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四、遼陽是奸細拿下的


  話說后金國攻陷沈陽之后,汗王努爾哈赤找來何和理、李永芳,詢問遼陽城里的諜報工作情況,何和理說道:
  “明天柯汝洞去遼陽。已万事俱備,只等攻城戰斗開始,城里的諜工人員便行動起來。据馬承林說,遼陽已聯絡了二百余家,人數已達一千多。”
  “馬承林是什么人?”
  汗王向何和理詢問馬承林的情況,李永芳介紹說:
  “這馬承林,是俺親家馬汝龍的弟弟馬應龍的儿子。此人仗義疏財,廣結朋友,是遼陽城里的一個人物。咱的諜報工作全靠這個人展開的。”
  听了李永芳的話,汗王努爾哈赤忽然想起去年讓他的儿子李小芳与遼陽一個商人的女儿結婚的事情,遂問道:
  “小芳的珍寶店開得如何?”
  何和理接過來回答道:
  “小芳的珍寶生意是門面,主要任務是諜報工作。他是俺在遼陽地區的情報小頭目呢!”
  努爾哈赤看看李永芳說道:
  “好啊!老子英雄儿好漢。努力干吧,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何和理又對汗王說道:
  “苟得利去世以后,這諜報上的事情,全靠他們父子出謀划策,貢獻不小呢!”
  “很好,等打下遼陽以后,朕要好好獎勵你們!”
  三月十六日,柯汝洞扮成商人模樣,去了遼陽城。
  因為沈陽已被后金占領,遼陽城里一片混亂。城門口把守甚嚴,出人都要檢查。柯汝洞身上有馬承林給寫的通行文書,未耽誤多少時間,便進了城門。
  其實遼陽四門守城人員,上上下下,誰不認識馬承林?平日,都喝過他的酒,家里有事找他借過錢。都說馬承林是一個講交情的紅臉漢子。
  說來話長。兩年前,汗王努爾哈赤攻破撫順城不久,便讓何和理、苟得利派人到遼陽長期住下,為后金提供情報信息。
  他們研究后,就讓李永芳的儿子李小芳,在遼陽最繁華的渾何路上開了家珍寶店,表面上做珠寶生意,暗中做諜報工作,是后金在遼陽的情報聯絡站。
  開業前,何和理帶著李小芳去拜訪了馬承林,同時送去丰厚的禮物,請他給予關照。
  開業典禮時,馬承林親自前來主持,又請來眾多的知名人士,在遼陽城里最大的飯店海城酒家包了几十桌宴席。
  馬承林為珠寶店訂制了一塊八尺長、四尺寬的金字招牌,上書“筱芳珠寶店”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一時之間,借大的遼陽城里,誰不知道渾河路上新開了一家“彼芳珠寶店”?
  李小芳年歲雖不大,卻處事隨和,為人大方,他是那种“見人常帶三分笑”的年輕人。
  店里的伙計,全是何和理挑選出來的諜報精干分子。時間不長,生意做得很紅火。
  馬承林看小芳年輕有為,是生意場中的一個人才,便說服大伯馬汝龍,將其女儿玉葉說給小芳作妻子。
  這馬汝龍年近六旬,從年輕時起,便在渾河路上開個雜貨店,膝下只有兩個女儿。大的名叫金技,早已出嫁,女婿在府里當書記,做文字工作。二女儿名叫王葉,才十八歲,生得俊秀苗條、聰明伶俐,深得父母疼愛。
  這馬汝龍是生意場上的老手,對李小芳的精明能于,也很賞識,從心里喜歡這小伙子。
  他侄儿馬承林提出親事以后,他說:
  “若論小芳的外貌、為人處事,俺沒意見。只是他父親在撫順那邊干什么,家中情況全然不知。這些也該弄清楚以后,再來定吧?”
  馬承林本是個爽快人,見他伯父還是拖泥帶水的老習慣,就說道:
  “俺不知你老人家是怎么想的?玉葉是嫁給小芳的,你問他父親干啥?只要小芳人好,就行了。你還怕他將來沒有飯吃?或是怕他將來不給你養老送終?……這事包在侄儿身上了!”
  馬汝龍對這侄儿一向是言听計從的,听了他這么一說,也不好再拒絕了,便說道:
  “那好吧,這事全由承林你操辦吧!”
  這頭一說好,馬承林來到珠寶店里,同小芳一說,把玉葉的年齡、相貌等都作了介紹,問道:
  “怎么樣?這門親事就這么定了吧?”
  李小芳心里說:俺是諜報人員,不能無組織、無紀律。結婚以后,要与她一塊生活,會不會……想到此,便說道:
  “首先俺得感謝馬大哥的美意,以及對俺的一片關切、信任之情。俺個人對這親事沒有意見。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不知道,可有些太草率了。能否請馬大哥寬延几日,讓俺給父母報個信,征求一下意見,免得二老說俺目無尊長,左鄰右舍說三道四了。”
  馬承林听李小芳這么一說,再不好堅持,只得說道:
  “請老弟快些聯系,俺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且說李小芳從店里派一人回赫圖阿拉請示,努爾哈赤听何和理的報告,當即同意。因為這親事一成,那情報聯絡站更好在遼陽開展工作了。
  不久之后,這婚事由馬承林當家給辦了。
  婚后,小兩口就住在馬汝龍家里。李小芳白天忙于店里事情,晚上才回去過夜。小兩口恩愛异常,馬汝龍看在眼里,喜在心頭,一天到晚,樂得合不攏嘴儿。
  為了聯絡感情,便于開展情報工作,李小芳對渾河路上的大小店舖,熱情地伸出友誼的臂膀。凡是有困難找到他的,或是他听到誰家店里有啥難處的,李小芳都全力支援,竭誠幫助。不到一年時間,渾河路上,人們交口稱贊,都說:
  “珠寶店里的小老板,夠朋友,是渾河路上的第一好人!”
  且說玉葉的姐姐金枝,長得雖不如玉葉那么美麗,倒也清秀端庄,為人厚道,善良。丈夫高大宏,在府里承襲父蔭,擔任小小的書記官員。此人老實勤奮,由于父母早喪,養成內向的性格。平日寡言少語,對上級不會逢迎諂媚,也從不惹事生非。婚后也住在馬汝龍家里。岳父母都認為他老實忠厚,也很喜歡他。
  平日,李小芳回來見到姐夫高大宏,總是熱情敘話,他知道高大宏喜歡飲酒,便常常帶回來几瓶好酒,讓玉葉送過去。
  每次,小夫妻倆買衣料時,總是多買兩份,有姐姐、姐夫的。
  有時,高大宏見李小芳回家,也主動過來走走,問問珠寶店的生意情況。
  逢年過節,給岳父母送禮物前,小芳就讓王葉去跟姐姐協商好,買什么,然后由小芳派店里人員買齊送到家里。
  小芳叮囑玉葉說:
  “姐夫的俸祿少,不像俺生意人,經濟活泛錢來得也容易。盡量不要他們付錢,万一他們硬要你收的話,就少拿几個,有那么一點意思就行了。”
  因此,姐姐金技每次送錢來,姊妹倆總是推推搡搡,客客气气,實在無法時,玉葉就隨便收几個。姐姐總是說:
  “這哪行,不能老讓你們破費!”
  馬汝龍見兩個女婿、兩個女儿都處得和和美美,心里也特別高興。
  一天,馬汝龍對女儿、女婿說道:
  “那雜貨店,俺不想開了。人老了,記性也差了,俺想將店賣了。”
  李小芳說道:
  “不開也好,在家休息吧。每天去到外面逛逛,早上起來練練腿腳,活動活動筋骨,或是找老朋友下盤棋,听听戲什么的。不過,那店也別賣了,俺店里人手多,去一人幫你老人家管理一下,也就行了。”
  大宏听了,高興地說道:
  “還是小芳兄弟考慮得周到,俺沒意見。”
  馬汝龍听了兩個女婿的話,也就同意了。
  次日早上,小芳真的派一個人去雜貨,老人將店里的有關事情交待一下,便走了。
  從此,店里由那人每月算完帳,都到老人那里去交帳,收支、盈虧都算得清清楚楚。老人覺得都很滿意,對這個女婿就更加喜歡了。
  一天,小芳帶了兩瓶好酒回來,与大宏一起喝兩杯。几盅酒喝過,小芳問道:
  “姐夫,這位新來的李巡撫為人怎樣?”
  “俺才不管他呢!平時,俺不逢迎,不詆毀,按部就班,安分守己。”
  “听城里人傳說:李巡撫是李貴妃的侄子;還說:這位大人手爪子長。”
  “俺不管他是誰,俺只要克盡職守就行了。”
  李小芳不好再講了,于是給大宏斟滿酒,二人喝著悶酒。不一會儿,大宏喝得有些醉了,听他嘴里嘟噥著說:
  “又要加派遼……遼餉了,老……老百姓怎么……怎么活啊!”
