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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投身紅軍是我家


       輾轉尋求千百度,投身紅軍是我家;
       新生祖國危難日,征戰南北衛國家。

  1917年12月底,從羅馬尼亞前線辭官回家后,華西列夫斯基并沒有能夠按他當初所設想的那樣去讀一所農業大學。這是因為,當時整個俄國社會自上到下都處在急劇地除舊布新之際,日益紛繁复雜的國內政治形勢及日趨尖銳的新舊勢力的斗爭,都不可能單獨為他提供一塊世外樂土。

  至于他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回到故鄉參加他素所喜愛的田野勞動,同樣也是既不可能,更不現實的。平心而論,華西列夫斯基上尉也好,華西列夫斯基營長也好,現今都已不再想真正地回鄉務農了,盡管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喜愛自己的故鄉。

  那么,至少總得做點什么事儿吧?哪怕這僅僅是出于謀生之道的基本考慮呢!更何況,他年方23歲,正值風華正茂之時,今后究竟應向什么去處和方向求發展呢?

  這才是現實,才是他躲不掉、回避不了的現實。

  恰在這時,他家鄉所在縣的地方蘇維埃軍事部給他轉來一封來自羅馬尼亞前線的電報。電稱:他原來所供職的步兵第409團舉行大會,根据當時軍隊中通行的選舉原則,將已經退伍辭官的他再度推選為該團團長。故此,士兵委員會建議他立即返回部隊,擔任該團的指揮職務。但是,鑒于當時烏克蘭地區日益錯綜复雜的政治局勢,縣軍事都勸他最好不要回去受職,最起碼還可在家鄉找個合适的差事做一做嘛!

  烏克蘭地區當時的局勢到底是怎么复雜呢?原來,1917年10月31日,基輔的政權已經胜利地轉到了布爾什維克党人手中,當地蘇維埃組織也建立起來。但臨時政府時期成立的資產階級民族主義中央拉達,不久又顛覆了蘇維埃組織,并宣布不服從彼得格勒。此后,它同叛亂的頓河哥薩克將領卡列金結成反動聯盟,并与羅馬尼亞方面軍司令謝爾巴切夫商定,要把羅馬尼亞方面軍与西南方面軍合并成由他統一指揮的烏克蘭方面軍,統歸拉達節制。此間,雖然哈爾科夫蘇維埃政權保存下來,全烏克蘭蘇維埃第一屆代表大會也在這里宣布成立了烏克蘭社會主義共和國,但烏克蘭的大部分地區實際上仍處于拉達的控制之下。而華西列夫斯基原來所在的第409團此時也暫時与受謝爾巴切夫統轄的軍隊在一起,顯然,倘華西列夫斯基此時重返部隊出任該團團長,則很有可能被謝爾巴切夫裹脅并由此卷人反蘇維埃政權的軍事冒險。在這种情況下,華西列夫斯基自然是不去為好。

  不過,正好借此時机,華西列夫斯基向縣軍事部提出了自己的謀職要求。他表示最好利用自己的專長安排他去從事蘇維埃政權的某項軍事工作。其實,縣軍事部也早有此項打算。這樣,雙方兩謀合一,便安排他為基涅什馬縣烏格列茨克鄉役前普遍軍訓處的教官。

  這种地方性役前普遍軍訓處,原是根据1918年1月關于建立工農紅軍的法令而設立的從中央到地方的統一組織,它直接隸屬于各級政權的軍事人民委員會或軍事部。后來為了理順關系,最高蘇維埃人民委員會又決定在全俄總參謀部下設立全俄性質的役前普遍軍訓中央局,并直接由它來具体負責領導全國各級政權中的這一組織机构。它的主要任務是,對要求參加蘇俄工農紅軍的各類兵源做統一的役前軍事專門訓練,然后分別各類情況把他們送往所需的部隊。

  華西列夫斯基在這個任上總共工作了大約8個月。但是,他顯然并不滿足于長期從事這項工作,希望能夠直接參加蘇俄工農紅軍,并成為這支偉大軍隊中的一名軍事指揮人員。但在當時,當地的軍事部門并沒有給他提供這樣的机會,而且有跡象表明似乎今后亦無此种打算。据他自己推測,這可能是由于他出身于神職人員家庭,又當過舊俄沙皇軍隊的軍官,且被授過上尉軍銜。

