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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個孫承宗擋了朕四年


  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正月的一天,宦官魏忠賢召集親信顧秉謙、張廣微、高第等秘密開會,魏忠賢先說:
  “孫承宗在遼東守邊三年,功高權重,擁兵十万以上,咱們不能放棄這股力量,要設法拉到咱們這邊。各位發表意見。”
  顧秉謙首先說道:
  “此人生性耿直,不苟言笑,遇事有獨到見解,一般人很難說得進去話。”
  張廣微說道:
  “此人原在兵部時,很少与人往來,拉著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魏忠賢听了顧、張二人的講話,很不以為然,他不耐煩地說:
  “依你們的看法,孫承宗是一個沒有七情六欲、不吃人間煙火食的怪物了!俺就不信,他孫承宗不愛金銀財寶?那些廢話不要講了。你們看,派誰去山海關一趟,送點東西給他,先來個投石問路。”
  高第說道:
  “應坤能說會道,又能見机行事,就派他去山海關,試探一下吧!”
  “那就先派應坤去探探路,听听他的口風,适當時候表明咱們的意圖。俺就不見應坤了,你把這些情況向他談談,明天起程,辦成之后,本千歲給他重賞。”
  魏忠賢向高第作了布置,接著又說道:
  “等會儿從府里領二万銀子,去二百名錦衣衛護送著,最好讓崔呈秀領著去。”
  這崔呈秀是錦衣衛的總指揮,武藝出眾,是魏忠賢的看門打手。
  次日,應坤帶著白銀二万兩,領著崔呈秀等,二百名錦衣衛,騎上快馬,沿著去山海關大道,奔馳而去。
  且說孫承宗剛從宁遠城袁崇煥處回到山海關,有侍衛前來報告說:
  “九千歲派應坤前來慰勞大人,現在館舍休息。”
  孫承宗听了,心中犯了哺咕,這魏忠賢派人來慰勞俺干什么?恐怕是“夜貓子進宅——不是好兆頭”!
  他正在考慮:去見呢,還是不去?……
  侍衛又進來報告說:
  “九千歲的特使應坤前來拜見大人,現在府衙門外。”
  孫承宗只得說道:
  “請他進來吧!”
  他也不得不整理一下官服,走到二門外去迎接一下。
  應坤進了大門,老遠看見孫承宗迎接出來,心中不由得一喜,這個老古板能迎到二門,對俺已是出格的禮節了。
  于是,應坤急忙趨前几步,給孫承宗施禮之后,亮開嗓門說道:
  “大人守邊辛勞,功蓋九鼎,千歲派下官前來慰問。”
  孫承宗一看,原來這應坤是替魏忠賢提饒牽馬、脫靴戴帽的馬弁,算什么特使,又几時封了官,當了“大人”?
  他一邊想著,一邊嘴里說道:
  “感謝九千歲關照,請到里面喝茶。”
  孫承宗說完,轉過身來,陪著應坤走進了客廳。賓主落座后,應坤說道:
  “千歲一向關心朝廷大事,愛護封疆大吏,他老人家看到大人戍邊辛苦,特讓下官送來白銀二万兩,請大人收下。”
  應坤說完,向大廳外的崔呈秀一揮手,崔呈秀立即讓兩名錦衣衛抬著一筐東西進了客廳。
  應坤走上前去,揭開封蓋,露出白花花的銀兩。對著孫承宗笑眯眯地說道:
  “這銀子雖少,卻是千歲的心意,正是禮輕情義重啊!希望大人不要辜負千歲的厚望。”
  孫承宗听了,臉色一變說:
  “俺守邊辛苦,這是為朝廷辦事,俺心甘情愿,朝廷已發給俺俸祿,足夠用了。何勞千歲送來銀子?另外,千歲若是真為守邊著想,皇上批發給俺的二十四万白銀的興師軍餉,立即發下來,才是對封疆大吏的真心支持。”
  應坤急忙說道:
  “那二十四万白銀的興師軍餉,与千歲不相干,而是兵、工兩部的問題。請你不要誤會了千歲他老人家。”
  孫承宗十分惱火,气憤地說:
  “与他不相干?這軍餉發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從中作梗!他操縱權柄,故意使兵、工二部文移往來,拖延時間,導致餉費久久不能到關。試問:士卒不吃飯,何能打仗?不穿衣服,光著□么?沒有兵器,都用木棍么?……”
  听了孫承宗這段話,應坤只得說道:
  “請大人頭腦冷靜,不要听信挑撥。這可能是東林余党散布的不實之詞,……”
  “別扯淡了!俺不管它東林、西林的,俺只知道為朝廷守邊,這餉銀發不下來,就是他魏忠賢的阻攔。這是事實!”
  孫承宗越說越气,最后,干脆說道:
  “這二万兩銀子你帶回去!俺孫承宗不稀罕這‘慰勞品’!請你回去轉告魏忠賢,皇上親自批發給俺的餉銀,他為什么阻止不按時發下來?這是他真心愛護封疆大吏么?……”
  孫承宗說罷,拂袖而去。
  應坤被弄得十分尷尬,只得讓錦衣衛把二万兩銀子抬回北京,交還給魏忠賢。
  再說這九千歲听了應坤的回報,立刻發出一陣狂笑,心里說:
  “俺就不信泥鰍能在陰溝里掀起大浪,他孫承宗也不過是秋后的螞蚱,神气不了几天了。”
  魏忠賢立即喊來崔呈秀,對他小聲布置一番,又到皇上面前伺机說孫承宗的坏話去了。
  應坤走后,孫承宗心里很不高興。他知道得罪了魏忠賢,會對自己很危險的,但是他這人就是這個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到了晚上,一個人喝了不少問酒,暈暈糊糊地躺在床上,竟然睡著了。
  朦朧之中,忽然听到屋頂上有踏瓦之聲,孫承宗畢竟是學過武功的,便立即起身,走近窗口,從窗縫向外窺望:
  在月色朦朧之中,只見對面屋頂上,有一蒙面人,身影矯捷如飛,向前竄躍而來。
  孫承宗急忙從牆上摘下寶劍,心說:
  “此人是為自己而來么?”
  這時,那人已從房上跳入院中。
  孫承宗把門拉開,大喝一聲:
  “什么人,敢夜闖衙府?”
  那人也不搭話,一抖長劍,向孫承宗面門刺來。他將身子往后一仰,用劍向上一擋,只听噹一聲,兩劍相碰,發出閃爍的火星。
  蒙面人一連三劍之后,便將身子一縱,輕輕落在牆外的空地上,喊道:
  “有膽量的下來!”
  孫承宗遂縱身一跳,來一個“平沙落雁”,輕輕落在地上,喝道:
  “哪里來的強盜,快報上名來?”
  他的話音剛落,“刷”地一聲,一下子圍上來七、八條大漢,全都是蒙面,穿一身黑色夜行服裝。
  其中一個蒙面人大聲喊道:
  “給俺一齊上!”
  于是那些人一齊揮舞大刀,向孫承宗頭上、身上砍來。他也一挺寶劍,左右飛舞,護住身子。
  接著,府里的侍衛一齊手拿兵器圍了上來。那些人一見,一聲尖厲的口哨響起,隨即向外逃去。由于夜色漆黑,眨眼之間,便逃得蹤跡全無。
  孫承宗手提寶劍回到屋里,心里想:來到任上快三年了,從未發生過這种情況,這蒙面人是誰派來的呢——
  這些蒙面人,是受魏忠賢唆使,由崔呈秀帶來,是想乘孫承宗熟睡之机,將其殺死。這是魏忠賢用二万銀子來攏絡孫承宗未達到目的,妄圖借用刺殺手段,來消除异己。誰知孫承宗警覺性較高,又有些武功,他們未能得手。
  高第向魏忠賢說道:
  “這种手段對有功夫的人,作用不大;一旦被他們捉住一個,麻煩更多。若是鬧到朝廷之上,咱們會更加被動。”
  魏忠賢听了,也覺有理,便一門心思在皇上面前說孫承忠擁兵太重,擔心會有异心等。
  一天,張廣微前來對魏忠賢說:
  “千歲可記得蘇杭織造李寔?”
  魏忠賢想了一會,笑著說:
  “可是那個最先替俺建生祠的李寔?”
  “對!千歲真是好記性。据听說,那個李寔与孫承宗同是高陽人,還有些親戚關系。俺想讓李寔去說說,也許會有用的。”
  “這倒是一條路子。不過,這兩人一南一北,如何讓他們很快能見上一面?”
  張廣微笑著說:
  “這事不難。千歲可以矯傳一旨,讓那李寔回鄉探親,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這一句提醒,可把魏忠賢樂坏了,說道:
  “是啊,這區區小事咋能難住千歲俺呢!那你就親自帶著圣旨去一趟蘇杭吧,將這利害向李寔說清楚,事情辦成之日,也就是他李寔騰達飛黃之時!”
