加強了。
  從這以后,努爾哈赤深居簡出,夜晚更少出來,內城的警戒更加嚴密。
  由于刺客的出現,努爾哈赤對明廷更加惱恨,便實行蚕食的方針,即實行試探性的不斷向前推進的方針。
  同年五月十九日,努爾哈赤派次子代善領兵三千,攻取撫安堡、花豹沖。又派第五子莽古爾泰帶兵五千人,一舉攻克三岔儿大小十一堡。二十日,又招服了崔三屯及其周圍的四堡。總計攻下十七個堡,并將掠奪來的人、畜、財物、窖谷都運往都城赫圖阿拉去。對明朝邊境的田間禾谷,都縱馬牧放,使之顆粒無收。
  鑒于明朝調將和集兵的緩慢,努爾哈赤立刻進行重大的軍事行動,推進占領遼沈的總方針——奪取清河城。
  清河城是努爾哈赤的眼中釘,肉中刺,使他時刻感到是個威脅。
  四年前,明朝巡撫山東都御史翟風翀曾經說過:“努爾哈赤最貪的是清河、撫順兩個市場貿易之利,最害怕的是撫順、清河兩處官軍的圍剿。”
  這話講的有道理,因為撫順、清河兩城是后金通向遼沈的門戶,离赫圖阿拉最近,路途也比較方便。這自然對后金是個最大的威脅。使努爾哈赤時刻不能安枕。
  清河城,位置在赫圖阿拉“城西南一百六十里,周圍四里零一百八十步,東、南、西、北四門。”戰前,遼東經略楊鎬曾來視察過,清河城守將鄒儲賢等陪同,他們登上周圍高山,認真觀察地形,曾制定了一個清河城的防守作戰方案。
  遼東經略楊鎬說:
  “清河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它四面高山,左近沈陽,右鄰靉陽,南面是遼陽,北邊是寬奠。這里只有正東一條路通向鴉骨關(今遼宁省新賓縣西南三道關)。因此,鴉骨關是清河城的屏障。”
  鄒儲賢說道:
  “鴉骨關在清河与赫圖阿拉之間,但是它距离赫圖阿拉較近,此關易攻難守。”
  楊鎬一听,馬上說道:
  “能派一員上將守住鴉骨關,清河城就能安然無恙;一旦鴉骨失守,清河城就變為海中的孤島,飄搖危險了。”
  但鄒儲賢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說道:
  “當前,清河城守兵不到一万人馬,再派重兵到鴉骨關去,勢必分散兵力……”
  楊鎬听了,很不耐煩地說道:
  “鴉骨關守住,清河城才有易守難攻的地利;一旦鴉骨關失陷,清河城就變為易攻難守了。地利的优勢,將轉變為劣勢了。”
  但是,鄒儲賢卻固執己見。此人作戰勇猛,是一員難得的猛將。為人耿直,但任起性來,卻又有些剛愎自用。他認定了那條路,九條牛也拉不回來的。
  楊鎬臨走前,又叮嚀再三:
  “若是孤守清河城,將面臨絕境;若是在鴉骨關以重兵防守,与敵作戰,清河城万無一失。”
  但是鄒儲賢不以為然。楊鎬走后,他用四個月時間,對清河城進行認真修筑。在清河城上,布列火炮、槍、鉛子、鐵彈子等武器。
  楊鎬离開清河前,還囑咐他:
  “敵人若來侵犯,還應設伏于城外的山徑小路,或是山間之地,以牽制敵兵,万万不可以擁兵于城內,束手待斃。”
  鄒儲賢將楊鎬的指令置之腦后,給努爾哈赤造成有利的形勢。
  七月二十日,努爾哈赤率領眾貝勒、各大臣,統兵馬二万余人向清河城進發。當天就把鴉骨關圍困起來,然后兵馬直抵清河城下。
  努爾哈赤對部下說道:
  “明朝的皇帝派這樣的人來守城,豈能不敗?”
  范文程听了,笑了笑說道:
  “這鄒儲賢都說他是一員猛將,現在看來,他徒有虛名。他若是把鴉骨關以重兵把守,咱的軍隊插翅也難飛過。或是在清河城外埋伏一支兵馬,對咱也极為不利……”
  努爾哈赤大笑不止,遂說道:
  “在明朝將領中間,像范先生這樣的人才,能有几人?”
  范文程听了,臉上騰地紅了起來,低下頭去,不再說話了。
  努爾哈赤又說道:
  “當年楚漢相爭之時,劉邦手下有張良、韓信、蕭何、陳平、樊哈、彭越等大將,真是文武兼備,人才濟濟;項羽只有一個范增謀士,他還不大听從他的建議。終于導致兵敗境下,烏江自刎。這是歷史的教訓!”
  眾貝勒与大臣們听得聚精會神。努爾哈赤這時候又想起了張一化老人,這些歷史往事,全是跟他學來的,他在心里默默地說:
  “安息吧,張大爺!……”
  范文程听了以后,又說道:
  “古人說:‘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說的就是吸取歷史教訓,才能万事順利。”
  努爾哈赤又說道:
  “話又說回來,明朝皇帝能像朱元漳那樣,范先生這樣的人才怎么會到俺大金國來?俺的勢力也不能發展得這么快,這么壯大呀!”
  大家談歷史,擺現實,熱熱鬧鬧,歡歡喜喜,不覺天色已晚,遂各自休息。這且不提。
  再說清河城守將鄒儲賢,看到努爾哈赤的軍隊,圍困了鴉骨關之后,大軍沿路西下,直抵清河城下,遂立即命令關閉城門,准備死守。
  鄒儲賢的副將張篩与守堡宮張云程私下里議論說:
  “鴉骨關且不說,若在城外山間小路上,埋伏兩支兵馬,攔腰打擊后金軍隊,使他們措手不及,准能取得胜利。這樣好的地利卻不用,俺真不理解。”
  后金兵馬剛到清河城下,張旆向鄒儲賢請求帶兵出城迎戰,張旆說:
  “努爾哈赤兵馬剛到,在他們立腳未穩之時,打他一下,會取得胜利的。”
  鄒儲賢听了,拒不听從,不准出戰。
  張云程又竭力相勸,說道:
  “兵法上說:‘敵駐,扰之也。’張副將的請求是對的,應該讓他出城去打一下。”
  但是,鄒儲賢仍然不予采納。甚至連出城砍草的軍卒,听到后金兵馬來了,急忙奔回城下。鄒儲賢拒不開城門,不讓他們進城。結果數百名士兵無路可走,只得四散奔逃,大部分被后金兵馬捉住,砍殺了。
  鄒儲賢率領守軍六千余人,利用城上設置的一千多座大炮,以及大量的滾木、鐳石等武器,据城設防,決心死守清河城。
  万歷四十六年,天命三年七月二十一日清晨,努爾哈赤立即傳令各旗兵馬,將清河城包圍起來。剎時間,一座偌大的清河城被圍得水泄不通。
  努爾哈赤命令士兵喊話,讓鄒儲賢出城說話。喊了好長時間,鄒儲賢不予理采。最后,他立在城頭上,對努爾哈赤說道:
  “咱們水火不相容,誓不兩立,有什么好談的!你想要俺投降,痴心妄想!”
  努爾哈赤說道: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杰。明朝的气數已盡,你還保它,不是死路一條么?”
  鄒儲賢听了,嘴一撇說道:
  “你是什么東西?俺是泱泱天朝的大將,能向你個野人胡儿屈膝?俺誓与清河城共存亡,你就死了這條心罷!”
  努爾哈赤气得滿臉脹紅,立刻下令攻城。
  剎那之間,角螺齊鳴,八旗將士爭先恐后,有的沖到城下豎云梯,有的放箭,喊聲如雷,在山谷間回響。
  鄒儲賢親自指揮守城將士,据險守城,并吩咐開炮。于是千炮轟鳴,滾木、礌石一齊打下。石塊,箭矢,如暴雨一樣,打在后金軍中。特別是那千門大炮,一齊燃放出去,威力真不簡單。炮彈在八旗兵將當中爆炸,一倒一大片,炸得血肉橫飛。
  由于努爾哈赤的督戰,八旗將士冒死沖出,那些士兵一向是有進無退的,結果死傷慘重。努爾哈赤看得分明,只得收兵,造成第一次猛攻的失敗。
  努爾哈赤首戰吃了敗仗之后,回到營里,同眾貝勒、各位大臣們商議,覺得城防甚嚴密,一味強攻,只能造成重大傷亡。于是命令全軍退出城下,改近攻為遠圍。
  努爾哈赤命人喊來李永芳問道:
  “你与鄒儲賢認識嗎?有無交情?”
