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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軍校學員和男人


     童年生活多逸安,際遇突變起波瀾;
     少年早熟存大志,雛鷹振翼正向前。

  1914年晚秋的一個煙雨蒙蒙的下午,一個少年孤單地站在奧斯本海軍學校的皇家海軍軍旗之下,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淚水毫不掩飾地在臉上流淌,他就是14歲的蒙巴頓。

  他的同學都很同情他,但沒人過去安慰他,因為他們知道這种痛苦是沒法慰撫的。他們深知蒙巴頓是多么地為他的父親路易斯親王感到驕傲,而此刻路易斯卻不公正地被逼辭職,這是對蒙巴頓家族公開的傷害和污辱。不過,他的同學們還大年輕,沒意識到他們所目睹的這一幕意味著什么。

  很少有人能清晰地指出對他的命運和未來起決定作用的某一刻。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未來是在愛好、才能和環境等各种因素綜合作用下慢慢定型的。雖然,少年蒙巴頓已經選擇了皇家海軍,但他還缺乏決心。在路易斯被迫辭職后的那些悲慘日子里,蒙巴頓恨透了整個世界,他心中的憤怒像是處于白熾狀態的爐火,鍛鑄著他鐵一般的性格,不僅鑄造著它,而且給了它鋒利的刀刃,這刀刃閃爍著冷森森的光芒,它會無情地將擋在蒙巴頓前進道路上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劈倒在路旁。當然,他曾幻想到要當海軍元帥,但這僅僅是一個少年的夢想,而不是誓言,經過了這一刻之后,它已經成了蒙巴頓的誓言,一個少年含淚的憤怒的宣言,他要向整個世界挑戰,他要登上皇家海軍職業的頂峰,用他自己的成功來報复這個無情地污辱了他神圣的父親的世界,仰俯之間,蒙巴頓已經成了一個永不松懈、永遠不忘記過去的人。

  迪基(蒙巴頓的昵稱)是個靦腆溫順的孩子,顯得有點懦弱。他深得父母兄姐的愛護,有時甚至是溺愛。這也不奇怪,他出生時父母已歲過中年,不經意有了這個小寶貝。他的二哥喬治比他大8歲,大哥已11歲,而3年后他的姐姐就与安德魯王子結婚了。胖乎乎的迪基十分逗人喜愛,維多利亞女王看到他時總是滿面笑容地抱起他,而迪基回報女王的是用小腳踢掉她的眼鏡。每次路易斯親王出海回來,都用加倍的愛報償家人,雖然他更看重喬治,迪基的這個二哥是個聰明而穩重的孩子,但是他更鐘愛迪基,他毫不掩飾對小儿子特別的喜愛。喜能生愛,父子之間感情的紐帶非常牢固。

  与任何正常的標准相比迪基的成長環境都是极富流動性的。水手們的后代習慣于跟著他們的父親走,水手們停泊在哪,他們的家就搬到哪。對迪基一家來說,由于遍及全歐的親戚更顯得居無定所。從德國到奧地利,從西班牙到馬其他,他們家經常搬遷。相對來說,海倫堡是較穩定的一個家,但即使它也是在外國的土地上,因為毫無疑問,迪基是個英國人。

  在海倫堡的夏天充滿了愉快。迪基像他的父親小時一樣,在祖上留下來的庄園里四處玩耍游蕩。他在樹叢里尋找小動物,把逮住的蜥蜴和小海龜養起來,蒙巴頓養寵物的習慣就是從這時形成的。他還有一匹小馬,有時騎著它到房后的森林里去,但不敢走得太遠,因為那里可能有猛獸。

  沙皇尼古拉斯有時會帶著家人來海倫堡小住。像沙皇亞歷山大二世來造訪迪基的祖父時一樣,尼古拉斯一家的到來為海倫堡增添了喧囂歡笑。起初,蒙巴頓的小名叫尼基,因尼古拉斯是他的5個名字之一。當沙皇一家來住時,叫尼基的小孩就太多了,因此,蒙巴頓的哥姐就叫他迪基。

  也許迪基的那些俄羅斯表兄弟們要為他小時恐懼感負責,在五六歲之前,迪基夜里不敢一個人上床睡覺。

  “不是怕黑天,”迪基解釋道,“而是因為那里有狼。”

  路易斯親王大笑著說:“我說迪基,房子里沒狼。”

  迪基邏輯清楚地回答道:“我也可以說床邊沒狼,但我認為那有。”

  迪基這是在告訴他父親,狼在他心里,他的俄國表哥講了許多大雪原上狼群追逐行人,獵人与狼廝殺搏斗的故事,這些經典的俄羅斯傳說激發了小迪基的想象力,使他把草原上的狼聯想到房屋后的樹叢里。實際上迪基非常小心謹慎,有一次他的嬸嬸問長大了他想干點什么,迪基回答說:“我還沒想好呢。”

  “作一名軍人怎么樣?”