  李小芳扶著大宏回去,心里說:
  “此人外冷內熱,是個有心計的人啊!”
  次日早上,李小芳走到街上,听到街兩邊店里人一片聲地喊著:
  “皇上又加派遼餉了!不讓俺老百姓活了!”
  “餉銀都被官老爺貪污了!……”
  中午,小芳正在店里坐著,听著隔壁吵嚷聲漸起,遂走了出去。
  原來是府丁來收餉銀,隔壁布店老板正在与那當官的評理。只听老板說:
  “這個月初才收過,剛到月底又催要,還要俺活嗎?……”
  “這是皇上加派的餉銀,你敢不交?”
  “上個月的餉銀,也說是皇上加派的,俺能交得起么?”
  “行!你交不起,就跟俺走一趟吧!”
  那官模樣的人,對身后的府丁說:
  “快把他捆起來!”
  李小芒急忙走過去,來到那當官的面前,連忙躬身施禮說:
  “請老爺息怒,王老板的餉銀俺替他交,請不要抓他!”
  “不行!你替他交了,也要抓他!”
  這時候,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人說:“交了還要抓人!還講理嗎?……”
  “這是什么世道!不講理了!”
  “俺都不交了!給俺都抓去吧!”
  周圍亂哄哄地嚷著,那當官的也有些慌亂起來,气急敗坏地喊著:
  “你們想造反啊!……”
  這時候,李小芳高聲說道:
  “請大家不要嚷了,布店王老板有困難,他家里有兩個病人,這餉銀俺替他交!”
  說完以后,他又擠到那當官的面前,對他說道:
  “請老爺息怒,還是听俺一句良言,把王老板的餉銀拿去吧!”
  那當官的只得見梯子下樓,也不再固執了,對李小芳說道:
  “還是李老板爽快,俺這就走!”
  他一邊說,一邊從李小芳手里抓過兩只元寶,分開圍觀的人群溜走了。
  那布店的王老板,立即來到李小芳面前,噗陋跪下,正要磕頭。李小芳赶忙將他扶起,說道:
  “快起來,王老板,都是自己人。誰能不遇困難呢!”
  周圍的人們看著,听著,有的說:
  “還是李老板夠朋友!
  “真不愧是咱渾河路的第一好人!”
  從這以后,李小芳在渾河路上的名聲更大了。當天晚上,那個收餉銀的官員來珠寶店找他,店里人對那人說:
  “李老板回家了,俺帶你去見他。”
  二人來到李小芳住處,那官員一見面就忙著說道:
  “白天的事,請李老板見諒!俺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才那樣做的。”
  李小芳急忙請那人進屋,并派人擺上酒菜,邊喝酒邊談話。
  那官員向小芳毛遂自荐說:
  “俺也姓李,名叫李丹,是府里的暑事游擊。說句老實話,這餉銀連續加派,不能怨俺呀!俺只不過是奉命辦事啊!”
  小芳听了,接著說道:
  “請大人別談這事了,咱們喝酒。”
  說罷,他高舉酒杯,向李丹說道:
  “難得李大人看得起俺,不吝枉駕來臨,真使俺蓬壁生輝!俺這杯酒算是歡迎李大人的。”
  二人一碰杯,各人喝個滿杯。
  接著,又一連碰了几杯,李丹已有些醉意,李小芳看著李丹說:
  “今天中午的事情,俺當時不出來打圓場,你就為難了!圍觀的群眾不讓你抓王老板,又怎么辦?真是鬧出了事,你也要受處置。……”
  李丹听了,直點頭,結結巴巴地說:
  “對呀!俺今晚不是來……來登門造……造訪你么?……”
  “歡迎李大人以后常來,俺隨時恭候!”
  “俺覺得你……你也夠義气的!俺才親……親自找……找到門上的。”
  李小芳又說道:
  “這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來,咱們是一家呀!”
  李丹立即說道:
  “對!對!咱是一家!你別喊俺‘李……李大人’了!就喊俺——……一聲‘老大’吧!”
  “好!俺就喊你‘老大’了!”
  這時候,李小芳對店里的那個伙計說:
  “你送李大人,不!你送俺老大回府吧!”
  李丹走后,高大宏進來了,對小芳說道:
  “俺都知道了,你今天又干了一件好事!這李丹俺也認識,是個硬漢子。昨天因為未收到銀子,回去被李巡撫狠訓了一頓。今天若是再收不到,還要關他禁閉呢!”
  李小芳听高大宏講了這么一段話,心里說:
  “你今天才跟俺敞開心扉,說了真話。真是難得啊!”
  于是,他又拉著高大宏坐下,說道:
  “姐夫!咱們再喝兩杯!”
  又過了兩天,李丹穿一身民服,來到珠寶店,小芳一見,忙喊道:
  “好!俺的老大來了!咱去喝兩杯去!”
  未容李丹說話,小芳拉著他就走,一口气回到家里。小芳說道:
  “俺嫌飯店里的酒菜不干淨,又不合口味,平日很少去。”
  說罷,酒菜擺上來了。二人遂人座喝起來,小芳從盤里夾一塊又肥又大的熊掌,送到李丹面前的盤子里,說道:
  “這熊掌炖了三天三夜,非常爛,請老大品嘗一下,看味道怎么樣?”
  李丹伸筷子夾起,一口咬去半截,大口嚼著說:
  “嗯,味道好,味道好极了!”
  李丹的話還未落音,忽听門口有人說道:
  “听說游擊大人光臨,真是不胜榮幸啊!”
  李丹舉目一看,慌忙笑著說:
  “啊呀,高書記官來了,真是太巧!”
  “俺是不速之客!”
  李小芳急忙請高大宏坐下,隨即向李丹說:
  “他是俺姐夫。你們同在府里任事,不必客气了,坐下繼續喝酒。”
  “啊!你們是兩連襟呀!太好了!”
  高大宏坐下以后,极神秘地向二人說道:
  “有一個消息你們還不知道,咱明朝四路大軍去進剿韃子,在薩爾滸被努爾哈赤打敗了三路,另一路自己逃回來了。你們看慘不慘?”
  李丹听說以后,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气得咬牙切齒地說:
  “無能啊,真無能!依俺看,咱的軍隊不是被努爾哈赤打敗的,而是被自己的人打敗的!”
  高大宏一听,不解地說道:
  “你是說:咱明朝的軍隊,是被咱明朝的將領打敗的。這話怎講?”
  “有楊鎬的‘四不’政策,怎能打胜仗?”
  “什么是楊鎬的‘四不’政策?”
  “作為這場戰爭的總指揮楊鎬,他不察敵情,不听勸言,不諳地理,不臨戰陣,終于造成四路兵馬,三路覆沒,一路敗北。這不是自己被自己打敗么?”
  “啊!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高大宏這才明白李丹話里的意思。
  李小芳卻不以為然,他說道:
  “俗話說:什么樹開什么花,什么花結什么果。一旦樹生了病,能結出甜果子么?”
  李丹与高大宏一听,不禁一怔,小芳又接著說道:
  “當今朝廷如此腐敗,官吏如此昏債,它的軍隊怎么能不打敗仗?”
  李丹將大腿一拍,激動地說道:
  “這倒是一刀見血,挖出了病根呢!”
  高大宏也隨聲附和了一句:
  “嗯,說得有道理……”
  李小芳見高大宏、李丹默不作聲,隨說道:
  “請二位兄長听俺講個故事:
  當年,關公攻打樊城,中了曹仁一箭。神醫華倫來給他醫治,對他說:
  “你這臂中了毒箭,現在毒已直透入骨;若不及時治療,這只右臂就沒用了。”
  關公說:“用什么藥治療?”
  華倫說:“俺自有方法醫治,就怕你嫌疼。”
  關公說道:“俺連死都不怕,還怕疼嗎?”
  于是,華倫從袋里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割開關公臂上的皮肉,一直挖到骨頭。只見臂骨中毒,已經變黑了。華倫用小刀去刮骨上中毒地方,發出颯颯的聲音。周圍的人們都不忍再看了。關公卻一邊飲酒吃肉,一邊說笑下棋,全無一點痛苦的表情。這關公不諱疾忌醫,右臂雖然中毒入骨,經過刮骨療毒,很快伸展自如,康复如故了。”
  小芳說到這里,稍停一下,繼續說道:
  “還是這個神醫華倫,為曹操治頭疼病,就大不相同了。”那曹操頭腦疼痛不可忍,華倫診后對他說:“你這頭疼病,吃湯藥治不好,必須先喝麻沸湯,然后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方可以根除。”
  曹操听說以后,非常生气地說:“你是要殺俺嗎?……”
  遂喊左右侍衛,將華倫關在獄中致死。
  后來曹操的頭疼病終于使他喪命。
  這兩個人治病的故事,很耐人尋味。同是神醫華信,一個不怕刮骨療毒,治好了病;一個諱疾忌醫,死于非命。產生相反的后果。
  如今,明朝失敗得那么慘,固然從軍事、政治到用人等,都是疑難病症,但最根本的病症是朝廷腐朽、政治黑暗、宦官當權、党爭紛起。因此明朝的毛病,就是華信再世,也難以治好了。”
  听了小芳這一段話,二人開始惊愕,后來沉思起來。過一會儿,李丹說道:
  “照你這么說,大明王朝的壽數已盡了?”