  鑒此,8月間,華西列夫斯基便根据報載招聘教師的消息,向基涅什馬縣軍事部提出了改行的申請。當時,他認為,既然蘇維埃組織對他在軍事方面的工作沒有給予足夠信任,若利用當年在神學校獲得的證書去當一名人民教師還是足夠條件的。而且,在教師崗位上照樣也是為祖國和人民服務。國家當時也需要培養更多的有文化的一代青年,以便在未來接替老一代建設社會主義的新生活。不久,縣軍事部批准了他的改行申請,并給他送來了到圖拉省新西爾縣某鄉村小學教書的委任狀。

  從這年的9月到1919年4月,華西列夫斯基在新西爾縣的兩所鄉村小學當了8個月的人民教師。他一方面執鞭任教,哺育新人,另一方面也積极投身于當地反對富農等一系列政治斗爭活動。由于他全身心地投入這項新的工作,很快就同學生、教師以及學生家長們建立起密切的關系。他覺得自己好像終于找到了長期所向往的生活歸宿一樣,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全部時間几乎都花在學校工作上了。學校校長和地方領導也一再表揚他的工作成就,認為他是一名完全合格又十分稱職的好教師。可是,久而久之,用他自己的話說,無論是順利地教課,還是孩子們的依戀,乃至同事与領導們的友誼,都不能使他完全的滿足。冥冥之中,他總覺得似乎缺少點什么。

     我究竟缺少點什么呢?這一點,直到1919年4月,我被
   新西爾縣軍事委員會召去參加紅軍,并編入預備第4營駐葉
   弗列莫夫市的時候才明白過來……几乎從偉大的十月社會主
   義革命一開始我就醞釀著的理想,終于實現了。1919年5月,
   我被編入紅軍,當上了指揮官。從此,我的生活道路就筆直
   向前了一咱從我擔任紅軍指揮官、感到党的信任后,我懂
   得了,服軍役是惟一适合我稟賦的職業。

  噢!原來如此!看起來,華西列夫斯基确實是天生職業軍人的好材料,他已經与軍隊行伍結下了真正的不解之緣。也許,他的資質、秉賦、才學、能力及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閱歷,早已注定他成為一名不凡的軍事統帥了。

  加入工農紅軍后,華西列夫斯基開始被任命為預備第4營的一個排的教官(副排長)。該營長是前舊俄軍隊的中校頓軟科,軍事委員是前准尉明科。頓欽科中校后來曾在“維斯特列爾步兵戰術學校”任教官,華西列夫斯基1926年在參加該校舉辦的團長進修班時又見到過他。這個營是根据蘇維埃共和國1918年9月的一項命令組建起來的,准備作為軍區預備使用。

  華西列夫斯基明顯地感到,盡管這個營才剛剛建立几個月,但較之他生活過的舊俄正規部隊仍有天壤之別。其內務制度之井然有序,戰士們之整洁衛生,紀律之嚴明自覺,都大大地出乎他的預料,這在舊軍隊中是极為罕見的。他還發現,這里的普通士兵与指揮人員(紅軍中不許稱軍官)的關系,完全是建立在互相信任基礎上的一种新型關系。難道這不正是他過去在;日軍隊中所一貫追求的那种理想的官兵關系嗎?他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真正的“家”,這里才是他真正的用武之地。

  特別与舊軍隊不同的一點是,這里是布爾什維克党組織在起著全面的領導作用。在全營的日常生活中,軍事訓練中,以及在官兵教育方面,党的組織和所有的党員同志全都率先垂范,是真正的模范和先鋒。從這時起,華西列夫斯基在內心深處暗暗地產生了一种渴望和想法,這就是,一定要爭取加入人民利益和真正保衛者布爾什維克党中去。

  從這以后,華西列夫斯基的世界觀變了。用他自己的話說;“我越來越認識到,偉大的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是真正的人民革命。我的政治意識在它影響下形成了。由此,祖國和愛國主義的觀念也更加充實了。祖國,這就是蘇維埃俄羅斯,是推翻了橫暴不義的;日世界并決心在自己的國土上實現人類优秀思想家的理想——社會主義的、勞動人民的國家。我開始認識到,蘇維埃祖國也需要有自己的軍隊,需要有自己的指揮干部,包括軍事專家在內。”

