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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袁崇煥,好你個袁蠻干


  話說努爾哈赤的用兵,一向見机行事,一天探馬來報說:
  “明朝遼東經略孫承宗被罷職回鄉,新任經略高第,將錦州、右屯、大凌河等城的軍隊全撤回山海關去了。關外只剩宁遠一座孤城了。”
  汗王努爾哈赤听了,十分高興地說:
  “朕四年來未犯明朝邊界,都因為孫承宗這個人厲害。如今,他已被罷職,俺放心大膽了。”
  便對侍衛說:
  “快去喊軍師范文程來!”
  侍衛走后,烏拉氏忙上前來,一邊服侍丈夫,一邊問道:
  “陛下又要出兵打誰去?可要臣妾陪著一塊儿去?”
  努爾哈赤道:
  “朕准備去打明朝,要打進山海關,去看看中原的景致。但是,打仗十分怕人,你去不得。”
  烏拉氏是努爾哈赤最寵的妃子,在宮中行臥不离,這時听說要出兵离開她,便一頭倒在汗王怀里,說:
  “妾要跟陛下一塊儿去,不好嗎?”
  汗王一手摸著她的粉臉,低頭吻著她的嘴唇說:
  “寶貝,你好好在宮里,等朕把明朝打下來,再帶你去中原游玩。”
  正說話時候,宮女前來跪奏道:
  “軍師范文程在宮門外等候陛下接見。”
  汗王立即將烏拉氏推過去,說:
  “讓范文程進來。”
  汗王讓范文程坐下后,對他問道:
  “新任遼東經略高第怎樣?”
  范文程赶忙答道:
  “高第是洛陽人,年輕時是個無賴,后來通過張廣微的介紹,巴結上了魏忠賢。這位九千歲替他弄個進士,提拔他做兵部尚書。此人胸無文墨,不懂軍事。”
  努爾哈赤听了介紹,又問道:
  “范先生,依你看現在可是攻打明朝的极好机會?”
  范文程答道:
  “這個高第是魏忠賢的人,与袁崇煥不會合作的很好。他們不能團結一致,正是咱們利用這良机,坐收漁人之利的時候嘛!”
  努爾哈赤興奮地說:
  “對!咱們不能只是坐山觀虎斗,應該坐收漁利。為了穩扎穩打,還是老辦法,先讓朕那愣小子去試探一下再說。”
  范文程知道,他那“愣小子”是指三貝勒莽古爾泰。此人生性魯莽,作戰勇敢,但缺乏謀略。
  努爾哈赤立即喊道:
  “喊三貝勒來!”
  工夫不大,莽古爾泰來了,汗王對他說:
  “你帶一千人馬,到錦州、松山一帶去看看,了解一下他們的防守情況。行動要迅速,不要被他們逮住啊!”
  莽古爾泰走后,努爾哈赤總感到心里不踏實,于是在天啟六年,即天命十一年(公元1626)正月初十日,努爾哈赤帶領眾貝勒,大臣們,在五千人馬簇擁下,從十方堡出邊,前去廣宁附近地方打圍。
  這次打圍的目的,是為了實地考察明朝的防御能力,了解一下高第到任后遼東的形勢,為不久之后大舉興兵作好准備。
  打圍回沈陽后,當即命令各牛錄并降將,每官預備牛車三十輛,爬犁三十張,每個士兵要准備兀喇鞋三雙。對將士的妻子也有要求,每個女真婦女要准備炒米三斗。
  在做好后勤的准備之后,努爾哈赤又召開各貝勒、大臣、將領們參加的軍事會議。
  三貝勒莽古爾泰已經收兵回沈陽,所以,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先讓三貝勒介紹錦州、松山那邊的情況。”
  莽古爾泰向大家說:
  “從錦州到宁遠,明朝的駐軍都撤回到山海關以內去了,只剩下宁遠一座孤城。什么松山、杏山、大凌河等,几乎都成了空城。如今若不是宁遠城在中間擋著,咱的兵馬可以一下開到山海關前。”
  努爾哈赤說道:
  “咱們已息兵四年,如今孫承宗已經去職。高第不懂軍事,關外只有一座宁遠孤城,軍隊全撤到關內去了。這是攻明朝的极好時机,請大家發表意見。”
  李永芳說:
  “宁遠城雖然是重新修建的,城里駐軍不過一、兩万人,任憑袁崇煥有再大本事,這孤城是難以守住的,咱的八旗兵馬一到,宁遠城將土崩瓦解。”
  剛投降不久的漢官張孝誠說:
  “先攻下宁遠城,再設兵置器,誘攻山海關,從一片石人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收掠通州的谷物,直達明朝的京城。這樣,明朝的天下,財物盡歸大金了。”
  大貝勒代善說:
  “明朝軍隊的怯懦怕戰情緒是一貫的。大家該記得吧,薩爾滸之戰中,總兵官李如柏帶著兩万人馬,被咱們的武里堪帶著二十名哨探,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而去。這個袁蠻子也沒有啥了不起,他仗著宁遠城是新修的,想擋著俺八旗兵馬,他是坐在‘旗杆上吹喇叭——響(想)得高!’”
  二貝勒阿敏說:
  “如今,宁錦防線已不存在,高第把兵力撤回關內,是他怯戰心理的反映。當前出兵對俺有百利,只有一害,那就是天寒地凍,若能在兩月之后,大地回春,天气暖和時,將更為有利。”
  四貝勒皇太极說:
  “明朝軍隊中有怯戰心理,但是有几場惡戰大家也不要忘記。那西平堡一戰,打得夠激烈的。還有不久前的攻錦州,打松山的兩仗,明軍的反抗都很強烈。因此,不能有輕敵思想,對那袁崇煥,不可小看。”
  汗王努爾哈赤說道:
  “當前是攻打明朝的有利時机。俗話說:机不可失,時不再來。盡管是天寒地凍,咱們也要興兵去打。這次興兵的目標是打進關去,占領北京,推翻朱姓王朝。這宁遠城,只是咱們進軍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說句大話,咱們用‘靴尖踢倒’宁遠之后,直取山海關。只要諸位同心合力,明朝軍隊想擋住八旗兵馬的前進步伐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充分醞釀、准備,后金國于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汗王努爾哈赤從沈陽統率大軍十三万,號稱二十万,向明朝發動新的大規模進攻。
  后金軍于十六日到東昌堡,十七日渡過遼河以后,汗王努爾哈赤在曠野布兵,南到大海,北越廣宁大路,浩浩蕩蕩,不見首尾,劍戟如林,顯示出經過充分准備的八旗軍隊的雄姿盛容。
  當后金軍到達西平堡時,捕獲几個明軍的游動探馬,經過審問得知:
  明軍沒有大部隊防守,僅右屯衛守兵一千人,大凌河城守兵五百,錦州守兵三千。后金兵馬一到,右屯衛守城參將周守廉、錦州游擊肖盛,中軍張賢,都司呂忠,松山參將左輔,中軍毛鳳義和大小凌河、杏山、塔山等各處軍民,按照袁察煥的布置,實行堅壁清野,焚燒房屋,運走谷物糧食,毫無反抗,紛紛逃走,故意顯示出畏敵如虎的逃跑姿態。
  這樣,后金兵馬如入無人之境,毫無阻擋地開進不設防的右屯、錦州、松山、杏山、塔山、大小凌河各城。
  三貝勒莽古爾泰說道:
  “這次攻明,好像游山玩水一樣,敵人已望風而逃,大明滅亡之日,已為期不遠了,咱們大家一齊努力吧!”
  努爾哈赤也感到心情格外舒暢,心里想:
  朕已戎馬四十余年,目標就是為了叩關攻明,打進中原去,眼下已是胜利在握了。朕已六十八歲,在有生之年還可以登上北京的龍廷,面南稱孤,做几年中原的皇帝。
  自己還清楚地記得,這一生共去北京八次朝貢。那北京的繁華比沈陽胜過十倍;北京的皇宮,富麗堂皇,規模宏大,比沈陽的皇宮,還不止要越過多少倍呢!……
  汗王努爾哈赤在馬上想著,回憶著,忽然四貝勒皇太极向他報告說:
  “前面就是宁遠城了!”
