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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服气的遼東百姓


  且說鎮江城南郊,有一個繆家寨,全寨五千多口人,都姓繆。寨主繆曉軒,一生樂善好施,濟困扶弱,被稱為繆大善人,活到七十多歲,在后金攻占開原時死去。
  繆大善人死后,留下五個儿子。他們是繆立仁、繆立義、繆立禮、繆立智、繆立信。
  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繆家五個儿子,繼承了父親的家風,平日學拳練武,周濟貧弱,深受全寨人的信賴,連鎮江城里都知道繆家寨的仁、義、禮、智、信兄弟五人。
  當后金軍隊攻占沈陽、遼陽之后,鎮江原來的明朝官吏,也隨著遼南四衛——金州、复州、蓋州、海州的官員一起,投降了后金。以后,努爾哈赤派來了一個游擊官員,名叫佟養真。他原是商人,投降努爾哈赤較早。
  努爾哈赤在遼陽宣布剃發命令,很快傳到鎮江,繆氏五兄弟決心對抗,誓死不剃發。
  一天,繆立仁出面,將繆家寨中有頭面人一齊請到家中。酒宴當中,繆立仁讓家人抬出白銀一万兩,向眾人說:
  “這頭發乃父母所生,怎能隨便剃掉?為了對抗這個剃發的命令,咱們要充分的准備。咱家這一万銀子,是父親一生的積蓄,咱兄弟五人已經商議好了,要獻出來作為活動費用。一方面組織軍隊,一方面到外地請來有武功的豪杰之士,來幫助咱們起事。請在座的父老鄉親發表意見。”
  有一個名叫繆家駒的年輕人站起來說:
  “俺的師父吳華人,是‘長白四快’中的老大,他的武功精湛,拳術高明,被稱為擎天手。不久前,他在海州。若能找到他,那三俠也可以找到。是否俺去一趟海州看看。”
  繆立仁當即表態說:
  “那太好了!俺早听說‘長白四快’的功夫不凡,若能將他們請來,對俺大有幫助。那就請你明天去海州吧。”
  有個老人站起來說:
  “蓋州西門里面有一個姓滿的父子,有一身的拳腳功夫,父子兩人長得奇矮。老頭名叫滿小腳,儿子滿小手。可以派人去請他們來。”
  “俺去請滿家父子!”
  一個中年人名叫繆小星的站起來說:
  “那小腳是俺師父,他儿子滿小手為人厚道,功夫也不差,跟俺關系很好,俺能把他請來。只是俺那小腳師父有一個毛病,喜歡搞年輕女人。別看他身材矮小,精神可好呢。”
  大家一听,都哄笑起來。繆立仁說:
  “那就請你去把滿小手請來,不用請你那小腳師父了,免得來了誤事。”
  這時候,繆立義站起來說道:
  “据說复州城里有個武舉,名叫陶瑞安,辭官回复州為父親服喪。如今喪期已滿,遼陽已被后金攻占,無任可上,在家閒著。此人原是遼陽守軍的教頭呢,若能將他請來,咱軍隊的訓練有人抓了。”
  他說完之后,老大繆立仁說:
  “不知哪位鄉親能前去复州一趟?”
  有個白胡子老頭說道:
  “這個陶瑞安是有些名气,他為人正直。他在复州為父親服喪期間,在他父親墓旁蓋了兩間草屋,吃住在那草屋里,三年未离開墳場,一次家未回過。复州城里家喻戶曉,都知道他是大孝子。俺看,你自己去一趟吧!”
  繆立仁說:
  “若沒有合适的人去,俺只得自己去走一趟。不過家里的事情太多,要組織護寨隊伍,要打造兵器,要購買醫藥,要准備糧食,……”
  那白胡子老頭說道:
  “這些事由咱們來分頭辦理,還有立義他們兄弟四人,你就親自去一趟吧!”
  繆立仁又說道:
  “三爺說得對。家里這些事請你老人家多操心,催著他們抓緊辦。俺明天就前往复州去。”
  大家又議論一會,各自分頭行動,也就散了。老大繆立仁又与四個弟弟交待一番,隨即回房休息,一夜無話。
  話說第二天早上,繆家寨里几個人各自行動。繆家駒往海州,去找師父擎天手——吳華人;繆小星前往蓋州去請滿小手,暫且不表。
  單說繆家長子繆立仁,准備好行裝,告別四個弟弟,又囑咐他們一番,一個人往奔复州而去。
  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非只一日,來到复州地界。
  這一天,走到中午,見前邊一道大河攔住去路。這條河很寬,又沒有橋梁可過。
  繆立仁正在著急,心里想:附近哪儿有渡船呢?他手搭涼棚往河面上察看。
  就在這工夫,突然順風傳來一陣野調荒腔的漁歌聲。歌中唱道:
  烈日炎炎照九州,
  一葉扁舟河上游。
  大江魚肥大江去,
  小河蝦多小河收。
  大江小河無魚打,
  山村野岭度春秋。
  南風吹得漁人醉,
  強似封個万戶侯。

  繆立仁順這聲音看去,只見從河旁一人多深的蘆葦叢中,蕩蕩悠悠撐出一只舢板小船。
  小船上兩個人,都是漁人的裝束。在船頭上坐著的一位,中等的身材,膚色黝黑,年紀三十開外。頭戴斗笠,身上短衣襟,小打扮儿。
  后邊搖船的是個年輕人,頭上沒有帽子,長長的頭發挽到頂上,用個竹簪別著。上身穿著涼背心儿,下邊燈籠褲子,光著腳,手里搬著櫓,不緊不慢,隨著身子的來回晃動,嘴里哼著漁歌,顯得非常悠閒自在。
  繆立仁一看,可有了船了。他急忙沖那搖船的一抬手,口里喊道:
  “喂——船家!”
  那船距离岸邊不算遠,搖船的听見喊聲,扭頭沖繆立仁問道:
  “做什么?”
  “船家辛苦了,請你把船搖過來,渡俺過河。”
  年輕的艄公把繆立仁上下一打量,笑道:
  “過河呀?你另找船吧,咱們是漁船,不擺渡!”
  說完,他繼續搖著小船,往河心方向去了。繆立仁一看,急忙招手說:
  “哎!哎!船家師傅先別走呀,咱們商量商量不行嗎?”
  “商量什么?”
  “俺有急事要過河去,這河附近,一沒橋梁,二無渡船,你叫俺找誰去呀?”
  “嘿嘿,真是笑話!你愿意找誰就找誰去,你有沒有急事,与俺什么相干?”
  “師傅說哪里話,請你幫個忙吧?”
  “這兵荒馬亂的,誰幫誰去!”
  繆立仁只得說道:
  “常言說: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請師傅幫個忙,你就只當行個方便了。俺也不會讓你白受累,船錢你要多少,俺就給多少,還不行嗎?”
  沒有等年輕人說行還是不行,船頭坐著的那個歲數大點儿的說話了:
  “老二,俺看——要不咱就耽誤會子工夫,把這個人渡過去吧,你看他直說好的,再說他出門在外的也不容易。”
  “大哥,你是說咱送他過河?”
  “是呀,送他過去吧!”
  其實,這兩人就是沖著繆立仁來的。
  他們是這一帶水上專干搶劫“生意”的賊人。那個年紀大的叫韓廣,搖船的叫龐兵。這一帶水域被他們霸占著,不然的話,怎么連一條船也沒有呢!本來,這里的渡口也有船儿,后來這倆人一來,把他們赶走了。
  這韓廣、龐兵在這一帶獨霸一方。要是赶上人多了過河,他們就漫天要价;若是遇見單獨的旅客,就要被他們整死了,來個圖財害命。
  剛才這兩人故意賣關子,一唱一和,做出來迷惑繆立仁的。
  現在那划船的龐兵說:
  “好罷,大哥既然說話了,送他過去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把船頭掉轉過來,划到岸邊上。韓廣把繆立仁上下一打量,看他的穿戴,渾身衣服都比較華麗,像個有錢的少爺。
  這邊韓廣還在打量著呢,繆立仁縱身一個箭步,跳到船上來了。因為船小,他一跳上來,那小船儿不由得一歪,只听那龐兵喊道:
  “嗨!嗨!你慢著點儿,小心掉下河去,你忙的什么呢!”
  繆立仁忙笑著說:
  “不礙的,俺掉不下去,咱們走吧!”
  韓廣一看,繆立仁身后背一個皮包,里面似乎怪沉的樣子,大概全是銀子。他沖龐兵一呼嘴說:
  “咱們走罷!”
  于是,龐兵這才搬掉搖櫓,壓浪摧舟,小船儿直向河心,箭一般地竄去了。
  不大工夫,船到河心了。韓廣說話了:
  “這位客人,常言道‘船家不打過河錢’,這是老規矩,你得給船錢哪!”