  次日,張廣微帶著魏忠賢的“圣旨”,往蘇杭進發。一路上,盡管江南景色迷人,他也不敢流連觀賞,匆匆忙忙赶到李寔的織造府。
  這李寔本來就是一善于逢迎諂諛之人,一听張廣微的來意,更是喜出望外,心想:這次可算找到孝敬九千歲的机會了,遂滿口答應:
  “當年,俺和孫承宗同在私塾讀書,以后又同榜中了進士。不過,此人脾气古怪,表面對人嚴肅,內心里可像一個火爐呢!他的妻子是俺妻子的姨姐姐,孬好咱們還是連襟呢!”
  听了李寔的話,張廣微內心里也竊喜异常。他也有一個“小九九”:這事情若能辦成,那魏忠賢還能少了俺的好處么?想到此,便說:
  “你將這事辦成,九千歲准會重賞于你的,希望你盡心竭力去辦。”
  李寔手拍胸脯說道:
  “這事就包在咱身上了。俺一去,他准會听俺的,你就放寬心吧!”
  他們不敢怠慢,第二天便起程北上。
  且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見遼民的暴動都被鎮壓下去,后方的形勢漸趨穩定之后,又想派兵南下。但是,他知道孫承宗与袁崇煥這兩個蠻子相互支持,配合得很默契,不僅重修了宁遠城,還在錦州等地都駐了軍,防守加強了。
  与軍師范文程商議后,決定派少量部隊去進行試探性的攻擊,也還是必要的。
  努爾哈赤一貫雷厲風行,雖然年事已高,但他仍然心高气盛,不改當年的气魄。遂命令大貝勒代善率領三千精稅鐵騎,前去攻打錦州。
  努爾哈赤囑咐代善說: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千万別被圍住,脫身不得。”
  代善領了三千人馬,往錦州出發。
  且說錦州守將馬世龍,宁夏人,由舉武出身,歷任游擊、副總兵。
  孫承宗來山海關后,對馬世龍非常信任,向皇帝舉荐他當了總兵。
  在宁錦防線措置中,孫承宗派馬世龍去守錦州,這是這條防線的最前線,可見對馬士龍的重視。
  為了報答知遇之恩,馬士龍到錦州后,也非常效力。他先后修補了城牆,在認真訓練士卒的同時,城上的火炮已配置妥當,運來大量的滾木、礌石,并准備了充足的糧草,還加強了軍情的刺探,建立了完整的情報組織。
  再說后金大貝勒代善的騎兵一出發,就引起錦州探馬的警覺了。便一邊讓人繼續監視騎兵的動向,一邊向馬士龍報告。
  得到消息以后,馬世龍就急忙登城,沿城布置守衛,命令守軍嚴陣以待。
  不久,探馬來報告說:
  “韃子一支騎兵約三千人馬,正望錦州方向赶來,并帶有攻城器械。”
  馬世龍立即命令:
  “點燃烽火報警,立即關閉城門,城上守軍進入臨戰狀態。”
  這烽火台報警,是古代傳下來的邊防報警方式。往往是在城上再筑一高台,將晒干的狼糞點燃起來。那狼糞燃燒以后,不起火頭,只是冒出濃濃的煙柱,風吹不散,雨淋不濕,人們老遠就看見了。因此,邊境若有外敵入侵之時,就點燃狼糞。
  這是閒話。再說馬世龍命令守軍在烽火台上點燃狼糞報警以后,轉瞬之間,從錦州到宁遠,直至山海關,所有的烽火台全都燃起來了。
  這時候,侍衛向袁崇煥報告說:
  “錦州方面已有烽火報警了,韃子出動兵馬前往錦州了。”
  袁崇煥立即派遣副將左輔、朱梅二人,帶領二千人馬迅速馳援錦州。
  他又派兩名侍衛分別馳往松山、杏山二城,讓他們也派少量人馬前去援助。
  且說大貝勒代善帶領兵馬,來到錦州城下,稍微休息一會,即命令士兵攻城。
  攻城開始了,代善指揮士兵先用戰車在前開路,后面是弓箭手,其次是步兵抬著云梯爬城。八旗士卒奮勇前進,喊殺聲響徹云天。
  城上馬世龍親自督戰,指揮炮手點燃大炮,那一顆顆炮彈,落在攻城的八旗士兵中間,“轟”地一聲巨響,炸倒一片。
  城上的滾木,礌石紛紛打下來,但是驍勇的八旗士兵無所畏懼,仍然拼命地抬著云梯,一排排地登城拼殺。
  眼看城牆有被戰車撞塌的可能,忽听城南方向喊殺聲驟起。
  原來松山、杏山离錦州甚近,兩地守將一見錦州報警,立即派遣兵馬前來援助。
  此時,城上馬世龍見有援軍到來,斗志更旺,遂鼓勵守軍說道:
  “咱的援軍到了,要狠狠地打!……”
  且說大貝勒代善,眼看就可以把錦州城攻打下來了。不料城南來了救兵,舉目望去,黑鴉鴉的一片,只听喊聲如雷,也不知到底來了多少人馬,心中不免慌亂。
  八旗兵士雖然勇悍無比,但是在炮火轟擊下,在滾木、礌石打擊下,也死傷不少。現在又見來了明朝的援軍,攻城的勁頭明顯小得多。
  再說松山、杏山的援軍一到,便沖向后金的背后。馬世龍在城頭一見,立即帶領人馬,又從城里沖殺出來了。
  這時,代善已感到情況不妙,在腹背受敵的形勢下,只得命令停止攻城,与前后沖殺過來的明軍拼殺在一起。
  雙方混戰在一塊,這且不提。
  再說汗王努爾哈赤,自大貝勒領兵走后,總覺心神不宁,后來又派遣四貝勒皇太极帶領三千人馬,前去接應,以防代善有失。
  那皇太极正往錦州方向急馳時,忽有探馬回來報告說:
  “錦州城有援軍到來,大貝勒的人馬已經腹背受敵,形勢很不利。”
  听到這一消息,皇太极就命令士兵加快行軍速度,那鐵騎奔馳起來,猶如一陣狂風,直扑錦州城而來。
  再說宁遠城的援軍,在“救兵如救火”的思想指導下,也很快地赶到錦州城下。
  左輔、朱梅二將,一見后金軍已在城下腹背受敵,遂迅速指揮士卒包抄過去,想把后金兵馬圍起來全部消滅。
  大貝勒代善正指揮八旗士兵与明軍拼殺的時候,忽見城南又派來一支兵馬,并已包抄過來,再不沖殺出去,將有被圍的可能。
  于是,他利用八旗鐵騎的沖擊力极強的优勢,命令沖殺出去。只見代善一馬當先,手舉大刀,左右開弓,殺向明軍。
  八旗士兵隨著大貝勒一齊往外沖擊,盡管明朝援軍一批批地阻攔,在潮水般的八旗鐵騎的沖擊下,只得一批批地后退下來。
  不一會儿,大貝勒代善領著殘余人馬,殺開一條血路,往北逃竄。
  馬世龍等領著兵馬,隨后追殺,一直赶了十來里,才被四貝勒的接應兵馬堵住。雙方又進行了一番廝殺,直到天色將晚,兩下才各自收軍。
  且說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极帶領兵馬,退回沈陽,一查點人數,代善的兵馬竟損失了一千多,皇太极的兵馬只傷亡百十人。
  汗王努爾哈赤一見代善無精打采的樣子,就笑著安慰儿子說道:
  “胜敗乃兵家常事。俗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呀!別喪气,更不能喪志!人貴有志,兵貴有气。有了志气,軍隊就可以無往而不胜!”
  但是,努爾哈赤心里也有了譜儿,深深感到孫承宗、袁崇煥,這兩個明朝的小蠻子,可不像楊鎬、袁應泰那樣好對付了!今后,可得謹慎從事,不可大意!
  再說孫承宗在錦州反擊戰之后,立即來到宁遠城,帶著袁崇煥,一齊赶到錦州城里,讓侍從把帶來的慰勞品,分發給城上守軍。
  他又召集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的守將,齊聚一堂。在慶功宴席上,孫承宗說:
  “錦州反擊戰的胜利,告訴咱們兩條經驗:
  一是證明努爾哈赤的八旗鐵騎是可以打敗的,它并不是神兵天將。
  二是證明只要咱們同心協力,相互支持,攥成一個拳頭打擊敵人,就可以戰胜強大的敵人,取得戰爭的主動權。”
  袁崇煥也說道:
  “這次反擊戰是對咱們宁錦防線的一次考驗,顯示宁錦防線的威力。當年楊鎬的四路出師,分散了兵力,被努爾哈赤各個擊敗,是歷史的教訓。”
  馬世龍說:“在松山、杏山的援軍到來前夕,咱在城上也捏著一把汗呢!眼看著城牆要被他們撞塌了,幸虧援軍及時赶到,俺才喘過一口气來。眼下,俺打算一方面加固城牆,另外,城外再挖護城河,以增強防守能力。”
  馬世龍說罷,向大家敬酒,又說道:
  “俺代表錦州城全体守軍將士,向各位大人、將軍表示由衷感謝和崇高的敬意!若沒有及時的援助,后果是不堪設想的。”
  孫承宗接著說:
  “好!讓咱們為了‘攥成一個拳頭打擊敵人’共同干杯!”