  努爾哈赤舉目一看,那城牆又寬又高,煞是巍峨壯觀。特別是那三層高的鼓樓,飛檐層選,凌空欲飛,真是气象万千!
  在兵抵宁遠城之后,努爾哈赤又命令:
  “越城五里,兵駐七大營。”
  這目的很顯然,后金兵馬已截斷宁遠通往山海關大道,既能阻擋山海關方面的援軍,又可以扼止宁遠城內的軍隊往山海關方面逃跑。從這里可以看出汗王努爾哈赤用兵之深謀遠慮,用心之良苦。
  再說宁遠城的袁崇煥,當后金兵馬渡過遼河以前,他已經得到消息,便与總兵滿桂認真商議,對守城作了嚴密布署:
  袁崇煥喊來參將姚撫民、胡一宁、金冠、游擊季善、張國青等,對他們說:
  “立即把龍宮寺的固糧運人覺華島,并率水師四大營,戰船二千多艘,兵將、商民近三万多人,進行守衛。”
  總兵滿桂說:
  “如今已是天寒地凍,為了防止后金兵馬履冰侵入島上,可以命令士兵鑿冰十五里。”
  這宁遠城是袁崇煥親自設計、督修的,城牆底部用大石塊砌成,牆基入地深達五尺,牆高三丈開外。
  戰前,袁崇煥在城內將領會議上,宣讀了“宁遠守略”,這是他与總兵滿桂精心研究、制訂出來的,那“守略”上說:
  根据宁遠面臨的形勢——前有強敵,后無援兵,汲取撫順、清河、開原、鐵岭、沈陽、遼陽失守的慘痛教訓,宁遠的守城要略,應該憑城固守,拼死堅守。敵誘不出城,敵激不出戰。
  宁遠城兵將不足三万,袁崇煥決心用“一個拳頭打人的策略”,迎戰后金兵。
  首先,他將兵力集中于宁遠城內,撤中左所,右屯等處的明兵,連同西洋大炮,全部人城防守。在軍事上,明确分工,集中指揮。他命令同知程維模稽查城內奸細,通判金啟宗負責供應飲食,總兵滿桂守城東,副將左輔守城西,參將祖大壽守城南,副總兵朱梅守城北,袁崇煥總督全局。
  在組織軍隊防守的同時,袁崇煥還動員全城百姓參戰。為了激發他們的抵抗熱情,他手持佩刀,自刺皮肉,用鮮血寫成血書:
  “誓死保衛宁遠!”
  在全体將領面前,袁崇煥屈身下拜,鄭重要求他們不惜犧牲,守住宁遠。他說:
  “為了宁遠父老兄弟姐妹不受八旗鐵騎的蹂躪,為了捍衛大明江山,俺袁崇煥愿与大家一起和宁遠城共存亡!”
  在袁崇煥的犧牲精神感召下,全城軍民深為感動,立即行動起來,身強立壯的登城防守;不能打仗的,參加后勤;連說書人也走出書房,巡守巷口,提防奸細。
  宁遠全城軍民,眾志成城,嚴陣以待。
  袁崇煥在給朝廷的報告中,表達了他和宁遠城軍民的戰斗決心——誓死守衛宁遠城!
  魏忠賢卻向皇帝說:
  “袁崇煥驕傲自大,不接受高第的勸告,不听從命令,連皇上賜給高第的尚方寶劍,也不放在眼里,真是目空一切!”
  朝廷上的一班大臣,也不相信宁遠城能守得住,又無法解救宁遠,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只得靜觀宁遠失守。
  身為經略的高第,擁兵山海關,卻在幸災樂禍地坐視宁遠危急而不救。
  且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在出兵之前,曾單獨找李永芳,李小芳父子二人,布置往宁遠城派遣諜報人員一事。
  李小芳說:
  “宁遠城的總兵滿桂,是蒙古人,与馬承林有過交往,俺只耽心馬承林不愿意去。”
  汗王問李小芳道:
  “馬承林為什么不愿意去?”
  李小芳只得說道:
  “俺說了,請陛下不要生气。”
  努爾哈赤說:
  “你說吧,朕不怪你。”
  李小芳說:
  “打下遼陽的時候,因為搬家的事情,二貝勒曾罵過馬承林,還打了他一耳光。后來馬承林很有意見。……”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說:
  “這點小事還記著吶!几年來,朕發現你們漢人很講究面子,自尊心相當強。這樣吧,你去勸勸他,這次他能完成任務,朕一定重賞他,并讓阿敏去給他負荊請罪!”
  李小芳只得身負汗命,去找馬承林。
  馬承林听了說:
  “就是馬上把俺殺了,俺也不會答應去的。他們不把俺當人看,俺也不再為他們賣命了。”
  不管李小芳如何說,馬承林總是不答應去。李小芳只好讓步,請他給滿桂寫封信。開始也不愿意,在李小芳勸說下,馬承林才寫了一封信,交給了李小芳。
  李小芳臨走時,告訴馬承林說:
  “俺說你病得臥床不起,才為俺寫了這封信,你可不要出門亂跑啊!否則,這欺君之罪,咱倆都擔當不起!”
  努爾哈赤听了李小芳的報告,只得派柯汝州与李小芳一起,去宁遠城找滿桂。
  再說滿桂原是漠南蒙古族,由于貴族間的爭王斗爭,互相殘殺,加上連年干旱,弄得水草不生,無法生活下去。那時,有不少牧民逃荒到遼東一帶,滿枝一家也跟著大伙一道,來到遼東開荒种地,變牧為農,安家落戶了。
  一天,滿桂扛著鋤頭進了院子,只听上房里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他放下鋤頭,進了屋子。只見妹妹伏在母親怀里哭成個淚人。父親蹲在牆角悶著頭吧卿著老葉子煙。
  “怎么了?”滿桂問了一聲。
  這時候,眼里流淚的母親說:
  “黃大爺派人送話,說要娶你的妹妹,讓明天就送上山,要不就燒庄殺人!”
  “狗日的,臭土匪怎么配俺妹妹!”
  滿桂气得咚地一擂桌子。
  “可咱們惹不起呀!”父親揚起頭說了一句。
  滿桂咬著牙說:
  “大不了一個死,俺去跟他拼了!”
  “滿娃呀,你不能蠻干!”父親站起身說。
  此時,滿桂兩眼噴著火,看著父親說:
  “咱們從漠南逃到這里,想過安穩日子,可是白雀山上的土匪,今日要糧,明日要錢,如今又打起俺妹妹的主意。這土匪一日不除,就不會有咱們的安宁。”
  這白雀山在遼陽城西一百多里,山中有林有泉,土質肥沃,過去原是農業生產的好地方。后來因為天災匪禍,土地荒蕪,成為土匪嘯聚隱蔽的地方。
  白雀山上有一個名叫黃保溫的,自名為黃大爺的匪首,領著四、五十個土匪,騷扰為害這一帶百姓。
  滿桂的父親听儿子說“要除掉土匪”,不由得兩眼看著滿桂,說道:
  “除,你一個人能除得了么?”
  “庄里的人,誰不恨土匪?俺去聯絡他們一塊儿干!”滿桂說完,就出去了。
  當日下午,滿桂和左輔一人手中握著一把大砍刀,隱蔽在通往山上的一條崎驅小路旁。
  在他們下首的草叢里,藏著手持鐵棒、木棍的朱梅、王大毛、牛火旺。
  這几個人都是滿桂的好朋友。滿桂找到他們,把自己要鏟除土匪的想法講了,几個人齊聲贊成。大家商量后,決定一口一口地吃掉白雀山上的這幫土匪。
  太陽西沉了,夕陽把樹林染得火紅。這時候,除了歸巢的鳥叫以外,山中一片寂靜。
  左輔的心咚咚狂跳,攥著刀把的手滿是汗水了。
  滿桂把頭伸到左輔的耳旁邊,小聲說:
  “別緊張!”
  “媽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想想你的驢,就不心跳了!”
  不久前,左輔家的一頭怀駒的大草驢,被山上的土匪搶走了。父親上前与土匪奪驢,被摟頭一棍砸破了頭,至今傷未痊愈。
  忽然,從山頂潑拉拉下來兩匹馬,兩個橫挎大刀的土匪,騎在馬上,得意洋洋地沖下山來。
  滿桂忙小聲對左輔說:
  “俺對付前邊的;左輔,你收拾后邊的。最好是一刀劈下馬!”