  繆立仁一听,笑了,說道:
  “唔,還有這么個說法,那好吧,反正遲早當不了要給的,早給了早利索,請師傅講价吧!”
  韓廣說:
  “那可是無盡無休。說多就多,說少就少!”
  繆立仁一听他這口气,心里想:這人大概是想多訛俺几個錢吧!可又一想,就讓他們多訛几個吧!若不是人家,還過不了這河哩。他想到這儿,隨即說道:
  “師傅,請你講吧,不論多少沒關系,只要你有价,俺就掏錢!”
  “行!听你這么一說,看得出你是個痛快人,那俺干脆就說了。你背后的小包里有多少錢?”
  繆立仁听了,不由一怔:
  “怎么?難道說你還想給俺都拿去嗎?”
  “不錯!有多少全丟下!多了哩,俺也不歡喜;少了呢,俺也不煩惱。”
  說完,他的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繆立仁。
  繆立仁這時才明白:俺今天上了賊船了!轉而一想:嘿!你們瞎了狗眼!你也不看看船上是誰,想要俺的錢也不容易。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說道:
  “你要這點儿錢夠用么?等俺回家去給你多送點來不更好嗎?……”
  在他們搭話的這工夫,搖船的龐兵早就停下手中的櫓。只見他一伸手,從船艙底下抽出一口單刀,喊道:
  “大哥,哪有那么多工夫跟他磨牙!”
  他沖繆立仁說道:
  “小子!咱明白地告訴你,爺爺就是干這個的,今天不但要你的錢,捎帶著還要你的命哩!”
  繆立仁心想:這倆東西心也太狠了!今天你遇上俺,就算是你們撞到槍頭上了。想到這儿,他故意笑著說:
  “二位師傅,俗話說:山在西,水在東,山水流匯到處通,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見面是賓朋。世上只有沒見過面的朋友,還有沒見過面的冤家嗎?”
  龐兵听得不耐煩了,嘴里罵道:
  “少他媽的廢話!俺現在只要錢,不認人!”
  嘴里罵罵咧咧地,一個箭步跳上前來,揮刀照著繆立仁摟頭就剁。
  繆立仁一看,這家伙真夠野的,心里說,俺不客气了。
  只見繆立仁略一閃身,龐兵的刀便砍空了。繆立仁抬起右腿,對准龐兵的軟助就是一腳。
  這一腳踢得好快啊,船上的地方又小,龐兵沒地方可躲,他斜身一個猛子,只听“噗通”一聲,他竟跳到河里去了。
  那韓廣見兄弟下水了,他一貓腰從艙底抄起一柄魚叉,抖魚叉直奔繆立仁的頸嗓刺來。
  那魚叉的頭上是三個尖儿,上邊的倒須鉤鋒利無比,被日光一照,明亮亮奪人二目。
  繆立仁一見魚叉刺來了,急忙蹲身下來,那又從他頭頂上走過。
  繆立仁就勢使了個掏心拳,一拳打向韓廣的胸口。
  韓廣未等拳到,遂喊了一聲:
  “厲害!”
  就扔了魚叉,“咚”!——也翻身跳進河里。
  繆立仁見此情景,冷笑道:
  “哼!這等的鼠輩,也居然敢出來截道,真是太可笑了!”
  如今兩個使船的都被打下水去,船上就剩下他自己了。那小船儿正順流而下,繆立仁心想:自己又不會使船,這不麻煩了嗎?若是這么順著水流去,將被沖到哪儿去呀?剛才只顧打,把他們都打到河里去了,早知留下一個划船就好了。
  正當繆立仁在后悔不迭的時候,忽然見船旁不遠處的水面上冒出來一個腦袋,正是那個年紀大些的。
  那韓廣在水里一晃身子,上半身几乎全露出水面。只見他一捋臉上的水,說:
  “好小子!你也真厲害啊!”
  繆仁笑著說道:
  “怎么樣?師傅,上船來俺交個朋友吧!”
  “誰跟你交朋友?你別太得意,船上的地方大小,施展不開。你瞧這河里多寬綽,有种的你下來!”
  繆立仁心里說:俺才不下去哩!俺只會那兩下子狗刨,能是他的對手嗎?他說道:
  “喂!你要不服,你現在把俺送到岸上,咱們好好地分個高低!”
  韓廣听了,說:
  “嘻嘻,想的倒美!俺還把你送到岸上?俺要把你送到龍宮里去喂王八!小子,俺喊一二三,你就得下來,你信嗎?”
  繆立仁說:
  “俺不信。”
  “好!這回俺就讓你信!你站穩當了,好好听著,一,二,三!”
  韓廣這個“三”字剛一出口,那只小船突然左右搖晃起來,越搖越厲害。繆立仁立腳不穩,一栽身,“咕咚”——就掉進河里。
  原來是乘繆立仁未注意,那龐兵在船尾處露出頭來,他听韓廣喊到三,兩手搬著船板,死命地左右搖晃,繆立仁怎能穩站在船上?
  再說繆立仁一掉進河里,他可是一點轍也沒有了。只見他在水里噗騰騰,噗騰騰……好一陣噗騰,也沒有前進多少,反嗆了一鼻孔的水。
  韓廣和龐兵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旱鴨子”。兩個人心里可樂坏了,龐兵拍著巴掌笑著,對韓廣說道:
  “大哥!讓他喝個飽吧!”
  邊說著,邊往水里一坐身,潛水下去,直奔繆立仁。
  此時,繆立仁還在玩命地噗騰著呢?突然感覺腳脖子被人拽住了,這下子他可慌了:
  “哎!不能——”
  他剛喊了這么一聲,就被龐兵拉下水里去了。這時,韓廣也游過來了,上前用手扳住纓立仁的兩肩頭,直往水里摁。
  繆立仁這時候可吃苦頭了!上邊摁,下邊拽,一張嘴,咕嘟——喝了一大口水。一著急,鼻子也嗆水了。一連几下,頭腦也懵了,兩手急得亂划水,眼看就沒命了。
  就在這危急關頭,突然,從岸邊飛來一顆石子,“啪”的一下,正打中韓廣的肩頭,疼的他“哎呀”一聲。
  緊接著,听岸上傳來一聲吶喊:
  “唉!那是誰呀,竟在大白天里害人!”
  韓廣半拉膀子又酸又麻,他向岸上看去。這時,龐兵也放開了繆立仁,鑽出了水面。
  只見岸上站著一個人,年紀約在五十歲左右,身材怪壯實。兩人見是一個人,就未放在心上,那龐兵頭一昂,沖岸上吼道:
  “喂!你想找死啊!赶快滾開!別來管大爺的事,再嚷嚷,就要你的狗命!”
  岸上的人搭茬了,他說道:
  “你說什么?要俺的命!你還真是膽子不小!”
  韓廣被挨了一石子,更气,就說:
  “你是不是活膩歪了?要找死,你就下來!”
  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繆立僅三噗騰,兩噗騰,夠著那只小船儿,手把著船幫才緩過來一口气儿。
  這時,龐兵說:
  “大哥,別理他,咱還干咱們的!”
  說罷,他一晃身子,又向繆立仁扑來。
  此時,繆立仁手把船幫,正想要上船。那龐兵已游過來了,伸手就去抓繆立仁的大腿。
  就在龐兵一伸手的工夫,岸上的那人一抖手,“嗖”地一聲,又飛出一顆石子,正打在龐兵的手背上,疼得這小子赶緊把手又縮了回來。
  岸上的人說話了:
  “哎!光興動嘴儿,不興動手儿。哪個人動,俺就打誰;哪只手動,俺就打哪只手。不信的話,你就瞧著吧!”
  說罷,他兩手一揚,他兩手里還攥著兩大把石子呢!
  一時間,嚇得兩人真不敢再伸手了。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今天的“買賣”會這么不順當,竟會砸在一個人手里。
  韓廣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猜測到這人大概不是個善茬儿!
  龐兵還是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總覺得有些不服气。就沖著那人喊道:
  “嗨!你也不過只會打几塊石子,沒有什么真能耐,有本事你敢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咱下去你就要吃苦頭了!”
  “別吹!俺看,你是瘸子打架——光會坐著喊,你下來試試!”
  那人說道:
  “好吧,咱就下去給你看看。……哎呀,不行!這一下去,鞋子不就濕了嗎?”
  龐兵听了,啊?他還要連鞋子下來!說不定,他的水性也不咋樣!