  李永芳与鄒儲賢同是鐵岭人,而且是本家。因為他母親改嫁李成梁后,“鄒永芳”才改為“李永芳”的。他們是同宗、同鄉,又是同學,后來又同在李成梁麾下所用。論交情,也互有往來。只是現在身處敵對營壘,自己又叛明降金,李永芳顧慮重重。但是,努爾哈赤讓他去招降鄒儲賢又怎敢不去哩!
  李永芳只得向努爾哈赤說道:
  “咱們不光認識,還有些交情,讓罪臣去說說看,盡力說服吧!”
  努爾哈赤非常高興,并寄予很大希望,出發前,他又對李永芳叮嚀說:
  “你用現身說法,感召力就大了。”
  李永芳听了,諾諾連聲,騎上馬,來到城下。他見鄒儲賢立于城頭,便喊道:
  “儲賢老弟!別來無恙,永芳這里有禮了!”
  鄒儲賢見是李永芳,立刻大怒起來,用手指著他喊道:
  “你是叛臣賊子,不忠不義之人!沒有資格同俺說話。往日,咱們同宗、同學,又是同事;你母親改嫁了,不姓鄒,姓李了。這些俺都不怪你。可是,你既已投降了努爾哈赤,成了叛明的賊子貳臣,也拋棄了朋友間的情義。咱們各為其主,沒有什么可說的,只有兵戎相見!俺勸你快些回去,不然的話,俺要放箭了!”
  李永芳听了,流著淚說道:
  “儲賢老弟!你有所不知……”
  未等李永芳說完,鄒儲賢大聲喊道:
  “你不要再說了!若是不走,俺可放箭了!”
  李永芳抹了抹眼淚,再看看城頭上的鄒儲賢,只見他瞪眉立目,拉著弓,搭上箭,准備就要往自己射來。遂轉過身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鄒儲賢喊道:
  “老弟啊!你不听永芳之言,可要后悔的呀!”李永芳說完,只得尷尬地勒馬回營。忽听背后傳來鄒儲賢那洪亮的喊聲:
  “你李永芳貪生怕死,叛國投敵,是民族的敗類,將遺臭万年!遺臭万年!”
  再說努爾哈赤見李永芳招降不成,非常生气地說道:
  “鄒儲賢這人真不識抬舉!看來,他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皇太极接口說道:“他是大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啊!”
  后金的各貝勒、大臣都十分气憤,紛紛要求再次攻城,并建議環城猛攻。
  努爾哈赤隨即對八旗將士動員說:
  “鄒儲賢不投降,就叫他滅亡!小小的清河城,擋不住咱的八旗健儿!因為咱們是奉著上天的旨意,去討伐有罪的人。咱們將無往而不胜!八旗健儿是不可戰胜的!”
  努爾哈赤的鼓動,极有效力。八旗士兵奮不顧身地沖去,他們在隆隆炮火中豎云梯。前邊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士兵又跟上去。城上的抵抗,也非常頑強,炮聲震天,火光閃閃,八旗士兵成批地倒下。城下的尸首,滿地都是,后金兵馬死傷太多,努爾哈赤見此情景,只得再次命令:“全軍退兵,暫時停止攻城!”
  且說城里鄒儲賢等將領,由于后金兵馬攻勢凌厲,從清晨連續強攻,全体守城將士頑強反擊,已八進入退,這時已是星斗滿天,打了整整一天了。鄒儲賢見后金兵馬又撤回去,在這難得的喘息時間里,他及時召開頭目會議,他在會議上說道:
  “咱們今天從清晨打到天黑,已是八次打退努爾哈赤的進攻,他們的八旗士兵已被咱們打死好几千人了。這是一個鼓舞人心的胜利。大家都很疲勞,但是,夜里可不能睡大覺!努爾哈赤一向用兵奸詐,他們必然趁著夜色,來繼續攻城。一旦大意,就要前功盡棄,就要城破人亡!俗話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咱們可不能學李永芳!咱們是大明朝的臣民,死了也要當大明朝的鬼!除此以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鄒儲賢說到這里,又接著說道:
  “現在,請各位与咱一起宣誓!”大家隨著鄒儲賢站起來,舉起右臂,齊聲宣誓說:
  “人在,清河城在!誓与清河城共存亡!誓死不做叛臣賊子!誓死捍衛清河城!……”
  宣誓完了,鄒儲賢要求各人回去,組織士卒一起宣誓,并做到人自為戰,全城為戰!
  最后,鄒儲賢又派几個人到城里居民中宣傳,要求每個人都要積极投人守城戰斗,積极支持守城戰斗,決不做叛臣賊子!
  再說努爾哈赤再次命令退兵,心里多少有些沮喪。這時,范文程說道:
  “鄒儲賢能夠暫時阻止咱進攻的,他依仗的并不是大炮、弓箭、礌石和滾木,他靠的是那一圈城牆!依臣之見,咱趁著夜色掩護,把那城牆弄開一個缺口,他能擋得住咱八旗健儿的沖擊嗎?……”
  努爾哈赤听了,一拍腦門,興奮地說道:
  “范先生可真高明,你這一說,朕心里也亮堂起來了。像那套馬一樣,馬頭一套住,它跑不了了;捉牛也是如此,抓住了牛鼻子,它再也沒勁了。只要把城牆弄開,咱那旋風般的八旗兵馬,一下子沖進去了!”
  于是,各旗的貝勒和大臣們,都在積极地思考,尋找推倒城牆的好辦法……
  努爾哈赤的八皇子皇太极,頭腦聰敏,文武全才,深得努爾哈赤的喜愛。他又提出了簡便可行的方案。他說道:
  “俺用木板頂在頭上,既可擋箭矢,滾木、礌石,也可避大炮的鉛子,來到城牆腳下,把牆根挖出來,或是掏洞,何愁城牆不倒,或是進不去人呢?”
  大家一听,都認為切實可行。努爾哈赤也說道:
  “也可以用板車,推著前去,人躲在木板后面,既安全,又便當。”
  于是,各自准備木板、板車、鐵鍬等工具。
  當夜三更多天,努爾哈赤命令八旗兵馬,選出精干士卒,從城的東北角開始。因為這里地勢平坦、開闊,便于行動,也利于兵馬馳騁。
  再說城里的將土,雖然鄒儲賢一再動員,以至宣誓,表示了決心,但一天的頑強抵抗,也确實疲勞了。他們見上半夜后金兵馬沒有攻城,也就麻痹起來,有的竟然睡大覺了。這就給八旗兵將良好的机會。他們借著木板的掩護,趁著夜色,悄悄地來到東北角城牆下面,開始了挖掘。他們挖呀,挖呀,……
  大約在四更多天,后金兵士終于把東北角的城牆根部挖通了,隨即一齊用力,竟然把那一片城牆推倒了。只听“轟”!一聲巨響,東北角的城牆倒下多大一片!