  “好!”
  左輔的心不再狂跳了。他把手心的汗水,在衣服上抹了抹,重新握緊大砍刀。
  每到傍晚,是土匪下山的時候。如果不是劫大戶,一般是分散活動,或二、三個人,或五、六個人,有的去搶劫,有的去妓院。
  兩匹棗紅馬,灰灰叫著,眨眼來到滿桂和左輔的面前。
  二人猛地躥出樹叢,帶把的大砍刀猛劈土匪。滿桂的大砍刀正劈在土匪的頭上,立時一片桃花絢爛,死尸栽于馬下。
  左輔的刀劈在士匪的膀子上,土匪一聲慘叫跌下馬來。滿桂一步上前,補上一刀,土匪立時喪命。
  “哦!哦!”
  在下首樹叢中埋伏的朱梅、王大毛、牛火旺一齊歡叫著,跳出來。
  滿桂把土匪身上的鳥銃摘下來,放到一邊。王大毛擺弄著嶄新的鳥銃,興奮地說:
  “他媽媽的,有這玩藝儿,就不怕土匪了。”
  左輔得意地從王大毛的手里奪過鳥銃:“稀罕這玩藝儿,自己去奪呀!”
  王大毛白了一眼左輔,說:
  “逞什么能?剛才不是還心跳么!”
  滿桂把自己手中鳥銑,遞給王大毛:
  “大毛,這烏銃給你!”
  王大毛沒要鳥銃,說道:
  “大哥,俺王大毛不是孬种,俺自己奪!”
  這時,只見山頂又飛來三匹馬。滿桂說:
  “俺和朱梅、火旺對付這三個土匪。左輔、大毛牽著馬隱蔽在樹林里。”
  王大毛立即說道:
  “大哥!這回有鳥銃,用銃打這三個王八蛋!”
  滿桂連忙搖著頭,說道:
  “不!銃聲一響,容易惊動別的土匪,不如這大砍刀好使!”
  王大毛將手中鳥銑交給朱梅,奪過他手中的鐵棍說:
  “左大哥!讓俺來奪鳥銃!”
  于是,滿桂、王大毛、牛火旺三人如前一樣。隱蔽在樹叢里。
  三匹馬來到近前,三個人躍出樹叢,其中兩個土匪立時栽下馬,只有滿桂手下留情,把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小匪徒,用刀背打于馬下。滿桂看他太年輕了,不忍心傷害他的性命。
  那個小匪腰被砸傷了,跌下馬后掙扎著跪下來,連連叩頭: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王大毛掄起鐵棍就要砸,滿桂伸手攥住鐵棍,對他說道:
  “大毛,住手!”
  “不砸死他,留著干啥?”
  王大毛不解地瞪著滿桂。
  “留著他有用!”
  小土匪連忙給滿桂叩頭,說:
  “謝大爺!謝大爺!”
  滿桂把小土匪鳥銃繳了以后,攙扶他坐起來,詢問他一些情況。
  這小土匪名叫肖山,是專門侍候匪首黃保溫的。今晚上,大部分土匪都下山了。山上只有黃保溫等五、六個人。那匪首抽大煙,听說鎮上的煙館里來了一批好大煙,派他們三個人去搶劫煙土的。
  滿桂听罷,對肖山說:
  “那黃保溫為害四方,無惡不作。咱們要鏟除他,端掉他的老窩儿!你能幫助咱們嗎?”
  肖山一听,急忙說:
  “俺這條命是大爺給的,大爺叫俺干什么,俺就于什么!”
  “好!”滿桂一拍肖山的肩,又說:
  “如果你騙了咱們,俺隨時會要你的命!”
  肖山又連忙說道:
  “俺決不會騙大爺的!”
  這時,下弦月升上天空,白雀山沐浴在一片乳白色的銀輝里。馬蹄得得,一行人來到山寨前。
  “誰?”看守山門的土匪問。
  “俺,肖山!”
  “哦,小爺呀!煙土弄來了沒有?”
  “弄來了,每人一包!”
  “太好了!”
  兩個土匪赶忙迎上來,可是,剛剛走到肖山身邊,滿桂和左輔冷不了手起刀落,把看門的兩個土匪劈死。
  几個人机警地走進了寨門。里面院子很大,北面是几間草房,東西兩側各有几十間草房,滿桂叫朱梅看著馬,几個人在肖山的帶領下,直扑北房的東間屋。
  屋里還亮燈,那保溫和他的押寨夫人,正在煙榻上吞云吐霧呢!
  肖山上前敲門。
  “誰呀?”那個押寨夫人嬌滴滴的聲音。
  “小的是肖山,煙土搶回來了!”
  黃保溫說:“快去開門。”
  那女人開了門,肖山隨女人進了屋。
  黃保溫看著肖山怀里的油布包,咧著大嘴笑著說:
  “他媽的,都是煙土中?”
  肖山把油布放在炕上,說:
  “都是好的煙土。”
  隨后,他麻利地一掀褥子,抄起黃保溫的彎把鳥銃,對著黃保溫:
  “不准動!動就打死你!”
  黃保溫机靈一下子,笑著說:
  “肖山,跟大爺開什么玩笑!”
  就在這時,滿桂、左輔、王大毛,沖進屋里,就在黃保溫跳起身,妄想頑抗的一瞬間,滿桂摟頭一砍刀,黃保溫的半個腦袋被劈下來。
  那女人“啊!”的一聲惊叫,竟嚇死過去了。這個押寨夫人不是好東西,她勾結黃保溫,殺死丈夫跑上山。滿桂上去一刀,索性要了她的命。
  滿桂對肖山說道:
  “你去看看,下山的土匪回來了沒有?”
  肖山出了屋子,轉了一圈儿,進屋后對著滿佳說道:
  “俺看門前的馬大都回來了,只有四、五個還沒有回來。不過,回來的人都睡了。”
  滿桂說:“好,你叫他們馬上來聚義廳,就說黃大爺有急事儿。”
  “是!”
  三十几個匪徒,有的打著哈欠,有的只穿一條短褲,有的發著牢騷,搖搖晃晃進了聚義廳。
  “黃大爺到!”肖山突然喊。
  匪徒們赶忙站起來。滿桂手提著彎把鳥銃,身背大刀,進了屋,大喝一聲:
  “不許動!”
  “你——”匪徒們惊訝地看著滿桂,沒睡醒的被嚇醒了。
  “你們被包圍了,哪個敢動,就要他的命!”
  屋外果然響起鳥銃的響聲,那是滿桂讓左輔等人放的,目的是嚇唬匪徒們的。
  “俺叫滿桂,你們的‘黃大爺’被俺殺了!為啥殺他?他作惡多端,為害四方百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你們上山為匪,也是生活所逼,你們也是無罪的。俺決定成立一支農民自衛隊,專和搶劫的土匪作對頭,這山寨就由咱們農民自衛隊占領。這里有的是土地,咱們平時開荒种地,閒時練功習武。愿意跟俺干的,留下;不愿跟俺干的,現在就請下山!”
  听了滿桂這一段義正詞嚴地談話,匪徒們還有啥說的,齊刷刷地跪下來:
  “愿意听從指揮!”
  再說滿桂的農民自衛隊建立起來了,兩面大旗在白雀山頂呼啦啦地飄著。一面上四個大字——替天行道,另一面上也是四個大字——除暴安良。
  一天,滿桂正和左輔、牛火旺等在山寨里議事。忽然朱梅領著村里的石柱老漢走進來。
  石柱老漢見到滿桂雙膝跪下,納頭就拜。滿桂赶忙雙手相攙:
  “大爺,你這是干啥?”
  “請你救救俺閨女!”
  “你閨女怎么了?”
  “被人搶走了?”
  “誰?”
  “這,這……”
  石柱老漢面有難色。
  “大爺,你說,俺替你做主!”
  “滿原!”
  “啊,是他!”
  滿原是滿桂的叔伯堂弟,任小隊長。
  “滿原早對俺女儿冬拉有意,過去就托人說過親,可俺女儿已許了人。昨夜,滿原帶著几個人突然闖進俺家。用刀逼著要俺把女儿嫁給他,俺當時沒法子,只好答應。隨后,這畜牲就睡俺女儿屋,冬拉又哭又鬧,可還是被強奸了,人也被帶走了。”
  滿桂一听,气得口鼻生煙。他早就對自衛隊員約法三章:
  不許搶劫財物;不許奸淫婦女;不許仗勢欺人。
  滿桂對石柱老漢說:
  “大爺,你老放心,俺饒不了他!”