  迪基搖了搖頭:“當兵的總會被打死。”

  “那么當個水手,像您父親那樣?”

  “不,艦總會沉下去的。”

  不論是否真實,這些故事与迪基的性格是相符的,直到1914年徹底改變了他的那一天。

  迪基很喜歡住的另一個地方是馬耳他,他成年最幸福的几段時光之一也是在此度過的。這個敏感的小男孩一定感受到了馬耳他的美麗。從在山頂上的家里可以看到古老的城堡和要塞,山谷里的桔樹,山間乳白的房子,在每道視線的盡頭,都是湛蘭的海水,海上白帆點點,還有迪基最喜歡的戰艦,那是他父親的戰艦,此時路易斯是地中海艦隊副司令。路易斯常帶迪基到軍艦上玩,把他交給水兵們帶,自己則去工作。那時英國水兵喜歡孩子是非常聞名的,他們盡心盡力地讓迪基快樂,而迪基也与水兵們相處甚歡,他在甲板上和水兵們的宿舍里要比在堂皇的軍官室時愉快得多。

  那個時代的人們喜歡打扮。男人們常身著華麗的軍服,頭戴著插有羽毛的金盔或銀盔,女人們則身著精制的裙子,帶頂小圓帽。他們經常舉行化妝舞會,臉上涂著稀奇古怪的化妝色。在一張路易斯与迪基的合影里,路易斯身穿軍裝,披著大氅,大氅前繡著一只俄羅斯帝國之鷹,長靴過膝,顯得英武挺拔。他身邊迪基則穿著哥薩克軍官制服,戴著尖角皮帽,也穿著黑色的長靴,帶著子彈袋,腰里斜插著一把金柄匕首,像是一個神气的騎士。

  皇族親戚們送給迪基不少軍服,俄國的、希腊的以及各种英國軍服都有。迪基很大方,朋友們誰來借都行,但他對著裝要求很挑剔。如果哪個家伙把子彈袋背錯了位置,或皮帶束得松松垮垮,迪基就會立即要求他們改正。他自己穿軍服則一絲不苟,筆挺合身,這個特點他一直保持著,從多雨的挪威海岸到熱浪翻滾的緬甸叢林,蒙巴頓奇跡般地始終保持著整洁完美的軍容。

  迪基接受了令人吃惊的系統的啟蒙教育,這完全歸功于他的母親維多利亞公主。維多利亞也許本來應該做一位教師,她喜歡開導別人,有著德國人那种典型的方法主義的頭腦,并且對教育持有非常嚴肅的態度。她在固定的時間里教育迪基并且要求他的作業必須按時完成,雖然家里為迪基請了家庭教師,但維多利亞卻是毫無疑問的真正教育者。不過,維多利亞失望地發覺,迪基成不了一個學者,喬治對功課的興趣遠比迪基濃厚。

  迪基對各种机器和零件的熱愛很快就顯示出來。3歲那年,他父親買了一輛汽車。蒙巴頓在許多年后自豪地說:“我們大家族的各個家系中,我們是第一個擁有一輛燒汽油的汽車的,它的輪胎是實心的。”兩年后,他可以對著一個名留聲机的圓筒形裝置說話,并且為能听到自己的聲音而高興。

  他關于航海的第一個記憶來自海森。1903年秋天他住在達姆施泰特時,一幅關于一般古老的木軍艦在遼闊的海面上熊熊燃燒的油畫把他迷住了。70年后他指出:“這是藝術對我的第一個在意識方面的影響。”其后并沒有許多其他類似的事情。不管怎樣,船上生活將充滿他的一生。1905年2月他在朴茨茅斯登上杜累克皇家游船,顯然這不是他的初次海上觀光了。“我确實喜歡杜累克,它是一艘漂亮的船,沒有臭味。”他非常渴望能去地中海和父親呆在一起。那一年的晚些時候,他來到在直布羅陀他父親的旗艦。他成了使負責他的安全的那個軍官感到頭疼的問題。“他不是高高地爬在桅杆上,就是跑到鍋爐艙下面,搞得像打掃煙筒的人一樣黑。”如果不是指派了一個能干的水手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有好几次他都會掉到海里去。