  那人又在自言自語地說:
  “唉!咱要是不下去,豈不是讓你小瞧了咱?今天,俺非得下去不可!”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一貓腰從地上薅了几把草,捆成几個草把儿,唰!唰!唰!往水里一扔。只見他一縱身,雙腿踩著草把,從水上面,嚓察嚓!就過來了。
  這時候,韓廣和龐兵一看,心里說:噯喲,媽呀!這人真有功夫,他竟然能在水面儿上走,象走平地似的,咱們還泡在水里,等著去挨他的揍啊!于是,互相使了一個眼色,連船也不要了,立即往水下一鑽,連續倒几個猛子,往蘆葦叢中逃去了。
  且說繆立仁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爬上了小船。岸上那人方才施展的是輕功,他知道那叫“登萍渡水”,在輕功里要算是高超的技藝了!可是,自己卻沒有那功夫。
  這時候,岸上那人已經一步登上小船。那船儿被他踩得一晃悠、一晃悠的,繆立仁又差一點沒摔下水去。
  那人說道:
  “哎——別那么亂抓亂舞的,你就在那儿安安生生地坐著吧!現在,咱先送你過河去,有話到岸上再說罷!”
  繆立仁赶忙說道:
  “那就有勞你的大駕了!”
  那人听了,不耐煩地說:
  “別說那些虛情假意的套話了,俺有屁的‘大駕’,俺只會‘打架’!”
  繆立仁一听,覺得這人的脾气怪倔呀。上岸以后,只見那人一腳把船推開,說:
  “哎——去吧!去找你的賊主人去吧!”
  說后,他又沖著那蘆葦叢喊道:
  “喂!兩個小茅賊儿!你們藏在那里,早被俺瞧見了,俺是不想理你們,才沒去揍你們。因為俺是正派人,這次饒了你們,把船拉回去罷!往后要干點正經的營生。要是還不學好,下回再讓咱碰見,咱可就不客气了!”
  那韓廣和龐兵真的都在蘆葦叢中瞅著哩!听了那人的話,韓廣手抓住蘆葦伸出頭來喊道:
  “喂!‘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請你也報個名!”
  那人說:
  “哎——你不就是問俺的名嗎?俺倒沒有多大的名气,俺就是复州城的武舉陶瑞安!”
  韓廣和龐兵一听說是陶瑞安,嚇得臉上變了顏色,二話也未敢說,拉著他們的小船,抱頭鼠竄了。
  原來這陶瑞安在复州城里,是個有名的俠肝義膽之人。為他父親服喪期滿,遼陽城已被后金攻占了。他就在复州城里住著,救人急難,捉偷擒盜,名聲早已響遍复州城內外。所以韓廣、龐兵一听說是他,就跑了。
  這一陣子,陶瑞安听說這一片河沿上,有兩個強人借擺渡為名,在這里搶劫殺人,弄得周圍百姓不敢過河。今天他是來實地看看的,正碰上繆立仁在小船上与他們打斗,后來見那兩人想把繆立仁淹死在河里,才擲去石子救他。
  現在,繆立仁听說這人就是陶瑞安,遂慌忙向他施禮說:
  “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救俺性命的正是陶教頭,俺繆立仁這邊有禮了!”
  “啊——不忙,你是誰?叫啥名字?”
  “俺是鎮江繆家寨的繆立仁。”
  “啊!你就是那個繆大善人的長子繆立仁么?”
  “在下正是繆立仁,家父已于半年前亡故了。”
  “啊,久聞令尊的大名,你們兄弟五人的名聲也不小啊!這复州城不少人都知道。”
  陶瑞安說著,一邊走上前去,拉著繆立仁的手。繆立仁感激地看著他,又說道:
  “今天,若不是陶教頭救助,俺早已進龍宮報到去了。”
  “哈哈哈!真是一場虛惊呀!”
  繆立仁立即說道:
  “陶教頭,俺這次正是為請你而來的。”
  陶瑞安不解地說:
  “請俺干啥?”
  繆立仁向周圍看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說:
  “韃子占領遼沈之后,那剃發的命令一宣布,誰不剃發就殺誰,俺准備……”
  說到這里,他伏在陶瑞安耳上,小聲地說了一會,然后噗通一聲跪在陶瑞安面前,說:
  “俺這次是專程前來請陶教頭去鎮江繆家寨替俺教練兵馬,參与起事的。”
  未等他說完,陶瑞安急忙把他拉起來說:
  “你這是干啥?俺若不愿去,你跪几天也沒有用。這事俺得回去把家里安頓好。”
  陶瑞安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复州城說:
  “快到家了,咱們晚上再好好敘一敘。”
  來到陶瑞安家里,晚飯后,二人又小聲議論起來。繆立仁說道:
  “俗話說:‘人活一世,草長一秋。’這剃發的事情,被殺的漢人已成千上万了。咱不能再袖手旁觀,老天爺賜給俺這一張人皮,俺要讓它發出五彩光環。你看俺講的可有道理?”
  “古人有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大明江山,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努爾哈赤把它吞了。只是俺的力量太弱了。這遼東、遼西的人都能像咱們這樣,韃子也打不進來!”
  “這問題俺也考慮過了,只要咱們在鎮江起事,這振臂一呼,應者不會沒有的。俺還可以派人去聯絡,爭取讓金州、复州、蓋州、海州等地,一齊起事,力量不就大了么……”
  二人一直談到深夜,陶瑞安同意前去繆家寨。繆立仁興奮地拉著陶的手說:
  “十分感謝!俺這次總算沒有白來!雖然喝了几口水,也是值得的!”
  陶瑞安听了,又哈哈哈地笑起來了。
  二人遂各自休息,一夜無話。
  次日,陶瑞安与繆立仁一起回鎮江,路過那渡口時,陶瑞安對韓廣、龐兵說:
  “你倆不要在這里打魚、擺渡了,跟咱們去干大事吧。”
  二人一听,高興地說:
  “那太好了!”
  就將船交給家里人,隨著陶瑞安、繆立仁,四人一起上路。
  不几日工夫,他們回到繆家寨。誰知繆小星也將滿小手請來,繆立仁非常高興,遂擺下接風酒宴。
  第二天,繆立仁与陶瑞安、韓廣、龐兵一起來到教場,現有士卒七百余人。
  繆立仁對陶瑞安說:
  “就讓韓廣、龐兵二位兄弟跟著你搞操練吧?”
  陶瑞安點點頭,說道:
  “可以,就讓他們在這儿,咱們之間有緣分。”
  自此,陶瑞安帶著韓廣、龐兵,每天來教場操練兵士,忙得不可開交。
  且說繆立仁与滿小手、繆小星商量,讓他們二人到鎮江城里,了解游擊佟養真的情況。
  滿小手与繆小星剛走,繆立義帶著遼南鐵山派來的人進來,要求聯手暴動,繆立仁非常高興,讓二弟立義好好招待,并讓來人傳話給礦上的趙家林首領:
  “近日之內,必將響應。”
  當晚,繆家駒也回來了,說他師父吳華人后天即可与另外三人來繆家寨。
  繆立仁听了非常高興地說:
  “‘長白四快’武功非凡,來了之后,咱的勢力更加強了,不愁大事不成。”
  次日,繆家兄弟五人、陶瑞安、韓廣、龐兵、滿小手等,商議起事,陶瑞安說:
  “俺以為應以鎮江為基地,攻守都比較有利。對那佟養真游擊,盡力爭取他參与咱們起事。他若死心踏地向著后金,跟俺作對,就是他自尋死路,不怪咱無情了。”
  大家認為陶教頭的話有道理,又進一步研究奪取鎮江的策略。
  次日,陶瑞安從士卒中挑選了二百名精干人員,都怀揣利器,化裝成各色人員,混進鎮江城里。
  繆立仁兄弟五人,陶瑞安与滿小手、韓廣等,一同進城,來到游擊府前。
  繆立仁讓守門兵傳話說:
  “繆家寨繆立仁前來拜會游擊大人。”
  這佟養真,原是遼東商人,在努爾哈赤第二次進京朝貢時,在沈陽与他邂逅相識,以后往來逐漸頻繁,并為努爾哈赤提供各种情報。
  天啟元年(公元1621年,天命六年)三月,幫助后金攻陷沈陽,努爾哈赤以其對后金有功,便封他為鎮江游擊。
  最近,由于遼沈地區反抗剃發命令,到處出現抗金浪潮,特別是鐵山礦工人暴動,對金、复、蓋、海影響較大,鎮江處在這四衛的咽喉地帶,他深怕出了問題。
  此時,他正在苦思良策,忽然侍衛前來報告說:
  “繆家寨繆立仁前來求見。”
  佟游擊對繆家寨的情況已有所聞,遂對貼身侍衛吳容說:
  “要有准備,繆家全是有功夫的人,防止突然襲擊。”
  這吳容是佟養真的貼身保鏢,有很強的武功,听游擊一說,遂將衛隊布列客廳內外。
  不一會儿,繆立仁帶著陶瑞安等十多人,一起來到客廳。
  佟養真向繆立仁等問道:
  “繆大爺蒞臨本府,有什么事嗎?”
  繆立仁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韃子的剃發命令,已遭到全遼人民的對抗,不知游擊大人對鎮江地區怎么安排?”