  且說滿原在石柱老漢家,把冬拉強行占有后,又連拖帶拉,將冬拉弄回自己家里。
  這時候,他正嘻皮笑臉地把頭伸向滿臉淚痕的冬拉,說道:
  “還哭你娘的屁!你已被俺破了瓜,就是俺的人了!從今后,要老實跟俺過日子!”
  冬拉也不吱聲,把頭扭向一邊。
  “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你要讓老子喜歡才行!”
  說著,就去樓住冬拉的腰,將手往她的怀里伸去……”
  冬拉將身子一扭,想擺脫他的糾纏。但是,那滿原力气多大!他一邊摸著,一邊說道:
  “你不是心里還惦記著那個人嗎?老子明天就干掉他!”
  滿原要干掉的這個人,就是冬拉的未婚夫。兩家商定秋后結婚。
  冬拉只得說道:“你不能害他!”
  “那好,這件事俺依你。但是,你得老老實實給俺躺下!”
  滿原見冬拉還是未動,就將她按在床上,正要扒她衣服之時房門突然大開。
  只見滿桂怒气沖沖地帶著几個人撞進來。
  “大哥!”
  滿原毫不在乎的笑著,喊了一聲。
  滿桂鐵青著臉,向身邊的人喊道:
  “將他綁起來!”
  滿原被帶到村中央的一個場子上。那里坐著村里的老鄉和自衛隊員。中央矗立著一座臨時用木板搭的高台。滿原被押上了高台。不一會,滿桂登上台子后,說道:
  “大家安定!”
  這時,嘈雜被宁靜代替,人們屏住呼吸,看著台子上一臉嚴肅的滿桂。
  滿桂向台子下面掃視一遍,說道:
  “咱們農民自衛軍,是農民自己的武裝。它的宗旨,是保護大伙儿。可是身為小隊長的滿原,夜間善良百姓家,強奸婦女,触犯了約法三章,實屬罪大惡极!俺宣布:立即將滿原正法!”
  且說被綁著的滿原,開頭以為,無非是鞭打他一頓了事,沒想到會要他的命。
  滿原的臉,立時灰了,兩腿像抽去了筋,哪里站得住。身子一軟,跪在台子上,聲音顫抖地喊道: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
  滿桂鐵青著臉,不理他。又大聲命令說:
  “執法隊員立即執行!”
  于是,上去兩個執法隊員像拖死狗似的,把滿原拖下台。
  這時,滿桂的父親攔住了執法隊員說:
  “你們把他放了!”
  “這,這……”
  “給俺放了!”
  滿桂的父親走到滿原的面前。
  “大伯,謝謝你!謝謝你!”
  滿原嚇灰了的臉,有了血色。
  “爹,你不能!”
  滿桂跳下台子,雙手抓住了父親要解滿原綁繩的手。
  “孩子,你還有良心嗎?不是滿原他娘,你還有小命嗎?”
  母親生滿桂的時候,因為營養不良,沒有奶,滿原娘正好流產,坐小月子。于是,滿桂就吃滿原娘的奶長大的。
  “滿原的娘就是俺的娘!她老人家的恩情,俺永世不忘!”
  “可是,現在你要殺她的儿子!”
  “爹!儿子上山殺黃保溫,原因還不是他要欺侮俺妹妹!如今,滿原仗勢欺侮良家女子,不該殺嗎?”
  “這……”
  滿桂對執法隊員說:
  “拉下去執行!”
  突然,滿桂的父親跪在了儿子面前:
  “你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滿桂也跪下了,眼里流著淚水說:
  “俺何償想殺滿原兄弟!可是要帶好這支隊伍,不嚴格執法怎么行?如果俺饒了他,不就變成了黃保溫的土匪嗎?饒了他,就毀了這支隊伍啊!”
  滿桂的父親被儿子問住了,無話可說。
  滿桂再一次命令執法隊員:
  “拉下去執行!”
  滿原被處決以后,滿桂的農民自衛隊名聲大震,得到周圍几十里方圓農民的擁護,隊伍壯大了,人數已達到五、六千人。
  不久,薩爾湖之戰爆發了,明朝四路大軍,三路敗北,一路逃跑,給遼東形勢造成了空前的緊張。
  正當遼民紛紛南逃的時候,熊廷弼來到了遼東。他听說滿桂在白雀山的情況以后,主動派人聯絡,又親自去了一趟山寨,与滿桂談了很長時間。回遼陽后,熊廷弼呈表奏明皇上。
  不久,圣旨下來了,封滿桂為守備游擊。職理杏山城。同時得到封賞的,還有左輔、朱梅等。
  遼、沈失陷以后,孫承宗接受袁崇煥的建議,把滿桂、左輔、朱梅及農民自衛隊調來宁遠城。自此,滿桂深得袁崇煥的信任,二人相處得十分投契。不久,滿桂被提升為總兵之職,左輔、朱梅擔任副將。
  為了固守宁遠城,滿桂給袁崇煥极大地支持,他与左輔、朱梅分別把守宁遠城東、城西、城北。可見農民自衛隊的將領,已挑起了守城的重擔。
  且說李小芳、柯汝州肩負努爾哈赤的王命,怀揣馬承林的書信,進了宁遠城。
  當時,雖說后金沒有出兵,宁遠城里卻處處顯示出緊張的備戰气氛。
  城上守軍,各就各位,嚴陣以待。一隊隊巡邏士兵,穿街而過。
  街道整洁,商業繁榮,南來北往,秩序井然。
  李小芳、柯汝州來到滿桂的總兵府里,將馬承林的書信交給他。那書信上說:
  滿桂兄台鑒:
  一別數年,不胜想念之致。遙聞兄台官運亨通,位在總兵之職,深為竊喜。本當前去登門致賀,奈因冗事縈身,甚覺抱憾!
  今有李小芳、柯汝州二位知交,前往貴城營商,望予關照。特此問候。
  恭頌
  致安!
                           愚弟馬承林再拜
  滿桂讀完信,向李小芳、柯汝州講述了他認識馬承林的一段往事:
  五年前的一天中午,俺跟三、四個老鄉,替一戶居民修好廚房,准備去飯店吃午飯。
  當時,咱几個農民一進遼陽城,真是大開眼界,那繁華的街道,高大的瓦房,珠光寶气的富人,和那沿街乞討、睡在馬路上的叫花子,形成鮮明對照。
  咱們几個泥水匠,走在渾河路上,突然看見一個穿著時髦的富家公子,牽著一條狼狗,故意唆使那狼狗去嘶咬一個討飯的小女孩。
  那女孩約有十四、五歲,本來衣服已很破爛,被那狼狗一嘶咬,上衣露著胸脯,褲子已包不住屁股,哭哭啼啼,實在可怜。
  但是,那惡少反而在一旁捧腹大笑,說:
  “這一下前后都沒有遮攔,可涼快了!”
  俺當時气憤极了,拳頭換得格格響。因為咱們是來遼陽城里干泥水工活的,每人手里都有鐵掀等工具。
  俺向同伴喊道:
  “打死那畜牲!”
  俺一邊喊著,一邊舉著鐵掀,奔那狼狗就打。四、五個人一哄而上,未打几下,那畜牲四腿一伸,尾巴一翹,死了。
  這時,那惡少號淘大哭起來,一溜小跑回家去了……
  街兩旁圍觀的人不少,開始打狗的時候大家一片聲地叫好。后來,那惡少哭著跑走的時候,有人對咱們說:
  “還不快跑!等會儿有你們苦吃哩!”
  往哪跑呢!當時正在慌亂之中,忽然從人叢中走來一個年輕人,上來一把拉住俺的手,輕聲說:
  “快跟俺走!”
  在那人引導下,咱們穿街過巷,來到他家里。后來才知道,他就是馬承林。
  原來那惡少便是遼陽城守的儿子,當時若不是馬承林及時將咱几人救走,被他們拿住了,怎能干休?