  這一下可惊坏了城上的守衛將士,他們慌忙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努爾哈赤指揮八旗健儿,閃電般地沖進城去!他們的戰馬,如狂飆,似巨風,從城牆缺口沖進城去!誰能阻止得住?他們手舉大刀,一陣亂砍亂殺,城上的守衛士卒,慌亂之中,被砍殺得四下奔逃,潰不成軍,……
  這時候,鄒儲賢知道再守也沒有希望了,隨即跑回城里,將衙門點起火來,連同房屋、妻子等,一火焚之。然后又親自披甲上陣,殺入沖進城里的八旗士兵中。
  再說鄒儲賢一路砍殺過去,八旗士兵被他殺得紛紛倒地。突然,他見到李永芳也在舉刀砍殺,又潑口大罵道:
  “你這叛臣賊子,必將遺臭万年!……”
  大貝勒代善見了,遂命令兵士放箭,鄒儲賢終于寡不敵眾,死于亂箭之下。
  守城副將張篩,也在与八旗兵馬廝殺中,戰死城上。守堡官張云程,領著殘余士卒,与后金兵馬拼殺中喪生。
  二十二日清晨,清河城被攻破。此時,城內尚有明朝官兵四千多人,居民五百多家。八旗兵人城后,又展開了巷戰,直殺得尸積塞道,血流滿街。全城被殺軍民近万人。而八旗士兵傷亡了也有七、八千人。
  為了防止明朝軍隊再次占領清河城,努爾哈赤發布命令說:
  把清河城全部拆毀。
  把三岔堡到孤山堡一帶所有的房屋盡行焚毀。
  把一堵牆、鹼場二城拆毀。
  由于努爾哈赤采取這种拆毀、焚燒的政策,從清河城到撫順關一帶,明朝軍隊再無存身之地。然后,收取各地窖中谷物,全部運回都城赫圖阿拉。凡是田中青苗,都縱馬牧放,造成五六十里之內,不見人煙。
  清河城一戰,是后金与明朝兩軍攻守戰中第一次激戰。
  盡管努爾哈赤出動了八旗勁旅,仍然損失相當慘重;明朝軍隊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力,使努爾哈赤及其部下眾貝勒、大臣們极為震惊,特別是在八旗士卒中產生了重大影響。
  清河守城有法,官兵抗戰志堅,竟沒有一兵一卒投降。連后金的一般八旗士卒也由衷地稱贊。
  且說努爾哈赤攻占撫順、清河二城以后,全遼東震動,京師也惊嚇异常。這時明廷的征兵盡管緩慢,但也初具規模了。為了鼓舞士气,征伐后金,万歷皇帝不惜以二十万金,犒賞官兵。為了配合出征之師,又提高賞格,明廷大行懸賞捉拿活動。万歷皇帝詔告天下說:
  若能有生擒努爾哈赤或斬頭來獻的,賞給白銀万兩,晉升為都指揮。
  對于努爾哈赤的親子、親孫等,所謂八十個總管,有能擒、斬的,賞給白銀二千兩,并晉升為指揮。
  對于努爾哈赤伯、叔、弟、侄等所謂十二親屬,有能擒、斬的,賞給白銀一千兩,并晉升為指揮同知。
  對于其中軍、前鋒、書記、大漢女婿等,所謂領兵十二個大頭目,有能擒斬的,賞給白銀七百兩,并晉升為指揮僉事。
  對于努爾哈赤的親信,中外用事的人,所謂八十名小頭目,有能擒斬的,賞給白銀六百兩,并晉升為正千戶。以上各官都世襲不替。
  凡是降附后金的明朝官員,李永芳、佟養性等,若能綁架獻出努爾哈赤或作為內應的,免去死罪,并酌情升賞。
  在賞格提高以后,原葉赫部錦台石長于得爾格台,于這年的十月份,糾合百余人,趁著夜色,偷襲了后金的一個村寨,共殺死男女七十多人。
  前來邊關上報,受到頒賞黃金,白銀二千兩,彩緞二十匹。
  一天,沈陽經略府總兵官向楊鎬報告說:“長白四大俠已到,是否讓他們進來?”
  這時,楊鎬正与几個姨太太打牌,說道:
  “這事儿,你自己安排著辦吧!你到庫里領取四百兩白銀,交給他們,讓他們務必用心,將那事辦好。”
  這長白四大俠,武功超群,聞名遼東。老大擎天手——吳華人,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此人年幼習武,年輕時就遍訪名師,鑽習武藝,練就一手“朱砂神掌”,功力惊人,威震關內外。一次因事發怒,單手劈牆,竟將磚牆劈坍一截,房屋受震欲墜。在這緊急情況下,他忙用手托住大梁。從此,江湖上稱他為“擎天手”。平日,他行快仗義,扶危濟困,在遼東一帶听到他的大名,都敬仰万分。
  老二神彈手胡大義,比吳華人小一些,年約三十多歲,長得濃眉大眼,膀闊腰圓。由于他省力過人,從小學得一身武功,善用鐵彈子襲擊飛鳥等,故人們稱他“神彈手”。
  一天,胡大義与几個朋友在河邊散步,只見蘆葦叢中一群野鴨子在游來游去。一個朋友手指野鴨子向胡大義說:
  “請神彈手表演一下你的工夫。”
  胡大義听了,也不搭話,隨手從口袋里摸出鐵彈子一枚,向野鴨子投去。只見水中的野鴨子扑喇喇一聲飛走了。有一只歪著頭儿,浮在水面。那朋友走去拾來一看,腦袋被打碎了。
  這些鐵彈子全是他自己鑄造,用黃泥制成模子,將熔化了的鐵水倒進模子里,便成一個個彈子。天上的飛鳥,他每投必中。
  老三鐵腿——武治中,年齡三十歲剛出頭,五短身材,性格憨厚,從小跟他父親學武藝,七歲就學會了形意連環拳,十一歲時就能將五十斤重的石鎖,一腳踢出一丈開外。
  一次,屯里來了一個惡叫化,對老百姓強討惡要,經常手端一個一百多斤重的石臼,坐在別人的門口,不給錢就耍賴不走,并將石臼放在門坎上,不讓走。
  一天,惡叫化討到武治中家里來了。他听說武治中也會武藝,便將石臼故意放在桌子上。并對武治中說:“只要能將石臼搬走,俺就不找你麻煩了。”
  听了惡叫化的話,武治中也不作聲,他用腳朝那石臼踢去。只見他輕輕巧巧,像踢毽子一樣,石臼從惡叫化的頭頂飛了過去,跌落在門外的空地上。自此,“鐵腿”之名傳開了。
  老四倒肘王——耿有何,不到三十歲,長得高挑個儿,干瘦如猴,卻一身武藝。從小學會少林拳,以后又學會了三十六手“倒肘”。
  耿有何的倒肘打得出神入化。每手倒肘,都有其獨特之處,招式和技擊各不相同。倒肘主要運用于出其不意以制胜。近攻時,發揮的作用最大,對打時,常露破綻誘敵靠近,或故弄玄虛,進行突襲。
  由于倒肘發勁比拳掌力重,很容易使對手不傷則殘。又因“倒肘三十六手”專攻人体穴位,因此,非遵守武德的人不傳,門派觀念森嚴。
  一次,鎮上逢會,耿有何也去會上看看。他正在觀看會上的熱鬧情景,突然間,見人群慌亂,四散奔逃。原來會上跑來一條發狂的黃牛,逢人便牴,一連牴傷了十几人,無人制服。
  耿有何一看,見那黃牛狂奔亂竄。遂排開眾人,一步上前,冷不防對准紅了眼的黃牛,一倒肘,那黃牛一個趔趄倒在地上。然后,他用腳踩住牛頭,用繩子將牛鼻子吊牢,交給黃牛的主人說:“好好看住,免得再傷人。”
  自此以后,耿有何被喊作“倒肘王”了。
  這長白四大俠聞名遼東遼西,享譽關內關外。楊鎬到任以后,曾讓總兵官去長白山下“三顧茅廬”,四次求見,終于出山。做了經略府的棍棒師爺。前次,去赫圖阿拉想刺殺努爾哈赤的黑臉大漢,是經略府楊鎬的保鏢黃思琅——由于他武功高強,拳法精熟,又擅長騰躍縱跳的輕功,故外號“黃鼠狼”。
  “黃鼠狼”上次是奉楊鎬之命,初探赫圖阿拉,結果未能得手,碰上費格拉哈,小腿中了一劍,差點送了性命。他跳出城牆,幸虧他表兄伍胡里接應,才逃了出來。
  這伍胡里是沈陽人氏,從小在建州長大,跟著他姑父亞東在撫順做生意。他与表弟黃思琅在關內闖蕩几年,學了些武功,后來被沈陽府的總兵官看中,請到府中做了師爺。
  楊鎬到任以后,他留下黃思琅當貼身保鏢,派伍胡里以賣雜貨的“貨郎”為掩護,到赫圖阿拉附近落腳,一方面刺探努爾哈赤的軍事行動,一方面伺机刺殺。
  長白四快來到經略府后,楊鎬已多次接見,讓他們伺机行動,爭取早日把努爾哈赤刺死。
  不久前,伍胡里送來消息:努爾哈赤准備去喇嘛廟燒香。楊鎬遂吩咐總兵官,讓“四快”行動。經過周密策划,讓擎天手——吳華人扮作喇嘛;神彈手——胡大義,鐵腿——武治中二人扮作補鍋碗、修刀剪的;倒肘王——耿有何充當要飯叫花子。
  四大俠從總兵官那里接過銀子,各自去准備,分頭上路往赫圖阿拉去,這且不提。
  一天,努爾哈赤正听范文程講唐太宗李世民“三面寶鏡”的故事,侍衛進來報告說:
  “喇嘛寺的大喇嘛干祿打儿罕囊素前來拜見陛下。”
  努爾哈赤听了,忙說道:
  “請他進來。”
  不一會儿,大喇嘛進來了。這大喇嘛是西藏人,先到蒙古傳教,以后又到遼陽,努爾哈赤迎請至赫圖阿拉,讓他擔任新落成的喇嘛寺里住主持。
  大喇嘛對努爾哈赤說道:
  “承蒙陛下關心,喇嘛寺已落成,各項設備都已齊備,想請陛下到寺里巡視,以光寺榮,不知陛下可有閒暇?”