  1905年1月,迪基第一次接受集体教育。他開始在麥克弗森体育館上課。每堂課結束時孩子們都要集中起來唱愛國歌曲。迪基并不完全相信那些字眼,“啊,英國,……英國,統治著波濤滾滾的海洋!……”4年以后,他進入了克萊夫登鎮的格萊斯頓學校。這所學校在某种意義上留下了它的印記。有一次迪基和另外兩個男孩在二樓樓梯平台上玩俯跨欄杆的游戲,看誰腰彎得最大。迪基獲胜了,但卻翻倒下來,下巴碰到了木椅上。一位醫生把他的傷口縫上了,但卻留下了一個終身都有的、不太明顯的疤痕。僅僅在几個月前,他在給栓狗鏈子上鉤子時傷了右手中指,傷口很深,以致不得不將中指截掉。這次也留下了一個長期存在的傷疤。這些只不過是他的一長串可悲的自傷的記錄的最初的几次罷了。迪基是大膽而笨手笨腳的孩子,長大成人后也是如此。3年后在一星期之內,他在上木工課時受了切傷,一直傷到骨頭,“在一次小打斗中”被打了眼睛,在企圖“使面式羅盤磁化”時,“我的手指被削掉了一塊皮”。

  在整個童年時代里,与喬治相比,迪基都處于一個非常不利的地位。喬治不僅學習好,而且還是個出色的運動員。在學校里,喬治在學習上和体育運動上都是頭儿,而迪基在這兩方面都平平。實際上迪基所表現出的特長和雄心是如此的不起眼,以至于路易斯都開始對他的平常感到擔心了。不過除了鼓勵迪基更努力地學習,特別是專研他最薄弱的數學之外,路易斯認為自己不能在培養孩子的志向方面發揮大大的作用,至于体育特長,那別人就更插不上手了。因而路易斯主張順其自然。路易斯沒有意識到,決心有時會克服天然的弱點。

  迪基11歲那一年,路易斯帶他坐了一次飛机。那時的飛机還很新奇古怪。路易斯被緊緊地綁在机翼后面加設的座位上,乘飛机飛了一圈。迪基看得著迷了,飛机一著陸,他就纏著路易斯說他還要飛一圈,沒辦法路易斯只好跟飛行員打個招呼帶迪基飛了一次。迪基對飛行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因為路易斯向他灌輸了自己對飛机性能盲目的自信心。事實上,迪基喜歡上了飛机,盡管缺乏在運動騎術方面的特長,但机械化交通工具對他有种天然的吸引力,逐漸他成了高速汽車、高速摩托艇和高速飛机的專家。

  1913年秋天,迪基進了奧斯本海軍學校,入校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當一名皇家海軍軍官是一种時尚,因而競爭十分激烈。首先是嚴格的体檢,与先前路易斯所接受的粗略檢查完全不一樣;然后是有相當難度的筆試,淘汰了一半候選生。最重要的是由一位元帥、几位上校和代表組成的委員會所進行的口試。雖然委員會里的軍官們對迪基可能格外關照,但是必須承認迪基長期以來所接受的海軍知識和他那靦腆但很專注的個性可以使他通過口試。

  知道了迪基獲准加入皇家海軍的消息之后,路易斯馬上帶著他到最好的裁縫那訂做了海軍制服。這几個裁縫像為艦隊司令做制服一樣為迪基精心地做了一套制服,而迪基在量尺寸時則一本正經,好像他真的是海軍元帥。制服做好后,路易斯帶他到海軍部灰石拱門前照了個相,從相片里可以看出几分未來的海軍元帥所擁有的那种魅力。身著銅扣的藍色上衣,頭戴嵌著鐵錨与王冠徽章的海軍帽,迪基的眼睛和嘴角泛出笑意,顯露出了第一次穿上真正的軍服時那种發自內心的歡愉。

  然而,在海軍學校的生活很難說是讓迪基感到很快樂。學校里最好的房子已分配給退役軍官居住,學員們住的是用木板臨時搭起的棚子,木板牆上有許多被學員們踢開的洞,冷風就在這些洞里灌進屋里。每天早上6點半值星軍官吹哨起床,學員們光著身子跑過長長的走廊,用冰冷的水洗過之后,再跑到另一頭用濕巾揩干。在此過程中牙齒上下磕碰,像鐘表似地響個不停。