  從此,俺与馬承林便有了來往,鞋子占領遼陽以前,俺專程從白雀山去看過他……
  介紹了這一段經歷后,滿桂深情地說:
  “因此,馬承林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呢!那時跟俺一起去遼陽的還有現在的副總兵左輔、副將朱梅。”
  听了滿桂的話,李小芳与柯汝州私下商議說:
  “滿桂若能跟俺聯手,宁遠城便會如廣宁一樣,不動一兵一將,即可占領。”
  李小芳与柯汝州沒有到客棧去住,就住在滿桂的總兵府里。
  一天晚上,李小芳与柯汝州沒有回來吃晚飯。直到半夜,袁崇煥派侍衛來喊滿桂。
  袁崇煥對滿桂說:
  “你的兩個朋友,在城上記咱大炮的位置。被左輔的士兵當場捉住。大家怀疑他們可能是韃子派來的間諜,你說怎么辦吧!”
  滿桂說道;
  “是馬承林介紹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封信交給袁崇煥。讀了信,袁崇煥說:
  “馬承林這人以前你曾給俺講過。是你的恩人嘛!”
  “這兩天俺都在琢磨著,信上說他們是來營商的,實際上來的几天,沒有營商的意思。那個姓柯的還有武功呢!”
  “努爾哈赤善于使用諜報人員,撫順、開原、鐵岭、沈陽,遼陽、特別是廣宁,都是里應外合,……”
  “這些俺全清楚,你就放心吧!不過,若是真像你講的那樣,韃子快要來攻打宁遠城了。咱們還得及早防備呢。”
  袁崇煥對滿桂說:
  “那兩個人你還是領回去,不如……”
  說到此,他湊到滿挂耳邊,輕聲說了一會,滿桂點頭答應,二人一起往關押李小芳、柯汝州的屋子走去。
  再說李小芳、柯汝州住在滿桂家里,兩人私下里商議,對滿桂只能伺机勸說。此人性尚俠義,不可利誘。
  他倆還有第二手准備,便到城上刺探防守情況。特別是看到那十一門西洋大炮,不禁惊悸万分。
  据說是從英國買來三十門大炮,也就是英國制造的早期加農炮,具有炮身長,管壁厚,射程遠,威力大的特點,是擊殺密集騎兵的強力火炮。
  這三十門加農炮,北京都城留下十八門,炸毀一門,解往山海關十一門。這十一門西洋大炮。架設在宁遠城上,成為袁崇煥憑城固守,用炮退敵的強大武器。
  李小芳、柯汝林一見到這些“龐然大物”立即繪出大炮裝設的位置、方向等。
  誰知守城兵卒很快發現了,將他倆扭送到守城值星將領左輔那儿。
  因為所繪圖紙被查獲,兩人雖百般狡辯,左輔基本認定他們是后金派來的諜工人員。
  袁崇煥与滿桂來到以后,將情況向左輔說明白,三人一起來見李小芳,柯汝州。
  袁崇煥一再表示歉意,滿桂說:
  “這是大水淹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今晚上,俺擺酒為二位壓惊。”
  李小芳、柯汝州本來耽心脫不了身,如今袁崇煥親來致歉,還有啥說的,正求之不得呢。
  當天晚上,滿挂在府里大擺酒宴,又請來左輔、朱梅二將作陪。
  酒席開始,滿桂首先說話:
  “本來,袁大人也想來的,只是家里有私事急辦抽身不得,請二位包涵!”
  李小芳、柯汝州連聲說道:
  “不敢煩勞袁大人了!……”
  滿桂端起酒杯說:
  “為了咱們初次認識、相會,為了咱的救命恩人馬承林的健康。為了咱們之間友誼的長存——干杯!”
  喝酒中間,左輔詢問了后金占領后的遼陽情況,李小芳說;
  “汗王努爾哈赤愛惜人才,對待降卒降將,特加优待,基本上是官复原職,每年俸祿超過明朝的一倍以上。”
  滿桂問道:
  “据說在鞋子占領區內,不僅遼南四衛,遼陽城里的投毒事件也連續發生。努爾哈赤不敢到外面視察,女真人不敢單獨走路,這些事情不都是謠傳吧?”
  李小芳只得敷衍著說:
  “這都是開始階段發生的,現在已經沒有這類事件了……”
  后來柯汝州說:
  “這宁遠城是關外的一座孤城了,金兵一旦打來,恐難守住呀!”
  副將朱梅說:
  “俗話說:‘沒有金鋼鑽,也不敢攬下這磁器活。’咱宁遠城像一根釘子在這里,就是為了阻止韃子南下的。有朝一日,努爾哈赤若是貿然進犯,好叫他嘗嘗咱這大炮的滋味!”
  李小芳說:
  “這大炮固然歷害,但是遇到了八旗鐵騎它也就不怎么樣了。……”
  左輔說:
  “努爾哈赤的那套作戰方法已經僵死了。他把平原野戰的戰法,也用來對付堅城利炮,到頭來是要吃大虧的喲!”
  滿桂听了,端起酒杯說;
  “兩國交兵,各為其主。咱們不談這些,還是喝酒。”
  于是,大家又喝起來,直到深夜方散。
  又過了兩天,后金國出兵的消息已經傳來,滿桂見李小芳,柯汝州二人還沒有走的打算。
  袁崇煥与他商議后,決定派几個人盯著,又特別提醒滿桂說:
  “切勿把義气講過了頭,連個人的安危也不顧了。”
  滿桂笑著說;
  “放心吧,俺的大帥!俺會与他們周旋的。”
  守城事情已經布置就緒,滿桂准備從明天起,不再回家,將在城上与守城士卒一塊,同吃、同住、同戰斗。
  傍晚,滿桂就回來了,向李小芳、柯汝州毫不隱瞞地說道:
  “從明天起,咱就要到城上吃住,不能奉陪二位了,請多多包涵。”
  李小芳与柯汝州互相看了看,李小芳說:
  “晚上,俺還有件事想向你談談。”
  滿桂說:
  “那好,等喝酒時再談吧!”
  隨后,滿桂跟貼身侍衛小聲說了一會,即去布置人准備酒宴。
  工夫不大,酒菜擺上,滿桂与李小芳、柯汝州三人分賓主坐下,滿桂說:
  “今晚沒有別人,咱三人用大杯喝,來個一醉方休。”
  李小芳笑著答道:
  “好,今晚咱們來個盡歡而散!”
  于是,三人一大杯一大杯地喝了起來。
  喝著酒,滿佳說:
  “在白雀山農民自衛隊里,有一個人能喝二三斤酒不醉。都以為他能喝酒,是天生的酒量。其實,這里有詐。每次喝酒時,他常去廁所,別人都以為他是真的去小便。豈知他到了廁所,將手指伸進嘴里,用勁往嗓眼里掏,工夫不大,便將喝下的酒掏了出來,然后擦了擦嘴,又去酒桌上喝了起來。再過一會,他又去……后來他這個秘密被戳穿了,誰也不愿再和他一起喝酒了。”
  李小芳也說了一個喝酒的真人真事:
  “俺家有一個鄰居,平時好喝酒,更好鬧酒。這鬧酒,就是喝酒的人彼此賭酒。但是,每次別人都醉了,那鄰居卻不醉。酒席散了,他總是唱呵呵地回來了。”
  “日久天長,別人漸漸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每次喝完酒回來,他總要把上衣脫下,放在盆里浸泡,然后將衣服擰干,那水里酒气熏人。在盆里的水澄清之后,上面一層全是酒。他把水面的酒倒出來,能夠喝几天!”
  “原來在喝酒時,趁著混亂之机,他把酒都洒在上衣上了。這樣,他不僅喝不醉,還把主人的酒帶回家里。”
  說完之后,三人一齊大笑起來。
  滿桂又說:
  “今晚与二位多喝一些,明天登城以后,既不能回家,也不准喝酒。說不定,也會戰死城上。那就永遠也喝不上這美酒,吃不上這佳肴了,真是難忘的今宵!”
  听了滿桂的這些話,李小芳朝柯汝州遞了個臉色,柯汝州隨即說道:
  “‘對酒當歌,人生几何。’曹操這兩句詩講得多好呵!自古以來,再了不起的人都有對‘生的留戀,死的憂傷’這种感情,這也許就是人類所具有的共性吧?”