  努爾哈赤听了,非常高興,說道:
  “喇嘛寺落成以后,朕因忙于軍務,一直未去敬香,大喇嘛既已前來邀請,朕改日就去。”
  大喇嘛見努爾哈赤欣然接受邀請,自然高興,遂向努爾哈赤告辭,回寺里去了。
  一日早上,努爾哈赤用過早飯,帶著費格拉哈,還有几個侍衛,一起往新的喇嘛寺走去。
  這喇嘛寺于万歷四十三年四月,在努爾哈赤的授意下,在赫圖阿拉城東高地上,經過三年時間建成。
  努爾哈赤一行人,出了赫圖阿拉城南門,往東一拐,不到一里路遠,便是喇嘛寺。
  平時,戎馬控傯的努爾哈赤,沒有時間到郊外來,今日算是偷閒了。此時正是陽春三月天气。田里的麥苗青青,路兩旁的樹木仍是蔥綠欲滴。那蒼勁挺拔的杉樹,直沖云宵。高齡松柏,依然是青春活力。
  看著郊野的景色,努爾哈赤心請更加舒暢。不一會儿,他們便來到了喇嘛寺。
  來到寺門前,大家不由得肅然起敬,那庄嚴的山門,以古銅為色,上面一塊橫匾,上寫“喇嘛寺”三個大字。三字看去,筆划渾圓,不露鋒芒,盡用鑾金。兩旁圍牆,涂以杏黃顏色。
  這時候,大喇嘛干祿打几罕囊素帶著几個小喇嘛,迎候在寺門前。大喇嘛向努爾哈赤施禮后,即引著他往寺里走去,暫且不提。
  再說“長白四俠”經過化妝以后,分頭行動,各自往赫圖阿拉行進。由于前次的刺殺行動,沿路的警戒大大加強,白天有時不准走,只能在夜間出發。這樣一來,途中耽擱的時間太長。
  那伍胡里以貨郎作掩護,整日在赫圖阿拉城內外居民中間串賣。努爾哈赤去喇嘛寺燒香的消息,是伍胡里從几個小喇嘛敘話中听來的。
  這一日,伍胡里正在喇嘛寺外林子里納涼,突然看見一行往寺里走來,他立即將貨郎擔儿往林里一放,自己躲在大樹后面瞧著。等那群人來到近來,才知道是努爾哈赤到寺里去。他一時急得滿身冒汗,心里想:這机會多好啊!就那么几個人跟著,真是千載難逢!
  轉而一想,自己去干吧!但是又覺得一人勢單力孤,弄不好會打草惊蛇,妨礙“四俠”的行動,打亂楊經略的部署。于是,他左思右想,沒有好辦法。
  中午了,努爾哈赤一行人才回赫圖阿拉城。伍胡里在林子里眼巴巴地看著他們走過去,他才擔起貨郎擔子,無精打采地回到住處。直到第三天夜里,“四俠”才陸續來到,但是,机會已錯過了,只得另想辦法吧!
  一天,伍胡里興沖沖地回來了。他見只有擎天手一人回來,便將消息告訴了這位大俠:
  后金為了适應戰爭發展的需要,鑒于內地兵,尤其是東部兵馬路途遙遠,往返太疲勞,決定在界几造城駐守。這樣,可以隨時向明朝境內放牧,扰害其耕种和收獲,又減少兵馬往返的麻煩,是兩全其美的舉措。据可靠消息說,最近,努爾哈赤准備親自去界凡選擇城址。
  二人小聲商議了一會儿,各自休息。次日天還未亮,擎天手——吳華人這位“喇嘛”,就上路了。根据伍胡里提供的地理情況,他隨身帶了一些干糧,就去山上潛伏下來。
  再說努爾哈赤已決定在界凡重造新城。他打算親自去選擇城址。
  去界几前,皇太极來勸說道:
  “那里山道狹隘,懸崖又多;离明朝邊境太近,一旦有什么不測,臣儿等鞭長莫及,請父王三思。”
  努爾哈赤听了,笑著說道:
  “別以為你父王老了,朕還可以揮刀躍馬,在千軍万馬之中取上將首領,如探囊取物哩!造界几城,是百年大計。俗話說:建千秋偉業,立万代根基。朕能不去嗎?……”
  努爾哈赤与費格拉哈,以及二十名隨從,騎上他的白龍馬,一同往界几方向馳去。
  再說努爾哈赤与費格拉哈等,一行人沿著崎嶇的山路奔馳著。費格拉哈見前面的路更狹窄,不由得喊了一聲:
  “老爺,前面的路狹,請留點儿神!”
  努爾哈赤曾向他吩咐過:“出了城門,就喊‘老爺’,不准再喊‘陛下’了。”這是為了混淆視听。
  費格拉哈說罷之后,也拍馬緊緊跟了上去。
  努爾哈赤仍然驅馬走在前面,他們繞過一個山彎,那路邊的山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狼曝。那聲音冗長、尖厲,尤其在這寂靜的山林里,顯得格外恐怖。
  他們繼續驅馬奔馳著。
  忽然山上傳來一聲巨響,一塊巨石從山坡上向他們滾來,并且帶著“轟轟”的聲音。
  費格拉哈一見,大惊失色,慌忙叫道:
  “老爺!小心啊!”
  這時,努爾哈赤對山上一看,覺得要退已來不及了;要進,也太危險。只得喊道:
  “快,下馬!”
  他們都一齊跳下馬來。努爾哈赤在慌亂中竟然被馬鐙一絆,跌在路邊。
  且說那巨石帶著風聲,“轟轟隆隆”地徑直向努爾哈赤的頭上砸來,他不由得惊慌失措起來。正在此刻,費格拉哈縱身一跳,來到努爾哈赤面前,往下一蹲,伸出雙手,運足內功,把他抱在怀里,大喝一聲,跳有一丈多遠。
  就在努爾哈赤他倆剛离開地面的一剎那之間,那巨石砸下來了,正撞在白馬身上。只听白馬慘叫一聲,隨著轟隆隆的響聲,一起滾下山崖。那轟隆隆巨響与白馬的慘叫聲,混在一塊,在山谷中回響。
  努爾哈赤惊魂未定,費格拉哈拍了拍身上的灰沙,關切地說道:
  “老爺受惊了!”
  費格拉哈對山坡上一看,他發現峭石之間有個人影一閃,忍不住高聲喝道:
  “有种的出來!不要暗中傷人嘛!”
  話音未落,只听見一聲大笑,從山坡上跳下一個身穿玄色緊身衣褲,身材高大的漢子。
  費格拉哈問道:
  “朋友,是哪路英雄?請報上名字來。”
  那大漢說道:
  “在下區區小輩,不值得一提。”
  他說著,把臉轉向努爾哈赤,遂問道:
  “如果不是俺認錯的話,這位大概就是努爾哈赤大王罷?”
  努爾哈赤听了,便說道:
  “你既然知道是朕,為什么不下拜?”
  那大漢嘿嘿冷笑道:
  “你又不是俺的大王,憑啥叫俺下拜?”
  努爾哈赤听了,非常生气,大聲喝道:
  “又是明朝派來的刺客!今天,朕跟你拼了!”努爾哈赤一邊說著,一邊迅速拔出腰中佩劍,上前使一個“仙人指路”,向大漢刺去。
  大漢見劍隨人到,不慌不忙,輕輕往旁一躍,讓過劍鋒,伸手就往努爾哈赤腋下“期門穴”點去。
  費格拉哈在旁忙喊道:
  “老爺留神!那刺客點穴了。”
  努爾哈赤一惊,忙向旁門去,順勢又一個“玉龍探水”,向那大漢胸前刺去。
  大漢初以為努爾哈赤年事已高,根本未把他放在心上,不料這老東西身手靈活,出招迅捷。眼看這一劍又來勢迅猛,即將刺到自己胸脯,遂向旁一躍。
  那山路原本狹小,大漢又猝不及防,一腳踏在崖邊上,隨著山石粉碎,人也向山崖下滑去。這時候,大家不禁一聲惊叫,只見那大漢雖已失去平衡,但心神不亂,身手矯健。人向下滑時,他赶快將腳踩在山崖邊一塊突出的山石上,輕輕一點,一個“鷂子翻身”,向上一提,再一躍,又穩穩地落在山路上。這一滑,一提,一躍,看得出此人輕功非凡。
  當時,連努爾哈赤也不由得喊一聲“好”。
  那大漢落地后,“嘩啦”一聲,從腰間拉出一條九節軟鞭,用手一抖,宛若一條銀龍,向努爾哈赤面門掃來。
  努爾哈赤赶快使一個“西施焚香”勢,用劍一擋,那軟鞭竟然如蛇盤一樣,將劍緊緊纏住。
  這時候,努爾哈赤慌忙收劍。
  只見那大漢高聲喝道:
  “起”!