  袁崇煥又說道:
  “努爾哈赤還會來的。這是一次試探性質的進攻戰,派來的兵力不多,咱們可不能松懈、麻痺,古人說:驕兵必敗呀!”
  酒宴后孫承宗寫了奏表,向皇上報捷,但是,魏忠賢將報捷奏章押著不報,深居皇宮的熹宗皇帝怎能知道?
  這次反擊后金軍的胜利,鼓舞了明朝軍隊的士气,使他們增強了戰斗意志和信心。盡管皇帝沒有嘉獎,朝廷無人犒勞,這次胜利的影響意義還是巨大的。
  且說張廣微、李寔二人一路匆匆赶路,來到北京,張廣微對他說:
  “你直接去山海關見孫承宗,事情辦成之后再去拜見九千歲,他老人家天天忙于公務,未必有時間見你。”
  李寔听了,也說道:
  “好,好,好!等俺把事情辦妥,算是送給九千歲他老人家的見面禮罷!”
  再說李寔,來到山海關,見到孫承宗以后,李寔稍作寒暄之后,就說道:
  “兄長還是當年的黃牛性格,整日埋頭拉車,苦干實干,精神可敬,懿范感人!”
  “詩圣有兩句詩說:‘北向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這就是俺的難移的本性。”
  李寔听了孫承宗引用杜甫的這兩句詩,搖了搖頭,不得不問道:
  “這‘西山寇盜’在老兄心目中是指誰?”
  “還能有誰?皇上批給俺二十四万兩餉銀,是他扣著不發;錦州反擊戰的報捷奏章,是他壓著不報,這到底是為什么?”
  “也有兩句詩,老兄怎么會忘了?”
  孫承宗立即吟道:
  “山重水复疑無路。”
  李寔連忙讀出下一句:
  “柳暗花明又一村。”
  孫承宗立刻“哈哈哈”冷笑几聲,隨口吟道:
  “宁作泥中藕,
  不為水上萍。”
  李寔苦笑著,又朗聲誦道:
  “近水樓台先得月,
  向陽花木好為春。”
  孫承宗臉色一變,向李寔問道:
  “看來這次你到山海關來是充當說客的?”
  李寔只得直言相告:
  “還不是為了老兄的錦繡前程!”
  “說得好听!到底你是為了俺的錦繡前程,還是你自己想巴結那個不倫不類的畜牲?”
  孫承宗的質問,似匕首,直刺李寔的要害,令他十分難堪,一時難以回答。
  等了好一會,李寔又勸道:
  “你又何必呢?如今魏忠賢已掌握朝廷內外大權,左副都御史楊連、支部尚書趙南星、三都御史高攀龍、金都御史左光斗等,全都下獄,或被拷打而死,或被刀鋸而死。他現在內結宮闈以自固,外納朝臣而淫威,貶斥東林,控制閣部,提督東厂,廣布特務。難道你一人又能獨撐大廈?豈能是他的對手?”
  孫承宗早听得不耐煩了,便說:
  “難怪你挖空心思,為他建造生人祠,千方百計替他搽脂抹粉,极盡奴顏卑膝之能事,你那內心的肮髒又怎能掩蓋得住?……”
  李寔實在听不下去,也坐不住了,馬上站起來說道:
  “兄長若是不听俺這肺腑之言,終有后悔之日,那將是注定無疑的了。”
  “誰愿意當狗,盡管自己去當;反正俺只愿意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這便是俺對你的答复,別的,無可奉告!”
  孫承宗說完,帶著侍衛去宁遠城了。
  李寔只好回到北京,魏忠賢听說沒有勸說成功,借口公務繁冗,也未見他,讓他回去了。
  話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自錦州代善領兵敗回,一直在伺机派兵報复,苦無良策。
  一天,降將李永芳前來獻計,他說:
  “在錦州与松山之間,有一座北石山,這山有三百多米高,方園四、五里路大。在山的南部是松山城,北部是錦州城,東面是大凌河,西邊是高橋鎮。這里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能防能退。山下有一條很深很長的山溝,可藏兵十万之眾。若能派兵以攻取錦州為名,先占据此山,則錦州、松山將唾手可得,也可以截斷孫承宗、袁崇煥的所謂‘宁錦防線’了。然后再攻打宁遠城,也有利得多。”
  听了李永芳的建議,努爾哈赤仔細地查看著地圖,覺得這意見有利有弊。若能速戰速決,將能一舉多得;一旦兵力被困,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于是,他對李永芳說:
  “你先回去,讓朕再想想你這建議。”
  李永芳走后,汗王讓侍衛喊來范文程軍師,他將李的建議向他說了一遍,對范說:
  “范先生,你看這建議可行么?”
  那范文程也看了一會地圖,考慮一下,搖頭晃腦地對努爾哈赤說:
  “這個建議好是好,不過有點冒險。先占領北石山,就切斷了明朝的宁錦防線。再攻錦州,就可以一鼓而下,因為南來的援軍已被阻于北石山下。那就不妨一試。”
  次日,汗王努爾哈赤又召開眾貝勒、大臣、全体將領,研究這一方案。大家對前次錦州兵敗很不服气,因此大都同意進兵。
  經過几天准備之后,汗王毅然決定派兵。
  在出師前夕,汗王努爾哈赤佯言要攻打錦州。暗中對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說:
  “你們二人領兵一万,作為先頭部隊,直接向錦州進發。”
  努爾哈赤与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极帶領兵馬四万人,在后面進軍,然后突然占領北石山。
  再說孫承宗在山海關對李定下了逐客令以后,即帶領几名侍衛,拍馬往宁遠而來。
  剛進宁遠城,迎頭碰見袁崇煥,二人邊走邊談。袁崇煥說:
  “据探馬報告,韃子正准備興兵再攻錦州。這次,努爾哈赤可能要親自帶兵來了。”
  孫承宗听了,笑著說:
  “那也好,咱們能有机會見見這位當年的龍虎將軍,也是難得呀!”
  二位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府衙,剛落座,就有探馬前來報告說:
  “努爾哈赤帶兵四万,前來攻打錦州。前鋒是大貝勒和二貝勒,他們的兵馬离錦州也不過二十里路。”
  這個探馬剛走不久,又來一探馬,他說:
  “韃子軍隊分兩部分進軍,前隊約有一万人馬,已接近錦州城。后隊人馬多,約有三万左右,似乎另有目標,請大人考慮。”
  袁崇煥當即問道:
  “你怎么知道它‘另有目標’呢?”
  那探馬立即答道:
  “前次攻錦州,他們只有三、四千人馬。若不是援軍赶到,錦州很可能會被攻下。這后面的大隊人馬,俺認為它只是來打援的,或是來攻打松山城的。”
  袁崇煥和孫承宗听了這個探馬的分析,相互看了看,又問了他的姓名,他說:
  “俺叫趙有智。”
  孫承宗笑著說:
  “果真有些才智,等這一仗打完,一定重賞于你!”那探馬听了,高興地再探消息去了。
  袁崇煥對孫承宗說:
  “在松山与錦州之間,有一座北石山,山下有一個很大的山溝。俺想帶一支兵馬去那里埋伏,這宁遠就請大人代守。這意見怎樣?請大人明示!”
  孫承宗立即說道:
  “努爾哈赤若是真來打松山呢?”
  袁崇煥說:
  “咱就帶兵人松山城,協助孫元化守城!”
  “就這么辦!”
  孫承宗說罷,袁崇煥遂告辭出來,領五千兵馬往松山方向奔去。
  且說馬世龍這些天以來,忙得起早歇晚,對城牆進行了加固,又挖了護城溝,還搬運了大量的滾木、礌石,赶造了很多弓箭。
  一天,他正在城上布防,忽有探馬來報:
  “努爾哈赤帶兵四万人,前來攻打錦州城,前鋒离城不到二十里了。”
  馬世龍心里不由得一惊,來這么多!小小的錦州城,能經得起四万人馬的攻擊?他想到這里,對探馬說道:
  “再去打探,將情況探具体些。”
  馬世龍立即走上城頭,命令守軍都作好臨戰准備,并讓烽火台立即點火報警。
  不久,只見通往遼沈的大道上,塵土飛揚。馬世龍命令守軍將城門關牢,并將護城溝上的吊橋高高吊起。
  且說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帶著一万兵馬,將錦州城圍得水泄不通。因為天色已晚,便命令埋鍋造飯。
  再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見代善、阿敏的兵馬已將錦州包圍起來,立即命令道:
  “向北石山前進!”