  “歷史上朝代的更替,就像俺身上的衣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叫吐故納新。”
  小芳這話一說完,高大宏就接著說:
  “他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咱作為大明的臣民,思想上總難以接受。”
  李丹也憂心忡忡地說道:
  “俺也是這樣,心里總不希望大明江山倒下去,幻想有朝一日,它還會強大起來的。”
  “自古以來,王朝的興起,都是有德者居之,無德者亡之。這是一股潮流,誰也阻擋不了。也不依誰的意志、想法為轉移。咱們這些小小老百姓,只能順潮流生活,一旦逆潮流而動,必然招來殺身之禍。”
  李丹說道:
  “若說明朝不行,那金國更不行!他們太野蠻,吃馬肉、喝馬血,見漢人就殺。听說撫順、清河被他們攻破時,被殺死成百上千的漢人。這樣殺人成性的人,能王天下么?……”
  李小芳听了,搖搖頭說道:
  “你這么說,也有點太玄乎了。一個朝代興起,對反抗它的人,必然要殺人。俺就不信,他們來了,俺不反抗,順著他們,他能殺俺?”
  “你可不能這么說。努爾哈赤來了,咱若是順著他,可不是漢奸么?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鬧不好,背個漢奸的罪名,怎么辦?”
  听了李丹的話,小芳又說道:
  “什么漢奸的罪名,全是心理作用。俗話說:擇主而事。比如洪水來了,誰不往高處躲?有几個人能一頭扎進水里,讓自己淹死?”
  高大宏笑眯眯地看著李小芳說道:
  “看你這樣子,假如努爾哈赤打來了,你一定會去歡迎他們,樂意當一個金國的臣民嘍!”
  小芳听了,臉上不由得紅了起來,心里也在怦怦地跳著,不禁說道:
  “那又怎么樣?俺還是開珠寶店,做生意;做官的事,還得由你們去干!”
  李丹、高大宏听了,一齊哈哈大笑起來,三人又唱了一會酒,夜已深了。送走李丹,二人回來,小芳對高大宏說道:
  “姐夫!俺求你一事,請你找一張遼陽城防圖給俺。”
  “要那干什么?”
  “俺有用處,請姐夫一定幫忙,并且越快越好。將來俺一定厚報!”
  且說高大宏回到屋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小芳要遼陽城防圖干什么?那城防圖是他參与繪制的,最后复制了三分,經略楊鎬要去一分,還有兩分由他保管著。
  高大宏越想越睡不著,聯想到今晚喝酒時,小芳講的一些話,不由得激凜懍打個寒顫,難道他是后金國派來的……
  高大宏不敢再想下去。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傳揚出去,府里知道,不僅小芳不能活,姓馬的全家都得完蛋,俺這些親戚朋友,凡与小芳沾沾挂挂,有點瓜葛的,都得跟著去蹲大牢,陪著他李小芳挨砍頭……
  想起來還都怪馬承林,要不是他出來与玉葉作媒,怎能沾上他李小芳?可現在馬承林去關里几個月了,不見蹤影,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了。如果出了事,可怎么辦?
  后來,他覺得小芳這人并不坏。對家里的岳父、岳母,對自己和金枝,都是一腔真誠,沒有一點假在里面。岳父母都說過不止一次了:
  “咱這兩個女婿,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卻都被咱找來了。”
  其實,俺心里明白,他們的話里,主要是對小芳說的,其次才是指俺。不過俺也不怪怨兩個老人,小芳就是比俺強,他更會体貼人,對岳父母更會孝順,更能討得他們的歡心。
  對外面的人,也是開誠相待,樂于援助。就說那渾河街上,誰不說小芳為人厚道?還送他一個“渾河街上第一好人”的雅號。
  可是,這么一個聰明能干的人,為什么要干那事?安心做你的珠寶生意多好?
  就是這樣迷迷糊糊,胡思亂想,直到天傍亮時,高大宏才懵懵矓矓地睡去。
  第二天晚上,小芳回來見到高大宏時,說:“姐夫,小弟拜托的事,你可不要忘了?”
  “俺不會忘。不過你不跟俺說清楚,你要那東西有啥用時,俺是不會給你的。”
  李小芳听姐夫高大宏這第、說,把兩手一攤,雙肩抖動著說道:
  “那又何必呢?小弟俺的為人處事,你還信不過?”
  高大宏笑了笑,也說道:
  “你說對了。你不跟俺說,怎能說明你對俺信得過呢?”
  二人正在那里嘻嘻哈合地逗嘴皮子,忽然從后面傳出一聲:
  “兄弟倆在說什么呢?”
  二人回頭一看,齊聲喊道:
  “大哥回來了!”
  馬承林神采飛揚地走了進來,忙問道:
  “大伯、大娘可好?俺得去看一下,等會俺再來与你們兄弟二人說話。”
  工夫不大,馬承林從馬汝龍夫婦屋里出來,見高大宏在李小芳這邊,也就徑直到小芳屋里。
  “大哥這些天上哪去了?”
  馬承林听到高大宏的問話,對李小芳說:
  “俺暫不告訴你,等小芳弄點酒來喝著,再說罷。”
  李小芳立即派人弄酒菜來,向馬承林說:
  “大哥好些日子不在家,咱們可想坏了。今天剛回來,俺這當小弟的,也該准備酒菜,為大哥洗塵!”
  馬承林向高大宏一抬手,說道:
  “你听听小芳的話說得多中听,你也該向人家學著點,別老是直來直去的通竹竿。”
  高大宏听了馬承林的話,笑著說道:
  “俺總是學不來,丟不掉這直來直去的直習慣。”
  酒拿來了,菜也端上來了,馬承林笑著說:
  “既是給俺洗塵,俺也就不客气了!”
  兄弟三人喝著酒,吃著菜,馬承林說:
  “俺這次陪朋友到關內去游玩,可開了眼界了!平日只听說朝廷腐敗,宦官當權,卻沒有親見,有時心中不免怀疑,這次可算是眼見為實了。那太監魏忠賢在朝廷里橫行無忌,濫殺無辜。滿朝文武,誰不巴結他,輕者丟官,重者喪命。”
  “据說浙江有個巡撫,名叫潘汝楨,是一個善于見風使舵的人。他看見魏忠賢的勢力越來越大,便想法子去討好他。”
  “整日与部下商議,日思夜想,終于計上心來。便在西湖胜地,選擇一片佳境,替魏忠賢建立生人祠堂。”
  “魏忠賢得知此事,歡喜得了不得。當即假傳圣旨,獎勵白銀五千兩。”
  “西湖原有岳武穆、關壯繆兩座祠堂,相距不過半里路。潘汝楨就在這兩座詞堂之間,建筑魏忠賢的生人祠堂。而且規模宏偉,气象輝煌,遠比岳、關兩個祠堂,要壯麗好几倍。”
  “俗話說:一人興創,百人效尤。各地那些寡廉鮮恥的狗官,紛紛動工,為魏忠賢建立生人詞堂。不到一年時間,魏忠賢的生祠,几乎遍及天下。”
  “這些祠堂建筑得富麗堂皇,巧奪天工。”
  馬承林說到這儿,被大宏打斷,他問道:
  “皇上能准他這么干么?”
  馬承林笑了,說道:
  “你別以為皇上有多正派呢?多少年不上朝,把國事都交給魏忠賢去辦理。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反對的。就連這遼東的戰事,他都不放在心上,還管那事么?”
  大宏又問道:
  “那皇上整日干些什么?”
  馬承林笑著說道:
  “說來也好笑,這皇上整日喜歡做些小玩具。他能模仿皇宮里的宮殿,自己動手做一個高不過三、四尺大小的宮殿,形狀活像那大宮殿。因此,皇上的屋子里,刀、鋸、斧、鑿,樣樣都滿了。連油漆、顏色也不少一樣。惟獨把朝廷大事丟在腦后,全讓那太監魏忠賢去處理。”
  “所以這個魏忠賢便可以胡作非為,無惡不干。滿朝文武,誰敢得罪他呢?咱這遼東的經略熊廷弼,就是未給他送去黑貂皮、東珠什么的,得罪了他,被他削了職,免了官。你說他厲害不厲害?”
