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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可惜熊廷弼,可歎沈陽城


  話說薩爾洛一場血戰,明軍四路出師,三路覆沒,一路逃跑。
  這意外的慘敗,嚇得明朝文武大臣目瞪口呆,在一片惊慌之后,他們紛紛追究喪師辱國的責任,要求嚴懲主帥楊鎬和總兵李如柏。
  万歷皇帝下令逮捕楊鎬,處以死刑。但拖了七、八年,才斬首處決了。李如柏還沒等判決,就畏罪自殺了。
  為了收拾遼東敗局,許多大臣推荐熊廷弼主持遼東軍事。
  這熊廷弼,字飛百,是湖北江夏(今武昌)人。万歷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進士,后任御史、兵部待郎。他身高六尺,有精湛武功,能左右開弓射箭。為人忠厚耿直,有膽有識,頗知軍事。作風雷厲風行,嚴明有聲。
  神宗皇帝接受大臣的推荐,便封熊廷粥為遼東經略使,主持遼東軍事,并賜給上方寶劍,准許他先斬后奏。
  熊廷弼奉了朝命,不敢怠慢,第二天就點齊了兵馬,校閱了一遍。他見兵馬衰弱得不成樣子,心中不免歎息。
  熊廷弼尚未赴任,又傳來開原失守的消息,局勢變得非常嚴重。他心中更覺悲傷,恨那滿朝的文武大臣,只知明爭暗斗,享樂腐化,都不知滿洲的強弱,也不了解自己的兵馬毫無戰斗力,任意主戰,以致弄得如此糟糕。
  熊廷弼心想:自己這一番出兵,總要掙回國家的威風和本人的面子。遂連夜寫了一本奏章,呈上皇帝。并在這一夜的五更時候,帶了十八万兵馬,向山海關進發。
  熊廷弼的奏章寫道:
  “臣聞遼東好比是北京的肩臂,要保住京師,決不能放棄遼東。河東(指遼河以東地區)是遼東的腹心,開原則是遼東的根本。現在,開原失守,鐵岭等城居民都逃難已盡,惟獨剩下遼陽、沈陽兩座孤城,在民逃、兵逃的情況下,遼、沈怎能防守呢?但是,守不住遼沈,就保不住遼東;不恢复開原,一定保不住遼沈。總觀形勢,開原、遼陽、沈陽和北京是一條緊密相連的鎖鏈。既要顧及整体,也要照料局部。”
  有膽有識的熊廷弼,在這套以防御為主的作戰計划里,說得言詞懇切。可是這分奏章卻落在一些太監的手里,不送給皇帝去看。任憑你熊廷弼,有天大的本事,神宗皇帝也難以曉得一點。
  且說熊廷弼領了兵馬,一路上辛辛苦苦,幸虧他對待士兵溫厚和平,常常問寒噓暖,絲毫沒有一點做官的習气,所以士兵們吃著苦,也毫無怨言。
  熊廷弼軍行几天,出了山海關,忽然探馬來報說:
  “韃子兵馬攻破了開原城,又占据了鐵岭;近來沈陽方面,商民惊慌,緊張得很。”
  熊廷弼听后,催馬急進,日夜兼程。那沿路上逃難的百姓,紛紛攘攘,扶老攜幼,哭子呼妻,令人可怜。
  難民們見明朝的軍隊來了,都跪在路旁,哀聲求救。
  熊廷弼見此情景,跳下馬來,用好話去撫慰他們,讓他們隨軍回到沈陽,不必惊慌。于是難民們便隨軍前行,各自返回家園。有些殘兵也不再逃跑,折回頭重返各自的營地。
  熊廷弼在遼東很有威望,他到遼東的消息一傳開,逃跑逃難的開始減少,人心也開始得到了安定。
  八月,熊廷弼抵達明朝在遼東的首府——遼陽。他看到駐扎的軍隊零落不整,腐敗得不成樣子,頓時气得火冒三丈。
  熊廷弼決心挽回明軍的敗局,于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他將總兵喊來,申斥了一番,命令他連夜整治軍隊,違命立刻斬首。
  為了整肅軍紀,將臨陣脫逃的將領和逃兵帶來。這些人跪在熊經略面前,張著口只是說不出話來。熊廷粥一見,怒上加怒,喊道:
  “捆綁起來!”
  那些人嚇得兩腿亂戰,熊經略又問道:
  “叫什么名字?為什么逃跑?”
  “俺叫王文鼎,是鐵岭的新兵游擊。”
  “俺叫王捷,是開原總兵官馬林的總管。”
  熊廷弼听了,气得胡子都翹起來了,說道:
  “都是膽小鬼!不殺不能平民憤!”
  熊廷弼說著,遂請出尚方寶劍,喝道:
  “拉出去斬了!”
  侍衛將他們拉出去,讓劊子手砍下他們的腦袋,送到各營里去示眾。之后,并將他們的首級來祭奠在撫順、清河、開原、鐵岭等地戰斗中死難的將士和百姓。
  第二天,熊廷弼用遼東經略使的名義發了几張布告,曉諭居民百姓安心生產,照常經營,不要惊慌。如有私造謠言,扰亂人心的,一經查到,立刻斬首。
  這時,滿城軍民人等,人人懾服,個人感恩,混亂的局面基本改觀。
  有人來告發說:
  “遼陽的軍需將官陳倫,貪污軍餉,把軍馬的草料送到市場上去出售等。”
  熊廷弼命人將陳倫喊來,問他說:
  “你老實將貪污軍餉、馬料之事,快快招來。”
  那陳倫原是遼陽的一個軍中馬并,后來他的妹妹被楊鎬看中,要去做了姨太太,便讓他當了軍需官。誰知陳倫小人得志,依恃楊鎬權勢,克扣軍餉,連馬料也不發,還送到市場去出售,弄得沸沸揚揚。楊鎬被逮,大家才敢公開告發他。
  經熊廷粥一問,陳倫只得老實交代,承認了事實。熊廷弼當即宣布道:
  “拉去斬首,示眾!”