  那四万兵馬,浩浩蕩蕩,旗幟如海,遠遠望去,宛如洶涌的海潮,奔騰而來。
  這時,探馬早已去向袁崇煥報告,他當即派遣左輔帶領兵馬二千,埋伏于松山城東樹林中,并對他耳邊小聲說了几句話,左輔就帶領二千人馬走了。
  袁崇煥又命令朱梅帶兵二千人,埋伏于松山城兩山谷中,也對他附耳說了几句話,朱梅也領著二千人馬,走了。
  他自己帶著一千人馬,回到松山城里,与孫元化合兵一起,共一万多兵卒,共同研究布署了守城方案,這且不提。
  再說孫承宗耽心錦州兵力單薄,遂派人回山海關,讓參將祖大壽帶兵五千,從海上坐船北上,援助錦州。
  汗王努爾哈赤帶領大隊人馬,直抵北石山下,遂命令將軍隊隱藏在大溝里,自己領著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极等,登上北石山頂。
  他們站在山頂上,見松山城雖不算大,城牆較高,听探馬報告,袁崇煥來到松山城里。
  努爾哈赤心里說:這一仗要好好打,爭取活捉袁蠻子。
  他正在想著,突然前鋒大將揚古利進來說:
  “松山城四門大開,城上沒有一面旗幟,城門附近有一、二十個老百姓在打掃街道。可能是袁崇煥听說咱大軍前來攻城,嚇得逃跑了。”
  努爾哈赤听了揚古利的報告,笑了笑,不大相信,遂帶著三貝勒、四貝勒以及眾將領,來到前面,對城上一看,果真是那樣情況。
  努爾哈赤心里想著:四十年來,身經百戰,未遇到這樣的場面。難道這袁蠻子已設下埋伏?……
  汗王立即轉身回營,命令道:
  “以后軍作前鋒,前鋒作后軍,將兵馬退往錦州去。”
  四貝勒皇太极上前說道:
  “這可能是袁蠻子仿效諸葛亮,沒有什么了不起,父王為什么還要退兵呢?”
  努爾哈赤說道:
  “這袁蠻子詭計多端,城門大開,肯定有埋伏。若不撤退,必然中他的奸計。”
  于是眾將領分別到各自所在兵馬中,安排撤退。那溝雖不小,但是十万兵馬集中在里面,加上戰車,云梯等,已擠得滿滿的了。
  這撤退的命令一下,溝里便亂起來了,人喊馬叫,亂糟糟的。
  突然,“轟!轟!轟!”三聲炮響,從松山城里一下涌出一万多兵馬,喊殺聲震蕩著山谷,他們揮舞著長槍、大刀,一齊殺向后金軍。
  那山溝里的八旗兵馬正在撤退,一听到喊殺聲起,不由得一惊,遂慌忙應戰。
  這時候,松山城東西兩處埋伏的人馬,听到炮聲,也殺了出來。
  大、小凌河派來的救兵,也向后金兵馬沖殺過來。還有杏山、高橋鎮的救兵,听到炮聲,也拼殺起來。
  這時候,汗王努爾哈赤冷靜地命令道:
  “各旗兵馬立即應戰,沖出包圍,向錦州城撤退。”
  雙方拼殺得厲害,后金兵馬雖多,但倉促應戰,又處在撤退之中,傷亡不少。原先帶來的一些攻城器械,丟棄很多。
  且說錦州城下,早已是炮聲隆隆,喊殺連天。由于城外新挖了護城溝,后金兵馬被阻,不得不抬土填溝,這就給明軍的大炮提供了非常好的靶子。一炮打在抬土填溝的人群中,立即倒下一片。
  但是,八旗兵馬歷來是奮勇驃悍,他們推著戰車前進,抬著云梯上城,冒著如雨的矢石,前仆后繼。
  正當攻城戰斗打得激烈之時,努爾哈赤帶領兵馬撤退回來,那些攻城的士卒不由得慌亂起來了,以為是那邊兵敗,又見明朝的軍隊在后面追殺,便放慢了攻城的速度。
  突然之間,錦州城東門處,又來了一支明軍,他們与攻城的八旗兵馬殺到一處。
  這支明軍,正是祖大壽領導的五千士卒,坐船從海上過來,支援馬世龍的。
  努爾哈赤見后面明軍追殺,錦州城強攻不下,又有海上援軍赶來廝殺,不由歎息。
  皇太极問父親:
  “父王為什么歎息?”
  努爾哈赤說道:
  “孫承宗、袁崇煥果然用兵不凡,不像楊鎬、袁應泰容易對付了。”
  皇太极說道:
  “胜敗是兵家常遇的事情,暫時他們依仗著宁錦防線,跟咱對抗。不如收兵回去,等到适當机會,再興兵前來。”
  努爾哈赤听儿子說得有道理,遂宣布退兵。
  且說馬世龍在城頭看見后金兵馬停止攻城,大隊人馬已開始撤退,立即整頓守城士卒,出城追殺。
  袁崇煥指揮几路兵馬,從北石山下,沿途追殺,一直赶到錦州城下。
  后金軍隊且戰且退,努爾哈赤命令大貝勒代善与二貝勒阿敏領兵斷后。
  馬世龍領著城內土卒与袁崇煥兵馬合在一處,一直追殺十余里,方才收兵。
  再說孫承宗得知后金兵馬退回沈陽,遂赶到松山城,向袁崇煥問道:
  “听說你用空城計,嚇退了努爾哈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崇煥看了看孫元化,二人笑了笑,袁崇煥對孫承宗說道:
  “松山城雖不大,城牆一丈五、六尺高,城外山石磷峋,道路崎嶇,難以攻取。咱們估計努爾哈赤一向老奸巨滑,絕不敢冒然進城。城外埋伏了兩支人馬,大部分守軍都在城內,他若進城,就用關門打狗策略,消滅他們。果然努爾哈赤耽心中俺的埋伏,隨即退兵,俺才乘勢殺出城去,与城外埋伏的兩支人馬,合兵一處,一直追殺到錦州以北十余里方回。”
  孫承宗笑著說:
  “諸葛孔明當年誤用馬稷,丟失了街亭要地,身邊只有二千五百名士卒,又無大將,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用空城計,嚇跑了司馬懿,得以安全退軍。你沒有丟一城一地,也嚇跑了努爾哈赤,比當年的諸葛孔明先生還高明呢!”
  大家在說笑聲中,總結了這次反擊戰的成績,收撿后金兵馬丟失的甲杖、攻城器械好几千件,鼓舞了全体將士的斗志。
  孫承宗与袁崇煥又到錦州城里,見守城兵士斗志旺盛,士气高漲,孫承宗說:
  “要保持清醒頭腦,密切注意韃子動向,隨時准備迎擊來犯的敵人。你們是宁錦防線的前哨陣地,責任重大啊!……”
  再說努爾哈赤回到沈陽,計點兵馬,損失了二千多人馬,又丟掉攻城器械、甲杖等,他對眾貝勒大臣們說:
  “這點損失換來一個教訓,也是好事。今后還要加緊訓練兵馬,相机而動。”
  自此,努爾哈赤坐鎮沈陽,一方面認真訓練兵馬,一方面整頓內部,准備養精蓄銳,靜觀明朝上層變化,伺机再次興兵,暫且不提。
  且說孫承宗連續兩次擊敗后金軍的南犯,報捷奏表由于魏忠賢壓著不放,皇上深居宮中,怎能知曉。
  一天,熹宗皇帝忽然向魏忠賢問道:
  “遼東戰事有無進展?”
  魏忠賢立即說道:
  “孫承宗擁軍十万之眾,不思報效朝廷皇恩,卻在山海關上游山玩水,吃喝享受,能有什么進展?……”
  皇帝听了,很不高興。但是,他也是隨便問問,過一會儿也就忘了。只要能守住山海關,只要京城安定,也就行了。至于收复遼東等地,他本沒有雄心進取,問過之后,他又尋開心去了,還管什么遼東、遼西的!
  天啟五年的下半年,孫承宗因為皇上批發的二十四万兩餉銀,被魏忠賢扣著不發,收复遼東失地的計划不能實現,便想借著西巡薊遼,路過北京的机會,面見皇上,陳述詳情。
  孫承宗打算在十一月中旬,再去京城,兼賀万壽節,以便奏明皇上。
  走前,他對監軍紀文華說:
  “俺去薊遼巡察,順道去北京,親向皇上討那二十四万兩餉銀,你在府里照應著,下面各城堡俺已關照過了。”
  孫承宗說罷,即帶著几名侍衛,騎上快馬,望薊遼而去。
  這紀文華看孫承宗走遠了,急忙回到府里,把貼身侍衛紀升喊來,對他小聲說:
  “你立即回北京,對俺舅父說:‘孫承宗巡視薊遼以后,順道去北京向皇上告魏忠賢的狀,讓他及早准備……’,這事可不能向任何人說出去。辦完后,迅速回來。”
  紀升遂騎上快馬,往京城馳去。
  這監軍紀文華是張廣微的外甥。當初孫承宗來山海關上任不久,魏忠賢就派他來當監軍,其用心很清楚,實際上是讓紀文華來監視孫承宗的行動。一心守邊的孫承宗,怎么會知道那九千歲的險惡用心。
  原來紀文華也不是張廣微的親外甥,他母親吳淑蘭原是北京妓女院“藏嬌樓”里的一名妓女,被張廣微用銀子買出來,放在外室養著,有事無事便去和她鬼混。
  后來,吳淑蘭年老色衰,張廣微將她給了表弟紀世通作了妻子,便生下儿子紀文華。
  為了能纏住廣微,那吳淑蘭一口咬定,說紀文華是張廣微的親生儿子。成人后,張廣微把紀文華引荐給魏忠賢,与那應坤等,成為九千歲的貼身侍衛。
  俗話說:“一人飛升,仙及雞犬。”魏忠賢把持朝政后,原先跟隨他的人,不問青紅皂白,牛溲馬便,全都升了官,發了財,成為千歲府里的座上賓,大明朝廷的紅人。
  這是閒話,且說紀升來到京城,一頭鑽進張廣微的府第,將紀文華教給他的那些話,從頭學說一遍。張廣微說:
  “這話你已經跟俺說了,就讓它爛在肚里罷,可不能向任何人說。遲早你若把這話傳揚出去,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紀升連忙說道:
  “不敢,不敢!俺永遠不會說的。”
  張廣微滿意地說:
  “這就好,這就好。”
  紀升便告辭出來,騎上馬回山海關了。
  這紀升是吳淑蘭跟紀世通生的儿子,紀文華來山海關任監軍后,將他帶來充當貼身侍衛。
  回到關上,紀升向紀文華覆命后,再三又囑咐他不能說出去。
  誰知沒過三天,紀升与侍衛們一起喝酒,在酒桌上便吐露了真言,把他回京城的前前后后,一古腦全說了出來。侍衛們听到,都气得咬牙切齒,為孫承宗不平。有人說:
  “孫大人對朝廷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你們狼狽為奸,暗害忠臣,良心何在?”