  投身蘇俄工農紅軍和政治意識的改變,使華西列夫斯基獲得了新生。

  入伍不到一個月,華西列夫斯基就參加了一次戰斗。6月初,在葉弗列莫夫縣的斯圖平諾鄉,當地富農打死了省里來的負責余糧征集工作的一位干部。根据圖拉省革命委員會的命令,立即專門成立了一個負責鎮壓鄉里富農和土匪的專門委員會,并決定在第4預備營里分出一支大約百余人的武裝小分隊撥歸該委員會調遣。根据优選原則,華西列夫斯基被指定擔任這支小分隊的隊長。同時營內党組織又為他指派了馬祖羅夫為首的几位党員前來協助他具体工作。這是華西列夫斯基第一次去完成布爾什維克党交給他的戰斗任務。

  由于當時形勢复雜,小分隊全副武裝出發時,當地居民對他們的態度也是各种各樣,有的人親切友善,有的人則怀著戒心和惡意。又因為小分隊的行軍路線要經過土匪出沒的荒山野林,因此晝夜都得處于完全的戒備狀態。有趣的是,華西列夫斯基小分隊所經過的地區,恰好是著名俄羅斯作家屠格涅夫在他的《獵人日記》中曾描寫過的美麗的密恰河兩岸地區。當年,密恰河兩岸那河邊茂密碧綠的水草,金黃墨綠的郁郁叢林,以及時而陽光普照,時而月色映輝的瑩徹太空,曾使這位文壇巨孽為之陶醉,大為傾折。對此,作家曾用大量篇幅和筆墨加以渲染和舖陳。可是,當華西列夫斯基率小分隊途經這些地區時所親眼看到的景象,簡直和屠格涅夫筆下的抒情描寫相去十万八千里!因為,在這同樣到處散發甜蜜芬芳的黑夜中,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可能爆發出土匪活動的火光;作家筆下夜鶯的華彩樂曲,則不時地要被富農們短截筒槍的暗啞射擊聲所打斷……

  到達指定地區后,華西列夫斯基立即命令小分隊呈扇形散開,并分組包圍了當地富農的大庭院。突擊小組很快就消滅了企圖負隅頑抗的富農武裝。小分隊隊員們紛紛沖進大院,正在准備從地下通道逃走的富農分子當即被擒。至破曉時分,戰士們已經從周圍找出了富農組織隱藏起來的上万普特糧食,數以千計的追隨當地富農的農民或以前逃避參加紅軍的人們,統統被小分隊抓獲,最后送交葉弗列莫夫縣革命委員會處理。這次戰斗任務完成得十分圓滿,行動迅速,准确無誤,收獲頗大。為此,華西列夫斯基及小分隊受到了地方政權的贊譽与嘉獎。

  1919年夏,由于國內各地都出現了大規模的反革命武裝叛亂活動,新生的蘇維埃政權面臨的局勢是极為嚴峻的。在圖拉省所轄地區,由于它与莫斯科近在咫尺,反對前來大舉進犯的鄧尼金反革命武裝的任務十分艱巨。為此,7月9日,俄共(布)中央向全俄紅軍和人民發出號召:“大家都去同鄧尼金作斗爭!”甚至說:“社會主義革命的危急關頭,甚至是最危急的關頭到了。”8月23日,圖拉省革命委員會宣布全省處于軍事戒備狀態,各縣都成立了防衛委員會。10月20日,列宁親自給圖拉省革命委員會發來一封電報,電稱:

     現在圖拉的意義非常重要,——姑不論敵人是否逼近,
   就一般來說,圖拉對共和國的意義也是巨大的。
     因此,必須盡一切努力齊心協力地工作,集中一切力量
   搞好軍事工作和軍需工作……必須在軍隊、預備兵以及男女
   工人中間特別加強工作。
     要時刻注意防衛工作……擴軍工作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按照党中央和列宁的指示,整個圖拉省和各縣區都立即行動起來。在圖拉周圍和圖拉通往莫斯科的各條道路上,紅軍部隊和預備隊官兵不斷地往來調動。當地居民則幫助部隊挖戰壕,設置鐵絲网,构筑机槍掩体。全省人民都被組織起來,而且全部納入戰時軍事化生活狀態,老百姓几乎人人有武器,天天搞訓練。