  滿桂說道:
  “這不能一概而論。對生、死的看法,應從它的价值、意義來權衡。如果活著更有意義,价值更大,留戀才有積极性;反之,死了更有意義,价值更大,就不會再憂傷了。因此,留戀与憂傷都不是主要的,而是一种現象。”
  李小芳接著說道: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話既好懂,又道出了真理。……”
  滿佳立即說道:
  “你喝醉了!……”
  李小芳連連搖頭說:
  “俺未喝醉。俺干脆打開窗子說亮話吧!這宁遠城,你們還守個啥?那大金汗王御駕親征來了几十万人馬,這小小宁遠城能頂得住么?那不是雞蛋碰石頭?……”
  滿桂忙說:
  “好了,咱喝酒不談政事,……”
  “要談!”
  只見柯汝州突然站立起來,說過之后右手伸直,向著桌拐,使一個“力劈華山”的架勢,忽听“喀喳”一聲,那桌拐齊嶄嶄地被他劈下了。接著說道:
  “俺今晚當著滿總兵的面,也不說假話,咱們是奉著汗王努爾哈赤的命令,前來勸說你投降大金的。你答應俺更好,若是不答應,你也別想走出這屋子,別怪俺不講情面。”
  滿桂立即滿面陪笑,說道:
  “有話好好講,別急躁嘛!坐下來咱慢慢商量……”
  柯汝州坐下之后,李小芳也說:
  “滿總兵還不知道,早在大金攻打遼陽時,馬承林已主動打開城門,投降了大金國。這次他是臥病在床,不能前來,才寫了這封書信,讓俺帶來。請你不要再猶豫了。”
  柯汝州又說:
  “滿總兵是個明白人,你又是蒙古族,那漢族的天下你保它干啥?自古以來,蒙古人与俺女真人親如兄弟,与漢人總是格格不入的。不必再坐失良机了。”
  這時,滿桂也嚴肅地說道:
  “這事關重大,等明天俺跟袁崇煥商議后,再答复二位,如何?”
  柯汝州二目一瞪:
  “不行!這事必須立即答复。若再拖延。別怪俺不客气了!”
  滿桂又說道:
  “俺与二位素昧平生,憑著馬承林一紙書信俺熱情招待這些天,何必絕情如此?這么大的事,不讓俺考慮,就要……”
  柯汝州厲聲喝道:
  “不要再囉嗦了,時間拖長了,將對你不利。若再執迷不悟,俺就要動手了。”
  李小芳也接著說:
  “話已說清楚了,再多講也沒有用,何必浪費時間呢!”
  滿桂見李小芳、柯汝州都坐在位置上未動,遂鎮靜地說道:
  “既然要俺表態,俺就……”
  說到這里,二人正在專心地听滿桂的下文。不提防滿桂的右手已放到桌子下面,那桌腿頂端有一個按扭,他猛一搬動,只听“嘩啦”一聲,李小芳、柯汝州二人連凳子一起,墜入一丈多深的地窖。
  說也稀奇,他二人一墜下去,一塊木板又呼拉一下從地層中穿出,恰好將那地窖蓋得嚴嚴實實,只在中間留了几個气孔。
  這個總兵府是一個大財主的私人住宅。熊廷弼來遼陽時,把它買來作為府第。這個地窖不為外人知道,今晚派上了用場。
  且說李永芳、柯汝州墜入地窖后,見四面牆壁,下面還在滲水,上面一塊木板蓋住,只有几個小孔透光、漏气,想出去比登天還難。
  二人不免焦急万分,只得哀求說:
  “滿總兵,請你高抬貴手,讓俺出去……”
  “滿大人,請你看在馬承林分上,放俺們出去吧!……”
  后來,滿桂來了,對著地窖說道:
  “三天后,放你們出來!若是亂嚷嚷,就放水淹死你們!”
  滿桂說完,布置兩個侍衛,輪流看護他們。并對侍衛說:
  “三天之內不給吃的,里面有水,餓不死的。三天后,俺派人來放!”
  次日早晨,滿桂上城去了。
  且說天啟六年(1626年,天命十一年)正月十四日,后金汗王努爾哈赤親率大軍十三万,號稱二十万,從遼陽起兵,二十三日,抵達宁遠城郊。轉眼之間,八旗士兵從四面八方,將宁遠城圍得水泄不通。
  鑒于山海關外只有一座宁遠孤城,汗王努爾哈赤向眾貝勒大臣們說:
  “可以先用招降的辦法,爭取不戰而得,豈不更好?”
  于是,便派遣從錦州俘獲的一名漢人進城,給袁崇煥帶去一封信,信中寫道:
  “俺以二十万大軍攻打宁遠城,你們能守得住么?你們若是明智的話,應該放下兵器,及早獻城投降,俺將以高官厚祿封賜于你。……”
  再說袁崇煥正与几名幕僚閒談之間,忽有侍衛前來報告說:
  “韃子派人送信來了。”
  袁崇煥鎮定地說:
  “讓他進來!”
  他接過書信一看,冷笑一聲,遂取過筆墨,一揮而就。那回信中說:
  “……你們為什么要向宁錦一帶派兵?這里本是你拋棄了的地方,俺已恢复了,就有義務守住它,豈有投降之理?信中說你們來大軍二十万之眾,這不過是虛夸之數,其實你們的兵力是十三万,難道還要以此數為少,還要加以夸大?至于高官厚祿云云,俺平生不慕高官,不戀富貴,只愿做一個不事二主的大明臣民!”
  袁崇煥斷然拒絕了努爾哈赤的武力威脅和高官厚祿的引誘,表示了与宁遠城共存亡的雄心壯志。
  眾貝勒見投降遭到袁崇煥的拒絕,紛紛請求攻城。大貝勒代善說:
  “別把袁崇煥估計過高了,依俺看,說不定也是楊鎬一類的人。你們看,那城上既听不見鼓聲,連旗幟也不敢豎了!這是看到咱們大軍到來,他們嚇破了膽!”
  努爾哈赤听了,不耐煩地說;
  “你太無知了!這是袁崇煥使的疑兵之計,你竟上當了!”
  莽古爾泰說道:
  “管它什么疑兵不疑兵,咱只要大刀一揮,一個沖鋒,登上城頭,割下袁蠻子的豬頭,就完成了任務。”
  努爾哈赤瞪了他一眼,說:
  “孔夫子說:‘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与也!’真是一個楞頭青!”