  陳倫被處死以后,遼陽軍中一片叫好聲,士兵們公開嚷著說:熊經略來了,兵有餉,馬有料,咱們再不逃跑了。
  熊廷弼初到遼東,既得了民心,也得了軍心。接著,他著手整頓了防務,當即督率士兵到教場,日日操練;制造戰車火炮,修理火器;增加和加固城牆。在遼陽、沈陽等城外面,挖掘深溝壕塹,以阻擋后金騎兵靠近城牆。他又派出將官到各處檢查、督促,并慰問守城的廣大將士。
  開原道金事韓原善本來奉命去沈陽慰問守城的廣大將士,可是他害怕后金兵,不敢去。
  熊廷弼又改派金事閻鳴大前去,他剛走到虎皮驛,听說努爾哈赤來了,竟嚇得大哭而回。
  熊廷弼不再派人,便親自去視察各處。他先到了虎皮驛,略停以后,便又去沈陽,視察完畢,就在一個風雪的夜里,前往撫順。
  總兵官賀世賢极力勸阻,說道:
  “撫順离敵人很近,你親自去那里,危險太大了。一旦出了事,很不值得。”
  熊廷弼卻不以為然地說道:
  “現在是冰雪滿地,努爾哈赤不會想到俺會去撫順的。在某种情況下,愈危險的地方,才愈安全。”
  熊廷弼帶領將官等數百人,大搖大擺地進了撫順城。這里原是遼東的繁榮之地,几經戰爭的浩劫,已成一片廢墟,周圍數百里內已無人跡。
  到了撫順城里,熊廷弼命令擺下祭壇,為死難將士致哀。他在祭壇前說道:
  “你們為了捍衛大明江山,遠离自己的故鄉,卻把尸骨拋于塞外荒郊,令人心痛!……”
  离開撫順后,熊廷弼又率大隊人馬,到奉集炫耀武力。目的:一是給后金看,使之有所顧忌;一是給自己人看,以增強他們的信心。
  熊廷弼每到一地,就召集流散的難民百姓,說服他們安居下來。他親自檢查防御工事是否堅固,防守是否得法。根据現場考察,重新部署兵馬。
  熊廷弼這系列行動,果斷而迅速,僅短短几個月已見成效,完全恢复了明軍的防御能力。尤其重要的是,人心、軍心穩定下來,提高了他們戰斗的信心和勇气。
  熊廷弼在遼東与眾將官同甘共苦,愛護部下。他的軍令雖嚴,可是人們都心服口服。總兵、將吏關系處理得比較好。
  為了激勵士气,集官兵于教場,宰牛數百頭,置酒數千壇,蒸餅數十万個,連饗軍士四天,還歃血共盟,立下誓言,決心同舟共濟。明朝的官員稱贊說:
  “熊經略把遼東的冰消瓦解局面,改變成了珠聯壁合的形勢。”
  在熊廷弼實行“步步為營,漸進漸逼”的策略的時候,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的兵鋒也由遼南轉向遼沈腹地。
  努爾哈赤認為,只要取得了遼沈,遼東諸地便可以唾手而得。因此,他除了派出小股部隊,頻繁襲扰明邊,掠奪糧食以外,有時也派出大部隊向遼沈沖擊。同年六月十二日,努爾哈赤親自統率大軍,兵分兩路,一路集結輕騎五万,從撫順關進入明朝邊境,直趨沈陽;一路約一万多騎兵,由東州沙地沖入明朝邊境,直抵奉集堡。
  努爾哈赤所率領撫順路軍,襲擊大小村堡四十多所,掠獲男女數千口,直到距离沈陽城五里才停止前進。
  初戰時,明軍堅守沈陽城不出戰。努爾哈赤原以為招降沈陽守軍,易如反掌。但是遼沈在熊廷弼經營下,官兵的軍紀整肅,官將合力,將卒同心,人人肯于搏戰。
  總兵李怀信領兵四万坐守沈陽;總兵官賀世賢帶兵迎戰于沈陽東二十里,与八旗軍兵戰于渾河沿岸;柴國柱從奉節堡出兵与八旗兵戰于沈東三十里的小夾山。
  努爾哈赤面對前有堅城,后有追兵的不利情況下,不得不后退十五里。
  可是明軍又改變戰術,賀、柴兩軍一南一北向努爾哈赤的大營兵首尾夾擊而來,同時,沈陽四万大軍又從西邊平推逼進。
  努爾哈赤這次出兵的目的是孤懸沈陽,所以他注意破坏邊台小堡,奪取谷物,加上有輕敵思想,沒有決戰准備,更沒有料到熊廷粥將遼沈整頓得如此有成效。
  所以在熊廷弼初戰力挫八旗兵銳气,又三面逼進、擺出決戰架勢的時候,努爾哈赤來不及部署,八旗兵便紛紛退卻,丟梯失牌三十多副。
  十五日,扈爾漢領兵一万轉到沈陽北境。十六日,皇太极率兵八百,再掠沈陽以東居民一千多口。
  同年八月,努爾哈赤又兩次向效路、蒲河進軍。莽古爾泰、額亦都等還統兵与明軍戰于沈陽東南,掠取人口与谷物而回。
  汗王努爾哈赤,雖然頻繁地派兵襲擊遼沈,但多是小股,小胜或小敗,一直沒有大的軍事行動,其中主要的障礙,是熊廷弼嚴守邊防,使其不得發展。
  由于熊廷弼卓有成效地整頓防務,使努爾哈赤改變了原來攻下開鐵之后,乘胜取遼沈的設想,在富有膽識的熊廷弼這個強手面前,他不能不謹慎從事。
  努爾哈赤發動的小規模試探性進攻,沒有占到便宜。他深知熊廷弼用兵有方,防御堅固,便不得不等待時机,來達到自己的戰略目標。
  正當熊廷弼整頓遼東收效顯著的時候,忽然接到探報說:
  “皇帝派遣大員前來閱兵。”
  廷弼不得已只得親自出城迎接。過了好長時間,那閱兵大員坐了一頂暖轎,前呼后擁,耀武揚威而來。
  熊廷弼迎上前去一看,原來是吏部給事中姚宗文。他心想:這姚宗文是一個白面書生,只因善于拍馬逢迎,巴結上閹党魏忠賢,整日里替九千歲出謀划策,坏事干了不少。他來此干什么?心里有几分不快活。
  再說熊廷弼陪著姚宗文進城,又談了一會話。第二天,只得親自陪著閱兵大員校閱兵隊,一連住了几日。
  一天晚上,姚宗文派他的副將李加樹前來傳話說:
  “出宮前,九千歲曾關照說:請熊經略操辦黑貂皮十張,東珠五十顆,人參一百支。望熊經略屆時辦齊。”
  熊廷弼听了這話,心中無名火起,只因他是天子命官,不好發作,便說道:
  “請將軍稍停片刻,同俺見姚將軍再說。”
  廷弼便同李副將并轡而行,同赴姚將軍行轅。見了姚宗文,廷弼劈頭說道:
  “俺熊廷弼自來遼東一年有余,整腎貯于整頓、督練兵馬,增設防務,催征糧們,致使食不甘味,寢不成寐,才使人心安定,軍心振奮,那后金兵馬不敢再來騷扰。俺為官多年,一向廉洁自律,克己奉公,只知上報國恩,下親百姓,非一般克扣軍炯、搜刮百姓的腰纏万貫者可比。現在,將軍傳來九千歲鈞旨,要俺操辦那些珍品,俺即使賣掉妻子儿女,也買不起呀!”