  李小芳听著,不時地笑出聲來,他又問道:
  “大哥,你這趟游玩,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見聞,再講給咱听听。”
  馬承林說道:
  “這趟游玩,真是多見多聞。就說魏忠賢的那生人祠里,也洋相百出。里面供奉的魏忠賢的肖像,多用罕見的枕香木雕刻成的。那眉眼口鼻,四肢衣著,活像他本人。連肖像的肚子里,也裝滿了金玉珠寶。在頭髻上留下一小孔,里面插著四季的鮮花,香溢滿祠堂。”
  “据說有一祠堂,因人像的頭刻大了些,戴不上帽子。那木匠性子一急,就將頭削小一點。誰知這事被一個小太監知道了,他竟抱頭大哭又嚴厲地責罰那木匠,并讓木匠連續跪了三天三夜,才算拉倒。……”
  “大哥,別說這些了,俺听得肚子都要气炸了。這個魏忠賢如此無法無天,大明的江山必然敗坏在他手里。”
  大宏不讓馬承林再說了,气呼呼地喝著酒,一句也不吭了。
  馬承林喝了兩杯酒,又說道:
  “看樣子,后金的勢力越來越強大,從長遠形勢判斷,將有取代大明的可能。不知二位兄弟有什么看法。”
  李小芳看了看高大宏,那意思是“你不說俺可要說了”,于是,他平靜地說道:
  “薩爾滸一戰,明朝在民心和兵力上,都輸給金國了。如果用太陽來打比方,明朝是西下的夕陽,而大金則是東升的旭日。”
  高大宏笑著說道:
  “俗話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這小芳兄弟,既不是秀才,又整日鑽在珠寶店里做生意,對形勢分析得頭頭是道,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真不簡單!”
  馬承林說:
  “這就叫有心人啊!”
  李小芳紅著臉說道:
  “姐夫是有意跟俺開玩笑的,大哥別跟他后面說,俺算啥有心人啊!”
  “大宏,你在府里任職,近水樓台,你有啥看法,也說給俺听听。”
  高大宏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又夾起一塊熊掌,送往口里嚼著,笑眯眯地說:
  “俺天天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寫俺的字。在府里,俺是有名的算盤珠子。上面布置什么,俺干什么。至于戰爭形勢,俺很少考慮,覺得自己跟老百姓差不多,想它干啥。到時候再說。”
  “不行,你這樣不行!其實,你更應該要考慮。你是府里的下級官員,怎能与俺們老百姓一樣!到時候,俺可以東風朝東,西風朝西,你怎么辦?”
  李小芳接著馬承林的話,說道:
  “大哥說得對,姐夫應該考慮了。這里沒有外人,就俺三兄弟,何去何從,你怎么打算的,不妨說出來,咱弟兄們斟酌一下。”
  “好!這里既沒有外人,小芳兄弟,你先把向俺討遼陽城防圖作什么用,向咱說清楚。”
  李小芳听了高大宏的話以后,不由得心里格登一下。但立即鎮定下來,遂站起身來,走到馬承林与高大宏之間,噗通跪在地上,說道:
  “在二位兄長面前,俺不能隱瞞下去了!俺是奉大金汗王的差遣,來遼陽做諜報工作的。俺開那珠寶店,是為了掩蓋身分,便于開展工作……”
  馬承林上去一把將他拉起來,說道:
  “你的身分俺早就知道了。這次俺去關內游玩,就是隨你那大金的諜報頭子——何和理的儿子何連山一起去的。表面上,俺去游玩,實際目的,是了解關內情況,繪制主要關隘形勢圖,偵察軍事部署等。”
  “好啊!你們早已站過去了,把俺蒙在鼓里,還說信任俺呢!……”
  “姐夫,可別那么說。俺不信任你,敢向你公開要那圖么?”
  這時候,只見高大宏站了起來,從襯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李小芳,說:
  “你要的這圖,現在就給你。不過,有兩個條件,一是讓俺也加人進去;另外,這東西可是价值連城啊!”
  李小芳急忙雙手接過圖,說道:
  “你真是俺的好姐夫!你那兩條,俺全接受。從今往后,俺三兄弟就要風雨同舟,患難与共了。”
  李小芳說完,隨即走進里屋,出來時,手里拿著十根黃閃閃的金條,放在高大宏面前,說道:
  “這是姐夫應得的獎賞,請你收下罷!”
  高大宏堅持不收,馬承林說:
  “那又不是他李小芳的,不要白不要!收下罷,說不定以后還會有用處的。”
  听了馬承林的話以后,高大宏也就收下了,他對李小芳說:
  “今后有什么要俺辦的事,盡管提出,俺一定會竭誠盡力去完成的。”
  自此兄弟三人,在遼陽城里分頭展開諜報攻勢。李丹已被高大宏吸收過來,二人在府里相互配合,十分默契。
  馬承林在遼陽城里,本來就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有些話從他口里說出來,分量不一樣的,真有一句頂一万句的效力。
  “渾河路上第一好人”的李小芳,早把遼陽城防圖送走了。他現在一門心事作宣傳鼓動,強調明朝必亡,后金必胜的形勢。
  不久,沈陽城被攻破的消息傳到遼陽,引起了一陣緊張、混亂。由于他們及時作好輿論工作,城內居民都在暗地里盼望后金攻打遼陽。特別是渾河路上的人們,正翹首歡迎努爾哈赤的到來。
  一天午后,柯汝洞來到小芳的珠寶店。在赫圖阿拉時,他們一起共過事,曾是好朋友。
  這柯汝洞,是費英東的義于。那是他隨努爾哈赤最后一次進京朝貢途中收的。
  當時柯汝洞正害著痢疾,病得不能走動,虧得費英東救了他的命。
  病好后,費英東便認下這個義子,并將他帶回赫圖阿拉。因為他有一身好武功,便讓他隨著費格拉哈一起做警衛工作。
  原來柯汝洞是山東濟南府郊區人。九歲時候,因家中不幸失火,父母外出未歸,祖母病逝,僅剩下他這孤苦伶仃的孩子,只得獨自出外乞討。
  一連几個月,在外過著乞討的生活,輾轉來到北京附近的宛平縣。一天,他在道旁遇到一個賣藝的班子。這班子總共只有四人,全是女的。班主叫林玉梅,四十多歲,帶著三個女儿在外面跑碼頭。最大的女儿十六歲,最小的女儿還只九歲。
  柯汝洞見她們玩拳使棍,极為精采,內心十分羡慕,便一直跟著她們跑。她們到那儿,他也跟到哪儿。連肚中的饑餓也忘記了,真像著了魔似的。
  這樣一來,竟引起了班主林玉梅的注意。一天,林玉梅拉著柯汝洞的手問道:
  “你几歲了?叫什么名字?為何流落到外乞討的?”
  柯汝洞毫不隱瞞地將出外乞討的經過,告訴了她。林玉梅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有意收留他。遂又問道:
  “你愿意學武藝嗎?”
  柯汝洞高興地說:
  “俺就是喜歡武藝,才跟著你們的,怎么不愿意學呢!”
  林玉梅又問道:
  “你念過書嗎?”
  柯汝洞答道:
  “俺從六歲起,就讀書,一共讀了三年書。”
  林玉梅想試試他有無才華,含笑問道:
  “你既讀過三年書,俺出個對聯,你能對上嗎?”
  柯汝洞答道:
  “俺就試試罷!”
  林玉梅笑道:
  “上聯是:武藝謀生。”
  柯汝洞思索了一會,說道:
  “俺對的下聯是:文章報國。”
  林玉梅非常高興,隨即對他說:
  “俺就收你做徒弟吧!不過,練武很苦啊!你吃得了苦嗎?”
  柯汝洞立即朝地下一跪,叩了三個頭,道:
  “師父!俺是不怕吃苦的。”
  林玉梅雙手將他扶起,笑著對三個女儿說:
  “他就是你們的師弟,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林氏三姊妹同時親熱地叫了一聲:
  “師弟!”
  柯汝洞也拱手對三姊妹喊了一聲:
  “師姐!”
  從此,柯汝洞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心中十分高興。他每天清晨和晚上,与林氏三姐妹一同練功,同時又讀書寫字,白天則一同到各處去賣藝。
  原來,林玉梅是個世代書香女子,讀過几年女塾,丈夫是明朝的武官,她經常与丈夫一同練習武藝。什么刀槍劍棍,門門精通,后來丈夫病逝,家中一貧如洗。娘家父母早已去世,家道也已中落,無從依靠,才帶著儿女賣藝為生。
  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過了四年,這時柯汝洞已滿十三歲。他的武藝,經過比試,可以出師了。由于師徒關系很好。彼此都舍不得分開,所以仍將柯汝洞留在幫子里幫忙,衣食住行,全由林玉梅負擔。
  林玉梅的第三個女儿,名叫小鳳,只比他大四個月,年齡相當。
  林玉梅有意將小鳳嫁給柯汝洞,但因二人年紀還小,故未說穿。小鳳也很精靈,對柯汝洞特別親近,內心已早就默許了。
  有一天,小鳳和柯汝洞同到河邊挑水。
  小鳳抬頭觀看天色,忽見兩只鷺鳥,正穿破云空,沖天飛去。她情不自禁地對柯汝洞說:
  “莫非青云讓鷺?”