  許多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忍气吞聲等著孫承宗回來。
  且說張廣微得到這消息,如獲至寶似的,他心里說:這次一定要向他討個重賞了!
  這張廣微,原也是個進士出身,只是好色成性。他在襄陽當府官時候,他下面那些官員的妻子,只要是長得漂亮的,他都要弄到手。
  在這方面,他還有一個非常巧妙的方法。
  平日,他發現誰的妻子長得漂亮,便讓侍從去對她說:
  “咱們府官太太請你去有事。”
  那些下屬官員的妻子,听說府官太太喊自己去有事,誰敢不專呢?平日想巴結還沒有机會呢。于是,急忙梳洗打扮,匆匆去了府中。
  誰知張廣微早已安排妥當,派一名侍從在大門里面等著,一見那女的進來,便將她領入專門房間。
  那房間里設備齊全,特制了一張大床,還有隔音裝置。
  那些女人,來到這么一間屋子里,反抗也沒有用,只有老老實實地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當時,有個姓韓的官員,妻子高氏長得很美。初來乍到,張廣微就故伎重演,派侍衛去傳喚了。
  姓韓的兩口子已清楚了張廣微的意圖。可是,若是不去,他一定要羅織罪名;去了,准會受辱。迫于無奈,高氏對丈夫說:
  “當今是清平世界,難道他真敢做這种傷風敗俗的事嗎?”
  說完,她咬一下嘴唇,捋了持頭發,昂然進到府里去。
  當她被領進那間屋子里以后,府官真的來了。他一見高氏,嘴里不停地喊著:
  “美人!美人!俺好想你!……”
  說著,就上來拉她。
  這時,那高氏就故意大聲喊叫說:
  “這哪里是府官老爺!府官老爺能干出這种事嗎?這一定是個家奴!”
  她一邊喊,一邊脫下一只鞋,拼命去打府官的頭。頭被打破了,又用雙手去抓他的臉,抓得他滿面流血。
  高氏終于逃脫出來,回到自己家里。
  次日,大家看到府官滿面傷痕,自然不好意思出來辦公,不過姓韓的還是不敢怠慢,每天到府里去參候,不敢离開。府官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一天,府官終于出來了。等他坐到椅子上以后,姓韓的立即上前謝罪。
  當時,府官滿臉通紅,一副慚愧的樣子。姓韓的怕他一時下不了台,赶緊出來了。
  那些曾被府官糟蹋過,忍气吞聲的官員的妻子,听說了這件事,既覺得高興,也不免覺得有些羞愧。
  以后,張廣微巴結上了魏忠賢,成為這位九千歲的心腹、智囊。
  魏忠賢有位妃子,名叫阿香,長得婀娜艷麗,胜似天仙。她身上有一种奇香,屬于特异功能,所以名叫阿香。
  張廣微在千歲府里,多次邂逅,都不得接近,想得他經常失眠。總想找個机會,能替九千歲作出些貢獻,立個大功,才能得到大賞。
  且說張廣微急忙將這消息報告了魏忠賢。
  俗話說:做賊心虛。魏忠賢听到這消息,大為惶恐,他心里說:那二十四万兩餉銀,是皇上親自批發的,拖了兩三年不給。皇上知道這事,就麻煩了。還有這兩次反擊戰,報捷奏章被俺壓著,皇上還蒙在鼓里,一旦抖出來,不光皇上不滿,一般大臣就會起哄,對俺就更不利了。
  魏忠賢連忙召來張廣微、顧秉謙、高第、崔呈秀等親信,商討對策。
  顧秉謙說:
  “孫承宗是皇上信任的人,這事弄不好會惹出麻煩來的。”
  “皇上信任的人,俺就不能動他了?他要跟九千歲作對,咱能由著他?……”
  張廣微這話是說給魏忠賢听的,所以魏忠賢听了,立即說道:
  “俺要想辦法讓皇上不信任他!你他媽的膽子越來越小了,怕什么?天塌下來,由老子頂著!”
  顧秉謙赶忙說道:
  “那就奏他一本,說他是東林余党,不就完了么?”
  崔呈秀說:
  “不能那么簡單化,至少要讓皇上信俺的,認為咱們才是忠臣!”
  張廣微覺得自己該講話了,他說:
  “孫承宗擁兵十万之眾,他來京城干什么的?那叫作‘挾兵震主’,是想‘袒護東林党’,是要‘清君側’。就這几條,皇上准信,孫承宗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魏忠賢听了張廣微的話,歡喜得眉飛色舞,將右手伸出來,大拇指一翹,說:
  “還是俺的智囊有水平!這三條,每一條都是一道血口子,像三把刀,砍在姓孫的身上,疼在皇上的心里。有這三條,皇上還能相信他姓孫的?……”
  張廣微有些受寵若惊了,他又說:
  “這次要把輿論造透,一定要把孫承宗弄臭!讓他從皇上的心窩里被抹掉,看他還敢反對九千歲么?這也是殺雞儆猴呀!”
  魏忠賢由于高興,不由得說道:
  “俺有一句終生信條:‘誰讓俺一時不快活,俺就要讓他一輩子不快活’!俺已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本不愿意再去干那喪天害理的事了。但是,有些人逼著俺去干!為了保住俺已經得到的榮華富貴,俺還要去干,并且一直干下去!”
  之后,魏忠賢指使御史李藩、崔呈秀等,寫表彈劾孫承宗。他自己又親自到皇帝面前說孫承宗“挾兵震主”,妄圖為東林党翻案等。
  開始,皇上不大理睬,就到御床上睡覺去了。這時候,魏忠賢繞著御床哭,連續繞了三四圈子,哭著說:
  “孫承宗一旦陰謀得逞,皇上啊,到那時后悔也不及的。”
  皇上終于被魏忠賢的眼淚感動了。立即翻身坐起,又從御床上下來,大聲說道:
  “讓閣部的次輔顧秉謙來擬寫圣旨!”
  那顧秉謙正愁著沒有表現忠于魏忠賢的机會呢,現在契机來了,于是,他洋洋洒洒,一揮而就。
  那圣旨是這樣寫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孫承宗身負守邊大任,干系甚重,不能擅离職守。歷有祖宗遺制,邊將一旦遠离信守戍地,當法不寬宥。
  欽此!
  魏忠賢手捧圣旨,派傳旨官員連夜送往山海關。不得有誤。
  同時,魏忠賢又讓兵部連續三次派飛騎馳往山海關,阻止孫承宗進京入覲。
  又听人說,孫承宗已到了通州。這消息好似一聲惊雷,嚇得魏忠賢面色如土。當時,盡管是午夜了,他又急急忙忙,假傳圣旨,親自跑遍京城九門,命令守門宦官說:
  “孫承宗若是回京城,到這里就把他捆上,送到俺府里去!誰若放他進城,就殺誰全家!”
  且說孫承宗确實已到通州,當他听說這些以后,气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返回山海關。
  孫承宗左思右想,不知因為什么原因阻止他赴京入覲?這時,他又想起了曾經給皇上講過的“曾子殺人”的故事,難道皇上又在怀疑俺了不成?……
  在孫承宗的侍衛中,有一個名叫鄭方良的,他對紀文華的作法很气憤,見孫大人回到關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使他很難受!
  鄭方良心里說:孫大人是好人,俺要把實情告訴他,讓他有個思想准備。
  當天晚上,鄭方良便把紀升酒后講的那些話,全都學了一遍。
  孫承宗問他:
  “還有哪些人在場?”
  鄭方良回答道:
  “咱侍衛全在場,共十六個人。”
  孫承宗又去找來几個侍衛,便問他們說:
  “那天喝酒時,紀升講了些什么?”
  這些人說的,与鄭方良告訴他的,完全一致。孫承宗心里安定了,他找到了原因。
  如何處置呢?……
  那天夜里,孫承宗想了很久,忽然他想到了蒙面刺客,看來,都与他有關系。
  因為想到了刺客,不覺眼睛一亮:你們既對俺無情,也別怪俺對你們無義了!