  一個“無常收索”,將鞭一抖,努爾哈赤的劍便脫手飛起,在空中轉了一圈,便向山崖下落去。那大漢見努爾哈赤劍已离手,便趁勢一鞭向他腰部掃來,這一招叫“玉帶圍腰”,疾如流星,厲害無比。
  努爾哈赤見到劍被卷走,又脫手飛去,正當惊嚇不已的時候,那鞭又迅捷地的掃來,不由得慌了手腳,亂了方寸。
  說時遲,那時快,忽听費格拉哈大喝一聲,喊道:
  “老爺閃開!”
  費格拉哈急忙用手中馬鞭,向那軟鞭迎去,只見兩條軟鞭纏在一起,大漢忽然又大喝一聲,費格拉哈感受到虎口一陣疼痛,定眼看時,那馬鞭已被卷去大半截,手中只留下一段鞭杆。此時,費格拉哈不由大吃一惊,說道:
  “來者莫非是擎天手的吳華人嗎?”
  那大漢哈哈大笑道:
  “不敢當,正是在下,你的眼力倒是不差。”
  費格拉哈說道:
  “你們長白四俠,一向行快仗義,為什么干這勾當?假如吳大俠需要錢花,在下雖不是百万富翁,千儿八百銀子倒還是拿得出的。這樣吧,吳大俠,咱們交個朋友吧!怎樣?”
  吳華人說道:
  “承情了。咱們長白四俠一向光明磊落,從不干罪惡勾當。只是因為俺是大明臣民,在這民族危亡之秋,只想貢獻一點綿薄之力罷!”
  費格拉哈又說道:
  “吳大俠技高藝深,在下仰名已久,也早想求教一二。只是這里山高路狹,展不開招儿。再者,咱們還有急事在身,等到閒暇時日,約會個日期,咱再向吳大俠求教,如何?”
  吳華人說道:
  “俺千里迢迢赶來,是為了請那老不死的,你若有事,請留下那老不死的,你就請便罷!”
  費格拉哈一听,非常气憤地說:
  “看樣子,吳大俠是敬酒不吃,一定要吃那杯罰酒嘍!”
  努爾哈赤听了,不由得气直往上撞,猛喝道:
  “費格拉哈!莫与這小子斗什么嘴,廢了他!”
  吳華人听了,微微一笑,說道:
  “承情了。”
  說罷將軟鞭一抖,一個“蚊龍出海”,就向費格拉哈面門飛來。
  費格拉哈剛才已領教過吳華人軟鞭的厲害,他再不敢用自己的七星刀去硬碰,只是把身子往下一沉,躲過了軟鞭,順勢將刀向下三路砍去。
  吳華人將軟鞭一收,飛身一躍,又一個“金鷹擊兔”,揮臂向費格拉哈頂門抖去。
  費格拉哈一個翻身,躍到吳華人左側,等他身子剛一落地,便用“鴛鴦連環腿”向吳華人腿上掃去。
  吳華人對“鐵掃腿”不敢輕視,慌忙使一個“旱地拔蔥”向上一躍,同時又一鞭向費格拉哈腿上掃去。
  其實,費格拉哈這一腿雖用了“鐵掃腿”功,但還只是虛招,所以當吳華人用這“躍身采月”一招后,他就赶快將腿一收,吳華人的軟鞭一下砸在山石上,打得山石火星迸射,亂石紛飛。
  費格拉哈一見,不由得叫一聲“好”,又趁吳華人立腳不穩時,再運足功力,一腿掃去。吳華人一惊,未敢落地,在空中一個“星丸跳躍”,向旁跳開。
  那費格拉哈收勢不住,一腿掃在崖邊的一棵小樹上,只听“卡嚓”一聲,那小樹斷為兩截,向崖下落去。
  吳華人不由一惊,方知此人的腿功确實不尋常。于是,格外小心。
  二人刀來鞭去,銀光耀眼,一連斗了几十個回合。看那費格拉哈漸有不支之勢。努爾哈赤看著,心里不由暗暗著起急來。
  那吳華人殺得性起,把軟鞭揮得錚錚作響,緊追著費格拉哈的七星刀,不离左右。
  費格拉哈依恃著身子矯捷,不敢用兵刃硬碰,只是乘机用刀對著吳華人“左右披紅”,橫砍豎劈,避其鋒芒,虛虛實地接招,并時時施出那“鐵掃腿”的硬功。
  吳華人也不敢輕敵,用軟鞭緊逼著費格拉哈,不讓他有出招的机會。
  正當吳華人用“毒蛇吐蕊”向費格拉哈抖去時,忽覺耳旁有風聲,知是暗器,慌忙后仰,不料費格拉哈的那七星刀鋒已經跟進,只听“嚓”地一聲,那吳華人左邊衣襟被削去半截。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身手一慢,那左肩立刻感到一陣酥麻,自知已中了暗器。
  再說吳華人自知被暗器擊中,急忙縱身跳出圈外,叫道:
  “想不到你們竟用暗器傷人!那好吧,俺吳華人算是領教了,后會有期!”
  說罷,一聲忽哨,向山林中逃去。眨眼之間,已不見蹤影了。
  這時候,努爾哈赤還余怒未息,便說道:
  “便宜了這小子!可惜朕的白龍駒被這小子給廢了!”
  費格拉哈說道:
  “老爺,請你騎俺這匹馬吧!”
  二人正在說著,忽見身后來了一隊人馬,走近一看,原來是皇太极領著一隊人馬赶來。
  努爾哈赤笑道:
  “可惜來遲一步,不然,那小子難逃活命。”
  努爾哈赤這時才感到倦累,畢竟是六十歲的人了,經歷了一場緊張的格斗,已是精疲力竭。費格拉哈扶著他上了馬,繼續向界凡赶去。
  且說吳華人運用“輕功提縱術”,往山林深處遁去。見后面無人追赶,也放心了。他來到一個背風向陽的地方,從周圍撿了一些干柴,點著了火。他脫去衣服,見左肩被暗器削去一塊皮肉。他將匕首放進火里炙燒,就用那通紅的刀尖挖去傷處周圍的皮肉,發生嗤嗤的聲音,冒著一股一股的白煙。只見他咬著牙,忍著疼痛,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葫蘆,把那解毒藥粉敷上,然后包扎好,穿上衣服。頓覺左臂輕松。這才舉步下山……
  再說努爾哈赤、皇太极、費格拉哈等來到界凡的城址上,經過認真勘察,選好城址,直至太陽西下,才回到赫圖阿拉城。自此以后,努爾哈赤更加謹慎,他已看到万歷皇帝的懸賞提高了的“詔書”,他笑著對大家說:
  “看來,朕的頭已夠值錢了!万歷朱翊鈞不惜用万兩白銀懸賞,難怪一次又一次有刺客光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嘛!”
  這一席話,眾貝勒、大臣們听了,都不禁笑了起來。
  停了一下,努爾哈赤又說道:
  “各位也得當心啊!從朕以下,皇子皇孫,各大臣、大小將領等,人人有分啊!那朱翊鈞妄想用這种卑鄙的暗殺手段,來得到他在戰場上所得不到的東西,到頭來也不過是黃粱美夢一場空呀!”
  皇太极听了,隨即說道:
  “自古以來,這种鬼蜮的伎倆,從來也沒有成功過。只要咱上下一心,眾志成城,形成銅牆鐵壁,任何邪惡勢力,必將碰得頭破血流,自取滅亡!”
  大臣費英東听了以后,也說道:
  “俗話說:‘吃飯防噎,走路防跌。’這是讓人事事謹慎為上。警惕性高些,就會万事順利。”
  他說到這里,又轉頭教訓他的儿子費格拉哈說道:
  “你要知道肩上擔子的沉重,可不能毛手毛腳、麻痹大意啊!比如這次到界几去,你為何不跟八皇子先打個招呼,就隨隨便便地出發了?一旦發生意外,你能承擔這責任么?……”
  努爾哈赤笑著說道:
  “這不能怪他,是朕自己堅持要——”
  自此以后,對努爾哈赤的保衛更加強了,赫圖阿拉城不僅白天警衛森嚴,夜里又增多了巡邏隊伍。皇太极白天負責警戒,費格拉哈整夜不休息,在內城里值班。努爾哈赤的行動更加隱蔽了。
  且說努爾哈赤正式妻子十六人,庶妃鈕祜祿氏生子二人,湯古岱和塔拜。湯古岱是努爾哈赤排行第四個儿子。此人憨厚耿直,生性嗜酒,容易酒后生事。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努爾哈赤常常囑咐于他,不讓他多喝酒,對他管束得比較嚴厲。
  再說鈕祜祿氏庶妃有個弟弟,名叫伊拉喀。性格頑劣,好与人斗毆。一次,將大臣安費揚古的小儿子打成重傷。努爾哈赤知道后,罰以答刑。——把犯者按在地上,扒下褲子,由刑者用藤條抽打屁股。那次,伊拉喀被打五十下,結果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直在床上躺了近半年才愈。
  且說伊拉喀傷愈后,常与湯古岱一起喝酒。湯古岱每喝必醉,每醉必然鬧事。多少次,因為酒醉,被努爾哈赤當面訓斥。久而久之,父子倆的距离更加疏遠。
  俗話說:“魚戀魚,蝦戀蝦。”湯古岱從父王那里得不到好气,理解不了努爾哈赤的良苦用心,便常到年齡与他差不多大小的舅舅——伊拉喀那里去。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都有遇到知音的感慨。每次,總是喝得醉熏熏地走了。每次回去,不是咒天罵地,就是拿妻于儿女出气,打得大哭小喊,鬧得雞飛狗跳。
  一次,二人又在一起喝酒,相互傾訴著煩悶与不滿,牢騷來牢騷去,后來竟扯到了帶兵的事上。伊拉喀說道:
  “常言道:‘有了后媽就有后爹。’你倒好,親媽健在,后爹卻有了。就拿帶兵來說罷,八旗兵馬,有的帶兩旗,有的帶一旗,還有的侄子、孫子都能帶,偏是你這個正經儿子連一旗也不讓帶,真是人心不公啊!”