  柯汝洞听了,隨口應道:
  “定是單鳳求凰。”
  此時,小鳳兩頰緋紅,含羞點了點頭,接著將一塊親自繡的手帕擲到柯汝洞怀中,轉身就走。從此,兩人形影不离,儼如一對情人。
  一天夜里,柯汝洞睡得正熟,覺得身邊有人。順手一摸,只听耳邊傳來小鳳的聲音:
  “別出聲,是俺……”
  二人初試云雨之歡,倍覺新奇。自此而后,一有适當机會,便親熱一番。
  當年秋天,他們正在大街之上賣藝的時候,遇到了當地一個惡霸,渾名叫“惹不起”。此人是地方上的一條毒蛇,一貫為非作歹,干盡了坏事。
  這“惹不起”看中了林玉梅的大女儿大鳳,頓起邪念,他起先帶領一班不三不四的人,圍在場子上捧揚,并且不斷亂擲錢喝彩,狂叫不已。
  當散場時,他一臉假笑,眯著眼睛對林玉梅說:
  “明天中午,俺請你們全班人馬到俺家吃便飯,并請你們表演武功,望勿失約。”
  林玉梅一再婉言謝絕,無奈他死死纏住,不答應便不肯离去。
  當時,林玉梅被纏得無法脫身,只好勉強應允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惹不起”果然三番五次派人前來催請。
  迫不得已,林玉梅只好帶著柯汝洞和三個女儿,身上各怀利器,來到“惹不起”的家里。
  她們剛剛進門,即被惡霸的家丁團團圍住,硬逼林玉梅將大鳳嫁給“惹不起”做小老婆。
  由于雙方都不相讓,終于動起武來。一個平靜的庄院,竟變成殺聲四起武打場了。
  柯汝洞年輕气盛,毫不考慮后果,就從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不聲不響,對准惡霸“惹不起”的喉管刺去,只見鮮血一噴,“惹不起”頹然倒地,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林玉梅見事情鬧大了,說聲“不好”,准備帶著三個女儿和柯汝洞,從包圍中沖出去。
  哪里知道,當地駐軍的首領,是“惹不起”的外公。當格斗開始時,“惹不起”即已派了家人去到兵營求援,搬來了不少救兵。
  林玉梅等尚未出得門去,增援的救兵全已涌了進來,听到“惹不起”已被殺死,他們便不分青紅皂白,向著林玉梅等人一陣亂砍。
  當時,林玉梅患病初愈,体力不支,經不起久戰,稍一怠慢,竟被亂槍刺死。
  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突然見到母親喪身,心痛欲裂,偶一疏忽,也被亂刀砍死。
  這個時候,林家班子僅剩下柯汝洞和小鳳了。
  柯汝洞正用奪來的單刀,与他們殺得起勁的時候,偶爾回頭看到小鳳身受重傷,險些跌倒。他不顧一切,朝后一躍,將小鳳背在身上,迅速地從附近的窗口跳了出去。
  再說柯汝洞背著小鳳,拼命朝城外飛奔,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直到樹林中一個廟宇里才歇下來。這時,他全身上下,全已濕透了。
  幸虧這個廟里的靜海和尚,是個有道高僧,當時就收留了他們。
  小鳳因為傷勢過重,流血太多,已是奄奄一息了。她用感激的淚眼,盯著柯汝洞,斷斷續續地說:
  “你……你……不要為俺……。你自己……好好保重……”
  話還沒有說完,就歪頭靠在柯汝洞怀里,咽气了。
  柯汝洞遭此慘痛,几次暈倒。幸虧靜海和尚及時救治,并幫他安葬了小鳳。
  柯汝洞無限感激,跪在靜海和尚跟前,不肯起來,含淚請求讓他出家當和尚。
  那靜海和尚用三個手指,將他身子抽了起來,認真對他說:
  “年輕人!俺不同意你出家!”
  柯汝洞想了一會儿,又說道:
  “剛才你用三個指頭就把俺拈起來了,沒有費吹灰之力,足見你的功夫之深。俺要求做你的徒弟,向你學習武功。”
  和尚哈哈一笑道:
  “你這小子,倒很机靈,俺就收下你吧!”
  之后,靜海和尚又對他說:
  “俺有兩個條件,一是只准在此學拳一年,必須抓緊練習;二是一年之內不准出這廟門。你能做到嗎?”
  柯汝洞納頭就拜,口稱: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你的兩條,弟子一定能夠做到,絕不辜負你的一片好心!”
  靜海和尚高興地收下了他,安排他住在自己的禪房里。
  每天晚上和清晨傳授武藝,白天則教他寫字繪畫,或者練打砂袋,到深夜三更時分,才教他練習八卦掌。
  靜海和尚的八卦掌,与眾不同,總共只有八手。一為天,稱作乾掌;二為地,稱作坤掌;三為雷,稱作震掌;四為風,稱作巽掌;五為水,稱作坎掌;六為火,稱作离掌;七為山,稱作良掌;八為澤,稱作党掌。
  靜海和尚這八掌,各有其妙,四尺之內,用掌風可將對方擊倒。一掌劈去,能劈斷小樹,厲害無比。
  他選在三更時分傳授他八封掌,原因是怕別人偷看,耽心被坏人學去。
  且說柯汝洞因師父只肯教他一年,所以每天不分晝夜,刻苦練習。毫不敢放松,練了一年,他已將八卦掌的精髓全都學會了。
  一天,靜海和尚對他說:
  “你在此學習,已經一年了。武功有不少長進,因為俺要遠行,你也需去自謀生路。望你嚴守武德,不要惹事生非。切記切記。”
  柯汝洞急忙跪下,向師父叩頭,感謝傳藝之恩。當他抬起頭來,師父已不在眼前,無影無蹤了。
  柯汝洞踏上謀生之路不久,不料染上痢疾,若不是費英東搭救,差點送了性命。
  后來努爾哈赤見他有些武功,年齡又輕,讓他認費英東為干爹,一起回到赫圖阿拉。
  這次,他奉何和理之命,前來遼陽盜取那城防圖的。誰知,李小芳捷足先登,已將城防圖從高大宏處取到,并已送往赫圖阿拉去了。
  李小芳告訴柯汝洞說:
  “沈陽城已經攻陷,不久,汗王將帶兵來攻打遼陽城。這遼陽比沈陽大得多,守兵也多,你就不要走了。到時候,也可以把你那武功施展出來,爭取早打開城門,不是一樣立功么?”
  柯汝洞听了李小芳的話,覺得也有道理,便在珠寶店里住了下來。
  話說后金國汗王努爾哈赤,在攻陷沈陽,擊敗明朝兩路援軍之后的第五天,即天啟元年,天命六年(公元1621年)三月十八日,向各位貝勒、大臣們說道:
  “沈陽城已被咱們占領,明朝的軍隊被咱們打敗了。咱們應該率領大軍,乘胜前進,直搗遼陽城。等城破之日,朕与各位再痛飲吧!”