  華西列夫斯基所在的預備第4營也從葉弗列莫夫市被調往圖拉,由于不斷地擴軍工作,這時它已發展成有兩個營建制的團了。到圖拉之前,華西列夫斯基已升任連長。此后,由于不斷有圖拉地區的工人和市民要求加入紅軍隊伍,團里又組建了第3營,干練的華百列夫斯基被任命為該營營長。到10月初,由于鄧尼金反革命匪幫日益迫近圖拉并直接威脅到蘇俄首都莫斯科,當地蘇維埃組織要求繼續不斷地擴大紅軍規模,以抵抗反革命匪幫的進攻。此時,華西列夫斯基被任命為團長,他所統領的這個團就是在原先葉弗列莫夫營的基礎上擴建而成的。隨后未久,該團被改編為圖拉步兵第2師第5團。

  是時,華西列夫斯基年僅24歲。

  10月中旬,當華西列夫斯基和他的第5團奉命移駐筑壘區亞斯諾波利揚斯克地境時,傳來了戰略重地奧廖爾被鄧尼金反革命武裝占領的消息。形勢越來越嚴峻。俄共(布)中央在列宁的主持下舉行緊急會議,要求加強南線防御,無論如何不准放棄圖拉地域,以堅決保衛新生共和國的首都莫斯科。華西列夫斯基所在團的全体官兵,個個摩拳擦掌,決心要在筑壘線上与鄧尼金白匪軍拼刺刀,以實際行動來捍衛偉大祖國的首都。

  10月下旬后,南線戰場形勢出現明顯的好轉。南方方面軍的第13、第14集團軍在奧廖爾和克羅梅地域給了敵人嚴重打擊。鄧記金白匪軍在遭到重創后,暫時放棄了進攻圖拉并攻打莫斯科的企圖,帶著殘部倉皇向南方退去。隨后,他的反革命軍隊又在一次戰斗中徹底敗北,几至全軍覆滅。這樣,首都的危險徹底解除了。

  隨著防衛白匪軍的國內戰爭的結束,又迎來了抗擊帝國主義聯合干涉軍的艱苦戰斗。華西列夫斯基深深地感到,自己的命運已經与蘇維埃共和國完全連結在一起。

  1919年11月,華西列夫斯基的第5團告別了圖拉人民,隨同圖拉步兵第2師轉戰到了祖國西部白俄羅斯的湖泊沼澤地帶。當時,他們師的全体官兵進駐到了維捷勃斯克省的謝別日縣境內,以接受西方方面軍第15集團軍的統轄節制。他們的任務是,抵制來自波羅的海沿岸國家和波蘭資產階級民族主義軍隊對蘇俄的進犯和武裝干涉。調駐此地后,該師改稱為步兵第48師,華西列夫斯基的團也相應地成為第143旅的第427團。

  在向當地革命委員會報告工作過程中,謙遜的華西列夫斯基几次提出,他自己還很年輕,缺乏在作戰條件下指揮一個團的經驗,故而請求革命委員會給他們團派來一位更有經驗的團長,而他自己則樂于擔任副團長或一個營的營長。革命委員會的領導同志很贊賞華西列夫斯基這种謙遜、坦率的作風,但仍數次勸他收回自己的請求,認為他完全有資格和能力領導好自己的團。后來由于他的執意相求,革命委員會才終于接受了建議,派索鮑爾諾夫前來擔任該團團長,命令他繼續作該團的副團長。未久,華西列夫斯基的團隨第143旅被調至步兵第11師,改稱為第32旅第96團,他的職務仍是副團長。

  1920年5月,華西列夫斯基所在的這第11師奉命參加一次對波蘭資產階級地主干涉軍的反突擊任務,而第96團則擔任了全師主要攻擊團的艱巨任務。他帶領全團沿鐵路線周圍的湖泊地區,猛烈地向前推進了大約20俄里。后來又与波蘭精銳部隊波茲南師發生遭遇。激戰中,華西列夫斯基身先士卒,智勇神威。最后,他机智地率領一個營繞到了克魯列夫希茲納車站背后,給敵人以出其不意的猛烈打擊。然而,在隨后爭奪該車站的反复絞殺性戰斗中,他的部隊也遭到了很大的傷亡,以致曾有几天被編入師的預備隊進行休整。可是,在重新投入戰斗的另一次与敵軍騎兵的遭遇戰中,由于大部分士兵沒有同騎兵作戰的經驗,最后全團被沖散了,以致他不得不一邊行軍一邊收集被沖散的部隊。事后,他曾說:“這對我來說又是一課。”