  說罷,气呼呼地走出門去。這里姚宗文、李加樹也弄得大眼翻小眼,忍著一肚子气。姚宗文說道:
  “此人不通相!真是一根腸子貫到頭,一點彎儿也沒有。”
  李加樹笑了笑,說道:
  “這种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咱們回去如實傳給九千歲,由他處置吧!”
  一夜無語,次日早上,姚宗文傳令回京。熊廷弼護送十里,才回到城里。忙令貼身侍衛:
  “快將俺的東西准備好,回家种田去吧!”
  當夜,熊廷弼將一切苦衷寫成一篇奏章,請求辭職歸鄉。但是,這篇奏章還未發出,京城里的緊急圣旨已經下來,把熊廷弼革職,說他按兵不進,又派袁應泰接任了遼東經略使。
  熊廷弼接了圣旨,赶忙卸了兵權,匆匆回京覆命。明知是得罪了闊党魏忠賢,也只好歎口气,便回鄉种田去了。
  且說新任遼東經略袁應泰,本是進士出身,曾經擔任過巡撫,為人也很机警。對上既忠,對下又和,只是他是一個文官出身,兵法武備不是個能手,怎能跟那文韜武略的熊廷弼相比?
  再說袁應泰到遼陽赴任以后,一改熊廷弼的部署,撤換將領,引起軍心混亂。當初,熊廷弼治軍嚴,他則寬縱,無法令約束,軍紀很快松馳下來。不管條件是否成熟,竟改變熊廷弼以守為主,漸逼漸進的策略,制定了謀取撫順的計划。于是熊廷弼剛剛穩定下來的遼東局勢,被搞得亂了套。
  可是朝廷里一群官吏不明遼東真相,反說袁應泰抱有進取之心,不像熊廷弼任遼一年多,沒有收复遼東一城一地,竟敬佩袁應泰頗有壯志。
  這時蒙古族正鬧饑荒,那些饑民,成群結隊人塞乞食。袁應泰見饑民可怜,准許他們在境內乞食,并收降蒙古人為兵卒,以充實軍隊數量。這為努爾哈赤派遣“奸細”混入明朝軍隊,提供了方便條件。
  同時,遼沙東西,赤地千里,軍糧嚴重缺乏。可見袁應泰這种收編蒙古軍的作法,嚴重地增加了邊城的危險和困難。
  且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一听說袁應泰擔任遼東經略,拍著手說道:
  “熊廷弼去職,這個袁應泰不足懼怕了。”
  努爾哈赤遂召開軍事會議,討論、制定攻打遼沈的戰略決策。
  范文程先在會上發言,他說道:
  “大凡到過遼東的人都知道,沈陽、奉節堡和虎皮驛三地成為鼎立之勢。若想占領沈陽,必須先攻占奉節堡;若想占領奉節堡,又必須攻占虎皮驛。因此三地互為犄角之勢。若把虎皮驛、奉節堡拿下來,沈陽便成為孤懸之城。”
  四貝勒皇太极說道:
  “啊才范先生分析得透徹,俺先用兩股兵力,分別攻打奉節堡和虎皮驛,這是試探虛實的打法,然后再用兵沈陽,可以万無一失。”
  會后,努爾哈赤作了充分准備,命令大造攻城用的鐵鉤、云梯,制造戰車,儲備糧草。又把行官從界几遷到薩爾滸,并在那里大興土木,建城池,營造軍民房舍。努爾哈赤向貝勒、大臣們說道:
  “薩爾滸离沈陽不過百余里,這里山勢險峻,道路崎嶇,易守難攻。進攻沈陽時,這里既有利于指揮,也有利于部隊的調動。”
  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二月十一日,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統帥請貝勒、大臣,領兵四万,兵分八路,進攻奉節堡,揭開了遼沈大戰的序幕。
  因為奉節堡地處沈陽与遼陽之間,位置相當重要。熊廷弼到遼東后,把奉節堡作為沈陽的犄角,屯駐重兵,派猛將防守。
  努爾哈赤首先攻打奉集堡,目的就是為了掃除沈陽外圍的据點,為進攻沈陽清除障礙。
  明朝守奉節堡的將領名叫李秉成,他得到后金將要攻城的消息,立即率領三千騎兵出城六里安營,准備迎戰。
  后金左翼四旗兵由三貝勒、四貝勒帶領,作為前鋒軍,首先与奉集堡守將李秉成相遇。
  李秉成心想:乘敵方陣腳未穩,先去沖擊一下。于是他率三千騎兵,一聲吶喊,殺入陣中。
  開始,八旗兵沒有精神准備,奉節騎兵驟然沖擊過來,被砍殺了不少兵馬。
  莽古爾泰和皇太极急忙傳下命令:“立即包圍奉節騎兵,不許放走一人!”
  李秉成被莽古爾泰迎住廝殺,皇太极也拍馬前來,雙戰李秉成。
  再說后金的戰馬膘肥体壯,八旗戰士也驍勇膘悍,明朝的騎兵怎是對手?
  戰不多久,奉節騎兵被殺得大敗而逃,李秉成抵擋不住,只得率領殘余兵馬,急忙逃跑。
  后金兵馬在后面緊緊追赶,一直追到离奉集城不遠的一道大壕邊上。
  城上的明軍看得分明,連續發炮,轟擊緊緊追赶上來的后金兵馬。
  于是追赶在前邊的后金參將吉布哈達和一些士兵,當即被炸死。
  這時,汗王努爾哈赤已到了离城三里的地方,站在一個高崗上指揮。他立即派人傳令給三、四貝勒說:
  “奉節堡的虛實已明,不必再攻,可以收兵。”
  接著探馬來報說:
  “有一隊明軍前來營救奉節堡。”
  汗王听了,高興地說道:
  “這援軍沒有炮火,可以把他們消滅掉!”
  立即吩咐身邊的第十子德格類等,帶領兵馬前往圍擊。
  來援的明兵由總兵朱万良率領,正行進時,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喊道:
  “呔!明朝的小南蠻,讓俺与你大戰三百回合!”
  朱万良抬頭一看,那后金將領長得黑臉黃須,瞅著滿嘴的大黃牙,兩眼瞪得老大,手里提著兩把大斧頭,心里真有點發毛。又見八旗士兵個個虎臂熊腰,威風凜凜,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便勒轉馬頭,將手臂一揮,命令退軍。他自己惊慌失措地逃得最快。
  德格類一見,哈哈大笑道:
  “這一仗真好打!給俺——追!”