  汗王努爾哈赤本想再到城下,激袁崇煥出城作戰,以消滅他的有生力量。可是,看到眾貝勒摩拳擦掌,急呼呼地請求出戰,只得打消這個念頭,便向全軍發起攻城的命令:
  “袁崇煥不投降,就叫他滅亡!殺啊……”
  突然之間,宁遠城外,后金國十三万人馬,一起吶喊:
  “袁崇煥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這喊聲,如春雷滾滾,震撼著山谷,田野。
  汗王努爾哈赤,這位高齡的后金國軍統帥,在凜冽的寒風中,親自指揮他的八旗子弟,奮力攻城。
  十三万八旗兵士,在宁遠城外,四面散開騎兵、步兵、循車、鉤梯,很有秩序地一擁而上,仿佛大海的怒濤,滾滾而來。
  往日,在曠野打仗時,努爾哈赤多采取戰車与步騎相結合的“結陣”方法。這就是在陣前排列循車,車前擋上五、六寸厚的木板,上面裹上生牛皮。這种戰車專門是為了對付明朝軍隊里的火器。
  在循車后面是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車,專載泥土,用以填塞明兵挖掘的溝塹,舖平道路。
  最后一層,才是八旗的鐵騎。人馬都披重鎧甲,號稱“鐵頭子”。
  明朝的軍隊,在發動進攻前,往往先發射火器,炸傷對方后再出。
  但是,后金兵先推出楯車抵擋,因此傷亡很少。等明兵裝藥續發第二次炮彈的間歇之時,循車后面的弓箭手,万箭齊發,緊接著,騎兵又以閃電般的速度沖擊,張開左右兩翼,向明兵猛扑,霎時就把明兵沖得七零八落。
  后金軍進入遼沈以來,采取這种戰術,每每奏效。
  如今,面對宁遠的堅城利炮,努爾哈赤并沒有意識到要改變戰法。
  只見后金兵又推出戰車,后邊是騎兵,步兵,一邊前進,一邊射出弓箭。那箭矢如飛蝗一般飛向城頭,蕩滿城蝶与懸牌。
  然而后金軍的猛烈進攻,卻失去了往日的效果。明兵憑借堅城守衛,既不怕騎兵沖擊,又不怕箭矢射擊,處于有利的地位。
  再說袁崇煥坐在高大的鐘樓之上,指揮全城的反擊作戰。
  每次后金軍攻城時,袁崇煥對守城將領說:“不要早放炮,要等對方兵士靠近城下,進入射擊線時,再還擊。”
  當后金八旗兵士蜂擁而來的時候,城上十一門大炮同時發射,只听一聲聲巨響,有如山崩地裂,威力強大的重型炮彈,在后金兵中爆炸。于是,土石飛揚,炸得地上布滿了尸体。連楯車也抵擋不住,只要被擊中,便被炸得粉粉碎。
  城上的几個放炮手,孫元化、羅立、彭簪右等人,全是經過葡萄牙人專門訓練的,有熟練的裝彈、放炮的技能,目標相當准确。城上的大炮,全由他們分別指揮操縱。每顆炮彈,命中率相當高,都准确地在后金軍中爆炸。
  在汗王努爾哈赤督戰下,后金兵不顧重大死傷,踏著尸体拼命向城下推進。一些戰車已進抵城牆腳下,猛烈撞擊城牆。
  這次,在車的頂部又加了一層厚板,來遮擋城上投放的礌木、滾石。后金兵士在厚板下邊用斧頭鑿城,有三、四處城牆竟被鑿了大窟窿。幸虧天寒士凍,城牆才沒有墜塌。
  這時,袁崇煥在鐘樓得知消息,立即奔赴城頭,指揮作戰。
  城下的后金兵仍在拼命鑿城,大炮打不到城牆腳下。滾木、礌石無濟于事,情況非常危急。
  通判金啟棕急中生智,試驗把火藥均勻地撒在蘆花褥子上和被單上,然后卷成一捆,用火點著,火騰的一下,熊熊燃燒起來。一個火藥星子飛濺到誰身上,立即會燃起全身大火,想救也來不及,轉眼之間便被燒死。
  袁崇煥在城頭身先士卒,不幸左臂中箭。立即撕裂戰袍,裹上傷口,繼續指揮作戰。在他的帶動下,城上守兵,更加奮力,爭先射殺敵人。
  袁崇煥發現金啟倧的作法,對敵殺傷力很大,立即傳令城上守將如法制造,把城里居民獻出的被褥、被單,卷成一捆捆,投擲城下。
  那些拼命攻城的士兵中間,突然墜下成捆的被褥、被單,經火把一燃,火藥便騰地燃燒起來。眨眼之間,火勢飛騰,躥起一人多高。
  八旗士卒惊慌地扑打身上的火苗,不料越扑打火勢越旺,許多鑿城的兵士,就這樣被活活地燒死。
  且說二十四日上午,后金兵以主力攻擊明兵防守較弱的城西南角,遭到重大傷亡。又集中兵力轉攻城南。仍是采取以戰車掩護的辦法,沖擊到城下,再用斧鎬等攻城。
  袁崇煥又想出一個新辦法,讓兵民取來柴草,扎成一捆捆,在上面澆油,再摻上些火藥。用鐵索垂挂下,靠在城下的循車和板車頂棚上,然后投下火把。
  于是,城下立刻燒成一片火海,鑿城的士兵想跑也來不及。身上燒了火苗,跑到那里也要被燒死,因為那里有火藥。
  汗王努爾哈赤決心攻下宁遠城。他向眾貝勒、大臣們說:
  “這小小的宁遠城,若是攻不下來,怎么去打山海關……”
  在努爾哈赤的督戰下,八旗士卒冒死不退。城上舉火,紛紛把火球、火把投下。一時之間,城上城下,如同白日。
  在火光中,不時看到后金人馬,被炮彈炸得騰空而起。后金傷亡增加,攻城卻無進展。在死傷人數急劇增多之時,眾貝勒、大臣們也束手無策,努爾哈赤只得命令停止攻城。
  趁這工夫,袁崇煥迅速組織一百名敢死壯士。命令他們攜帶棉花、火藥,用繩索墜下城去,把后金遺留下來的戰車,通通燒著,全部燒毀。
  經過一天激戰,雙方都在總結經驗教訓,准備再戰。
  且說袁崇煥挂著負傷的左臂,繞城慰問守城將士。當他來到城東滿桂防區,正迎著一隊士卒押著李小芳、柯汝州往城上走來。
  見到袁崇煥,滿桂說:
  “俺正想找你,這兩個人如何處置?俺才讓人把他們從地窖里弄出來。”
  袁崇煥說:
  “咱不必以牙還牙,殺他們也無益,不如放他們回去算了。”
  “也好。不過,你讓他們帶封書信回去,讓努爾哈赤清醒一些。”
  “好!就這么辦吧,俺這就來寫信。”
  袁崇煥說罷,提筆在手,一揮而就,那信上說道:
  “……老將橫行天下,今日敗在小子之手,豈非天數呀!”
  二十五日清晨,滿桂把袁崇煥給努爾哈赤的信,交給李小芳、柯汝州二人,讓他們手持禮物,怀揣信件,出城去見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畢竟是一代天驕,讀了書信,表現得非常鎮定,又派人以良馬一匹作為回禮,并讓送馬人傳話說:
  “此戰未必你贏,將再次攻城!”
  二十五日,努爾哈赤對兵力作了調整,讓降將李永芳攻打東門,派修養性帶兵攻打西門。把八旗士卒分成百隊,集中南、北兩門強攻。
  雙方激戰,喊殺聲、炮聲同北風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攻城從上午直到下午,后金吃盡了苦頭。
  袁崇煥鎮定自若,在城上指揮士卒,用柴草,用蘆花被褥,澆上油,撒上火藥,丟下城去,再丟下火把。頓時,城下一片火海,燒得攻城的后金兵扭頭就跑。盡管八旗將領揮著大刀,在后面督戰,但士兵們一到城下,便逃命去了。
  這時,明軍在城上看得分明,他們乘机猛烈地發炮轟擊,汗王努爾哈赤正在奮力督戰,突然被炮火擊中,頭角炸傷一塊,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貝勒代善也被炸得頭腦發昏,知道父王也在陣中,便掙扎著起來,到各處尋找。但是遍地是尸体,都是焦頭爛額,斷手折腿,也看不出誰是小兵,誰是汗王。
  正在著急,前面四貝勒慌忙前來,滿面淚痕地問大貝勒道:
  “大阿哥,見到父王嗎?”
  代善說:
  “俺正在找呢!”
  說著,弟兄兩個在尸体中找著。炮聲仍在響著,敗回來的兵士惊慌失措。忽見敗兵內夾著三貝勒莽古爾泰,只見他周身滿是塵土。
  莽古爾泰一見代善和皇太极,眼淚就下來了,急忙喊道:
  “快來救父王啊!”
  兄弟二人忙向前看去,果見父王睡在尸叢里,一動也不動。
  大貝勒代善急忙救起父王,上馬逃回大營。
  且說汗王努爾哈赤被儿子救回營去,清醒過來,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疼痛。
  經過醫生診視,說是頭角擦傷,為彈片所划,實是不幸中的大幸!至于昏厥的原因,主要是年事已高,偶受惊嚇,以致內積熱火,外感風寒,冷熱相攻,造成暈眩。
  醫生又囑說:
  “靜下心來,休息几天,等血脈周轉隨和了,身体也就康复了。”
  但是,汗王努爾哈赤正心急如火呢!兩軍陣前,怎容得臥床休息?——
  二十五日當晚,汗王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他心里想:
  自二十五歲起兵,俺經歷了大小數十百戰,戰無不胜,攻無不克,辛苦大半生,終于創下這關外的基業。正想攻進關去,推翻朱姓王朝。不料攻這小小的宁遠城,遇見這個袁蠻子,遭此大敗,險些丟了這條老命,實在是可恨可惱!
  想到這里,一躍而起。忽覺腿疼腰酸,兩眼直冒金星。這才意識到年歲不饒人,所謂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眾貝勒,大臣將領們的意思,都想撤軍,若再打下去,損失的將更加慘重!