  “剃發是大金國的法令,任何人都要遵守,這是刻不容緩的。”
  佟養真回答得很干脆,又接著說:
  “不久,鎮江也准備監督執行這一法令。”
  繆立仁說道:
  “當年,建州女真是明朝的一個衛,努爾哈赤的龍虎將軍還是皇帝封的。但是,明朝并沒有強迫女真人改變生活習俗,要讓他們与漢人一樣。這是不同民族之間的不同習俗,為什么要強求一律,改變民族習慣呢?……”
  “繆大爺講這些給本游擊听,沒有用處。彼一時,此一時,今昔怎能相提并論。本游擊只知道執行大金汗王命令,其他無可奉告。”
  “游擊大人也是漢人出身,總應念及宗族親情,不能置祖宗血緣于不顧,而一心投靠……”
  繆立仁說到這里,佟養真突然站立起來,生气地說:
  “不用再說了,送客!”
  說罷拂袖而去。
  陶瑞安縱身一跳,攔住佟養真說道:
  “數典忘祖,必遭報應!”
  這時候,吳容兩手一拍,隱蔽在客廳內外的士卒,手持大刀沖了出來。
  佟養真立即笑著說:
  “誤會,誤會!君子動口不動手。別傷了和气,別傷了和气。”
  陶瑞安看了看吳容等,說道:
  “別張牙舞爪的,有時間咱陪你們玩玩!”
  說罷,他對繆立仁等說道:
  “人家不歡迎,咱還不走嗎?”
  繆立仁等隨著陶瑞安走出游擊府,在回繆家寨途中,迎面走來了繆家駒和他的師父擎天手——吳華人。
  回到梁家寨,繆立仁才知道陶瑞安与吳華人早已熟識,只听吳華人說道:
  “俺那三個兄弟因事不能前來,請繆大公子見諒。”
  繆立仁見三路豪杰會齊,立即命人擺酒。工夫不大,酒菜齊備,遂坐下喝酒。
  繆立仁手端酒杯,向大家說道:
  “今天,各路豪杰不辭辛苦,光臨繆家寨,俺們兄弟五人以這杯薄酒,表示對各位壯士的歡迎与感謝!”
  之后,繆立仁又端起酒杯說道:
  “在反對剃發令這一共同目標召喚下,咱們一起走到這里,為了未來的胜利,請各位兄弟喝下這第二杯酒。”
  繆立仁又說道:
  “俗話說: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咱們舉大事,定大計,沒有領頭人是不行的。請各位俠義英雄,共同推選出兩位首領,以便于今后開展工作。”
  繆立仁剛說完,陶瑞安說道:
  “咱們來到繆家寨,全是奔你們兄弟五人來的。還要選誰,你繆立仁就是咱們的首領。”
  吳華人、滿小手等,齊聲贊成,都說繆大少爺是當然的首領。
  這時,繆家老二立義站起來說道:
  “感謝各位壯士對家兄的信任,不過,在略軍布陣,領兵打仗方面,還需要推選一位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胜于千里之外的帥才,對咱們的大事會更有利。”
  擎天手——吳華人說道:
  “二少爺說得也有道理,這樣一位帥才,非陶教頭莫屬了。”
  大家听了,一齊拍手贊成,陶瑞安說道:
  “既然各位信任,俺就直言不諱。這行軍打仗,是有命令的。俗話說:軍令如山倒。不能講溫良恭儉讓。到時候,可不能說俺不講交情啊!”
  繆立仁、吳華人等齊聲說道:
  “請陶教頭放心大膽地干,咱們一定支持,堅決服從命令听指揮!”
  酒宴過后,陶瑞安說道:
  “俺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前天鐵山礦已派人來聯絡,再不響應,就不妥當了。今天去會了那佟游擊,看樣子,已難爭取過來,依俺說,趁勢打鐵,給他一個快節奏,免得夜長夢多。請諸位發表看法。”
  繆立仁等說道:
  “听憑陶教頭吩咐。”
  陶瑞安遂嚴肅地向大家說道:
  “這糧草籌集,兵器供應等后勤雜務,全由繆立仁負責。軍情的偵探等事,由滿小手、纓小星負責。其余人員,全在帳前听候調動。今天夜里,俺和吳華人、韓廣三人前往游擊府里。明日天亮前,繆家兄弟五人、龐兵等帶領五百士卒,前往鎮江城里,准備接管鎮江城。”
  陶瑞安布置完,各自行動。只有吳華人、韓廣留下來。三人合計一下,各帶兵器,便向鎮江奔去。
  再說佟養真游擊,自繆家寨的人走后,心情一直不安。他心里說:繆家寨的人來意不善啊!他和吳容一起,對鎮江城的守衛作了安排,回到府里,要求吳容布置夜里巡邏值班,加強警戒,然后才回去休息。
  且說三更時分,鎮江城里,一片沉寂,只有半輪殘月,撒下朦朧的月光。几聲清脆的梆聲,從遠處傳來。
  這時,從西北角上有三條人影,如飛般急奔而來。他們步履輕捷,行動神速,轉眼之間便到了游擊衙門的高牆下。
  三人中那個稍胖的人,四下凝神窺視了一下,然后一縱身飛上了一丈多高的牆頭。
  他將手一招,另兩個人也縱身跳上。此時,有兩個巡更的兵卒,提著燈籠從牆邊走來。他們赶快伏下身子,等士兵走過以后,便輕輕跳下。
  三人沿著牆根快步疾行,几乎听不到聲音。走到一處院落,見院子里堆著干草枯枝,知是伙房。三人遂躲進柴草堆里竊听動靜。
  這三條人影,那稍胖的人正是陶瑞安,還有吳華人、韓廣。忽听伙房里有一個人說道:
  “這深更半夜的,還要吃面條,真是煩人!”
  另一個馬上說:
  “別嚷嚷,這是佟大人的命令,從今晚起,要全夜巡邏,主要耽心繆家寨的人來行刺!”
  “以后,每夜都要這樣,咱們怎能受得住?唉!這么折騰,咱們可倒了霉。”
  “別嘮叨個沒完,俺送飯去了。”
  只見一個人提著個飯盒子,從伙房里走了出來。
  陶瑞安拉了一下吳華人,三人躡手躡腳地跟在后面。那伙夫繞過了一個大院,來到一處樓房前。隨即清楚地听到腳踩樓梯的咚咚聲。
  陶瑞安讓吳華人、韓廣在下面等著,只見他輕輕走到廊下,縱身一躍,一個紫燕上梁,跳到二樓的圍欄上。
  這時,二樓的窗戶透著燈光,屋里似乎有說話的聲音。陶瑞安走到窗前,用舌頭輕輕舔破窗紙,覷眼朝里觀看,只見佟養真的那個貼身侍衛,正和兩個巡更的士卒講話,伙夫提著飯盒站在一邊。
  陶瑞安立即跳下樓,來到吳華人面前說:
  “你在此等著那個侍衛,他若下來就盯著他,別讓他跑了。俺和韓廣到后面去找姓佟的,事情辦完到這里會齊。”
  吳華人听了,點點頭,陶瑞安与韓廣往后面走去。
  他倆來到后院,見那向南的三間大房子里有燈光。他們正想往前走時,忽然從門前竄出兩條黑狗,“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韓廣慌忙抽出刀,陶瑞安向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動手。陶瑞安迅速從口袋里掏出兩塊黑糊糊的東西,向兩條黑狗扔去,只見那畜牲叼著就走,不再叫了。
  這時,陶瑞安拉了韓廣一下,縱身竄上房頂,韓廣也跟著上去了。
  他倆在房頂輕輕揭下几塊屋瓦,借著那燭光,朝下面一看。陶瑞安急忙抬起頭來,向韓廣做了一個鬼臉,輕聲地說:
  “晦气!兩個人正干那事哩!”
  只見陶瑞安從口袋里摸了一把,右手一抖,一顆石子正砸在佟養真的腦門上,只听“哎呀”一聲。
  那女子嚇得尖叫一聲,滾到床下去了。
  陶瑞安對韓廣輕聲說:
  “下去將他——”陶瑞安說著,右手一揮。于是韓廣把屋瓦又揭了兩塊,將那房笆朝兩邊扒開一些,兩腳伸進去,將身子往下輕輕一跳。
  韓廣正落在床邊上,他見佟養真腦門上一個血泡,足有雞蛋大!還在昏迷狀態中。
  韓廣心里說:就這樣把他殺死,也太便宜了他!于是,他用那朴刀的背,對准佟養真的膝蓋敲了兩下,經這一擊,佟養真倒真醒過來了。
  那佟養真睜開眼來,一看面前立著一個手提大刀的人,嚇得翻身坐起,嘴里的牙齒打得呱噠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廣對他說:
  “你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漢奸,被你害死的漢人不計其數。今天,俺是替他們向你索命來了!”