  他舉起大斧頭,拍馬赶上來。八旗士兵隨后緊追不舍。前面朱万良的兵馬被追殺一陣,丟下几百具尸体,逃得無影無蹤。
  二月十六日,努爾哈赤又派小股兵力,進攻虎皮驛;
  二月十八日,他又派一支軍隊進攻王大人屯。
  通過以上軍事行動,努爾哈赤完成了軍事試探,掌握了明軍的虛實,也迷惑了遼東的官將,使他們摸不清努爾哈赤何日大舉進兵。
  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初十日,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親自率領雄兵猛將,傾全國之師十万余人,直扑沈陽。
  他將攻城必須使用的木板、云梯、戰車等,裝載于船上,順渾河而下,還有陸上騎兵与水路并進。
  十一日,明朝的哨兵才發現后金兵的軍事行動,于是建在各山頂上和高處的烽火台,開始施放濃煙。到了晚上,各台點起火來,在漆黑的夜幕下,顯得格外明亮耀眼。
  鎮守沈陽的總兵官賀世賢和尤世功,到晚上才得到准确的報告,不禁大惊失色。于是分一万兵了,加強沈陽城的防守。
  在明朝,沈陽雖然不如遼陽重要,但也是遼東重鎮之一。它被作為遼陽的“藩蔽”而受到重視。這里城高池深,明朝把它稱為“堅城”。
  為了保住沈陽,使之發揮對遼陽的護衛作用,明朝邊將曾精心构筑了一套体系完備的防御工事:
  在城外挖深壕,用大木頭立為柵欄。在靠近城牆的地方,挖壕二道,各寬五丈,深二丈,壕底插有尖樁。在壕的內側,即接近城牆的一側,再构筑馬牆一道,間留炮眼,排列戰車,槍炮。在大壕外邊,挖了一道道溝塹,設下陷阱,井底插上尖木樁,上面舖上秫秸,掩上土。
  這套龐大的工事,專用來對付后金騎兵沖鋒,并阻止步兵扛抬攻城器械接近城下。
  十二日早晨,后金國大軍進抵沈陽城郊。汗王努爾哈赤從偵探口里,已經知道沈陽城防衛甚嚴,就沒有輕舉妄動,讓軍隊駐扎在城東七里的地方,用板柵為營。
  三貝勒莽古爾泰前來請戰,他說:
  “咱大兵十万有余,憑借父王聲威,又有八旗的神勇,還怕不破小小的沈陽城?”
  努爾哈赤心里說:這個愣小子光知道拼殺,就不知道用智謀。便說道:
  “你又忘了‘攻城為下’的妙論,只會想著去蠻干,就不懂得‘上兵伐謀’!”
  汗王說完,便命令大貝勒代善,帶領五百兵馬,前往沈陽城下,借偵察為名,誘兵出城。他囑咐代善說道:
  “只許戰敗,不許打胜。”
  代善帶著人馬,來到沈陽城外,將士兵化整為零,分頭對城外的布防情況進行偵察,目的是在誘明朝兵出城作戰。
  且說沈陽城守將尤世功,河北保定人,武舉出身,性格敦厚,嫉惡如仇。出任前,在保定城里以擅打不平,聞名遠近。他曾在自己的書房里,寫下一副自勉對聯:
  拳打世上惡霸;
  腳踢人間魔鬼。
  一次,他外出走親戚,剛走到一處水塘邊上,發現一個青年女子投水自盡。
  尤世功遂不顧一切,跳入水中,將那女子救上岸來。
  追問原因,才知道是父親欠了惡霸的高利貸,無法償還,惡霸來逼她作妾,所以才輕生。
  听了以后,尤世功將那女子送回家,交給她父親,再三勸慰,并答應去勸說惡霸。
  几天以后,尤世功獨自一人去找惡霸論理。誰知那惡霸不但不听,反要打他。
  惡霸也會拳技,舉手便打,尤世功只得還手。那惡霸學的是外功拳,尤世功練的是內功拳,二人打得不可開交。
  一個像出山猛虎,一個如入水蛟龍,龍騰虎躍,各顯威風。
  他們打到第五個回合時,尤世功突然向空中一躍,离地五尺多高,伸開他的雙腿,猶如一把剪刀,直朝惡霸身上剪去。惡霸見狀,一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應招才好。說時遲,那時快,尤世功身如鷹隼,快似流星。只見雙腿一晃,便將那惡霸踢倒在地上。尤世功馬上又用右腳踩住惡霸的腦袋問道:
  “你還逼那個女子做妾嗎?”
  惡霸頭痛若裂,不斷哀求道:
  “不敢啦!再也不敢啦!放俺起來吧!”
  惡霸剛一起身,對准尤世功便是一腿踢去,想把尤世功踢翻。
  那里知道,他的腿剛一踢出,就被尤世功的右手拽住了。
  他順勢向上一舉,將惡霸舉在空中,隨即又朝前方一摔,那惡霸跌在麻石階基上面,右臂已被跌斷。
  從此,那惡霸再也不能橫行無忌了。
  后來尤世功在京城中了武舉,這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行為,仍然未變。
  他在京城當武官時,鄭貴妃的弟弟鄭小五經常在京城鬧事,胡作非為,無人敢管。
  一天,鄭小五在街上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很有几分姿色。
  小五指使他身邊的打手去搶,誰知那姑娘學過拳術,將打手全都打翻在地,隨即逃跑。
  小五惱羞成怒,即派打手四人前去追赶,并將姑娘團團圍住,准備將她捆綁帶走。
  此時,尤世功從那儿經過,他明知是小五搶人,也不計利害,挺身而出,攔住四個打手說:
  “光天化日之下,誰敢搶人?”
  鄭小五走到尤世功跟前,用匕首指著尤世功的鼻子說:
  “你敢多管閒事?知道嗎?俺是鄭貴妃的弟弟,鄭小五!京城里誰敢惹俺!”
  “鄭貴妃的弟弟更要守王法!”
  “什么?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就捅了你!”
  尤世功哼了一聲,順手給他一個陰風貫耳。鄭小五噗通跌在地上。尤世功又在他胸口踢了一腳,只听鄭小五哎喲一聲,口中吐出一股鮮血,立即暈過去了。
  四個打手嚇慌了,忙于救護鄭小五,來不及和尤世功打斗。等鄭小五醒來,派兵追捕時,尤世功与那姑娘早無影無蹤了。
  鄭小五受了重傷,服藥半年才好。
  這次來沈陽,士兵們常常讓他表演武術。遇到大家訓練休息時,隨手摸到一條板凳,或是一根棍子,都能舞得飛輪一般,讓圍觀的士兵端一盆水潑去,他身上一滴水也不會落的,即使撒一把細砂,也是落不到身上。
  士兵們都說道:
  “有了尤總兵一人,能擋住后金的千軍万馬!”
  尤世功听到以后,立即正色說道:
  “別瞎說!自古以來,單絲不成線,團結起來力量大!比如俺是一條龍,你們是大海;龍入了水,才能有作為,有本領。一旦沒有水,龍就要變成虫了。因此,你們不能小看自己,要認識自己有力量!”