  伊拉喀說的一點不假。湯古岱心里說:二哥代善帶兩紅旗,五弟莽古爾泰領正藍旗,八弟皇太极領鑲白旗,大哥的儿子杜預領正白旗,叔叔的儿子阿敏領鑲藍旗;還有兩黃旗,由父王自己領帶。湯古岱越想心里越生气,最后總結出一句話:“父王太偏心了!”
  再說湯古岱只顧埋頭生悶气,伊拉喀又勸他喝了几杯。湯古岱嘖了嘖嘴說道:
  “今天怎么搞的,這酒如此苦味,俺真是喝不下去了!”
  伊拉喀听了,笑著,意味深長地說道:
  “今天的酒,還是好酒,一點也不苦;恐怕不是酒苦,而是你的——”
  “是俺的命苦,是吧?”
  湯古岱不等這位舅父說完,便將那后半句話說了出來。
  伊拉喀听了,又赶忙改口說:
  “俺不是那個意思,俺是講你的嘴苦,也許你染了風寒,頭腦有些發熱,嘴里才有些苦味,連喝到嘴里的酒也苦了。”
  湯古岱將酒杯一推,站起來,走了出去。他踉踉蹌蹌地走著,嘴里不停地叨咕著:
  “俺的命——苦啊!俺的命——苦啊!……”湯古岱嘴里不停地喊著,迷迷糊糊,不知不覺竟來到母親鈕祜祿氏的屋里。
  真是無巧不成書。努爾哈赤今晚卻來到鈕祜祿氏的房里,因為久不見面,二人正在親熱著,忽听有人喊著:
  “俺的命苦啊!俺的命——苦啊!俺的……”
  兩個人側耳一听,相互交換一下眼色,接著,房門被推開了,湯古岱進屋一看:他的父王在這里,頭腦立刻清醒了許多。
  努爾哈赤盡量壓住火气,說道:
  “又在伊拉喀那里喝酒了?你的命怎么苦法?你說說看,俺和你媽都在這里。”
  此時,湯古岱已經酒醒了,他了解父親的脾气,不說清楚怕是過不了關的,于是囁嚅著,把那些牢騷話,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
  努爾哈赤听著,气得渾身直打顫,哆嗦著嘴唇,用顫抖的手指,指著湯古岱罵道:
  “不爭气的東西!……俺是恨鐵不成鋼啊!”
  湯古岱跪在那里,連頭也不敢抬,知道自己惹了禍,但是,現在已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次日上午,正是議論政事的日子。努爾哈赤讓湯古岱把昨晚說的那些話,再向大家說一遍。之后,他又將往日伊拉喀与湯古岱之間酒肉關系,向大家作了介紹。他讓侍衛去把伊拉喀喊來,然后交給專管訴訟的十名扎爾固齊說:
  “伊拉喀犯了什么罪錯,由你們審查處置。”
  按照后金國的審判程序,十名扎爾團齊負責初審,將處置意見上報五大臣复審,再上報眾貝勒。若是一般瑣事,不是生殺予奪等重要案件,眾貝勒均可結案。凡是重大案件,必須上報給努爾哈赤審批。
  且說伊拉喀的案子,經過逐層調查審判,以挑撥离間努爾哈赤与皇四子湯古岱的關系,被定成死罪,并立即執行。對湯古岱處以答刑,重打四十。這件事以后,起了“殺雞儆猴”的作用。
  再說擎天手——吳華人等天黑以后,才回到伍胡里住處,見到了神彈手——胡大義,鐵腿——武治中,倒肘王——耿有何,三人都是由于途中被阻,無法脫身,以致錯失了良机。
  武治中說道:
  “現在白天行動越來越困難,只能利用夜晚了。再等机會吧!”
  胡大義看了看吳華人的傷臂,說:
  “不知大哥的傷臂几日才能痊愈,咱兄弟四人老是湊不到一起,真是不巧哇。”
  吳華人說道:
  “俺這傷問題不大,過几天就會好的。俺以為外面風聲較緊,咱們暫時不要出去亂撞了,就在屋里休息。讓伍兄弟一人出去就好,一旦有了机會,咱再行動不遲。”
  大家只得同意,也就住在伍胡里小屋下面的地窖里。這且不提。
  一日晚上,伍胡里回來以后,對“四俠”說:
  “這几天一直刮東風,而且風力甚大。俺想——”他湊在四人跟前,小聲說了一會,四人十分高興,接著便分頭行動。開始,伍胡里要去,四人堅持不同意,吳華人說:
  “老伍不能去,你若暴露了,咱連一個窩也沒有了。”
  伍胡里不再堅持,他就走到附近几戶女真人家里打牌去了。事后有人怀疑他時,也有人證明,這是他几年來的經驗。
  再說擎天手——吳華人,經几天的療養,加上及時治療,臂傷已好了。四個人商議妥當,讓倒肘王——耿有何去糧倉行事,吳華人等三人去赫圖阿拉城里。這且不提。
  再說赫圖阿拉城的東門外,有一座糧倉。整個建筑范圍不小,周圍是一個大圍牆,牆里是四合院,中間是一垛垛的糧囤,囤子大小不等,約有几百個,全用高粱秸編集起來的簾子圍起來,頂上蓋著草,壓上泥,周圍屋里住著守衛人員,約有二百多人。糧倉的頭目名叫阿骨里,是努爾哈赤的遠門叔父,此人勤奮負責,踏實苦干,深得努爾哈赤的信任。但是阿骨里武功差,年歲已五十開外。
  平時糧倉管理很認真。一次,有一守衛人員躲在牆角里抽煙,被阿骨里發現后,送到努爾哈赤那里,滿嘴的牙被打掉,上嘴唇被切去,又綁在糧倉院里示眾三天,差一點被整死。從那以后,糧倉里誰也不敢再抽煙了。
  這天夜里,東北風刮得呼呼響,快進腊月了,天將下大雪,外面冷得厲害。關外的冬天來得早,進了十月,就結冰了。夜里,更是冷得厲害。糧倉的值班人員,冷得在屋里烤火。過一會出來看看,負責任的去轉一圈于,再回去;馬虎的人,伸頭看看,就回去了。
  其實,這糧倉已建好多年了,一直平安無事,守衛人員寬心,努爾哈赤也放心。
  且說倒肘王——耿有何,打扮成叫化子一樣,沿路討飯,來到糧倉附近,找一個背風隱蔽的角落里蹲下了。約在二更多天,估計糧倉守衛人員大部分已經熟睡,他開始行動了。
  耿有何先悄悄地來到東門邊上,見大門已經鎖上。他伸手摸到那把大鐵鎖,猛吸一口气,用勁一擰,那鎖便開了。
  他走進院里,見每間屋里都有燈光,遂運用輕功,走著貓步,來到東南邊的几個囤子邊上。用手摸了一下,見頂上蓋的全是干草,心里不覺大喜。
  突然,朝北的屋子里走出四五個人來,他們手里提著防風的馬燈,在囤子周圍轉了一圈,其中有個人說:
  “現在這么冷,誰來偷糧食,真是自找麻煩!”
  另一個年歲大些的說道:
  “俺當這個頭目,真是‘老鼠鑽進風箱里——兩頭受气’。不來查看,阿骨里要訓俺;出來吧,你們又跟俺嘔气。真難為死俺了!”