  7月間,華西列夫斯基隨同部隊又一次向波蘭敵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勢。他所在的第15集團軍很快便恢复了5月進攻時放棄的大片地區。接著繼續直逼波軍,盧格博科耶、帕拉菲亞諾沃和莫洛杰奇諾軍大片地段被甩在身后,最后一直推進到利達一線。當他們准備繼續向前跨過涅曼河時,突然遭到了死守這一防御地帶的波蘭匪軍的頑強阻擊。原來,波軍在這里所憑借抵抗的筑壘防線,正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人所构筑的。至7月底,雙方在這一地區展開了拉鋸戰,戰斗异常激烈,華西列夫斯基所率領的英雄96團,在這個時期的戰斗中打得非常頑強、勇敢,很多基層指揮員犧牲了,受傷的那些則一概帶傷指揮作戰。這种情況使他极為感動,由此他也切實地看到了蘇俄紅軍將士与舊俄軍隊官兵的根本區別之處。

  正當戰斗進行得空前激烈的時候,置身前線的華西列夫斯基突然接到一道命令:要他立即動身前往原來所在的步兵第48師擔任第427團團長之職。應該承認,此時他的心情是非常矛盾的:本來,在這里他已与第96團官兵形成了非常友好的關系。而且,他特別珍重的一點還在于,正是在該團這段時期內,使他取得了同敵人正規軍作戰的許多指揮方面的知識和藝術,因此,他對該團的感情是很深的。然而,從另一方面看,步兵第48師又是他曾經工作過的部隊,那里有他從圖拉帶過的原步兵第5團的很多官兵;況且,這也是上級不可動搖的軍令。作為一名軍人,只能無條件地執行它。

  這樣,華西列夫斯基熱情地辭別第96團的戰友和士兵們后,背著一身征塵來到了步兵第48師師部所在地的維利諾地區報到。當時48師的師長是巴拉諾維奇,1919年他曾在圖拉省的別廖市擔任預備營營長,后來是由48師一個團的團長提升上來的。在這里,師長指示他立即去143旅報到,因為第427團仍歸該旅節制。到了旅部,旅長兼政治委員卡爾宁卻告訴他說,他原來要調任的職務現在已經有人接任了,并建議他去師里听候師長的新指示。華西列夫斯基心里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一轉念,算了吧,何必呢!干什么不都是革命工作嗎?況且,按他的歷來主張,他并非一定要當團長,相反,倒是更喜歡擔任副團長或營長這類自己最熟悉的工作。因此,他沒再去找師長,而是請求卡爾宁旅長在旅里給他派一個這類的職務。這樣,他便被派到第429團當了副團長。

  到8月初,西線的蘇俄紅軍經過胜利的7月進攻,已經把波蘭敵軍赶到華沙地區。但隨著長達500公里的英勇躍進与長途行軍,部隊已經相當疲憊。又由于遠离后方,人員和彈藥都得不到及時的補充,而這時所面對的又是得到協約國強大技術裝備支持的畢蘇斯基的优勢兵力,因而蘇俄紅軍很快就陷入了痛苦的8月挫折。蘇軍第3、4、15集團軍及騎兵第3軍不得不紛紛后撤,這就是當時西方帝國主義國家所廣泛宣傳的“維斯瓦奇跡”。

  為了阻擊敵人优勢兵力對后撤的蘇俄西線紅軍部隊的猛烈追擊,華西列夫斯基所在的第48師乃奉命開赴第15集團軍各部剛剛撤出的沃爾科維斯克地區。這一帶原是第15集團軍的后方,有各种輜重、炮場的炊事房。他們初到這里時,還看到一些零散走失的紅軍戰士不時一群群地來到這里。這些經過英勇激戰的士兵,個個面孔黧黑,疲憊不堪,許多人還裹著帶血的繃帶,一些輕傷員則三五成群地在大路兩旁躑躅而行。看到自己的戰友們的這副慘景,華西列夫斯基真是傷心難禁。

  8月下旬,即第48師剛挺進到這里不到4天的時候,他們便与前來追擊的波蘭敵軍遭遇。華西列夫斯基所在的第429團在待命的斯維斯洛奇地區也遭到了敵軍的猛攻,經過官兵們頑強勇敢的抵抗,敵人的進攻被暫時打退了。接著,全師在接近比亞維斯卡森林的地段部署了較牢固的防御陣地。在此后的兩星期中,總是有敵軍不斷地發動進攻,雙方互有胜負,但該師的大体防線還是基本保持住了。這段時間的艱苦戰斗,不論是對華西列夫斯基本人,還是對整個第48師官兵,都是一种嚴峻的考驗和鍛煉。