  三月十二日晚上,尤世功找到賀世賢,二人將白天的情況研究一下,尤世功說:
  “咱們的防備嚴密,韃子不敢輕率攻城,當前不宜出戰。努爾哈赤是在誘使咱們出城,他仗著人多勢眾,俺就不出城決戰。過個十天八天,他們人無糧,馬無草時,自己就要撤退了。”
  “俺以為努爾哈赤是怯戰,不敢攻城。俺想出城去与他們拼殺一番。”
  賀世賢總兵好飲酒,今晚又喝多了,尤世功不同意這种意見,只好說:
  “最好不出戰,免得中他的誘兵計。一旦出城去打,也要速戰速決,快去快回,免得上當。因為韃子有十多万兵馬,俺不過万人多點。這寡不敵眾,也是實際問題。”
  “看來,尤總兵是被努爾哈赤嚇破膽了!”
  尤世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賀總兵喝多了,“八老爺不當家了,是九(酒)老爺在當家。”這酒醉之人,与他爭個啥?
  遂各自回到城上去,這且不提。
  再說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晚飯后,他讓近侍把李永芳喊來。
  汗王向李永芳問道:
  “你与賀世賢不是早就相識了么?”
  “是的,俺們老早就認識了。”
  “明天你到城邊去,向賀世賢講講話,爭取他投過來。”
  “賀世賢這人固執、傲慢,俺去說了,也恐怕收效不大。”
  努爾哈赤臉色一變,提高聲音說道:
  “怎么?朕派不動你了?”
  李永芳一听,立即噗通一聲,跪下了,磕頭如搗蒜似地說道:
  “陛下請息雷霆之怒,罪臣怎敢說不去,只是怕……”
  “怕什么?怕賀世賢殺你么?他在城上,你在城外,他殺不著你的。”
  “俺不是怕他殺俺,是怕……怕完不成任務,……”
  “別說不吉利的話!你還沒有去,就認為辦不成,信心呢?有了信心,才能辦成事情;喪失掉信心,永遠辦不成事情。”
  李永芳听得直點頭,急忙說道:
  “陛下的話,罪臣都記住了。明天,罪臣到陣前去找他說去。”
  “等會,睡下想想,講什么最能打動他的心,認真琢磨一下,別不動腦子,信口開河,瞎說一通。若是胡說八道,朕饒不了你!”
  李永芳又磕了几個頭,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次日上午,汗王派几個八旗士兵,陪著李永芳來到城下。李永芳向城頭看去,未見到賀世賢在城上,就大聲喊道:
  “請總兵大人賀世賢將軍出來講話!”
  “你是什么人?”
  “俺是他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李永芳。”
  等了好一會儿,守城士兵出來傳話說:
  “賀總兵說了,他不愿意和漢奸講話!”
  接著,城上傳來整齊的喊聲:
  “漢奸李永芳,
  認賊不認娘,
  活著是條狗,
  不如見閻王!”
  李永芳听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時恨得咬牙切齒,是恨明兵呢,還是恨賀世賢呢,還是恨自己呢?連他本人也說不清楚。
  中午,李永芳又寫了一封書信給賀世賢,想招他投降獻城,專門找了一個勇敢的士兵去送信。
  但是,賀世賢接到來信,沒有折開,也沒有看,便撕了,并且大罵不止,將送信人也當場殺了。
  這兩件事,后金的汗王、貝勒、眾大臣們全部看到、听到,气得很厲害,都急得磨拳擦掌,要攻城。但是,汗王努爾哈赤不動聲色,不提攻城的事情。
  努爾哈赤仍是派小股兵力,到城下挑釁,想誘使城內出兵,然后再聚而殲之。
  為了誘使明兵出城,努爾哈赤又派一支精兵,渡到渾河南岸,去屯寨進行掠劫活動。城里仍然無動于衷。不久,那支兵便返回來了。
  且說賀世賢見努爾哈赤遲遲不來攻城,就輕視對方,把努爾哈赤的誘戰認為是怯弱,便輕率出城對敵。
  當時,部下竭力勸阻他道:
  “韃子兵多勢眾,還是不出城為好。”
  但是賀世賢一向勇而無謀,竟不听良言相勸,卻大聲喊道:
  “拿酒來!”
  賀世賢一气喝了七、八杯酒后,率領一千多親兵,發誓道:
  “俺一定要殺盡敵人再回來!”
  說罷,打開沈陽城南門,一馬沖出。
  后金汗王努爾哈赤正苦于求戰不能,誘戰不出之時,忽見賀世賢領兵沖出城來,不禁喜出望外。遂命令一個哨兵迎擊上去,并令他且戰巨退。
  賀世賢盲目追赶,离城越來越遠。
  努爾哈赤急忙命令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各領一千人馬,前去包圍賀世賢。
  不久,賀世賢被團團圍在中間,他已意識到自己中計,可是,已經遲了。
  勇猛的八旗兵將他圍在中間,使他不得脫身。
  賀世賢确實驍勇异常,只見他揮舞鐵鞭,翻飛如游龍,后金騎兵不敢上前。
  這時候,賀世賢只想沖出重圍,退回城里去。于是他且戰且退。
  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看得分明,遂命令士兵對准賀世賢放箭。
  賀世賢雖然率領上千的勇士,手舞鐵鞭,殺死許多八旗士兵,終歸是寡不敵眾,一千親兵所剩不多,他自己累得力竭精疲,身上又連中四箭。
  部下見賀世賢中箭負傷,遂勸他道:
  “現在回到城里去已很困難,不如退往遼陽,反倒容易脫身。”
  可是,賀世賢卻固執地說道:
  “身為一員大將,不能守住城池,有何顏面去見俺的上級!”
  賀世賢拒絕听從部下建議,又与眾親兵轉戰到沈陽城的西門外。
  汗王努爾哈赤見賀世賢已退至西門外,擔心他退回城里去。又大聲命令道:
  “快放箭!快放箭!”
  于是如雨的箭矢飛向賀世賢,那鐵鞭揮舞得再快,也擋不住飛來的箭矢,他又連連被射中。再想突圍,已不可能,終于墜落馬下,被后金兵殺死。
  再說副總兵尤世功,見賀世賢被圍,就領著兵馬出城營救。
  汗王努爾哈赤早已妙算在手,命令四貝勒皇太极帶領兵馬等著呢!