  說罷,韓廣那大刀一揮,佟養真一聲未喊,頭就滾了下來!
  這時,陶瑞安在房頂喊道:
  “還未解決?”
  韓廣答應一聲:
  “解決了!請你將繩子放下來。”
  話音剛落,陶瑞安從那房頂洞里,丟下一根繩頭。韓廣抓住繩子,“唰唰唰”,很快爬到洞口。陶瑞安伸手拉他一把,上去了。
  二人向前院走去。
  來到樓下,見吳華人還在那里蹲著呢。他小聲向二人問道:
  “結果了么?”
  韓廣點點頭。
  吳華人小聲与陶瑞安講了几句話,就站了起來,向樓梯大步走去。
  忽听那屋里問道:
  “誰?”
  吳華人大聲答道:
  “你大爺來了!”
  這時,“嘩啦”一聲響,那吳容手提一柄大刀,從屋里竄了出來。
  吳華人見他出來,就說道:
  “咱們到下面去!”
  一邊說著,一邊越過欄杆,縱身跳了下來。
  吳容也隨著跳了下來,用刀一指,問道:
  “你是誰?夤夜到此,干什么的?”
  吳華人笑眯眯地說道:
  “你那主子漢奸已被殺了。你若識相,就快些放下刀來,老老實實投降,還不失英雄的气魄。俺告訴你,那‘長白四俠’中的老大就是俺!”
  吳容一听,冷笑一聲,說道:
  “你就是那擎天手——吳華人,是不是?”
  吳華人笑著說:
  “正是本人。”
  “名聲雖不小,未必有啥真本事。俺想向你領教一下。怎樣?”
  吳華人微微一笑,說:
  “很好,俺也想奉陪几招。”
  只見吳容將刀一撂,說:
  “俺想先領教你的拳腳功夫。”
  吳華人也把劍丟下,說:
  “請!”便又拳過式,交上手了。
  吳容使“黑虎掏心”,扑將過來。吳華人用“老君封門”,擺開架式。
  吳容又以“雙風貫耳”襲來,吳華人用“枯樹盤根”閃過。
  吳容又用“迎面三不過”,上面雙掌一晃,下邊進右腿來鎖吳華人的雙腿。
  這時,吳華人心里想:跟他在這儿磨什么?不如速戰速決罷!
  只見他急閃身,跟著反臂一掌,“拍”的一聲,正打在吳容的軟肋上。
  這一掌,吳華人并未用十成的力,所以打得不算重。就這樣,那吳容已站立不穩了。他身子一斜,栽了下去。
  吳容從地上爬起來,說道:
  “這一場你胜了。”
  吳華人立即說道:
  “咱們以武會友,談不到輸贏。”
  “說得好!方才俺領教了你的拳腳功夫;現在,俺還想再領教一下你的劍法!”
  “行!”
  吳華人遂彎腰拾起那把寶劍。
  吳容揮刀向吳華人的面門劈來,擎天手閃身避開,用劍去迎吳容的手腕子。
  那吳容赶忙抽回手,使了個“裹腦纏頭”,一刀橫砍了過來。
  吳華人縱身躍起,同時揮劍直取吳容的頸項,……
  兩個人的手段、身法快加閃電,眨眼之間,就是四、五個照面。
  吳容的大刀,离不開削、扎、抹、砍、扇、劈、剁、撩;吳華人的寶劍,走的是安冠定勢,擊刺奔襲。
  二人刀來劍往,戰不出胜負。吳容心想:干脆俺砸他寶劍一下,試試吧!如果兩件兵器的鋼口差不多的話,俺刀的份量重,他的劍單細,俺砸下去的力量又重,就興許能損坏他的寶劍。
  他這么想著,又見吳華人的寶劍,向自己的左側刺來,突然一個轉身,猛地揮刀背向寶劍砸去!
  這時,吳華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急忙往回撤劍,一旋身子,劍隨身轉,一個“撥草尋蛇”,向吳容的軟肋刺來。
  由于這一劍的招數來得太快了。吳容只顧揮刀去砸那寶劍,現在再想抽刀已來不及,想閃身也辦不到了,眼睜睜看著吳華人的劍扎了過來。
  但是,吳華人的劍走到半截儿可就收住了,并沒有直刺下來。只見他輕輕一彈,跳出圈外。
  吳容也收住刀,說道:
  “俺輸了!”
  “你何止輸了,若不是吳大俠劍下留情,你的命也難保喲!”
  這時,陶瑞安走了過來,這么說了一句,又接著對他說:
  “現在,你還有一個立功的机會,佟養真已經死了,你立即把城里的兵卒集中起來,等天亮時由咱們安排。”
  吳容只得照辦,不敢違拗。
  于是鎮江也掀起了以反抗剃發為中心的抗金暴動,他們修城設防,派人到金州、复州、蓋州、海州、鳳城等地聯絡,与鐵山礦的工人暴動,遙相呼應。
  且說遼陽失守之時,都司毛文龍率領部分兵卒,從三岔河入海,占据沿海各島嶼。
  當鐵山礦工、鎮江暴動以后,毛文龍也派人到金州、复州、蓋州、海州去進行策反工作。
  不久,复州守將單盡忠,在毛文龍的策動下,也舉行暴動,重新投降明朝。
  再說努爾哈赤得到鎮江人民暴動的消息,震怒异常。因為鎮江与蓋州、复州互為表里,是兵家必爭之地。
  努爾哈赤与其部下,全都知道鎮江是遼南四衛的門戶,是扼守后金通往朝鮮的陸路咽喉。
  于是在鎮江暴動不久,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立即派遣四貝勒皇太极帶兵五千人,前往鎮壓。又將李永芳從鐵山礦調往鎮江。
  努爾哈赤在給鎮江人民的公開信中說:
  “你們鎮江人民殺害了大金國派駐鎮江的游擊官員佟養真,公然背叛大金,又投降了明朝。這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只要你們將策划暴動的繆氏兄弟等交出來,其他人一律剃發,事情就可以了結了……”
  在陶瑞安、繆氏兄弟領導下,鎮江人民堅持對抗,他們依城固守,狠狠打擊后金軍。
  四貝勒皇太极帶領八旗士卒,運用遼沈之戰中繳獲的大炮,終于將城牆轟開缺口。雙方展開巷戰,鎮江人民死傷無數。
  陶瑞安等終于寡不敵眾,帶領少數兵卒,保護三万多鎮江居民,渡江避入朝鮮。
  后金三貝勒莽古爾泰与扈爾漢帶領三千人馬,攻進复州城,經過激烈的巷戰之后,复州居民多數被殺害,但是大將扈爾漢受重傷。
  努爾哈赤對遼民的錯誤政策,終于激起反抗的怒火,從遼陽到金州,自廣宁至鎮江,在城鎮、村庄、甚至礦山,他們用逃亡、投毒、暴動等形式,進行反對后金統治的斗爭。這場斗爭的結果,既削弱了后金的國力,又教育了宁遠的軍民——為了免遭八旗將士鐵騎的蹂躪,只有拼死抵御后全軍的南犯。
  且說扈爾漢在复州負傷后,回到沈陽,后金汗王努爾哈赤親臨慰問,又派賽華倫——神醫綽爾濟為他治傷,但是,總不見好。
  原來扈爾漢是中了滿小腳的鐵砂毒掌。
  這滿小腳有一個表妹在复州城里,兩個年輕時候,就關系曖昧,暗中來往過。不久前,他听說表妹婿已死,便又勾起舊日情怀,就專程來到复州。
  正當兩個老相好重敘舊情,纏綿快活之時,后金三貝勒莽古爾泰、大將扈爾漢帶領三千人馬,圍住了复州城。
  由于城牆年久失修,經不住八旗士卒的強攻,他們用戰車在前,很快撞倒城牆。八旗的鐵騎,像狂風一樣,沖進城去,一陣亂砍亂殺,守軍漬散了。
  在巷戰中,滿小腳本想逃脫,但是被大將扈爾漢攔住去路。
  扈爾漢身材高大,又騎在馬上,滿小腳人矮瘦小,相互廝殺起來,很不協調。
  兩三個照面之后,扈爾漢的馬腿就被滿小腳的大刀砍斷,不得不下馬步戰。
  此時滿小腳已年近花甲,長年的淫樂傷身,功夫早已減退。戰不多久,扈爾漢已占上風。
  突然,扈爾漢在舉槍刺來的同時,腳下一個“枯樹盤根”腿掃去,把個滿小腳踢個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滿小腳畢竟是有功夫的人,隨著一個“鯉魚打挺”,驟然站起,丟掉了大砍刀,伸手向怀中一拍,雙掌相對一磨,一個縱身,竄到扈爾漢身后,向其背部猛地一掌擊去,只听“拍、拍”兩聲,扈爾漢頓覺胸口悶熱,口中發腥,胃气上逆,口中連吐几口鮮血,身子直打踉蹌。