  當天,八旗兵分八路,齊頭并進,到虎皮驛扎下營盤。
  后金的行動已被明朝的偵探查訊清楚,便報告給駐守遼陽的經略袁應泰說:
  “韃子大軍正向遼陽推進,旌旗蔽日,漫山遍野,不見首尾。”
  袁應泰等沒有估計到后金兵馬如此之多,來攻打遼陽如此之快,听到這消息,不禁大吃一惊。
  袁應秦立即采取應急措施,下令打開閘門,把太子河水放入護城壕,在壕的內側排列火器,城上布滿士兵,嚴陣以待。
  為了加強遼陽的防守,盡撤威宁營等地守軍,全部集中到遼陽。
  這遼陽城,是明朝在東北首屈一指的重鎮,是明朝統治遼東的政治与文化中心。
  明朝經略等官一向駐扎遼陽,以鎮守遼東。他們認為,守衛遼東的根本,在于堅守遼陽城。因此,明朝重視保衛遼陽,更胜于保衛沈陽。
  前經略熊廷弼,為保衛遼陽曾采取許多有力的措施,專門繪制了城防圖。在城的外圍,先后環城挖了四道城壕。這些護城壕既寬又深,主要是為了阻遏后金的騎兵。
  且說明朝天啟皇帝,接到巡按御史張鈞關于遼沈戰場上的形勢奏告以后,急得大發雷霆地責問:
  “遼陽万分危急,在職文武各官,都負有封疆大任,為什么玩忽職守?援遼的將領擁兵集結,不肯前去救應,難道要坐視遼陽城陷嗎?朕要這些將領干什么?……”
  俗話說:“皇上努下嘴,跑斷大臣的腿。”一班文武大臣嚇得屁滾尿流,急忙送信給遼東經略袁應泰,讓他調整部署,守好遼陽城。
  袁應泰不敢怠慢,連夜安排部署,把原來守衛遼陽的總兵劉孔胤部与剩下的川兵合營。
  又調寬甸、靉陽總兵胡嘉梀、副總兵劉光祥的青州兵相配合,兩部合起來,有兩、三万人,共守遼陽城。
  袁應泰又撤奉節堡、咸宁營的兵馬前來助守。總兵官朱万良、姜弼等,在援助沈陽時,臨陣退縮,觀望不前,責令他們立功自贖。
  袁應泰把自己的家丁,組成虎旅軍,讓他們幫助守城。
  為了阻止后金軍前進,袁應泰又命令姜弼、侯世祿、朱万良等,領兵馬,在遼陽西北武靖的方向,以太子河為屏風,列陣駐守,來堵截八旗兵渡河。
  三月十八日晚上,后金汗王努爾哈赤召開會議,研究攻遼陽方略。
  參加會議的有四大貝勒、各位大臣、將領,還有范文程、李永芳、何和理等。
  范文程首先發言說:
  “根据遼陽城防圖來看,遼陽城設防甚嚴密,外面那四道護城壕,對咱騎兵的驅馳不利,直接攻城可能有些困難。”
  大貝勒代善說:
  “咱們攻打沈陽時消耗兵力太大,士兵過于疲勞,這几天的休整時間太短。如今遼陽的設防又嚴,守城軍隊數量很大,俺以為,不如暫時退兵,過一段時間再來攻打遼陽城。”
  三貝勒莽古爾泰也說道:
  “大阿哥的話有些道理,俺也贊成暫時退兵,等休整后再攻也不遲。”
  汗王听了以后,非常生气,但又不好發作,只得平靜地說道:
  “自古兵書有句話說:气可鼓,不可泄;兵可壯,不可抑。城防那么堅固的沈陽城,被咱一鼓攻下。遼陽城防固然嚴密,咱們為什么不可以避實就虛?明軍守城的人數固然不少,但精兵不多,能像川兵、浙兵的能有多少?何況攻城展開以后,咱派進城內的諜報人員,能躺在城內睡大覺不成?”
  “如今,將要兵臨城下,有人卻自喪銳气,真讓朕痛心!不過,朕意已決。誰要再退兵,就先把朕殺了,然后你們再退!”
  汗王努爾哈赤說到這里,气得臉紅脖子粗,嘴里直喘气儿。
  四貝勒皇太极急忙上前,跪在努爾哈赤面前,說道:
  “請父王不必生气,恐礙龍体。俺以為,可以設謀將遼陽城里的兵馬調出來,在野戰中將其消滅,以掃除攻城的阻力,這將是万無一失的辦法。”
  汗王努爾哈赤听了皇太极的話以后,眉頭才舒展開來,臉色也恢复了平靜。他心里說:
  “這才是朕的儿子!”
  這時,哨探進來報告說:
  “在遼陽城西北武靖門方向,有明軍駐扎,可能是為了阻截咱大軍渡河的。”
  努爾哈赤听完報告,拿過遼陽城地圖仔細察看著,忽然笑顏一展說道:
  “常言道: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們能在遼陽西北方向攔截咱的兵馬,不讓咱過河;咱們可以從遼陽城的東南方向過河。咱們有腿、有腳,天下這么大,他們能阻攔得住么?”
  汗王說完話有侍衛進來報告說:
  “遼陽城里李小芳派人來了。”
  努爾哈赤忙說道:
  “讓他進來吧!”
  來人向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李小芳讓俺向汗王報告:遼陽城內諜報人員已發展到一千五百余人。只等城外攻城以后,至遲于第二天,將由柯汝洞帶領這一千余人,前往小西門,消滅守軍后打開城門。另外,城內有四條街的居民將在城破之日,于街道兩旁歡迎汗王進城。……”
  努爾哈赤听了,不禁哈哈笑道:
  “你們看,咱們城里的內應有了吧!不要小看他們,這是一條看不見的戰線!這些人雖然不是馬上的將軍,他們卻干出了馬上將軍干不成的事情!這些人的能量大得很哪!”
  說到這里,汗王轉過臉來問李永芳說:
  “小芳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歲還差四個月。”
  “你們听听,還不到二十三歲!遼陽城的城防圖早被他弄到手,送到這里了!”
  汗王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城防圖拿起來,向著在座的人抖著,讓他們看。又說道:
  “一個不到二十三歲的小伙子,一個人在遼陽城里,舉目無親,如今,他發展的諜報人員已有一千多人,四條街,二百余家。這數字可不算小!他像那個鑽到鐵扇公主肚子里的孫猴子一樣有本領。”
  三月十九日清晨,汗王努爾哈赤發布命令:“從遼陽城東南方向的太子河東岸渡河!”
  后金兵馬迅速前進,他們躲開了遼陽城西北武靖門方向的明軍,很快赶到目的地。中午時分,全軍渡過太子河。
  這時,四大貝勒前來請示:“是否立即包圍遼陽城?”
  努爾哈赤大聲說道:
  “大軍向山海關進發,准備攻打北京!”
  听了汗王的命令,四大貝勒愣住了。大貝勒代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急忙問道:
  “遼陽未占領,怎能去打山海關?……”
  只見努爾哈赤把臉色一變,鎮定地說:
  “大軍向山海關進發,刻不容緩!”
  四貝勒皇太极似有所悟,立即說道:
  “快走!服從命令听指揮。”
  且說后金兵馬,按照汗王努爾哈赤的命令,沿著千山(在今遼陽西南),奔山海關大路而去。
  再說遼陽城里,經略袁應泰与巡按張鈞等,以炮聲傳諭全城居民,并命令士卒嚴守城池。突然探馬來報告說:
  “韃子兵馬從虎皮驛出發,從遼陽城西南開過去,听說是去攻打山海關的。”
  經略袁應泰听了,急忙与張鈞等登上城樓,親自觀察敵情。
  他們看見后金兵馬,置遼陽城不攻,指揮軍隊向山海關方向疾馳而去。
  頓時,袁應泰慌了手腳,亂了胸中的成局,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与張鈞等說道:
  “韃子兵馬一旦打到山海關下,皇上一定會怪罪于俺的。”
  怎么辦呢?想來想去,終于決定把武靖門方向,駐守在太子河邊的朱万良、姜弼、侯世祿等調回,加上總兵李秉誠、梁仲善、周世祿等統帥的兵馬,合起來約有五万之眾,出城到遼陽城西擺下陣式。
  袁應泰又命令寬甸、靉陽總兵胡嘉梀,副總兵劉光祚領帶的青州兵,從后面尾追后金兵馬,希望与山海關方向的兵馬形成對后金的前后夾擊之勢。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正領著兵馬往山海關方向驅馬前進之時,探馬突然前來報告說:
  “明朝有一支兵馬,尾隨在咱大軍后面,距离很近。咱走,他們也走;咱停,他們也停。”
  未等努爾哈赤說話,又有探馬前來報告:
  “遼陽城里的大股兵力,約有四、五万人出城,在遼陽城西結陣。”
  汗王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
  “如今,蛇已出洞,開始決戰吧!”