  尤世功及其兵馬一出西門,就被驟風疾雨式的八旗鐵騎沖散了,并將尤世功緊緊地圍在中心。
  使著兩把大刀,尤世功把全身的武功都使出來了。只見他左砍右劈,八旗兵一個個倒下去,一批批倒下去,……
  皇太极看在眼里,心里說:
  “好一員勇將啊!”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只以小部分兵力圍攻賀世賢和尤世功,一邊指揮大部分八旗士卒全力進攻沈陽城。
  八旗士兵用氈被裹身,推著四輪戰車前進,讓精銳騎兵在后,竭盡全力進攻東門。
  城上的明軍炮火齊發,滾木、礌石一齊打下,八旗士卒雖然成片地倒下,成批地死亡,但他們仍然冒死前進,挖土填溝,相繼越過城外三道壕溝,直逼城下。
  開始,明軍的炮火發生了威力,使后金士卒以重大傷亡。但連續發炮以后,那火炮就不靈驗了。由于連續發射,炮身熾熱,一裝上火藥,馬上噴射出去,不得不等炮身降低溫度后再裝彈藥發射。后金兵卒利用這個間歇,扛著云梯,推著戰車,向城下逼近,以閃電般的速度,猛扑城下。
  不久,壕溝已被填平,那八旗士卒有如潮涌,奔過壕溝,直達城下,猛攻城門。
  再說尤世功的兵馬被八旗鐵騎沖散后,皇太极指揮士兵將他團團圍住。雖然他是武舉出身,膂力過人,但是“龍入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川被狗欺”,上千的八旗士卒,一層層地將他圍住,使他脫身不得,再有能耐的人,也有勞累的時候,何況如蝗的箭矢向他射去,三支五支箭能躲得掉,几十支、上百支箭,怎能不被射中?尤世功終于倒下,倒在數百個八旗士卒的尸体中間……
  攻城戰斗仍在緊張地進行。多謀善斷的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看到賀世賢、尤世功雙雙戰死,遂命令士兵向城上喊道:
  “城上的明軍兄弟們:你們的賀總兵、尤總兵都已戰死,你們赶快投降吧!……”
  八旗士兵一邊喊著,一邊將賀世賢、尤世功的人頭,用竹竿高高地挑起。
  城上的守軍開始听到時,并不相信兩位總兵會死,特別是一身武功的尤世功,兩膀有千鈞之力,能力敵万人,八旗士卒怎能奈他何?
  可是,活靈靈的眼前兩顆鮮血淋瀝的人頭,那不是假的!
  突然之間,守城兵卒心慌了,意亂了,雖然還在奮力抵抗,動作已緩慢得多。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群人站在城頭上,用刀斧砍斷橋繩,放下吊橋,后金兵卒不顧一切地沖上橋去,砸開東門,一擁而入。
  原來,砍橋繩,放吊橋,是城內人干的。這些人早已投降后金,后金汗王努爾哈赤指令他們与難民一起,混入沈陽城里。
  所以努爾哈赤進攻沈陽前,對城內兵力部署和工事情況,都了如指掌。
  沈陽城就這樣被后金國兵馬攻克了。
  沈陽之戰,總兵賀世賢以下,尤世功等道吏、副將、參將、游擊、千總、百總等共戰死三十多人,兵卒除少數逃散外,一部分戰死,大部分投降了后金。
  當沈陽城被圍之時,經略袁應泰、巡按大臣張鈞早已部署了各路援軍,以沈陽為犄角。命川浙總兵童仲揆、陳策從黃山來增援。
  虎皮驛、武靖營總兵朱万良、姜弼率兵三万,也向沈陽方向增援。
  奉節堡李秉成也帶領兵馬正向沈陽集結。
  陳策帶領兵馬來到渾河橋南頭,听說沈陽城已經失守,便想下令回師。
  這時种將周敦吉說道:
  “現在乘后金兵立腳未穩,可以打過去。”
  副總兵秦邦屏也說道:
  “咱們為救沈陽而來,不能前去一戰,還讓俺長途跋涉,干什么呢?”
  陳策等有感于眾將領的報國之心,隨即下令:將明軍分為兩大營,命令周敦吉、秦邦屏先渡渾河,在北岸安營扎寨,擺下陣勢。
  且說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得知明朝援兵已到,急速派兵向正在渡河的明朝援兵猛扑過去。
  周敦吉等領兵剛剛登上渾河北岸,兵分兩營,還未站穩腳跟,努爾哈赤派來的右翼兵馬已經圍了上來。与此同時,努爾哈赤又派一支兵截斷了渾河橋通道,阻止河南童正揆、陳策等帶領的部隊過河。
  努爾哈赤以五万的兵力,圍攻河北岸的明朝援軍。初戰時,后金僅以白旗士兵沖陣,認為明軍全是弱卒,不經打的,往往是一經戰陣便潰不成軍。万沒有想到,援軍能奮力拼殺。
  原來,這支來自四川的明朝援軍,特能戰斗,他們拼殺頑強,行動矯健,兩軍交戰不多時,白旗軍沒能頂住川軍的沖殺,被迫敗下陣來。
  努爾哈赤隨即派黃旗軍接著廝殺。只見川軍已殺紅了眼,主將周敦吉等,率先拼殺。
  副總兵秦邦屏向士兵們喊道:
  “奮力拼殺吧,咱們報效國家的時刻到了!”
  由于川兵的英勇頑強,黃旗兵又被殺退。汗王努爾哈赤也看得怵目惊心,遂派紅旗軍接著廝殺,并會合白旗、黃旗的士卒一起匯聚起來,將川軍四面包圍。
  在此情況下,經過一陣廝殺,激戰以后,兩軍相互殺傷相當,前后三進三退,八旗士兵死傷近三千來人。
  拼殺已久的川軍,既沒有援軍,又饑餓疲勞,仍能堅持戰斗,作風頑強,實為難能可貴。
  最后,努爾哈赤當机立斷,派李永芳前去收買明朝軍隊里的炮手,把沈陽城上的大炮搬來,向川兵老營開炮,并派八旗鐵騎從西翼夾擊。
  這時,川軍中周敦吉、秦邦屏等先后戰死,只有周世祿等率領少數人,退到渾河南五里的浙營駐地。不久努爾哈赤親自統帥軍隊,乘胜追擊,迅速渡過渾河,將浙營兵也重重包圍起來。
  當浙營与川營合兵一起,与八旗兵對陣時,盡管四面是敵,兩營兵卒斗志仍很旺盛。
  再說明朝武靖堡、虎皮驛總兵朱万良、姜弼領著三万大軍,奉節堡總兵李秉成領本部兵會合在白塔舖。兩軍合在一起有四万余人,也正向沈陽進發。
  后金汗王努爾哈赤接到探報說:
  “明朝又有四万援軍集結在白塔舖,不久將向咱大營開來。”
  汗王与貝勒、大臣們听到這一消息,都有些惊駭。因為攻城戰斗結束不久,又与勁敵川軍激戰,如今川、浙兩營合兵一塊在前,這四万大軍若是從后赶上來,大有腹背受敵的危險。
  努爾哈赤智慧過人,多謀善斷,立即派大貝勒代善,統領右翼旗兵与被圍困的川、浙兩營兵馬激戰,汗王對代善說道:
  “這一仗,事關重大,要速戰速決,只許胜,不許敗!”