  幸虧士兵及時上前扶住,那滿小腳趁這空子逃跑了。
  這鐵砂毒掌一旦被擊中,很難治愈。盡管神醫綽爾濟使出渾身解數,大將扈爾漢終于死去,年僅四十八歲。
  努爾哈赤得到噩耗時,雖已就寢,卻又穿上衣服,親臨遺体旁號哭。
  扈爾漢是后金的五大臣之一,是努爾哈赤年輕時在住家庄園的好朋友。十三歲時追隨努爾哈赤,被他收為養子。以后,跟著努爾哈赤戰烏拉、伐渥集,攻打虎爾哈路,并吞薩哈連部,參加了薩爾滸戰役,擊斃明朝大將劉綎,攻取沈陽,攻陷遼陽,都立下赫赫戰功。
  正當努爾哈赤痛傷不已之時,大將安費揚古因積勞成疾,也去世了,享年六十四歲。
  這真是雪上又加霜。安費揚古自万歷十一年(1583年),努爾哈赤二十五歲起兵,他就跟隨他轉戰南北,屢立戰功。
  四十年來,安費揚古隨著努爾哈赤追殺尼堪外蘭,攻打圖倫城。以后努爾哈赤多次遇險,都依賴安費揚古或出奇制敵,或突騎斬敵,以致轉危為安。
  在古勒山戰役中,他奮勇殺敵;討伐薩哈連部落時,他率師渡江取胜。在歷次戰役中,他破敵擊營,攻城奪門,身先士卒,戰功卓著。
  五大臣之一的安費揚古,自二十五歲的早年追隨,一直轉戰到六十四歲的白首將軍,身歷百戰。努爾哈赤說道:
  “他戰則居前,退卻殿后,屢受重創,多樹勳伐。”
  因此,這些天以來,努爾哈赤哭得飲食俱廢,寢臥不安,身子漸漸消瘦起來。
  且說毛文龍從遼陽撤退時,由于走得匆忙,丟下妻子和二子一女。后金軍進城后,查出是都司毛文龍家屬,努爾哈赤遂交給大臣何和理負責監管。
  當時,毛文龍正在東江收編遼沈潰散的明兵,与后金對抗。
  努爾哈赤一貫深謀遠慮,對明朝被俘的官吏,一向給以优待。對何和理說:
  “要派遺适當人去照顧毛文龍的家屬,爭取對毛文龍的感召机會……”
  一等大臣何和理一直負責后金對明朝的策反、諜報工作。
  努爾哈赤讓何和理監護毛文龍親屬,也是用意深遠的。何和理當然心領神會,經過認真考慮,讓他的兩個心愛的小妾去做這項工作。
  她們是葉琳娜、烏麗莎,葉琳娜原是葉赫部清佳努的女儿,烏麗莎是葉赫部將領那代的女儿。她們是在葉赫部被吞并時擄來的,這兩個女人長得都很漂亮,努爾哈赤賞給何和理的。
  何和理与這兩個女人之間相處甚好,感情甚篤。他讓二人去毛文龍親屬那里,是借幫助做些家務為幌子,真正目的是對其進行籠絡、軟化,爭取有朝一日,毛文龍來投降。
  可是這個毛夫人,性格很堅強,還有牢固的正統思想,半年多來,葉琳娜、烏麗莎通過一起生活,覺得想用感化的手段,只能是白日作夢,過中秋節時,努爾哈赤分給她們丰富的食品,葉琳娜隨口說道:
  “大金對你們的待遇,比對一般將領還好,賞給的東西比他們的多一倍。”
  毛夫人听了,把嘴一撇,不屑地說:
  “這算什么,比明朝皇上對俺差多了!……”
  還有一次,三個孩子在學習滿文,毛夫人訓他們說:
  “咱們是大明的臣民,還應該多學習漢文,不能忘掉祖宗,更不能忘掉皇上給俺的好處。”
  葉琳娜、烏麗莎將這些情況報告給何和理,后來何和理指示她們說:
  “你們也訴訴委屈,講講當年葉赫的好處,不就有共同語言了么?”
  于是,兩個女人有時也當著毛夫人的面,流露出對后金的不滿,表示對葉赫部的怀念。
  久而久之,毛夫人逐漸對她們親近起來,不再有所戒備了。
  一次,毛夫人生病了,二人對她百般照看,煎湯熬藥,送茶遞水,倍加關心,終于討得毛夫人的歡心。
  病好后,毛夫人主動提出拜干姐妹,二人欣然答應。自此,三人之間以姐妹相稱。毛夫人稍大,葉琳娜次之,烏麗莎最小。彼此間的距离更加縮短了。
  當毛文龍從鎮江、复州等地退入海島后,他不斷地派遣人員到金、复、蓋、海等地,挑動遼民對抗后金。
  在毛文龍的煽動下,有的漢人常在后金軍民居住區的水井里投放毒藥,有時在豬肉、鹽、糧食等食物中,也摻入毒藥。
  一次,努爾哈赤到海州視察的時候,竟有八個漢人往井中投放毒藥,后被當場抓住,努爾哈赤才幸免于難。
  以后,毛文龍居然帶領少量的精銳士卒,深入到東部腹地一千多里,時間不長,竟斬殺后金臣民近千人。
  有一天,從門外塞進一封信來,是毛文龍襲擊靉陽后派人送來的,內容只是一般的問候信。
  毛夫人非常高興,全家慶賀一番。葉琳娜、烏麗莎裝著十分高興的樣子,表示非常同情与怜憫,希望他們能早日團園。
  有一天晚上,毛夫人長吁短歎,表現出异樣的表情,二人問道:
  “姐姐有什么事情,盡管說出來,咱們三人已親如同胞,不必有什么顧慮了。”
  經過再三詢問,毛夫人才說出真情:
  “今早有人送信來,要俺將長子送到長州去,文龍將于近日夜襲長州。這事怎么辦呢?”
  葉琳娜与烏麗莎听了,心中非常吃惊。這時,葉琳娜當即說道:
  “姐姐不能親自送去,一旦消息泄出去,后果不堪設想。若是信得過的話,讓俺和烏麗莎送去吧!一方面咱們能騎馬,另外,咱們去了,也不會被人注意,……”
  毛夫人一想,也只有這么辦。當即決定:
  “次日准備馬匹等行裝,第三天出發。”
  葉琳娜讓烏麗莎回去向何和理報告,何和理又与汗王努爾哈赤商議,努爾哈赤說道:
  “不能當咱的朋友,就是敵人。對付敵人只有一种辦法——堅決消滅他!”
  何和理將這一決定派人送給葉琳娜、烏麗莎。她們怀揣利器,于次日凌晨,以打獵的名義,帶著毛文龍十五歲的儿子毛一中,匆匆上路,奔(光夭)州而去。
  由于路程不遠,快馬一天的行程,當晚即到(光夭)州。
  按照信中約定,她們將于三更時分,在埃州東門外三里塘邊上等候。
  那晚是個黑夜頭加上夾陰天,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到處是漆黑一片。
  果然,到了三更時分,來了好几百兵士,有兩個人要把毛一中領去。
  葉琳娜問毛一中:
  “這兩個人你認識嗎?”
  毛一中說道:
  “俺不認識這兩個人。”
  葉琳娜轉臉對那兩個說:
  “俺怎能把孩子讓不認識的人帶走?”
  烏麗莎說:
  “咱們与毛夫人,雖是結拜的干姐妹,卻親如同胞。若是不信任俺,能讓俺把孩子送到這里來?”
  其實,毛文龍就在她們附近。于是出來見面,父子倆久別重逢,恍如隔世。
  他們來到附近一所屋子里,毛文龍又向兩個女人道謝,毛一中對父親說:
  “這兩個姨媽,就像俺的親媽媽一般,是難得的好人。”
  毛文龍自然深信不疑。當時正是炎熱的夜天,士卒搬來几個西瓜,給他們解暑。
  葉琳娜一見,便對他們父子說:
  “你們爺倆好好敘敘,咱們來切西瓜給你們解渴。”
  說著,遂与烏麗莎一起來切西瓜。
  這時候,屋里只有他們四人,葉琳娜切開西瓜,順手從衣袋里摸出“七步倒”的藥包,迅速把藥粉倒在兩半個西瓜瓤子上,說:
  “這個西瓜瓤子最好,你們爺儿倆一人一半,咱們再切一個吃。”
  烏麗莎又搬一個,葉琳娜切開后,見他們父子倆已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著那西瓜,她們也立即吞吃起來。
  原來那毒藥“七步倒”,人若吃下肚子,不出兩分鐘,准要昏睡過去,不久便僵直死亡了。
  兩個女人見毛文龍父子吃著吃著,便伏在桌子上昏過去了。她們不敢停留,相互示意,悄悄走出屋子,對外面兵士說:
  “他們父子倆哭累了,在屋里休息哩!咱們去有點事,等一會儿就回來。”
  于是,牽過馬來,翻身跨上,順著大道,往遼陽飛奔而去。
  士兵們在外面等啊,等啊,一直等了半個時辰,見兩個女人未回來,走進屋子一看,不由得惊呼起來:
  “啊?他父子倆……怎么啦?”