  這兩天來,第三子阿拜被打死,孫子宮達受重傷后,今早也死了。還死傷了一些游擊,牛錄等將領。八旗士卒死傷更多,至今越過万數了。……
  努爾哈赤左思思,右想想,就此撤軍也太便宜袁蠻子!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心里說:
  那覺華島不是袁蠻子存放糧草的地方么?
  當前,正是冰天雪地,海彎結凍的時刻,何不去攻襲一下?
  于是,他更睡不著了!遂大聲喊道:
  “來人!”
  侍衛進來了。汗王問他: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已是四更多天。”
  “很好,快去喊大貝勒和武納格來!”
  工夫不大,代善与蒙古人武納格來了。
  努爾哈赤指著牆上的軍用地圖說:
  “覺華島离此二十多里地,代善帶領一千精銳騎兵,武納格帶領蒙古八旗三千騎兵,從冰山過去,襲擊島上守軍。在消滅明兵之后,將糧草盡行燒毀,不得有誤!”
  二人領命出去,帶領騎兵直扑覺華島而去。
  代善和武納格帶兵走后,努爾哈赤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天大亮,他才醒來。
  早飯后,努爾哈赤命令繼續攻城。他振奮一下精神,率領眾貝勒、大臣及將領們,來到宁遠城東門外,讓侍衛前去喊話:
  “大金國汗王要与袁崇煥說話!”
  城上守將是滿桂。他手拿喇叭筒,站在城頭堞樓旁,向城下說道:
  “俺是總兵滿桂,有啥話也可以跟俺講。”
  努爾哈赤大聲說道:
  “你們都是堂堂明朝的大將,只是龜縮在城里,算什么好漢!有勇气的話,把軍隊拉出城,咱們擺開陣式,正模正樣地打兩仗,比個高下,老這樣下去,你們不覺得窩火么?”
  滿桂听了努爾哈赤的激詞說:
  “你這話講得太外行了吧?戰爭有野外作戰,有攻城略地等,何況攻城略地不也是你的拿手好戲嗎?告訴你,這宁遠不是撫順、開原,也不是沈陽、遼陽!再打下去,恐怕你那條老命都會搭上的!”
  城上城下正說著,袁崇煥來了,他接過滿桂手里的喇叭筒,對著城下喊道:
  “听說你找袁崇煥,現在俺來了,不知有什么話要說?”
  努爾哈赤在城下說道:
  “俺想找你約個時間,讓兩軍擺開陣式,正正規規地打兩仗,怎么樣?”
  袁崇煥說:
  “你已經打了兩天了,為什么沒有攻下來?再約個時間,你敗得更慘!別以為你的八旗子弟天下無敵,自命為常胜將軍,你就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你原先是怎么說的?難道你就忘了么?……”
  努爾哈赤越听越气,四貝勒皇太极過來說:
  “別跟他囉嗦了,攻城吧!”
  努爾哈赤覺得再講下去,也只能是自討沒趣,不如打罷,說不定今天能攻下來呢!
  于是,他又下達了攻城命令。
  袁崇煥在城上說道:
  “赶快走開!俺的大炮可不長眼!”
  話音剛落,大炮便轟轟地炸開了,皇太极等急忙護著努爾哈赤遠避而去。那炮彈就在他們身后不遠的地方爆炸。
  后金兵在將領指揮下,還是先用戰車開道,步兵、騎兵陸續上前。
  袁崇煥不斷發射西洋大炮轟擊,八旗兵已知道大炮厲害,他們也不敢靠近城下。死傷的在他們中間紛紛倒下,活著的人就把同伴的尸体搶回來,運到城西門外瓦窯,拆下民舍木頭,舉火焚化。
  雙方打得激烈,后金軍攻城仍無進展。努爾哈赤猛攻宁遠城,三天不下,損失慘重,他被迫下令退到城西南的龍宮寺扎營。
  且說覺華島懸于遼西海灣,西距宁遠城二余里。島呈兩頭寬,中間狹,像個不規則的葫蘆形狀,孤懸海中。
  覺華島歷來為明朝軍隊在遼東的屯糧之所,現有存糧八万二千余石,駐兵七千余人。這支軍隊除護衛糧料,還同宁遠互為支援。
  這時正值隆冬,海水結冰,冰上可以行人。島上明兵營房,多駐于冰上。營房外圍用戰車圈起,形狀像城廓。
  在后金攻打宁遠前,袁崇煥便將城西南龍宮寺的固糧運往覺華島,并派參將姚撫民、胡一宁、金冠、游擊季善、張國青等登島守衛。
  為了防止努爾哈赤派兵襲擊,袁崇煥對姚撫民布置說:
  “后金一旦包圍宁遠城,就有可能會攻襲覺華島,以斷絕咱的糧草來源。你們可以把靠近海岸的冰鑿開,鑿得越寬越好,……”
  但是,天气异常寒冷,冰剛被鑿開,很快又凍上了,而且冰層不斷地加厚。
  再說后金大貝勒代善与武納格帶領軍隊,來到海邊,一看冰層很厚,他們高興万分。代善說道:
  “這是老天爺相助呢!”
  于是,代善、武納格分兵十二路,履冰入島,島上守卒身無盔甲,多數都是水手,不善于戰陣,又無險可守。
  后金的騎兵往來沖殺,戰車被毀,陣勢大亂,島上守兵紛紛潰敗。
  島上的明兵全部戰死,商民全部被殺,駐島設施和運不走的物資,都被后金軍點火燒毀。
  二十六日午時,袁崇煥還坐鎮城中亨受胜利的喜悅,突然發現龍宮寺方向黃煙騰空,才覺悟到覺華島的糧草被后金兵焚毀了。
  滿桂向袁崇煥說:
  “努爾哈赤攻城三天,未撈到油水。攻襲覺華島,也算是從失敗中得到了一點補償,他總算是也摸到了几根稻草罷!”
  袁崇煥說:
  “俗話說:“打不過你,也要咬你一口。”這努爾哈赤正是如此。看來,他快要撤兵了,咱們也寫表申奏朝廷吧!”
  二十七日,就在攻下覺華島的第二天,后金汗王努爾哈赤下令撤圍。此時,他心情不快,責備李永芳說:
  “當初,你說宁遠城易破,為什么這樣難攻?差點讓老子送掉性命,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
  李永芳囁嚅著說:
  “俺也不知道這……這城里有西洋大……大炮,請饒……饒恕俺……”
  努爾哈赤又想起了馬承林,說道;
  “還有那個馬承林,竟然不愿意去宁遠城。他若去找滿桂,說不定能辦成呢!你們這些漢人,還是不可信!”
  努爾哈赤心里很是惱恨。他望著高大的宁遠城,興歎不止。宁遠之戰三天當中,他使盡一切進攻的手段,但在這個“袁蠻子”的堅城和大炮面前,連續碰壁。他感到攻城再無成功的希望。
  努爾哈赤帶著十分沮喪的心情,率領八旗子弟,緩緩撤退,返回沈陽。
  宁遠之戰是明朝軍隊繼錦州、松山之戰后又一次胜利的保衛戰。
  當袁崇煥的特使,怀揣奏表,夠城到了北京報捷的時候,皇帝聞報,大感欣慰,表示“朕心嘉悅”,特命戶部、兵部發幣金十万兩,犒賞宁遠城將士。
  此外,皇上又交賞袁崇煥白銀一千兩,升職為遼東經略,仍舊鎮守宁遠城。滿桂、左輔、朱梅等,都受到了提升和重賞。
  于是,朝廷上下,文武各官,都一齊盛贊袁崇煥的功績。魏忠賢心里很不是滋味,又連忙派張廣微作為特使,帶著禮物,親到宁遠城去慰問,想暗中拉攏袁崇煥。
  袁崇煥對張廣微說:
  “請你傳話給九千歲,俺袁崇煥沒有升官發財的私欲,只有為保衛大明江山的鐵膽忠心!以后,也請九千歲時時、事事以大明江山為重。”
  張廣微灰溜溜地回地到京師,魏忠賢听到“傳話”內容,冷笑一聲說:
  袁崇煥的命,俺已替他算定了;他未必能比熊廷弼的下場好多少;說不定,能像孫承宗那樣,留條活命,也就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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