  當時,已是四更多天,孫承宗手提寶劍出了房門。來到院里,只見他一個縱身,竄上房頂,又輕輕跳了下去。
  沿著牆腳,工夫不大,孫承宗來到監軍院子里。他摸了摸紀升的房門,見沒有拴上,遂徑直走了進去,將燈燭點上。
  見紀升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呢!
  孫承宗來到床前,伸手一把抓住紀升的頭發,將他拎了下來。
  紀升一看是孫大人,立即雙膝跪下,孫承宗問道:
  “你去京城干什么的?老老實實向俺說清楚。”
  紀升看到孫大人凜然不可犯的神情,只得來個“竹筒里倒豆子——一個不剩地全倒出來了”。
  之后,孫承宗用一根麻繩將他捆牢,塞住嘴,然后走了出去。
  來到紀文華門前,那門也沒有挂上,他走了進去,點燃了燈燭,見紀文華睡得很熟。
  孫承宗心里說:
  你能睡得著了,害得俺睡不安,坐不宁。今晚要讓你嘗嘗俺的厲害。
  只見他一伸手,把那大木床掀起來了,紀文華從床上滾了下來。
  紀文華睜眼一看,是孫承宗,急忙說道:
  “大人到這時還未休息?”
  “俺能睡得著么!”
  孫承宗的一臉怒容,他已覺得不妙。但是,古人說:困獸猶斗。紀文華立刻裝出笑容說:“大人有啥話,明早再跟俺講吧?”
  “明天?還有明天么?——俺要你講!你讓紀升去京城干什么的?”
  紀文華以為孫承宗不知詳情,這不過是詐的。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
  “紀升去京城辦的是私事,你問這干啥?”
  “私事?不說實話,俺要你的命!”
  孫承宗說著,用寶劍往他大腿上刺了一下。只听紀文華疼得“唉喲”一聲,說道:
  “俺是朝廷命官,孫大人怎么能這樣?你要考慮后果呀!”
  “你是朝廷命官,就可以任意誣陷好人?”
  “請大人息怒,別听信坏人的挑唆吧!”
  孫承宗迅速走到隔壁,像老鷹抓小雞似的,將紀升提到紀文華面前,對紀文華說:
  “他已經老實交待了,你還能裝下去嗎?”
  紀文華狠狠地瞪著紀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看了看孫承宗,紀文華突然雙膝跪下說:
  “請大人饒了咱們,以后再也不干了!”
  孫承宗鼻子里“哼”了一聲,不再講什么,遂反身出門,把門扣上,然后將房子點著,不一會儿,房子被熊熊的大火吞噬著,紀文華与紀升在屋子里拼命叫喚,他們砸門、砸窗,最后沒有聲音了……
  在房子著火的時候,侍衛們都起來了,當他們看到孫承宗在那里站著時,已明白發生了什么,便不再上前,卻都不聲不響地回去睡覺了。在他們心目中,孫大人是人世間最好的人,紀文華和紀升的下場,是罪有應得!
  次日早晨,鄭方良帶著几個侍衛,來到孫承宗面前,對他說:
  “昨天夜里,紀監軍与紀升一起喝酒,因為酒后失火,二人已被燒死。”
  孫承宗听了之后,看著大家,眼里滴著淚花,向著侍衛們點了點頭,說道:
  “謝謝大家…”
  侍衛們走了之后,孫承宗寫了請求罷職回家的表章。他心里說:
  俺來守邊近四年了,堅持“厚積儲,勤備戰,為百姓,報皇恩”的方針,兩次打擊了趙子南犯的軍隊。俺是問心無愧呀!
  俗話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在孫承宗被罷職之前,又發生了柳河事件,這就給魏忠賢有了可乘的机會,迫使孫承宗退職回籍。
  柳河事件發生在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天命十年)。馬世龍誤听了劉伯強的話,派魯之甲、李承先率小股士卒,去夜襲耀州。結果兵敗柳河,死傷四百余人,棄甲胄六百副。
  這本不是一件兵戎大事,偷襲失利,兵家常事。但是,魏忠賢得知消息,卻大肆張揚,唆使他的死党數十人,紛紛上表,彈劾孫承宗,鬧得朝議洶洶。魏忠賢向皇上哭奏道:
  “若再不撤換孫承宗,山海關不保,京師也將岌岌可危了。”
  皇上听了,說道:
  “孫承宗在任四年,朕也安穩四年,你們卻說他不行,到底誰能比他更好呢?……”
  文武大臣大部分是魏忠賢死党,有几個雖然同情孫承宗,但怯于魏忠賢權勢,只顧保命,也不敢隨便說話,心里想:獨自難撐大廈,何必去自找麻煩!
  張廣做出班奏道:
  “兵部尚書高第文武全村,熟諳韜略,胜過孫承宗十倍。此人若去代替孫承宗,努爾哈赤再不敢興兵南下了。”
  皇上也只想早些下朝,遂說道:
  “孫承宗不是請求退職回鄉么?那就准他回家去吧。讓高第代為經略,主持遼東軍事。”
  魏忠賢可高興了,終于去除了心頭之患。他一邊備酒為高第餞行,一邊向崔呈秀布置夜襲孫承宗的任務。這且不提。
  再說高第本是洛陽人氏,父親高華沖,是府里一個文職小官,膝下只有高第一個儿子。
  俗話說:貧家出嬌子。從小嬌生慣養的高第,養成了游手好閒的習慣,讀書不用功,學武怕苦累,竟成了個尋花問柳,不務正業的浪蕩公子。
  再說顧秉謙曾在洛陽任過府官,高華沖見儿子整日浪里浪當,便在顧秉謙身上花了不少銀錢,自己退下來,讓高第頂父職,跟著顧秉謙跑跑腿,混了几年。
  魏忠賢得勢后,顧秉謙被九千歲看中,提拔到閣部,因為高第平日會阿瘐奉承,便把高第也帶了去。
  魏忠賢見高第眼梢子亮,善于見風轉舵,便給他弄個進士的功名。這一下高第有了文憑,進身的机會便來了,不久被九千歲安排到吏部。
  這次,孫承宗罷職回鄉,剛提升為吏部尚書的高第,搖身一跳,便去山海關代行遼東經略的職務。
  再說孫承宗接到罷職回鄉的圣旨以后,便准備立刻离開山海關。可是,袁崇煥、馬世龍等一班部下,再三挽留,非要他留下過兩三天不可。
  他們一起喝了兩天的悶酒,才讓他走。孫承宗原先的十五名侍衛,堅持跟隨他回鄉,袁崇煥說道:
  “可以,你們跟去了,俺也放心了,這一路難說沒有暗算的人。”
  袁崇煥一直送了十里路,才將身邊那個名叫阿寶的獵犬喚過來,指著孫承宗說:
  “阿寶!你就跟孫大人去罷!要听大人的話,保衛大人的安全!”
  他雙手摟住阿寶的脖頸,一次次地摩拿著阿寶的腦袋,再次說道:
  “去罷!一定要听從孫大人的指揮,做一個孫大人喜歡的好獵手!”
  孫承宗也不推辭,就摟住阿寶親熱一番,對袁崇煥說:
  “謝謝你的關照!俺希望你在宁遠建樹功勳,狠狠地開炮!”
  且說崔呈秀接受了魏忠賢的手令,帶了十名錦衣衛,埋伏在北京去山海關的要道——碣石山下,等著擊殺孫承宗。
  這十名錦衣衛是崔呈秀從五千名錦衣衛中挑選出來的。拳腳功夫過得硬,准備一舉將孫承宗置于死地。
  崔呈秀原是和尚出身,是江南華藏寺的行者,名叫虛空。他不守清規,被奪長老逐出。
  從此,這虛空和尚便云游南北,也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他打听到崇仁寺屋宇寬敞,又是一座有名的古剎。据說它建筑在五代時期,寺院四周清幽整洁,雖不打掃,卻一塵不染。
  這個惡和尚看中了這塊圣地。一日傍晚,他以挂單為名,借住在寺里,乘机用匕首刺死寺里的住持和尚。自此,他自立為住持,憑著一身的好武功,寺里的和尚見他凶狠,只得忍气吞聲。他時常剪徑搶劫,為非作歹,鬧得崇仁寺周圍雞犬不宁。
  魏忠賢擅權以后,到處网羅打手,听說崇仁寺的虛空本領高強,便派王化貞前來游說。虛空還俗后,跟隨王化貞投奔九千歲,成為錦衣衛的教頭,名為崔呈秀。
  在魏忠賢的引荐下,深得皇上的信任,被提升為御史,進了閣部。
  一年前,曾在魏忠賢指使下,以蒙面人的身分,赴山海關,夜刺孫承宗,未能得手。
  這次,他領了十名錦衣衛,在碣石山下樹林里已隱藏兩天兩夜了。由于袁崇煥、馬世龍的挽留,孫承宗在山海關多住了兩天。
  這是第三天的上午,崔呈秀在林子里正等得有些不耐煩之時,突然從西邊大道邊的樹林里傳來長長的哨聲,他立刻知道:目標出現!