  大貝勒答應一聲“是!”領著兵馬去了。
  努爾哈赤又對李永芳說道:
  “你先帶領精銳騎兵二百人,前往明朝援軍陣前,与他們談判,勸說他們投降。若能談成功,朕給你記大功。”
  李永芳立即雙膝跪地,說道:
  “陛下放心,罪臣務必用心竭力,效犬馬之勞,也要說服明將前來投降。”
  李永芳說完,又給汗王磕了几個頭,站起身,領著二百騎兵,去了。
  這時,汗王努爾哈赤親自与四貝勒皇太极、岳托等率領左翼軍馬,向著白塔舖方向,奔馳而去。
  且說李永芳帶著二百騎兵,來到白塔舖明朝援軍大營前,立住馬頭,對兵士說道:
  “請向總兵大人朱石良、姜弼、李秉成傳話說,大金國大臣李永芳請求三位大人出營說話。”
  等了好一會工夫,明營里忽喇喇出來一隊士兵,分列大營外面,后面又走出七、八位帶兵的將領,其中三位年長者,著總兵服裝,李永芳心想:此三人該是朱万良、姜弼、李秉成總兵了。
  李永芳在馬上,拱手施禮說:
  “總兵大人在上,李永芳這邊有禮了!”
  朱万良遂說道:
  “你已投降韃子,要与俺說些什么,快快講來,別磨磨蹭贈的了。”
  李永芳紅著臉儿,張口說道:
  “俺投降大金,并非兵敗技窮,而是看到朝廷腐敗無能,官貪民怒……”
  姜弼打斷李永久的話,厲聲說道:
  “你別來炫耀你那當漢奸的丑史,現在你要跟咱們說些什么,別扯遠了!”
  李永芳捺著頭皮,只得說:
  “咱們汗王努爾哈赤讓俺傳話給三位總兵大人,如今沈陽已破,賀世賢、尤世功均已身死,前來的川軍、浙軍均被打敗,勸你們及早醒悟,走投降光明之路。”
  听了李永芳的勸降,李秉成說道:
  “你自己當漢奸,遺臭万年,還要來拉咱們去給你當墊背的,真是痴心妄想!告訴你吧,咱們戰死沙場,也是明朝的忠臣,永遠不會當亂臣賊子的。”
  李永芳听了,仍然勸說道:
  “古人說:‘良禽擇木而栖,良將擇主而事。’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不存在什么‘漢奸’、‘亂臣’的問題。自古以來,誰樂意去明珠投暗呢?那首陽山下的伯夷、叔齊兄弟倆,誰不說他們是時代的絆腳石?……”
  姜弼很不耐煩地說道:
  “不要再兜售你的漢奸經了!咱們這些人也不是三歲頑童,你的几句謊言能騙得了嗎?快快滾回去向你干爹努爾哈赤報個信儿,咱們要跟他拼殺到底!”
  李永芳生气地說道:
  “你們這樣不識時務,不辨真假,只能是自尋死路!”
  說罷,悻悻地轉過馬頭,沿著來路,拍馬馳去。走了不遠,見到汗王努爾哈赤,四貝勒皇太极等,領著兵馬,向白塔舖奔來。
  汗王努爾哈赤听了李永芳報告,很是生气。他大聲說道:
  “他們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說完,便向四貝勒皇太极吩咐道:
  “你帶領五千騎兵,沖擊他的營陣,朕隨后就領著兵馬前去接應!”
  皇太极立即答應一聲“是”,便領著五千騎兵,向著白塔舖方向馳去。
  且說朱万良等回到營里,李秉成說道:
  “俺說不要見他,你們偏要去。見他有什么好?徒增惱恨罷了!”
  听了李總兵的埋怨,朱万良說道:
  “別談這事了。俺以為,先派一千人到前面作為哨探,然后再領兵前去。”
  姜弼听了說道:
  “依俺的意見,就把隊伍帶上去,跟他們拼殺一番。不然,老在這里觀望不進,上面怪罪下來,反而不好。”
  李秉成听了二人意見,就說道:
  “就先派一千人前去哨探,咱們隨后起兵。那努爾哈赤一向用兵多詐,善于設下埋伏,這里地形又复雜,還是小心為好。”
  再說四貝勒皇太极,領著五千騎兵,如風馳電掣一般,向白塔方向馳來。正奔馳間,突然發現前面有一隊兵馬,大旗上斗大的“明”字分外閃亮。不由得二目圓睜,向身后的騎兵大聲道:
  “沖啊!殺啊!……”
  喊音未落,他手揮大刀,与那五千騎兵一起,對著明軍隊伍,沖殺過去。
  這五千騎兵喊殺聲,震蕩著周圍山谷鳴響,如惊雷滾滾,嚇得那一千明軍屁滾尿流。
  他們扭頭就跑,什么盔甲、兵器等,丟得亂七八糟,只顧逃命要緊。
  皇太极一見,興奮异常,用大刀對那逃跑的明軍一指,喊道:
  “殺阿!追啊!……”
  于是,五千騎兵如風卷殘云似的,馳過去,追逐著明軍,左右砍殺,不一會儿,那一千明軍被殺得尸橫遍地,真如落花流水。
  皇太极翻身下馬,來到一個未死的明兵跟前,向他問道:
  “這里离你們的大營還有多遠?”
  那明兵嚇得哆哆嗦嗦地答道:
  “還有十……十五里路……”
  未等他的話說完,皇太极伸刀戳進那明兵的胸膛,然后,將刀上的血跡在那明兵的衣服上蹭了几下,便又翻身上馬,領著隊伍繼續向前奔馳。
  不久,明軍的大營已在眼前,他手舉大刀,嘴里喊道:
  “向著明軍大營——沖啊!”
  那些騎兵真像离弦的箭,竄向明軍大營。那些戰車、木柵,如何能擋住鐵騎的沖擊。
  明朝的援軍盡管兵多將多,但是他們怯戰怕死,怎能經得住這些鐵騎的來回馳突踐踏!四万兵馬眨眼之間,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這時,汗王努爾哈赤,帶著大隊人馬,也赶來与皇太极會合一起,又乘胜隨后追殺四十多里,沿途死傷三千多人。
  三位總兵看到這般情形,再也不敢言戰,各自領著殘余人馬,回去了。
  努爾哈赤乘机急速回軍,全力去圍攻那浙川二營,与大貝勒代善合兵一處,与川、浙二營的兵卒拼殺起來。
  這渾河橋南之戰,比橋北之戰更加激烈。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督兵猛攻,明軍憑借火器的威力,頑強抵抗,奮力激戰。
  后金的八旗士卒,在明軍的炮火攻擊下,紛紛落馬,積尸相枕,僅墜下馬的士卒就有三千多人。但是歷來有進無退的八旗士卒,在強敵面前,從來不怯戰,一直戰到明軍炮火用盡,無炮可發之時,兩軍短兵相接,展開肉搏拼殺。
  此時,明軍中的將領陳策首先戰死。童仲揆被迫殺出重圍,派部將劉洪急馳遼陽請求發救兵。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早在進兵白塔舖前,已派三貝勒莽古爾泰,率領五千兵馬,前往沈陽与遼陽之間的胡馬峪埋伏起來,准備襲擊遼陽赴沈陽的援軍。這是努爾哈赤深謀遠慮的一著妙棋。
  再說部將劉洪,來到遼陽見了經略袁應泰等,放聲大哭道:
  “咱的部隊只來到渾河邊上,沈陽已經陷落,將軍們堅持進戰,誰知韃子軍馬太多,將咱們團團圍住。川軍大部人馬已經戰死,剩余的士兵在周世祿帶領下,与咱浙兵合在一起,又被包圍。如今炮火用盡,陳策將軍陣亡,童將軍派俺來請救兵。請大人快發兵馬前去救援,若是遲誤,恐怕全軍覆沒!”