  這一聲喊,惊動了屋外的士兵,大家跑進屋子一看,毛文龍父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里、鼻孔里、眼睛里、耳朵里,都在往外流血……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個女人……
  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又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往哪去追呀!
  后金沒有派一兵一卒,由兩個女人把叱吒沿海一帶的毛文龍殺死了,連同他的十五歲的儿子——毛一中。
  且說葉琳娜、烏麗莎二人,沿著去遼陽的大道,奮力馳驅。天亮以后,她們已順利地回到了遼陽城。
  努爾哈赤得到這消息以后,歡喜得跳了起來,情不自禁地說道:
  “真是巾幗不讓須眉!誰說女子不如男?……”
  努爾哈赤對何和理說道:
  “朕要立即接見這兩位女英雄!”
  何和理帶著她們來到努爾哈赤面前,汗王一見,興奮地對她們說:
  “千軍万馬也不如你們干得干脆利落啊!”
  遂封她們二人為“女備御”,賞各种絲綢二十正、白銀二百兩、珍珠二十顆。
  且說孫承宗上任后,重用宁前兵備金事袁崇煥,兩人密切合作。
  后金自得廣宁后,也沒有派兵長期駐守遼西地區。努爾哈赤感到兵力不足,目前無力占据這一廣大地區。
  明朝的軍隊也都撤回到山海關之內,于是一時成為無主之地。雙方不斷派出游騎偵察,捕捉對方人員。
  袁崇煥向孫承宗建議說:
  “一定要派兵守住宁遠城,這是攻守兩備的軍事要地。守住它,山海關則平安無事;憑借它,就可以在适當時机去恢复已失去的疆土。”
  孫承宗听了這一意見之后,眼前頓時出現這樣的境界:
  宁遠位置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山海關一個很理想的前衛。它西面緊靠連綿起伏的熱河丘陵,南面對著滔滔渤海。城南三百米處,有山海關通往沈陽的一條大道。再往南十余里就是大海,有覺華島(今菊花島)聳峙海中,可以駐兵屯糧,与宁遠城遙相呼應。
  于是孫承宗說道:
  “宁遠位置的重要,是說它正處在遼西走廊的中間。守住它,也就扼住了這條走廊的咽喉,在西南二百里之外的山海關,就不會受到惊扰了,北京也就安全無疑了。”
  袁崇煥說:
  “大人說得太好了!咱們就開始干罷,當前努爾哈赤被遼民反剃發運動搞得精疲力盡,無力南進,正是咱筑城的大好時机。這机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孫承宗便答應了袁崇煥的請求,派遣祖大壽負責修筑宁遠城。
  但是祖大壽到了宁遠,卻對部下們說:
  “又是勞民傷財!皇上哪有心思長守這地方?滿朝文武只教守住山海關。”
  于是,他吊儿郎當,沒有認真筑城,按照要求,只完成了任務的十分之一,而且質量還相當地差。
  一天,孫承宗与袁崇煥等,前去察看,大家非常不滿意。祖大壽卻又彈起“勞民傷財”的濫調,孫承宗禁不住訓斥道:
  “正是鼠目寸光之論!”
  他當即對袁崇煥說道:
  “還是你自己領著干吧!”
  在這种情況下,袁崇煥又重新設計了新圖紙,定制城牆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城牆底部寬三丈,頂部二丈四尺。
  新的宁遠城竣工后,孫承宗又親臨察看。孫承宗興致勃勃地与袁崇煥一起,精心布防了一條新防線——宁錦防線。
  這條新的防線,是指從錦州、松山、杏山,到右屯、大小凌河等地,不僅遣將率兵把守,還修繕城廓,進駐軍隊,認真設防。
  俗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經過孫承宗、袁崇煥等人的大力整頓,初步建成了以宁遠、錦州為中心的“宁錦防線”。
  于是整個遼東形勢也穩定下來。“邊亭有相望之旌旗,島嶼有相連之舸艦,分合俱備,水陸兼施”,一時之間,警報不傳,烽火熄滅,逃難的百姓陸續返回家園,開墾屯种,一度沉寂的遼西大地,又變得生机盎然。
  再說后金汗王努爾哈赤,看見孫承宗与袁崇煥將帥一心,又筑宁遠城,建宁錦防線,一時無懈可擊,不好興兵南來。另外,內部也急需整頓,毛文龍雖死,遼南抗金風暴時有發生,女真士兵經常被殺,攪得汗王心煩意亂。
  近日,又發生漢文師傅圖沙殺人案,牽涉面甚大,負責這一案件的一等大臣何和理,又臥病不起,眾多事情一齊壓來,攪得他手忙腳亂,深感力不從心了。
  這圖沙原是達海的學生,在改制滿文中,他充當達海的助手。滿文改制完成后,達海因与努爾哈赤的側妃納澤通奸,被判終生拘禁,圖沙一邊幫助努爾哈赤處理一些文字工作,一邊教授眾貝勒、大臣及主要將領的儿子、孫子們學習漢文。
  但是,圖沙還有一手絕活,他能制成一种悶香。這悶香若在屋子里燃著,不要多長時間,全屋里人都將昏迷不醒。
  當夜靜更深,人們都已熟睡之時,他像幽靈一樣,竄牆過院,從門縫,從窗孔,使用悶香,將人致昏后,然后進屋翻箱倒柜,盜竊珠寶、金銀。
  天長日久,家中的金銀珠寶聚集成堆,就開始利用悶香,去干尋花問柳,奸污婦女的勾當。
  過些時日,對那些已婚婦女玩膩了,就開始將黑手伸向那些未婚的少女。
  在赫國阿拉時,就有許多人反映這件事,由于努爾哈赤忙于征戰,將領們整日戎馬倥傯,出生入死,誰有工夫管這些小事?
  至于珠寶金銀被盜,一則量小,再者各家對此來得也容易。每次戰后,都能分到數量可觀的珠寶金銀,對少量的丟失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了。
  直到那些黃花閨女被奸,有的身遭摧殘,影響健康的,才逐漸引起人們的關注。
  一次,大將楊古利的閨女妮麗兀,年僅十四歲,被奸后流血太多,用醫生的話說:是大出血。幸虧醫生及時搶救,讓她喝了“救命丹”,才止住血。總算撿得一條性命。
  后來,楊古利回到家里,听說了這件事,气得暴跳如雷。一連几夜,他在住宅區里轉游,什么也沒有發現,又上戰場拼殺去了。
  那圖沙也十分狡猾。他不是每夜都出來,中間隔三、五天,出來一次;或是隔七、八天,才出來一次。這种間斷性的行動,誰也無法掌握他的規律。
  且說農業大臣雅希禪有三個閨女未出嫁,大的還不到二十歲,小的才十五歲。
  每天夜里,雅希禪讓兩個妻子輪流守夜,坐在女儿房門口看著。
  都城搬到沈陽以后,圖沙將黑手伸向漢民居住區。但是漢人喂狗的人家多,狗一叫起來,他不敢久停。
  一次,他在一家漢人院里,被三條狗圍住,褲子被咬破了,腳上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嚇得好長時間不敢再干了。
  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過了一陣子,圖沙又干了。不過他身上帶了寶劍,防止再被狗圍住。
  對雅希禪家的三個閨女,圖沙早就垂涎了。他又摸到這位農業大臣家院子里。
  圖沙見屋里有燈光,但沒有人守夜,便放心地點燃了悶香,然后從窗子里爬了進去。
  正當他揭起被子,准備向三個女孩子動手之時,忽听對面屋子里有人喊道:
  “捉鬼啊!鬼進了屋子了!……”
  圖沙慌忙從窗子里跳了出來,与雅希禪的妻子撞個對面。
  為了逃生,他抽出寶劍捅了她一下,只听那女人“啊呀”一聲,扑倒在地。
  這時候,雅希禪也急急忙忙跑了出來,見院牆下有個人影正准備翻越牆頭,他一邊喊著,一邊提著木棍,向前走去。
  圖沙心想:不先下手,恐難逃脫。
  他慌忙躲過打來的木棍,揮劍砍去。這一劍正砍在雅希禪的頸動脈上,血流如注,頓時昏厥過去。
  當雅希禪的第二個妻子抱住他,問他那鬼是誰時,只听他嘴里斷斷續續地說:
  “圖圖……圖……”
  雅希禪只說了一個“圖”字,話說未說完,便斷了气。
  農業大臣雅希禪和他妻子的死,終于喚起努爾哈赤的注意,他對范文程說:
  “范先生,依朕看來,這凶手不是漢人,一定是雅希禪認識的女真人。不然,他就不會說出那三個‘圖’字了。”
  范文程說道:
  “陛下想得對,俺也這樣看。”
  經過查看,后金將領中沒有一個人的名字頭一個字是“圖”字的,查來查去,只有漢文師傅叫圖沙的。努爾哈赤說:
  “這圖沙一貫老實巴腳的,總不會是他吧!”為了查清事實,就派柯汝洞暗中監視。
  過了半個多月,圖沙見雅希禪的事情平息下去,便又行動起來。
  這天夜里二更多天,圖沙剛走出門去,柯汝洞便在后面跟上了。見他鬼鬼祟祟地,東張張,西望望,又向雅希禪家摸去。
  當他燃起悶香,跳進屋子的一剎那間,柯汝洞大喝一聲:
  “畜牲!你裝得挺正經,原來是條披著人皮的豺狼!”