  就華西列夫斯基個人來說,恰巧在這時還出現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特殊波折。

  事情是這樣的。

  9月中旬左右,波蘭匪軍在一次猛烈的進攻中,沖破了部署在第429四左翼的第427團的陣地。為保障側翼安全并支持受難中的友鄰,團長德列伊維奇經与華西列夫斯基商量,決定使用本團的預備隊第2營對敵實施反突擊行動。這次反突擊行動是華西列夫斯基親自率第2營實施的。戰斗中,華西列夫斯基指揮若定,机智地摸到了敵人后方,然后施以猛烈的突然打擊。反突擊成功了,敵軍被打退了,獲得了相當可觀的一批戰利品。但是,原先企圖与第427團建立聯系的目的沒有能夠實現。后來經從戰斗中跑散并撤到429團陣地的個別427團戰士處獲悉,他們團因突然遭受巨大損失已經向另一方向潰不成軍地敗退了。

  當天晚上,德列伊維奇團長把華西列夫斯基叫到了團部,當面遞給他一份卡爾宁旅長的電報命令。命令責成他立即負起步兵第427團團長之職,并在清晨之前無論如何要恢复它受創之前的狀態。面對此狀,華西列夫斯基很感愕然复茫然。但不管如何,軍令畢竟是軍令,他不能裝作視而不見,更不能置之不理。

  華西列夫斯基抓起電話:“報告旅長,我是亞歷山大·米哈伊洛維奇,您的命令我看到了。但是,請原諒我的直率,我很難執行您的這項命令,盡管主觀上我一點也不想不執行它……”

  “什么?!難道你在戰場上膽怯了嗎?要知道,你現在已經是蘇俄紅軍的一名軍官了,這不是在舊軍隊!”華西列夫斯基的話還沒說完,電話的另一端就傳來了卡爾宁旅長這番气勢洶洶的訓斥聲。

  華西列夫斯基很感委屈。想不到旅長對他竟這么不客气,這很有點像是對他軍人人格的侮辱。于是他也提高了聲音:

  “我想請問旅長,我如果現在就去執行您的命令,那么,我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第427團,它的團部及它的前團長呢?”

  旅長听了,覺得對方是在和他賭气,便道:

  “你要找的這些,實際上都在你剛從那里回來的那個營的所在地區,如你真的要去找的話。”

  “報告旅長,在我率2營實施反突擊的那個地區,現在根本看不到427團的任何影子。否則,我也就不會与他們建立不起來聯系了。”華西列夫斯基停了一會儿,換了一种建議的口气繼續說道:“現在,我個人有個建議,立即把作為旅預備隊的428團調到被敵軍沖破的地段,然后哪怕只給我一夜時間,也好用來收集和整頓可能被沖散的427團。當然,必要的時候還要請求旅里給予人力方面的支援……”

  “好了,你不要說了!請你立即到我的旅部來一趟。請記好,是立即!!”卡爾宁旅長生气地挂斷了電話。

  這時,已是22時20分了。

  很快,華西列夫斯基便急匆匆地赶到了旅部。他清楚,這位拉脫維亞工人出身的嚴厲旅長一定還會當面給他以更嚴重的訓斥。當然,他也深知,這位頂頭上司是個令人敬畏的勇敢軍人,不愧是1917年莫斯科武裝起義的英雄机槍手。

  果然,一見面,卡爾宁旅長便再次決斷地重复了他先前的那個命令,并問他到底執行不執行。華西列夫斯基便解釋道:“像我剛才在電話中說的那樣,盡管我主觀上想執行您的這項命令,但這個命令我實在無法完成,因為……”還未等華西列夫斯基把話全說出來,卡爾宁旅長便控制不住了。“你不要狡辯了,我也不想听。既然你敢不服從上級的命令,我就有權把你監禁起來!”隨后,旅長便命令衛兵把華西列夫斯基捆了起來,親當即決定將這個不服從上司命令的軍官押送到設立在沃爾科維斯克的師部軍事法庭。