  袁應泰經略听了,對劉洪說道:
  “早在沈陽被困時,本官已派參將王世科,帶兵馬五千前去沈陽救援。誰知努爾哈赤狡詐异常,他們在遼陽与沈陽之間的胡馬峪埋伏了精兵,把王世科的五千人馬全部殲滅了。這時,不能再派兵了,敵兵人多勢眾,若再派援兵去,還會再陷入重圍。”
  听經略不愿派遣援兵,劉洪立即哭訴道:
  “請經略大人派救兵吧!俺在這里給你老人家磕頭了。”
  經略袁應泰立即說道:
  “不行!絕對不能再派兵了!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
  這時候,巡撫張鈞也在座,他說道:
  “俗話說:‘救兵如救火’。怎能見死不救呢?不能怕中敵人的埋伏,就不派援兵。你看劉洪將軍頭都磕出血來了。”
  “俺再說一遍:援軍是不能再派了!這等于是去送死!”
  張鈞听了,非常生气,說道:
  “派援軍去,等于是去送死!那么,你就睜著眼看著童仲揆他們被韃子兵馬圍著,一個個被殺死,你就忍心么?”
  “請張大人不用再說了!俺是不會派援軍的,誰來講也沒有用。”
  這時候,張鈞气得一拍桌子,忽地站起身,又气呼呼地說道:
  “自己畏敵如虎,怕死怯戰,怎能服眾?如何讓部下不寒心……”
  袁應泰經略听而不聞,干脆走了出去,最終還是沒有發救兵去。
  且說童仲揆盼望遼陽發救兵,但是望援不至。只得揮舞大刀,殺開一條血路,終于殺出重圍。當時心里想:走吧,再戰下去,必死無疑,正准備离開戰場。
  突然有人喊道:
  “童將軍!”
  他回頭一看,見是副將成金。童仲揆說:
  “咱們一同走吧!何必死在這里?”
  戚金听童仲揆說要离開戰場,就對他說:
  “不知童將軍想過沒有?咱們拼殺到現在,一旦离開戰場,不就成了臨陣脫逃了么?即使跑了出去,也活不成,還落個臨陣逃跑的罪名。將受到千人罵,万人唾!古人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咱們作為一個軍人,神圣的任務,便是殺敵立功,守衛疆土。能夠戰死沙場,也是俺的幸事!咱何不与八旗子弟再拼殺一番?……”
  童仲揆听了,不覺點了點頭,二人又振奮一下情緒,緊了緊腰帶,手揮大刀,一同殺人重圍,一直奮戰到死。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親率八旗士卒,奮勇拼搏,一直殺到明兵潰不成軍,除了參將周世祿率領的少數明兵突圍以外,全部被殲。
  這渾河南北之戰,是遼沈戰爭中最激烈的一仗。
  這一仗對作戰雙方都產生了极大的影響。
  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統帥十万大軍,与明朝川、浙六、七千士卒,進行了如此艱苦的戰斗,最后把明軍殲滅了。但兩軍死傷的人數卻差不多,實在是他對明朝戰爭以來所不多見的。為此,努爾哈赤及時召開各貝勒、大臣們參加的戰后總結會議。
  二貝勒阿敏首先說道:
  “攻占沈陽這一仗,俺体會最深的是戰爭開始階段,陛下運用誘兵出城的策略,逐漸麻痹敵人,讓他們產生錯覺,誤以為咱們怯戰,似乎懼怕他們。終于引出賀世賢出城,尤世功也出城,被咱以优勢兵力圍而消滅。反過來,面對沈陽堅固的工事,拼命地去攻城,不僅不能成功,還不知要損失多少兵馬。因此從這次戰役,俺才真正体會到‘上兵伐謀,下兵攻城’的意義。”
  三貝勒莽古爾泰說道:
  “父王派俺帶兵到胡馬峪去埋伏,開始俺思想不通。當時心想:戰爭開始了,卻將俺調往主戰場以外去了。后來,在胡馬峪殲滅了遼陽派往沈陽的援兵五千人,俺才意識到這次埋伏的意義。消滅五千人不算什么,給他們精神上造成的影響与震動很大,也孤立了沈陽,使遼陽成為惊弓之鳥了。這种圍城打援的戰術,俺算是懂了。”
  大貝勒代善說道:
  “父王打仗,有一句名言:‘恁爾几路來,俺只一路去’。听起來簡單,是集中优勢兵力,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或是說一口一口地吃掉敵人。但是,一打起仗來,就不知道運用了。沈陽這一仗,也体現了這句話。俺也逐漸領會了,爭取在打遼陽時能主動運用。”
  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在這里,朕想講兩點。一是沈陽這一仗,要說用謀略,可以說有:誘敵深入,設伏圍殲,偵察用間,集中优勢兵力,各個擊破等方法。”
  “再一點就是這一仗咱遇到了勁敵——川軍、浙軍。咱們以几倍于他們的兵力,戰斗結束時,雙方傷亡數字差不多。這是個值得深思和警覺的問題。”
  “往日,咱們都輕視明軍,認為他們怯戰。對咱的八旗子弟溢美太多,褒獎有些過頭。這一仗以后,咱們的頭腦都應清醒一些。因為咱還要同明朝打仗,還要打大仗。這遼沈地區占領以后,咱還要打進關內去。如果滋長了輕敵的情緒,沒有清醒的頭腦,必將吃大虧,遭到大的挫折。”
  “古人說:從戰爭學會戰爭。這句話,各位要認真体會。”
  再說這次會后,汗王努爾哈赤命令在沈陽城里屯兵五天,并論功行賞,慰勞全軍。
  由于渾河南北的激戰,八旗士卒死傷了許多。為了安慰廣大的兵將,穩定軍心,汗王努爾哈赤親自帶領四大貝勒、大臣們,大行祭奠陣亡將士,以慰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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