  宿舍東南的草坪上是寬敞的大教室,教室的大梁上有浮凸燙金的皇家海軍名將納爾遜的一句格言:沒有皇家海軍做不到的事。

  在學校里迪基沒有受到特別的對待。教官們不因為他是路易斯的孩子而給予他特別的關照,同學們也不因為他是王子而對他敵視。迪基像其他學員們一樣,住所簡單,食品惡劣,學習時間漫長而且在任何天气條件下都接受大強度的訓練。父母們對學校頗有怨言,而校方則聲稱要給未來的皇家海軍軍官以斯巴達人式的訓練,認為艱苦的條件能鍛煉他們的意志,培養他們的生存能力。

  在學校迪基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因為奧斯本海軍學校与美國海軍學校不一樣,在美國海校,學員們入學時都超過了18歲,他們的課程与一般大學的課程差不多,而奧斯本海校的課程卻是純實用性的,在這里學員們不是學習經典著作和与皇家海軍有關的歷史,而是重點學習數學、海員的技能、通訊、划船甚至織网。學校還教些英語語法,選學法語或德語。迪基學習了法語,因為他的德語已經說得很好。

  當然在海軍學校里有各种体育活動,而迪基像小時候一樣,不大參与,即使參与也表現平常。每周最激動人心的事是發薪水——一先令的零花錢。學員們拿了一先令之后便蜂擁涌向糖果店。一先令并不像听起來那么沒用,那時三先令就能買整整一袋糖。周末還有舞會,當然沒女孩子,學員們相互跳舞,海軍陸戰隊的樂隊為他們伴奏。運气好的學員可以有幸与學員隊里的上尉跳舞,大多數時候上尉先生渾身都透著酒气。

  回家永遠是件令迪基感到愉快的事情,那時路易斯已晉升為海務大臣。由于路易斯愛好廣泛,豪爽好客,因而家里經常是高朋滿座。客人中有名噪皇家海軍的高級將領,像穿戴整齊、神情嚴肅的杰里克將軍和常歪戴著帽子的貝蒂爵士;有英國兩党的顯赫人物,其中包括鮑爾福、阿斯奎斯和勞埃德這些英國當時和未來的領導人。當然,最常來的是長著一張孩子臉的溫斯頓·丘吉爾,他是客人中最年輕的一位。不過即使當丘吉爾已是一個老家伙時,他仍未失去孩子般的熱情,因此他知道怎么与孩子打交道。丘吉爾与迪基都是天生的想象力丰富,他們在一塊興致勃勃地談論多姿多彩的海軍生活,談論過去的大海戰和那些英勇的水手。与丘吉爾聊起天來迪基可不再是個膽小害羞的小男孩。他了解丘吉爾在蘇丹和布爾戰爭中的傻大膽,把他當作一個英雄崇拜,丘吉爾也特別喜愛迪基,常常是讓迪基坐在腿上一聊就是一晚上。當然迪基更崇拜他的父親。

  1914年的春季,迪基年輕的榮譽感達到了高潮。5月,路易斯來到奧斯本海軍學校檢閱學員,迪基在隊列里高興得兩腿發抖,眼神里充滿了自豪。夏季,迪基又有了一件叫他高興的事。7月,學員們被分批送往艦上參觀,迪基從小就對戰艦非常熟悉,這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領導者的滋味。迪基帶著一隊學員到各處參觀,像個老水手似地向他們介紹這、介紹那,水兵們也咧著嘴,笑著听迪基的演說,同學們對他佩服极了。當戰艦挂滿了五彩的旗幟駛向藍色的海洋,高昂的艦炮隆隆響起的時候,身著海軍制服的迪基和他的同學們的愛國心被激發出來,為自己是皇家海軍中的一員感到驕傲。對于迪基還有另一种激動,因為這是他父親治下的戰艦。

  三周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經過一段希望与恐懼交織的激動之后,榮譽感再次占据了迪基年輕的心靈。然而,接下來生活給予迪基的是突如其來的污辱,對父親深深的同情和對整個世界的憤怒,他心目中偉大的父親路易斯輝煌的皇家海軍生涯難道就這樣不光彩地結束了嗎?