  他們一邊走著,說著,不一會儿,轉一圈儿,便回屋里去了,還把門“光當”一下關上了。
  這時候,倒肘王——耿有何膽子大了,選好目標,從怀里掏出火种,把囤子上面的干草抓了兩把下來,點著后,再挨著去點。
  因為耿有何是從東北拐的囤子點火,那呼呼的東北風,把那火吹得嗚嗚地響,眨眼之間,囤連囤地燒了起來。
  這工夫,風助火勢,火乘風威,燒得囤里的谷物叭叭炸響。在火光映照下,四合院里紅光閃閃,通明透亮。
  突然間,屋里的守衛人員發現了,首先是一片叫喊聲: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接著,屋子里跑出人了,又喊道:
  “快來救火啊!快來救火!快來救火啊!”
  于是,四合院里人跑著,火燒著,喊聲,風聲,火燒谷物的叭叭聲,混在一起,奏成一曲亂七八糟的交響樂。
  這時候,有人突然看見了耿有何,一見他那一身叫化子的打扮,急忙喊道:
  “這里有賊呀!快來抓賊呀!……”
  耿有何抬頭一看,嘩啦一下子,圍上來好几十人。他朝周圍掃了一眼,見圍上來的都是赤手空拳,有的舉拳就打。他一閃身躲過。就跳到那人跟前,對准那人的右脅,一倒肘打去,只听“噗通”一聲,那人便倒在地上,喊娘去了。
  耿有何騰身向右一個筋斗,落在后面那人的后側,只見他含胸縮腹,一倒肘擊中那人的腰椎,再補一鉤腿,那人扑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左右兩邊的人一哄而上,嘴里還大聲喊著:
  “抓住他!抓活的呀!”
  耿有何突然伏地,翻滾掃腿,“噗通,嘩啦”,倒地一大片。
  守衛人員見這個叫化子好厲害,只在周圍叫喊,再不敢上前了。
  耿有何心想,俺的任務已經完成,何必跟這些人磨時間,不如來個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吧!
  只見他一縱身,跳過兩個人,來到房檐下邊。又一縱身,登上房頂。那些人不會輕功,只在下面喊著:
  “賊上房頂了!快放箭呀!……”
  耿有何在屋頂上,心想:為什么不把這屋了點著呢?于是他彎下腰來,又把那草房點著火。他見火已著旺了,院里的人又在亂放箭,就跳下房子,往林子里一跑,不見了。
  耿有何已走了好遠,轉回頭一見,糧倉那里的大火還在燒著,因為是在夜里,看得更清楚,通紅的火光映紅了半個天空。
  不一會儿,赫圖阿拉出來黑鴉鴉一大隊兵馬,往糧倉方向跑去。那是去救火的呢?還是去捉放火的人呢?……
  耿有何心里想:俺的任務完成了!
  再說努爾哈赤這些大以來,精神一直處于緊張狀態,明朝皇帝提高了懸賞捉拿他的价格,刺客兩次出現,又加上伊拉喀离間他們父子的關系等,使他极為惱怒。
  今天晚上,他來到愛妃烏拉氏房里,正迷迷糊糊地剛睡著,侍衛來喊他起來,說有急事報告。
  他立即穿好衣服,侍衛忙走過來報告:
  “糧倉失火了!”
  他一听,頭腦嗡地一下,差點栽倒。隨口問道:“是賊人放的火,還是內部……?”
  侍衛急忙回答道:
  “不清楚。”
  努爾哈赤正准備出門到前廳去,費格拉哈進來了。他對努爾哈赤說:
  “現在夜已深了,去也無用。俺已知道一些情況,可能是刺客點的火。几個貝勒都帶兵去了,老爺還是在家休息吧!”
  努爾哈赤就回到屋里,心里想:
  這些刺客也真可惡!一旦把糧倉毀了,這冬天怎么過啊!
  他正想著,想著,朦朧之中,忽听得屋頂上有踏瓦之聲。
  努爾哈赤立刻起身,走近窗口,從窗縫向外窺望:
  在月色迷茫中,只見對面屋頂上,有一個蒙面人的身影矯捷如飛,向前竄躍而來。然后一招手,輕輕一個“燕子抄水”落到院子里,竟毫無聲息。
  他看此人身手不凡,定是一個武林高手。莫非又是為自己而來。
  那人又一招手,只見另一蒙面人也用一個“平沙落雁”勢輕輕跳下,他用手向自己屋子一指,那人便點了點頭。
  不一會儿,屋頂上又出現一人,那人飛身躍上屋頂,也不知和那二人叮囑些什么,又輕輕地躍下。
  這三人正是“四俠”中的擎天手——吳華人,神彈手——胡大義,鐵腿——武治中。他們分手后,各自設法混到赫圖阿拉城附近,隱藏起來。天一黑,他們便展開活動,等到糧倉火起,他們知道倒肘王——耿有何已經得手,遂用“輕功提縱術”,竄牆跳院,翻窗登房,利用城里出兵救火的混亂,他們來到內城里面。
  且說擎天手——吳華人,他進入內城以后,在路口見到一個值班兵卒,遂縱步上前,先用點穴術將其制服。后從他嘴里知道努爾哈赤的住處,然后來到烏拉氏的院子里。
  吳華人剛停下,便見二弟神彈手——胡大義來到。不一會工夫,三弟神腿——武治中也來到了。三人交換意見后,見有侍衛進屋,心想:努爾哈赤只要一出屋子,三人便一齊動手。
  后來,吳華人見到又來一人,細看知是費格拉哈,遂叮囑胡大義,讓他与武治中一起對付費格拉哈,自己去刺殺努爾哈赤。
  誰知他們剛一進來,努爾哈赤便在屋里全部看到。費格拉哈本未睡,他在隔壁屋里守住,一步也不离開。
  這時候,費格拉哈已知刺客又來了,他身貼牆壁,剛用刀將窗戶打開,誰知“嗖嗖”飛進兩把匕首,直插地下,只露出一段刀把,可見來者決非庸碌之輩。
  費格拉哈猛喝一聲,揮手射出几支神箭,隨著縱身飛出窗戶之外。還未等他落地,房頂上跳下一人,斜刺里一刀向他砍來。
  他見那人刀法迅捷,發力很沉,很有些內家功底,便不敢輕視了。
  這時,他已作好准備,便施展出“怨鬼奪命刀”的絕招,向那蒙面人逼去。
  那蒙面人見他刀法精奇,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這“怨鬼奪命刀”,原本有七七四十九刀,刀刀取人要害。五年前,費格拉哈向他師父南恒道人學此刀法,整整三年方得其精髓。后來,費格拉哈又學習了其他各門刀法,并將它們融進其內,化為八八六十四刀。為了出奇制胜,除非強敵,輕易不用此招。
  由于費格拉哈施展“怨鬼奪命刀”法,接連几刀砍去,已逼得那蒙面人只能招架,僅能封住門戶,無法進招。
  這蒙面人正是神彈手——胡大義。初遇費格拉哈的“怨鬼奪命刀”,被逼得無法還手。他心里想,先跟他應付著,等瞅准机會再說。
  且說努爾哈赤此時卻被兩個蒙面人夾在中間。兩人中一人使的是虎頭雙鉤,一人使的是三節棍。這二人正是神腿——武治中和擎天手——吳華人。那使三節棍的便是吳華人,為了免得費格拉哈他們認出,就未使那神鞭。
  努爾哈赤的佩劍那日已被吳華人的神鞭卷落崖下,所以倉猝之間,從屋里將一根鐵棍拿來對敵,但總覺得棍不順手,而那兩人左劈右鉤,招招都是奪命功法,勢猛力沉,似乎急于置他于死地。
  再說努爾哈赤的棍法雖不如劍法熟練,好在年輕時對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些年雖不常練,到底是功底不薄,所謂老姜猶辣三分。那鐵棍被他舞得上下翻飛,左右逢源,好生厲害。
  吳華人与武治中見不能取胜,便發一聲吼叫,那一棍二鉤更疾如行云般向努爾哈赤的几處要害打來。
  且說努爾哈赤畢竟年齡大了,且連日來的心神不宁,漸漸便有些支持不住。
  吳華人与武治中見他棍法已亂,心里說:
  “這老不死的,你的死期快到了!”
  于是更猛烈地連連進招,步步緊逼。
  忽然一聲叫喊,努爾哈赤的長辮被虎頭鉤咬住。武治中看得分明,急忙將鈞一收,努爾哈赤不由踉蹌几步。這時,吳華人又趁勢向他頂門掃去。
  再說努爾哈赤此時眼看性命難保,費格拉哈在那邊看得分明,不由大叫一聲:
  “老爺小心!”