  圖沙被逮住以后,經過審訊,被他奸淫過的婦女不下一二百人。
  神醫綽爾濟听說他會制問藥,去找他請教配治方法。
  圖沙說:
  “若能免去俺的死罪,情愿將配制方法貢獻出來。”
  綽爾濟气憤地說:
  “你造下的罪孽已是馨竹難書,即使有十個圖沙的性命,也難以抵上!你若貢獻出那間藥的制法,也算是你對罪孽的一點補償。別想逃脫你的死罪了!”
  直至被處死之前,圖沙也沒有將那配制問藥的方法貢獻出來。
  努爾哈赤對綽爾濟說:
  “那間藥失傳了,也好呀,免得將來被坏人用去,又有多少無辜的人遭害呢!”
  這時候,侍衛進來報告說:
  “何連山有急事要見陛下!”
  努爾哈赤不由心內一惊,忙說道:
  “快請他進來!”
  何連山是一等大臣何和理的儿子,對漢文有很深的了解,又會繪圖。后金使用的作戰地圖,全由他一人繪制。攻占遼陽之前,他曾与馬承林一道,去關內繞了一個大圈子。他們以旅游為名,到處偵察地形地貌,無論山川河谷,雄關險隘,人文地理,有時繪圖,有時記錄文字。為后金的軍事活動,提供大量詳實的資料。
  汗王努爾哈赤一听說何連山來,便有一种不祥的預感,昨天夜里的那個夢境,又忽然展現開來……
  在一片藍天白云之下,到處是綠草如茵,又青又嫩的綠草叢中,開放著艷麗的鮮花。
  忽然,天空響起悠揚的樂曲聲,這時候,在万朵祥云的縫隙中,飛來了一只花花綠綠的鳳鳥。在它后面,又飛來五只白如棉絮般的大天鵝。
  五只天鵝圍著那鳳鳥,一邊“嘎嘎嘎”地叫個不停,一邊展開它那白云似的翅膀,輕輕地拍擊著綠草紅花,跳著不知名的舞蹈。那珍貴的鳳鳥,也昂起它那驕傲的頭,睜開鳳目,眺望著四周的景色。
  与此同時,天空又傳來陣陣哨聲,一群群鳥儿,飄飄蕩蕩,齊集在鳳鳥、天鵝的四周。那些五光十色,嬌艷無比的鳥羽,襯著空中的万朵彩云,天上人間,构成一幅色彩斑斕的風景畫。
  其實,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万鳥朝鳳,其聲勢之宏偉,場景之壯觀,實為人間罕見!
  但是好景不長,突然,從東南方向刮來一陣狂風,緊隨風后,竄出五只吊睛白額的猛虎。它們張開血盆似的大口,呼嘯著,吼叫著,舞著碗口大的前爪,扑向鳥群。
  那些鳥儿在惊嚇之中,只听扑楞楞、扑楞楞地飛向天空,那端庄華貴的鳳鳥,也在眾鳥啼叫中,冉冉飛上天去。
  只有五只天鵝,伸著長長的脖頸,大聲喊著,催促那些嚇昏了頭腦的鳥儿,讓它們赶快离去。
  可是,那五只猛虎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扑向天鵝。正當它們張開寬大的翅膀,將要飛离草地之時,已有四只被猛虎扑打下來,盡管天鵝在掙扎,騰躍,怎能逃脫猛虎的利爪?
  這時候,還有一只天鵝被猛虎追逐著。它的一只翅膀已經負傷,搭拉著,扑騰著向前,拼命地向前,可是,終究逃不脫那猛虎的魔爪,只听“嘎!嘎!嘎!”地連叫几聲,天鵝竟被猛虎扑倒……
  汗王努爾哈赤大喊一聲,醒了。他摸了摸額頭,汗水涔涔,心里還在怦怦亂跳,這才意識到:是一場夢!
  他一翻身坐起,說道:
  “快去喊范文程來!”
  工夫不大,范文程來了,努爾哈赤便將夢中情景敘述一遍,向范文程問道:
  “這恐怕不是吉祥之兆!你說呢,范先生?”
  范文程只得閃灼其辭地敷衍著:
  “所謂夢,只是人們日之所思,夜之所想,屬于可信、可不信的一种現象……”
  “這一年多來,朕的五大臣已走了四個,第五個又在臥病床榻之上。那五只天鵝……”
  由于綽爾濟來談圖沙悶藥之事,打斷了他們的議論,現在何連山前來求見,使他聯想到夢中的情景,心里頓時緊張起來。
  何連山跪在汗王面前說:
  “臣父已气息奄奄,請求陛下前去作最后永訣,不知陛下能否恩准……”
  未等何連山說完,努爾哈赤忙對他說:
  “朕這就跟你前去。”
  原來何和理自染病以來,高燒不退,飲食都不能進,盡管綽爾濟精心療治,病情卻漸漸沉重起來。
  這何和理自知病如入膏盲,又想起費英東、額亦都、安費揚古、扈爾漢四人,免不得痛哭流涕,病情越發加重。
  由于兩眼昏花,眼珠發脹,以致厭見侍從之人,連家人也被攆走。
  一天晚上,忽然一陣風吹來,燭光搖了几搖,差點火掉。他睜眼一看,卻見到燈影之下,站著几個人。一時之間,他气得很厲害,說道:
  “俺心情煩躁,叫你們不要在這里,怎么又來了?”
  但是,他講了之后,似乎覺得那几個人還在那里,根本未走。于是,何和理索性坐起來,想看看到底是誰,為什么不走開?
  何和理仔細一看,啊呀!不是別人,卻是額亦都、費英東、扈爾漢、安費揚古四人!
  他不由得一惊,說道:
  “你們至今還健在,可想死俺了!”
  額亦都說道:
  “咱四人已死多時了,只是因為咱們同生死,共患難,一起戰斗三十多年,相處感情深厚,舍不得讓你一個人留在人世間受罪,好在咱們兄弟會面的時間已不遠了……”
  他伸手去拉四人,差點跌下床來,忽然惊醒,才知道是自己作夢。
  他喊來儿子何連山一問,這時正是三更夜半時分。故對儿子說:
  “你父親快要离你而去了!”
  說罷,遂讓何連山去請求汗王能否來此一會,以作永世之別。
  當努爾哈赤來到,何和理卻進入昏睡狀態。經汗王親口再三呼喊,他才醒來,流著淚說道:
  “俺与額亦都、費英東、安費揚古、扈爾漢跟隨你三十多年,雖然建立大金,遷都沈陽,但未能打進關去,讓你坐上龍椅,這是俺的終生憾事。如今,俺也要……要离你……而去,懇望保重……龍体,好自……為之!”
  說完,何和理頭一耷拉,沒有气了。
  努爾哈赤伏在他身上哭了好長時間,經何連山等再三勸慰,才止住哭泣。
  現在,五大臣全已离他而去,使他一想起來,就傷心落淚。
  這何和理自祖父克徹巴顏起,便是董鄂部部長。后來何和理代其兄擔任部長期間,是董鄂部最強盛之時。
  万歷十六年(公元1588年),努爾哈赤派額亦都前往董鄂部,不久,何和理率全部人馬前來歸附。當時,努爾哈赤以其長女冬果公主嫁給他作妻子,從此,他們是翁婿關系。
  三十多年來,何和理隨著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征虎哈爾部,滅烏拉,參与薩爾滸戰斗。以后幫助他組織諜報人員,深入撫順、開原、遼陽等地,為攻占這些城市做出杰出貢獻。
  正如努爾哈赤說的:
  “沒有何和理,就沒有大金的諜報組織;攻占這些城市,不知要死去多少大金的兵馬呢?”
  何和理平日以“性格寬和、識量宏遠”聞名于后金將領中間,這就更使努爾哈赤傷心難過。
  他情不自禁地喟然長歎說:
  “五大臣走了,朕失去了‘股肱之臣’,失去了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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