  華西列夫斯基明白,再爭辯什么也沒用了。于是,他便在旅部憲兵的押送下連夜向沃爾科維斯克方向去了。他們剛剛走出不到4俄里,傳令兵又送來了新的命令,說是旅長決定把原人帶回旅部,另行處理。

  重新回到旅部后,卡爾宁旅長則第三次向華西列夫斯基重复了那道要他去重建427團的命令。華西列夫斯基這時也來气了,便再次表示,他無法執行那道命令,如果旅長還堅持自己的意見是正确的話,他甘愿接受任何方式的處罰。于是,旅長便命令文書當面起草了一份書面命令。根据該命令,華西列夫斯基因“怠工和盲目膽怯”被撤銷第429團副團長之職,并任命他回所在團的第2營、6連充當一名排長,而且要求必須連夜去報到,天明前赶到。

  此時,剛好深夜1時50分。

  待華西列夫斯基帶著旅長這項命令回到團里時,團長和軍事委員都深感不安,也為所發生的一切大感意外。作為戰友和同志,他們都非常同情他,但所能做到的也最多不過是安慰安慰他而已。此外,兩位戰友還堅持要留他在團部過一夜,這由他們親自向旅長去說明。但此時的華西列夫斯基心情极其复雜而沉悶,他也不愿意讓戰友們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更不愿把這种不好的情緒傳染給明天還要繼續指揮作戰的他們。因此,在他的執意要求下,當天深夜,他便帶著行李去了自己白天剛從那里回來的2營陣地……

  几天后,旅長把作為旅預備隊的第428團的一部分也派到了這里。實際上,這正是當時華西列夫斯基向他所建議的做法。這樣,經過這兩部紅軍將士的頑強戰斗,第427團演退留下的缺口終于補好了。敵人對此一地段發動的兩次攻勢均被擊退。

  不到一周時間,華西列夫斯基在2營6連他的排里便接到了師長的命令,要求他立即赶到師部听候對他的新指示。

  在師部,師長和軍事委員熱情地接待了華西列夫斯基。兩位首長對他宣布說:“經師党委和軍事調查机關的詳細調查,卡爾宁旅長對你的控告并不能得到證實。因此,現在師党委決定,撤銷卡爾宁旅長對你的不正确命令。希望你能正确對待這件事情。”隨后,兩位首長還告訴他說:“原步兵第96團和現步兵429團兩家的團首長和党組織對你的評語都十分好。步兵第11師首長和政治部還通知我們說,由于你1920年在7月進攻中表現出的有成效而机智的行為,已經提出了授予你‘紅旗勳章’的申請。”此外;兩位首長還鄭重地告訴他:“經集團軍司令科爾克將軍同意,在目前沒有團長職務空缺之時,暫時任命你為我們師新編成的獨立營的營長。”并問他對這种安排是否滿意。華西列夫斯基表示,他愿意服從師部的新安排,并在新的戰斗崗位上盡自己的一切努力來積极工作,這樣才能不負党和紅軍給予他的巨大信任。

  此次風波過后,華西列夫斯基顯得异常興奮。他曾專門利用戰斗間隙回了一趟原來的第429團團部,當面向德列伊維奇團長和軍事委員訴說自己的种种感受。他講道;像這樣的遭遇和經歷,在舊軍隊中是經常發生的,甚至是司空見慣的。而事后則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可以申述,更不會有誰站出來為一個下級軍官主持公道。而他今天所能得到的這种善遇,則只能發生在党領導下的工農紅軍的隊伍里。因此,他很感謝布爾什維克党的英明,也感到紅軍隊伍里的正确的官兵關系和作風。

  到這年10月間,由于蘇波和約的簽訂,整個西方前線反對干涉軍的斗爭便也基本結束。華西列夫斯基所在的步兵第48師則奉命作為集團軍的預備隊,進駐了從第聶伯河到列津納河之間的走廊地區。

  稍后,華西列夫斯基及其所率的獨立營還曾在圖羅夫一帶參加過圍剿土匪部隊的數次戰斗。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次剿匪戰斗中,前面提到的那位第143旅旅長卡爾宁英勇地犧牲了。對此,華西列夫斯基深感悲痛,并特別到師部去參加了這位英雄的追悼會。事后,他曾對他的戰友說過這樣的話;“其實,他和我同年,他的生活還剛剛開始。但在這短短的一生中,卡爾宁卻為蘇維埃政權做了許多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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