  說罷,躍身而起,想去相救。蒙面人——胡大義見后,趁机伸手投去一彈。說時遲,那時快,費格拉哈見那人手一揚,知有暗器襲來。遂將刀一擋,只听“叭”發一聲脆響,刀上冒出火星,只得又与那人廝殺起來。
  且說努爾哈赤見自己長辮被鉤住,情急之下,用手把辮子扯住,右手用棍子去頂住三節棍的進攻。忽听使虎頭鉤的人猛喝一聲,努爾哈赤的辮子已被卷去半截。若不是自己用手扯牢,恐怕連頭皮也會一起被撕下來。
  這時候,努爾哈赤感覺一陣疼痛,不由得腳下一個踉蹌。吳華人使起三節棍來,趁勢一個“泰山壓頂”,向他頂門砸來。
  努爾哈赤見那三節棍來得迅猛,慌忙一退,因腳下不穩,向后跌倒。于是,吳華人与武治中如“餓虎扑食”一般,同時用棍和鉤向他打去。眼看努爾哈赤難逃這殺身之禍,突然,從大樹上飛下一人,立即用劍擋住雙鉤一棍,“噹啷啷”火星四迸。
  且說那大樹上跳下的人,用劍向上一挑,三節棍和雙鉤几乎脫手。由于吳華人和武治中猝不及防,那人又力大無比,二人踉蹌著退后几步,十人惊愕地望著來人。
  再說來人身材魁梧,黑色衣褲,一柄寶劍,緊握手中,仿佛一座鐵塔,立在那里。費格拉哈一見,不由大喜過望,忙說道:
  “父親,你老來得好!”
  剛才吳華人和武治中見努爾哈赤本來已必死無疑,誰知半路上殺出這個黑大漢來,一時怒從心起,兩人大喝一聲,揮起雙鉤一棍,又一起扑向費英東。
  努爾哈赤一看,正要上前,費英東急忙擺手說道:
  “請老爺閃開,讓俺來對付他們!”
  只見費英東任憑兩人猛砸狠劈,身子兀然不動,只是用劍輕輕一撥。說也奇怪,吳華人和武治中盡管招招都很迅猛,招招都往要害處打來,但是都被費英東用劍“柔如流云”般撥開,竟然不費大力,便已化去他們的招法。
  不一會儿,費英東見二人銳气漸消,勁用得差不多了,便一聲大喊,長劍一抖,宛如銀蚊出洞,長虹貫日,一道白光向二人逼去。
  吳華人与武治中二人從來未見過這樣奇妙迅捷的劍法,嚇得連連后退。只听費英東一聲大喊:
  “起!”
  吳華人的三節棍被折斷,騰空飛脫,落到几丈之外。武治中低頭一看,雙鉤的鉤頭已被削去一截。二人一見,無名火起。只見吳華人從腰間一拽,拉出軟鞭,憑空一抖,照費英東打來。那武治中也從腰間撥出佩劍,上去便劈,三人又殺到一處。
  且說三人約斗了三十多個回合,費英東雖然劍法精奇,畢竟年齡大了,越斗越覺体力不支。越斗下去,破綻也就顯露出來。
  突然,吳華人的軟鞭把費英東的寶劍繞在一塊,二人正各自用力拉扯之時,武治中見時机已到,遂竄上一步,用他那鐵腿,一腿掃去,正掃在費英東的小腿之上。
  只听“噗通”一聲,費英東倒在地上,吳華人与武治中一見,正要上前砍殺,忽听喊殺聲四起,許多兵士拿著火把,殺進院里。
  吳華人收鞭在手,向武治中點了點頭,二人縱身躍上房去,眨眼之間,跑得無影無蹤。
  再說費格拉哈与胡大義正在斗得難分難解之時,忽見兵士們舉著火把殺來了。胡大義已見大哥吳華人和三弟武治中撤走。無心戀戰,遂虛晃一刀,跳出圈外,又一縱身,竄上房檐。
  費格拉哈一見,哪里舍得,隨后也施展輕功術,追上房去。
  胡大義見有人追來,伸手投去一彈。費格拉哈側身躲過,誰知胡大義又投一彈,正中右手腕上,只听“噹啷”一聲響,那刀便跌落下地。
  此時,皇太极已帶領兵馬進院,忙喊:
  “快放箭!別讓他跑了!……”
  胡大義也無心戀戰,只得飛身竄過牆去,順著來路,一气跑出城外。
  天亮之前,三人回到伍胡里屋里。吳華人對大家說:
  “現在這里不能久住,趁天亮前,咱們赶快上路,有可能的話,咱們先回沈陽,伺机再來!”
  “四俠”隨即向伍胡里告辭,從女真居民處牽來四匹馬奔馳而去。
  且說天亮之前,赫圖阿拉城里一片混亂。先是糧倉失火,代善与皇太极忙著領兵去救火。到了糧倉,方知是刺客所為,皇太极才恍然大悟,后悔中了刺客的“調虎离山”計。立即讓代善留在糧倉救火,自己赶忙領兵回城。
  再說五大臣之一的費英東,年歲大了,夜里睡得遲。他今晚剛睡下,听到兵馬叫聲,急忙起來去看,方知糧倉失火。他又一想,別是刺客的“調虎离山”計吧?知道儿子費格拉哈在努爾哈赤身邊,但是俗話說:“一人難敵二虎。”他擔心刺客多了,努爾哈赤會有危險的。
  費英東考慮再三,就提了寶劍,竄過好多層院落,才來到拼斗的現場。由于夜色膝隴,他在大樹上瞅了好長時間,才認出雙方人員。當他看到努爾哈赤向后跌倒,兩個蒙面人正要扑向于他的時候,急忙從樹上跳下,頂住二人救了努爾哈赤一條生命。
  努爾哈赤見到父子二人一齊負傷,甚覺過意不去,隨即吩咐道:
  “快讓綽而濟醫生來!”
  努爾哈赤向“當代華倫”——綽爾濟問道:
  “他們父子二人的傷勢如何?”
  綽爾濟微微一笑,說道:
  “幸虧二位將軍功夫深厚,若是一般人,必然傷殘,俺要用特种療法醫治,請陛下准予俺用黑牛。”
  因為黑牛是用來祭天的禮品,一般不准隨便殺用。沒有努爾哈赤的批准,誰也不敢擅用。
  為了給費家父子治傷,努爾哈赤當然批准。遂讓侍衛拉來兩頭黑牛。只見全身黑如焦炭,渾身連一根雜毛也沒有,在陽光下閃著油光黑亮的光。
  再說那綽而濟的治法也別出心裁。他讓人把黑牛四肢拴牢,自己從手術箱里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用手摸了一下牛的肚子,舉匕首飛快地刺進去,再把匕首抽出,用手伸進牛的肚里,摸了一會,然后讓費英東把受傷左腿插進黑牛的肚子里。他又摸了摸,看位置可對,便向侍衛說:
  “只給黑牛草料吃,不准飲水。三至五天腿傷便好了。”
  綽爾濟又用此法,為費格拉哈治手腕傷,他高興地對費格拉哈說:
  “因為你年輕力壯,陽剛气更足,恢复的能力更強,只要兩至三天即愈。”
  且說糧倉被焚之后,經過搶救,大部分的囤子已被焚燒殆盡,僅余下一小部分谷物。那四合院已被燒光。當時与倒肘王打斗時,有二十多人被打傷。其中有的肋骨被倒斷,有的腿被掃斷,大部分受的是輕傷。
  努爾哈赤命令說:
  “立即重建糧倉,并派重兵防守。”
  他又笑著對大臣們說:
  “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它給俺燒了,將來咱再從它那儿取來!其實,這些糧食本來就是從撫順。清河等地方運來的。”
  且說努爾哈赤經過這兩次的刺客扰攪,被弄得心疲神勞,特別是頭皮疼得厲害。經過綽爾濟多次按摩,才覺好轉。
  這些天,內城的防御擔子,全部落在皇太极肩上。在努爾哈赤住處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真是崗哨林立,水潑不進,土撤不入。而且晝夜值班,天天如此。
  為了加強治安,防止明朝間諜、刺客入境,努爾哈赤頒布命令:
  嚴令國中,不許任何人私自外出或与外界人員擅自往來;不許泄露消息;未經允許,不准出入國界等。
  這命令發布之后,努爾哈赤又派皇太极組織清查組,分頭到后金國各地方的屯寨等處,認真清查,對所有可疑人員,全部關押審訊,決心不讓明朝間諜、刺客等,有藏身之地。對那些無業游民,也采取集中管理,編戶入籍。不愿入籍的人,限期出境,或押送出界。
  命令發布之后,又經過短期整頓,內部安定了,努爾哈赤又把目光投向明朝,積极備戰,准備迎擊明朝軍隊的“天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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