  崔呈秀帶著錦衣衛,從林子里如飛一般,往大道上跑來。
  再說孫承宗一行人,正飛馬疾馳,突然那路邊的山林深處,發出一聲長長的哨音。由于那哨音尖厲、冗長,尤其在這寂靜的山林里,顯得格外恐怖。
  當那哨音剛剛響起之時,阿寶立即厭楞起雙耳,向著樹林吠了几聲,并立即向林子里竄去。
  這時,孫承宗知道林子里有人,可能要有舉動,便立即喊道:
  “阿寶,回來!回來!”
  正在飛跑的阿寶,一听孫大人的喊聲,驟然停下,很不情愿地回到孫承宗身邊。
  孫承宗已翻身下馬,輕聲對侍衛們說:
  “做好准備,林子里有人!”
  他們正在說話的工夫,只听林子里“唰!唰!”一下子竄出一伙人來,將大道攔著。
  孫承宗抬頭一看,一共十一個人,個個黑布蒙面,手執大刀,殺气騰騰。
  其中一人陰陽怪气笑著說:
  “哈哈哈哈!孫承宗,咱們已等候你多時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孫承宗把阿寶的牽繩交給身邊的鄭方良,對著那些蒙面人說:
  “看來今天不動手是辦不到了。依俺的本意,是本不打算与你們動手的。既然是擠到了這步,也無可奈何了。常言說的好:當場不讓步!”
  崔呈秀立刻接下去說:
  “舉手不留情!”
  孫承宗斜身擦臂,從背后拉出龍闕寶刀——“嗆啷”!那寶刀一出鞘,便有龍吟虎嘯之聲!在陽光照耀下,這口刀寒光閃閃,冷气森森,令人見了毛發悚然。
  崔呈秀一見,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不由想到:過去只是听人說孫承宗手里有一口寶刀,前次夜里交手時,他用的是一把寶劍。今天一見,果然不差。等會儿交手時,倒要多加些小心了。
  崔呈秀想到這里,將手中的九節鋼鞭一抖“霍啷啷”一聲響,說道:
  “請!”
  孫承宗手握寶刀,也說道:
  “請!”
  只听“嘩楞”一響,崔呈秀的九節鞭直奔孫承宗的面門砸來。
  孫承宗立刻撤步,斜身躲過,順勢刀頭一晃,一刀向崔呈秀劈去。
  崔呈秀閃過這一刀,甩起九節鞭,來個“流星赶月”,又向孫承宗的頭頂砸來。
  孫承宗旋轉身驅,那九節鞭落空。他揮寶刀使了個“順水推舟”,向崔呈秀的腰間斬去。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刀劈鞭去,戰了十几個回合。
  這時,孫承宗已瞧准了崔呈秀的九節鞭所走的路。盡管他甩動起來,极其靈活。
  那崔呈秀也在十分注意他的寶刀使法,深感孫承宗功底深厚。
  戰了三十几個回合,突然崔呈秀虛打了一鞭,借著轉身的机會,由袋子里取出一把小東西,兩手分拿。
  只見崔呈秀猛然回身,大喝道:
  “看打!”
  他右手食指一彈,一個鐵珠約有蓮子大小,直奔孫承宗的面門打來。
  孫承宗早已看出他的行動有异,這時略一偏身,那小鐵珠儿便從眼前飛過——“嗖”地一下帶著風聲。幸虧孫承宗警覺性高。要是粗心大意一點,非給打著不可!
  這時,孫承宗一個縱跳,把寶刀收住,說:
  “你是誰派來的強盜,既不敢露面,又用暗器傷人,真是蛇蝎心腸!”
  崔呈秀笑著說:
  “孫承宗,別發火!俺不想陪你竄來跳去,這太浪費時間了。你來看,俺這里共有九顆珠子,剛才你躲開一顆,俺手里還有八顆,俺就用這八顆珠子要你的性命,你要小心了!”
  原來這鐵珠子是一种罕見的暗器。往外打,靠的是指力彈射出去。
  崔呈秀的鐵珠子發射熟練,技藝高超。他兩只手可以同時發射,或是交替發射,彈射力又非常強,十步之內,百發百中。
  這珠子發射出去,專打眼睛。因為那珠子很小,令人難躲,難防。
  孫承宗從他發射來的那顆鐵珠子,就知道此人手毒心狠!現在,他要用八顆鐵珠子來置俺于死地。孫承宗手提寶刀,冷笑一聲,說:
  “強盜!你明著來,還是暗著來,隨你的便!至于說能不能夠打著俺,那就得看你的手段了!最好將你全身的本事都亮出來!”
  崔呈秀說道:
  “孫承宗,你可不能后悔了!俺這八顆珠子,將要送你去西天!你听著沒有?”
  孫承宗笑著說:
  “強盜!俺就站在這儿給你當個活靶子!慢說八顆珠子,就是十八顆,八十顆,盡管沖俺這里打就是了!”
  崔呈秀說道:
  “別把話說絕了!既然你愿意讓俺打,你可要謹慎、小心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兩手里的珠子在掌中來回地滾動,“霍啷啷”地直響。
  崔呈秀餓鷹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孫承宗。孫承宗還是那么坦然自若,丁字步站在距离崔呈秀一丈遠的地方,上身不搖,下身不動,顯得心平气和。身后的侍衛們全都屏息宁神地看著,不知這一番較量后果將會如何。
  大家再看崔呈秀的兩只手,同時向上一抬,說了聲:
  “招打!”
  隨著他的話音,他兩手中指同時一彈,就听“噹啷”一聲!人們以為鐵珠子打出來了,其實什么也沒有,這叫虛晃一招儿。
  孫承宗站在他的對面,還是紋絲儿沒動,并沒有被他的虛招儿所左右。
  崔呈秀從這一點就看出來了孫承宗的兩只眼很有功夫。自己虛晃招儿,在孫承宗面前不起作用。
  于是他左手指一卷,隨著胳膊勾前甩動,食指同時彈了出來。
  這個動作就仿佛是用食指指點什么似的,他指的是孫承宗的右眼,“打!”嗖——一只鐵珠直向孫承宗的右眼飛來。
  孫承宗看得真切,鐵珠出手的速度好快,疾如流星,快似閃電!他向左一歪頭,躲過了。
  可是,就在孫承宗一歪頭的工夫,崔呈秀右手里的珠子,也跟著打來一顆,直取他的左眼,這叫“流星赶月”!
  只見孫承宗一個蹲式儿,兩顆珠子先后從頭頂飛過。就在他剛蹲下的時候,崔呈秀兩手同時又發出兩只彈丸,還是來打孫承宗的兩眼。
  這一次真不好躲了。躲左邊儿的,右邊就得挨打;躲右邊儿的,左邊就得挨上。再想往下蹲,已無法再蹲下去。
  孫承宗覺得實在是躲不開了,他只好一橫寶刀遮住臉,只听“堂!堂!”兩聲響,兩顆珠子打在刀片儿上,彈落在地。
  這時,孫承宗才挺直身軀。崔呈秀現在已是六顆珠子落地了,又接著發出第七、第八兩顆。
  原來這兩顆換了位置了,准備一顆打孫承宗的咽喉,另一顆打天靈蓋。
  但是,孫承宗卻不躲閃,他突然猛一揮刀,只听“嗆!嗆!”兩聲響,這一回孫承宗大大地露一手,用龍闕寶刀去削那飛著的兩粒珠子,結果都是迎刃而解!
  鄭方良等侍衛們齊喊了一聲:
  “好!”
  他們上前撿起那四瓣儿的鐵珠子,有人說:
  “呀!削的怎么這樣齊刷,都是從正中間被切開的!”
  他們看著,議論著,把那破開的珠子往錦衣衛中間一扔,鄭方良說:
  “瞧!四瓣儿一般大,不信你拿回去秤去!”
  那十名錦衣衛一看這情形,當時全都目瞪口呆!崔呈秀看到孫承宗最后這一手,他也暗暗吃惊!
  崔呈秀心想:這真是好眼力!手眼相配合,反應能力倒有多快呀!那手頭又有多准!
  想到這里,崔呈秀的嫉妒之火又燃燒起來了。就沖這一手儿,也不能容他在世了。
  于是他向身后的錦衣衛大喝一聲:
  “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
  話音未落,又將那九節鋼鞭一抖,“霍啷啷”一聲響,對准孫承宗的頭頂擬將下來,這叫作“力劈華山”!
  孫承宗不慌不忙,掄起寶刀迎上去,二人又重新戰將起來。
  這邊侍衛一見錦衣衛揮刀上來,他們也手持兵器迎了上去。
  鄭方良把阿寶頸上的套子一卸,只見它狂吠一聲,扑向錦衣衛中去了。
  那些錦衣衛只顧揮刀拼殺,不曾想那阿寶的速度像閃電一般,一下扑來。
  這阿寶是袁崇煥訓練多年的猛犬!從剛滿月開始,他就讓阿寶去扑咬草人,專門咬人的脖頸。它那又長又鋒利的牙齒,上去一口咬住誰的頸脖,誰便立刻斃命。
  此時,在阿寶的襲擊下,那些錦衣衛防不胜防,已有兩、三個人倒下。他們為了防備阿寶扑咬,一不注意又會被孫承宗的侍衛砍倒。那阿寶靈活的身軀,竄來跳去,不一會儿,那十名錦衣衛,已全部喪命。
  崔呈秀一見,不覺心慌。那阿寶從背后,猛地扑來,他急忙閃身躲過。
  孫承宗指揮著眾待衛,把崔呈秀圖在當中,崔呈秀一看形勢不利,立即縱身一跳,順手打倒一個侍衛,向林中逃去。
  未等孫承宗發出追擊的命令,阿寶就一下竄過去,隨后就追。
  崔呈秀原以為孫承宗會去追他的,他還留下最毒辣的一招儿。他那十顆鐵珠子,如今已打出去九顆了,還有最后一顆在右手里攥著呢!