  汗王說罷,遂命令兵馬立刻停止前進,并向大貝勒代善說道:
  “你統帥紅旗軍,去迎擊尾隨咱大軍后面的明軍,只許胜,不許敗,爭取徹底殲滅他們,不可放走一人。”
  汗王又命令其余的七旗兵馬,分成七隊,与明軍對陣。
  再說大貝勒代善帶領紅旗軍,一聲吶喊,沖入青州軍中。
  這青州兵,平日未曾訓練,又不習戰陣,怎能經得起紅旗鐵騎的沖擊。他們見后金騎兵,如狂風一般,呼嘯著殺來,又是砍殺,又是蹂躪,很快便潰不成軍。
  代善領著兵馬,追赶著劈殺,早把青州軍殺得落花流水,尸橫滿地。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見明朝兵馬嚴陣以待,遂命四貝勒皇太极帶領黃旗兵首先出戰。
  皇太极領黃旗兵先沖擊明朝左翼朱万良兵營。因為朱万良戴罪參戰,再不敢臨陣退縮。他率領兵馬,奮力廝殺。初戰不久,朱万良部士气旺盛,由于主將帶頭拼殺,終于頂住黃旗兵的沖擊。皇太极抵擋不住,終于敗北。
  朱万良一見黃旗兵敗,立即引兵追殺過去。努爾哈赤臨戰不懼,又派二貝勒阿敏率領白旗兵前去助陣,雙方展開激烈的戰斗,兩軍勢均力敵,隨后蘭旗軍由莽古爾泰領著,也一擁而上。
  這一仗打得激烈,朱万良部力敵黃、白、蘭三旗兵,從午時一直殺到傍晚,總兵朱万良戰死在疆場后,士卒潰散,后金兵馬追著砍殺,朱万良的兵馬几乎全軍覆沒。
  當明軍的左營朱万良部遭黃旗兵沖擊時,中營、右營兵馬仍按兵不動,不知主動協助,眼睜睜看著朱万良部被三旗兵馬追殺。
  不久,白旗兵突然沖入,將明軍中、右營兵馬一截為二,蘭旗兵在后,黃旗兵在前,形成包圍夾攻之勢。
  明軍終因寡不敵眾,被殺得潰敗而逃。四貝勒皇太极領著兵馬,隨后追殺,一直追殺六十余里,直到鞍山,才收軍回營。
  當晚,努爾哈赤分兵為四營,進抵遼陽城下。右翼四旗兵馬圍攻東城,左翼四旗兵馬圍攻西城,雙方在遼陽城小西門,首次展開爭奪戰。
  第二天,三月二十日,經略袁應泰親自率領虎旅軍,沖出平夷山(即東門),扎營在遼陽城外的東山上。
  袁經略將兵馬扎營為三,并布列槍炮三層,与后金軍相互攻打,用以牽制努爾哈赤攻城的兵力。
  但是后金軍力眾多,努爾哈赤一方面命令左右各四旗兵攻城,一邊不斷地抽調兵力与東山袁經略的虎旅軍進行野戰。
  努爾哈赤先派出紅護軍(即紅旗兵中的護衛兵卒、精兵)二百名,對東山明軍進行沖擊,見效果不佳;又命令一千名白旗兵前來助戰,由部分白護軍隨后,不斷地增加精銳兵馬進戰。
  盡管明軍炮火轟擊,袁應泰指揮虎旅軍奮力拼搏,終因人少勢弱,抵擋不住后金騎兵的反复沖擊,漸漸支持不住。
  袁應泰在炮火掩護下,隨同虎旅軍逃回城去,其余的兵馬隨后潰散。許多士兵逃回城時,過護城河落水淹死。
  且說后金的右翼兵馬,攻打城東門時,遇到明軍大炮、火箭的襲擊,傷亡慘重。由于城外護城壕水寬且深,兵馬不得近戰,攻城受挫。
  忽然,大將扈爾漢前來向努爾哈赤報告說:
  “護城壕的水是從東向西流,東門是入水口,西門是閘門。若是將東門水口堵住,扒開西門的閘門,壕內的水便會流走。”
  努爾哈赤隨后又去考察一遍,當机立斷,命令四貝勒皇太极帶領四旗兵,冒著明軍的箭矢和猛烈的炮火,指揮兵卒運石擔土,堵塞水口。
  這時候,努爾哈赤親自坐在東門外,直接指揮。城上的明軍見到,慌忙開炮,燃放火箭,投擲火罐,各种火器,紛紛落下來。有的兵卒登上房頂,跨脊放箭,矢如雨注。
  由于八旗士兵奮勇爭先,人多勢眾,東門護城壕的水口終被堵住。
  努爾哈赤急令左翼兵馬,立即扒開閘口,不一會工夫,壕內水勢漸淺,有的地方竟然干涸見底。
  為了抓住有利戰机,努爾哈赤命令左右兩翼兵馬,奮力攻城。城上明軍慌忙放炮,奮力抵抗。雙方拼殺激烈,互有傷亡。
  且說城內李小芳,忙得不可開交,他与馬承林商議,准備二十一日行動。讓柯汝洞帶領諜報人員,先在城內小西門附近,將草場燃著,再燒守軍的窩舖、火藥庫,乘亂殺上城去,打開西門。并將這計划告訴了高大宏与李丹,他們竭力支持,准備屆時協助。
  且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正指揮左右兩營兵馬攻城,突然探馬來報說:
  “從廣宁來一隊明朝軍馬,約有兩千余人,現已渡過太子河,正往遼陽逼進。”
  努爾哈赤一听,不禁內心吃惊,忙向二貝勒阿敏命令道:
  “快領二千人馬迎戰,務必頂住,不能放他進來。”
  阿敏答應一聲,便領兵迎上前去。
  原來這支兵馬并不是由廣宁城派來,而是從北京來的。
  這帶兵的將領姓張名神武,是万歷皇帝三十八年時的一位武狀元。
  張神武是四川成都人,是袁應泰外甥。中了武狀元之后,他先被皇帝授為四川都司金書,以后又任過游擊、參將、副將等職。
  遼東發生戰事以后,他多次上書請求去遼東御敵,未被批准。
  這次是張神武應舅父袁應泰荐舉,自帶家丁三百余人,從四川到北京,然后出山海關前來。沿途他收留不少散兵逃卒,合計不下二千余人。
  由于長途跋涉,風雨隔阻,到達廣宁時,后金軍已開始攻打遼陽。于是,他星夜兼程,過了遼河以后,直扑遼陽。
  再說張神武領二千多人馬,到達首山,离遼陽僅十七里路,扎下營盤,埋鍋造飯。
  張神武吩咐伙夫說:
  “把余下糧食全部做成飯菜,不留一粒。”
  當士卒們飽餐以后,張神武高聲說道:
  “人活百年,總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死得壯烈。今天,后金士兵破俺城池,毀俺家園,殺俺同胞,辱俺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堂堂華夏,怎容鐵蹄蹂躪;泱泱神州,不許夷人侵吞!俺張神武要与諸位兄弟同赴國難,共殺仇敵。若能攻進遼陽城,咱再与各位痛飲慶功酒;誰若退后,咱這大刀可不認人!”
  說罷,張神武讓伙夫砸爛鍋灶、碗碟。帶領二千余名士卒,斗志昂揚,精神振奮,啟程上路,剛走了五里多路,与后金二貝勒阿敏帶來的二千兵馬迎頭碰上。
  此時,張神武一見后金兵馬,不由得二目圓睜,大聲喊道:
  “隨俺一起——殺啊!”
  張神武一邊高喊,一邊舉起大砍刀,拍馬上前,率先殺入后金兵馬當中。
  只見張神武揮動大砍刀,左劈右刺。八旗士兵紛紛落馬,直向兩邊退去。
  他身后的士卒,也隨后奮勇拼殺。兩軍頓時展開搏戰。
  二貝勒阿敏急忙過來,与張神武殺到一處,二馬盤旋,殺得難分胜負。大約戰了二十多個回合,阿敏漸漸感到体力不支,只得勒轉馬頭逃去。
  二千八旗兵馬見主將敗逃,也不敢戀戰,隨后跟著逃去。
  張神武大刀一舉,嘴里喊道:
  “追呀!殺它個片甲不留!”
  阿敏一邊往回跑,一邊心里想:哪里來的這野人,如此勇猛,俺平生第一次遇到哩!
  且說努爾哈赤正在指揮兵卒攻城,心里總感到不甚踏實,不一會儿,探馬來報告說:
  “二貝勒的兵馬被明軍戰敗,那支明軍离此僅二里多路。”
  汗王听了,大吃一惊,遂命令三貝勒莽古爾泰說:
  “你帶三千人馬前去,務必將他們包圍,就地殲滅!”
  莽古爾泰答應一聲,急忙領著三千人馬迎了上去。
  努爾哈赤又對扈爾漢說:
  “你再帶二百強弓箭手,先將其主將射倒,然后再乘勢掩殺。”
  且說三貝勒莽古爾泰,帶領三千人馬,走不多遠,就迎面接著二貝勒阿敏。于是兩支人馬合在一起,轉過頭來,迎了上去。
  當張神武帶著人馬追到后金軍前,便又拼殺起來,盡管張神武武藝高強,勇冠三軍,眨眼之間被他殺死的八旗人馬成百上千,但是后金兵馬大多。殺退一批,又圍上來一批。四面圍得水泄不通,任憑張神武本領再強,也難以沖出重圍。
  不久,扈爾漢又帶著弓箭手沖了上來。如雨的箭矢飛向張神武,可怜一員猛將,終于沒有突破八旗兵馬的包圍圈,含恨戰死!