  他想等孫承宗來追他,在縱身逃脫的一瞬間,再去打他這最后一顆珠子。到那時,孫承宗的身体騰空,沒有半點防備,再打他眼睛,就將万無一失了。
  但是,他万万沒想到,孫承宗沒有追他,那個厲害無比的阿寶卻追來了!
  崔呈秀心里煩透了阿寶,他知道,若不是阿寶前去撕咬,十名錦衣衛怎么會全部死掉。
  于是,他拿定了主意:干脆,剩下的這顆就賞給它吧!
  只見崔呈秀一甩手“嗖!”這顆珠子向阿寶彈射了過來,打向阿寶右邊的那只眼睛。
  這時候,那顆鐵珠离阿寶不過一尺遠的距离。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跟在阿寶后面的孫承宗,突然揮起寶刀,扁著向外一扇,就听“噹”的一聲,那刀頭正扇在珠子上,將那珠子抽了回去。它回去的勁頭跟彈出來的時候可大不一樣,無論是力量和速度,都比原先加了几倍,說來也巧,崔呈秀作夢也不曾想到珠子會被彈回來,一大意儿,正打在右手腕子上。
  這個虧可吃得太大了!崔呈秀疼得一聲慘叫,將手中的九節鋼鞭跌落在地上,又打了一個踉蹌,差點儿摔倒。此時,阿寶已竄到他身后,上去一口,咬住屁股,崔呈秀不敢怠慢,往前一縱,只听“滋啦”一聲,連布帶肉被阿寶撕下來一塊!
  崔呈秀忍著劇痛,逃進林子深處去了。他的右手腕被珠子打斷,褲子被阿寶撕爛,右半個屁股被阿寶咬掉一塊肉,順著褲子往外流血哩!
  孫承宗對侍衛們說:
  “不用追了!讓他活著去向九千歲交差吧!”
  說罷,孫承宗彎下腰來,摟著阿寶的頸項,輕聲地說:
  “阿寶勇敢,阿寶是好樣的!……”
  十五名侍衛,只有一人受傷。孫承宗向他們說道:
  “俺現在要回老家高陽去。你們要回家的,發給路費;愿意去高陽的,咱們一起走。”
  孫承宗与八名侍衛,背著那受傷的,帶著阿寶,一起回高陽去了。
  且說高第以兵部尚書經略薊遼,駐山海關。他一到任,就因為柳河新敗,心怀畏懼,認為關外必不可守。
  于是,高第准備將山海關外的駐兵全部撤進關內,完全采取不謀進取,只圖守關的消极防御的策略。
  袁崇煥向高第建議說:
  “兵法書上說:有進無退。錦州、右屯一帶,既安設兵將,藏卸糧、料,又部署廳官,怎能不加防守,就撤退下來呢?自古以來,万万沒有這個道理,更沒有這种做法!一旦從一地撤防,都將影響全局,這等于公開地向韃子示弱。”
  馬世龍也說道:
  “柳河兵敗,是俺誤听了消息,這是俺的罪責。錦州、右屯、大凌河三城是關外的要塞,如果倉皇撤防,不僅使剛興工修建的城堡毀棄了,而且把關外的四百里封疆,等于拱手送給后金國。”
  袁崇煥見高第無動于衷,又堅持說道:
  “錦州兩次、松山一次反擊戰的胜利,看不到;柳河一次小的兵敗,卻盯著不放。這叫作因小失大,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總之,兵不能撤,城不可棄,古人說:一失足,遂成千古恨。……”
  但是,高第憑借著皇帝賜給的尚方寶劍,又有魏忠賢的鼎力支持,他力排眾議,堅持對山海關總兵馬世龍說:
  “不僅要撤除錦州、右屯、大凌河的守軍,宁遠、前屯的軍隊也要撤!誰若不听從命令,有尚方寶劍在此!”
  于是,錦州、右屯、大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的守城兵卒、器械全被撤下來。
  高第的不戰而退的策略,鬧得軍心不振,民怨沸騰,死亡塞路,哭聲震野。并且丟棄米粟十余万石,造成軍無戰心,士气低落。
  高第又催袁崇煥撤軍,遭到袁崇煥的堅決反抗,他對高第說:
  “錦州、古屯等城已撤兵了,宁遠、前屯若再撤兵,山海關將完全暴露在韃子面前,關內也受到震動,沒有保障了。”
  高第仍然不答應,執意要袁崇煥撤軍。他揮著御賜的尚方寶劍說:
  “俺是薊遼經略,誰不听俺的命令,俺就有權制裁他!”
  袁崇煥見高第動轍以尚方寶劍壓人,遂憤怒地說道:
  “俺是皇上派來的宁前道!官在宁、前,俺袁崇煥即使戰死在宁、前,也不當孬种,退后一步!”
  高第听了袁崇煥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知道皇上比較信任袁崇煥,魏忠賢還想拉攏他袁崇煥,他自己心里又怀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高第只得讓步,不再堅持要袁崇煥盡撤宁、前的駐軍了。
  但是,高第用心險惡,他將宁遠、前屯以外的其他各城、堡統統進行撤防,使宁遠城變成一座孤城,如海中的孤島一樣。
  由此可以看出,明朝末年,朝政腐敗,宦官專權,用人不當,竟將高第這樣的庸人——無賴加流氓,委以封疆大任,其后果必然是不堪設想。
  且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在占領廣宁之后的四年之間,雖然派兵奪取旅順,但未曾大舉進攻明朝。這固然因為后金汗王努爾哈赤忙于鞏固其對遼沈地區的統治,整頓內部,移民運糧,訓練軍隊,發展生產,施行社會改革,鎮壓漢民反抗。同時,更由于孫承宗,袁崇煥等邊防工作井然有序,無懈可擊。因此,努爾哈赤蟄伏不動,等待時机。
  善于待机而動的努爾哈赤,曾乘熊廷弼下台之机,奪占遼沈;這次又得到孫承宗罷職還鄉,高第撤軍關內、宁遠孤守的哨報,決定派兵攻打宁遠,進攻袁崇煥。
  且說崔呈秀負傷后,回到京城,見到魏忠賢,那九千歲見到崔呈秀的狼狽相,真是气不打一處來,竟訓斥他說:
  “前次去夜刺的時候,連孫承宗的一根毫毛未動掉;這次,不僅丟掉俺十余條錦衣衛的性命,連你自己也負了重傷。真是打雞不成,反失一把大米!”
  崔呈秀只得說道:
  “那孫承宗的武功,确實厲害;他還有一條很厲害的狗,
  魏忠賢越听越不耐煩了:
  “孫承宗的武功厲害,他的狗也厲害,俺的錦衣衛還不如孫承宗的一條狗厲害,連你這個錦衣衛的教師爺,也沒有那條狗厲害?……這簡直是尿克郎打嚏噴——滿嘴噴糞!”
  崔呈秀沒有再說什么,停了一會儿,才囁囁嚅嚅地說道:
  “千歲爺要是……要是沒什么事,俺……俺回去……休息了。”
  正在這時,張廣微走了進來,他一見崔呈秀這般模樣,不禁愣住了。等了一會,說道:
  “怎么敗……敗得這么慘?……”
  崔呈秀只是咧了咧嘴,一拐一瘸地走了出去。
  那九千歲正在不高興的時候,見張廣微來了,遂問道:
  “有什么事嗎?”
  張廣微只得說道:
  “沒有什么大事?俺只是想……”
  “你想什么?”
  張廣微嘴里怎么也說不出口,他是想九干歲的那個阿香!但是,自己替他出了那么大力,想出了那么好的點子,才把孫承宗堵住,才救了他九千歲的駕,還親口說過要重賞俺,怎么現在倒忘了不成?于是,他鼓足了勇气,說:
  “千歲爺曾講過,要重賞俺的。現在俺是來……來討賞的!”
  “噢!你要俺賞你什么呀?”
  魏忠賢滿肚子不高興,還是壓住火气,問了他一句。
  張廣微見九千歲態度好一些了,又在問他,膽子也就壯起來,便說道:
  “俺別的什么都不要,只是想……想要千歲爺的那個……那個阿香!”
  “放你媽的七十二個滾龍屁!……”
  魏忠賢气得火冒三丈六尺高,真想去扇他几個耳瓜子。但是,他畢竟忍住了,沒有去動手。只是非常厭惡地朝他揮了揮手,意思是:
  “滾你媽的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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