  阿敏、莽古爾泰、扈爾漢帶領人馬,將殘余的明軍追殺一陣,才領兵回去。
  在回軍途中,阿敏對二人說道:
  “与明朝開戰以來,未遇到如此勇猛的戰將和兵卒。俺領來二千人馬,竟損失了一千多人,也是從未有過的。”
  且說努爾哈赤見護城壕里的水已放盡,遂命令綿甲兵排列戰車進攻。
  城上明軍用槍炮射擊,迫使后金軍不敢立在車內,都跳出車外,喊叫著前進。
  雙方鏖戰,一批批后金兵奮勇殺來,明朝的騎兵抵擋不住,開始敗走。步兵見騎兵退卻,無心再戰,也沿城逃走。
  經過激烈爭奪,后金軍又奪取了西門橋。明兵頑強狙擊,有的從牆縫里放槍、放箭,城上守軍施放火箭、火炮,喊殺聲、兵器撞擊聲和槍炮的轟鳴聲混雜在一起,惊天動地,令人肝膽俱裂。
  努爾哈赤不惜一切犧牲,指揮士兵堅云梯,搶登城西門。他急忙調來攻北門的兵馬,集中攻擊西門,想從西門打開突破口。
  明朝軍隊再也阻擋不住后金兵的猛烈攻勢。那些文武官吏眼睜睜地看著后金兵,如洪水般的凶猛攻勢,急得團團亂轉。但是明軍仍在頑強地抵抗,力圖控制著自己的陣地,雙方激戰進行了一整夜。
  三月二十一日天大亮時,明軍又出動戰車大戰,互相進行面對面地搏殺,明軍仍然被殺得丟盔解甲,敗退下去。
  突然之間,西門的火藥庫起火,連續發出轟轟巨響,震得山動地搖。那沖天的大火燒及城上和各軍的窩舖。
  這時候,柯汝洞、李丹、高大宏帶領一千多人往小西門走來。因為李丹是督餉官員,守軍見了,也沒有盤問。
  來到城門處,李丹上前對守城門將領盧慶州說:
  “城上需要加強防守力量,你帶領守門士兵到城上去,這守門的任務就交給咱們吧!”
  盧慶州稍一遲疑,柯汝洞手起一刀,將盧刺死,守門士卒慌忙逃去。
  李丹指揮諜報人員打開城門,挑出一面旗幟,上書:
  “歡迎汗王進城”六個大字。
  与此同時,柯汝洞又帶領一千多名諜報人員,手持兵器,反身殺上城頭,對著守軍,大聲喊道:
  “咱們是大金軍隊,你們立即放下兵器投降,還能饒你們活命;誰若頑抗,死路一條!”
  那些守城士兵都朝守將監軍道牛維曜、高出、明嘉梀、戶部司官傅國等看去,這些將領見守城無望,便紛紛墜城逃走。那些士卒見將領逃走,也就隨著四散逃去。
  柯汝洞見明朝守城將士逃走,也不去管他,又挑出一面大旗幟,上書:
  “熱烈歡迎大金國汗王進城”!
  且說攻打西門的后金兵馬,見城門大開,又有歡迎橫幅,知是城內諜報人員接應,遂一涌而入。
  后金兵馬趁勢登城,八旗合為一處,沿城追殺明朝守軍,喊殺聲響徹云天。
  經略袁應泰正在遼陽城東北角的鎮遠樓督戰,見城已破,知道大事已去,急寫遺書交給親兵,命令他們逃出城去。
  這時,巡按御史張鈞,漲紅著臉,气喘喘地跑上鎮遠樓。
  袁應泰見了張鈞,滿眼流淚,說道:
  “俺身為經略,上不能報皇恩,下不能顧民命。如今,守土已亡,城不能保,唯有一死以謝朝廷。閣下乃文官,無守土之責,希望你迅速躲避起來,還能保住性命。如能退守河西,招集殘部,還可以再圖后舉。”
  張鈞說道:
  “大人知道報答皇恩,俺難道不懂得么?”
  袁應泰不好再說什么,只得連連點頭。
  此時,樓外喊殺連天,袁應泰將印劍挂起,西望朝廷,又叩頭拜辭,然后解帶懸梁,自縊而死。
  見經略已死,分守道何廷魁攜帶妻子等,投井而死。監軍崔儒秀、巡按御史張鈞等也自縊身亡。
  這時,后金兵馬已全部進城,汗王努爾哈赤命令搜查主將。
  且說八旗士兵涌到鎮遠樓,見几個主將全都挂在梁上,就急忙解將下來抬到汗王面前。
  努爾哈赤見了,非常吃惊地說道:
  “啊呀!真是忠臣、良將!可敬,可敬!”
  一句話未了,那張鈞的兩只眼睛,徒然活動起來,士兵上前看看,原來還有气息。
  努爾哈赤忙派士兵用藥灌救,張鈞居然醒來。他向上望去,見上面坐著一位威風凜凜的老頭儿,估計是那后金國的汗王努爾哈赤,便大聲說道:
  “胡賊!為什么不殺俺?”
  努爾哈赤向旁邊的李永芳努努嘴,李永芳走到張鈞跟前,自己表白似地說道:
  “當初,俺投降大金的時候,也是出于不得已的。……”
  張鈞听了,知道他就是李永芳,遂高聲說:
  “屁話!你甘心當漢奸,還表白個啥?”
  李永芳碰了釘子,就去向努爾哈赤回報。努爾哈赤派人把張鈞請到自己面前。
  只見張鈞面不改色,立在那里,汗王說道:
  “你既被朕捉住,為什么不跪拜?”
  張鈞慷慨激昂地說道:
  “俺是明朝天子的重臣,你只不過是一個龍虎將軍,怎能向你跪拜?”
  汗王又耐心地勸他投降,許他高官厚祿,八抬大轎等。張鈞厲聲說道:
  “俺生為明臣,死為明鬼。”
  努爾哈赤又勸說道:
  “人生百年,轉眼而過。你看人家李永芳,就能看得遠,想得開,你又何必……”
  張鈞不等汗王說完,便喊著說:
  “俺只求早死,決不屈服!”
  汗王非常生气,命令刀斧手道:
  “把這個想早死的家伙拉出去——宰了!”
  那張鈞听了,面無懼色,反哈哈連聲大笑不止,并將頭伸著,說道:
  “來吧!俺張鈞能以一死報效皇恩,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努爾哈赤說道:
  “忠臣,忠臣,朕實在不忍心殺他!”
  汗王又以好言勸他,轉臉對士兵說:
  “讓他回到他的衙署去,要好好照看他。”
  努爾哈赤以大局為重,對明朝的重臣、大將,都盡力爭取,想以此籠絡民心,吸引更多的明臣、明將投降后金。
  再說張鈞在回衙署路上,士兵讓他坐車,他不上;請他騎馬,他也不從。回到衙署以后,張鈞朝北拜了几拜,謝了圣恩;朝東拜了几拜,謝了父母;又朝南拜了几拜,辭別了妻子。又解下帶子,自縊身亡。
  有人向努爾哈赤報告說:
  “張鈞又自縊了。”
  汗王听了,感慨地說:
  “真是忠臣啊!”
  于是,他命令李永芳等,用上等棺木埋葬了袁應泰、張鈞等明朝官員、大將。
  三月二十二日,后金舉行盛大的入城式。中午,艷陽高照,鼓樂齊鳴,官民百姓肅立街道兩旁。李小芳、馬承林、高大宏、李丹、柯汝洞等,帶領全体謀報人員,排列在最前面。几條主要街道張燈結彩,挂著歡迎的橫幅,牆上貼著大紅標語。
  渾河路上,更是熱鬧非凡。李小芳組織了獅子滾繡球,高蹺隊,耍旱船等節目,敲著鑼,打著鼓,人人手拿旗幟,盛妝迎接汗王努爾哈赤進城。
  在一聲聲禮炮聲中,后金汗王努爾哈赤乘坐轎子,進了遼陽城。這時候,人們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迎接這位新主人進城,原遼東經略衙門,就成了努爾哈赤的臨時行宮。
  且說后金奪占遼陽以后,形勢急轉直下,遼陽周圍地區,以遼東南部,如金州、海州、复州、蓋州等都在几天之內,傳檄而定,大小共七十余城堡都投降了后金。
  這次遼沈之戰,加上中間休戰的五天,才用了十來天時間,后金獲得空前的胜利,這在后金的發展史上具有划時代的意義。
  于是,后金軍民沉浸在胜利的歡樂中。
  汗王努爾哈赤志得意滿,無比振奮,他舉行慶典,設宴招待為他建立功勳的諸王、大臣和將領們。
  席間,人們頻頻舉杯,祝賀胜利。
  努爾哈赤給清將——賜酒,還賞給每人一件新衣。他紅光滿面,十分高興地說:
  “明朝要消滅咱們大金,但是他們被咱的八旗健儿打敗了!他們不滿足自己廣闊的土地,還想占有咱們的小塊土地;現在,他們的大塊土地卻被咱們奪取了。這是天意啊!諸位飲這杯燒酒,穿這件新衣,能值多少錢?這只不過是朕對諸位領兵奮戰表示慰勞的一點心意。”
  席上,李小芳、馬承林、高大宏、李丹、柯汝洞等,都坐在离努爾哈赤不遠的地方,汗王不斷地向他們敬酒,并說好些感謝、鼓勵的話,引得將領們都投去欽佩的目光。
  后金奪取遼沈之后,努爾哈赤不再毀棄城池,而是把它作了繼續前進的基地。他向大臣們說道:
  “這是興王肇跡之所。”
  努爾哈赤的意思,是指這次遼沈之戰的胜利,与滿清的興起,是連在一起的。


  ------------------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