  二哥喬治對父親被迫辭職這件事的反應不及迪基強烈。此時喬治已是一名海軍軍官,肩負起了海上戰斗的責任,而且喬治畢竟年長很多,他已經經歷過了生活中的某些不公正,對這些事能夠看開一些。當然喬治內心也很悲苦凄涼,看到喬治難過的樣子,他的戰友們自動組織起來,并派了一個代表正式地向他表示:“先生,我們為此事深感震惊,對于您父親的忠誠,我們毫不怀疑。”

  迪基的同學們雖然很同情他,但他們沒有明顯的表示,因為他們深知迪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傷害,不敢触及也不知道怎樣触及這個話題,用一位學員后來的一句話說,“我們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

  就這樣,迪基獨自承受了巨大沉重的煎熬,在這悲慘的几天里迪基由一個少年成了一個男人。30年后在東南亞,伯納德·布雷恩在蒙巴頓的桌于上發現了他父親的照片,不由地感歎說:“他是一個最冤枉的人。”“是的,”蒙巴頓回答說。過了一會儿,他拍著伯納德的肩膀說:“我只有一個抱負——返回海洋,成為第一海務大臣。”

  1914年末,達特茅斯海軍學院的高年級學員提前畢業,充實到急劇擴編的艦隊里。蒙巴頓和他的同學們被轉往海軍學院填補這一空缺。离開奧斯本海校時,蒙巴頓在80名學員中排名第35——他的決心還來不及顯示力量。

  比起奧斯本海軍學校,達特茅斯海軍學院的條件要好得多。校舍高大漂亮,寬敞舒适,設施完備,食品講究。周末還有舞會,這次有女舞伴了,她們是教官的妻子和女儿。

  1915年10月,他舉行了基督教的堅信禮。“我雙手按在圣經上,當時的感覺就是直想哭。”兩個星期后,他去參加圣餐禮,回來后道:“真是妙极了!”但宗教活動的記錄也就從此在他的日記里消失了。他那非常實際的頭腦使他拒絕任何不可解釋的現象。他對研究自然界有著永不滿足的興趣,但拒絕對超自然的事情花費精力。他并不想把自己歸類于無神論者,但上帝在他的心中并無多大的位置。

  在達特茅斯,蒙巴頓開始沿著路易斯親王的道路前進。經過超常的努力,他開始居于學員前列,并位列24個學員隊長之一。在体育方面也露出了頭角,在一次雙槳速划比賽中,蒙巴頓与他最好的朋友斯坦福德一道擊敗了年大力壯的對手。這是低年級學員的首次胜利。他的一位同學后來回憶這段生活時說:“蒙巴頓快樂、勇敢”。1916年年初,當蒙巴頓离開達特茅斯海軍學院時,他的名次已上升到第18名,在凱漢姆斯的最后3個月的強化學習里,蒙巴頓一躍成為第1名。

  1916年7月,海軍軍官候補生蒙巴頓奉命前往貝蒂上將的旗艦“雄獅”號報到。“雄獅”號是皇家海軍中第一流的軍艦,也許皇室背景,但更可能是海軍對路易斯親王的尊敬促成了這個對蒙巴頓非常有利的分配。這艘著名的戰艦裝備著13.5英寸的艦炮,航速27節,已經參加了在北海進行的所有海戰。當蒙巴頓來到時,艦体上布滿了彈痕,這是戰斗留下的光榮標記。前炮塔已換成了新的,德國人的一發炮彈徹底摧毀了舊炮塔,炮組成員全部陣亡。

  令蒙巴頓感到遺憾的是,在他看來,“雄獅”號已經打完了最大的一仗。日德蘭海戰之后,德國公海艦隊已不敢再向皇家海軍的力量挑戰。在某种意義上,德國人通過日德蘭海戰贏得了一次戰術性的胜利,但是他們也認識到是運气使公海艦隊逃脫了全軍覆沒的下場。

  蒙巴頓初上“雄獅”號時,軍服上佩帶著標志他參加了英王喬治五世加冕典禮的綬帶。由于“雄獅”號上那些身經百戰的軍官們都沒有緩帶,因此,這种典型的炫耀并不是存心要使自己受歡迎。不過,16歲的蒙巴頓對這類裝飾品的態度是“有了就戴”。如果說長官們為他的綬帶所激怒,那么他們對蒙巴頓的盡心盡責卻挑不出什么毛病。曾在“雄獅”號上服役的官兵后來還記得,蒙巴頓极其認真地鑽研業務,不知疲倦地了解各种各樣的、有些是与他無直接關系的海軍事務,“他惊人的敏銳,干勁十足”。蒙巴頓正在向既定的目標挺進。

  1916年10月,杰里科上將就任第一海務大臣,貝蒂上將繼任艦隊司令。這使兩位將軍各得其所:杰里科是個出色的管理者,而貝蒂則是個第一流的戰地司令。帕克南上將接替貝蒂指揮巡洋艦隊,他帶到“雄獅”號上的參謀人員里有喬治上尉,這樣蒙巴頓兩兄弟就得以愉快地在同一艘軍艦上服役。在戰艦上服役不是僅有艱苦的工作,雖然那時在艦上看電影還是件遙遠的事情,但是軍官們的即興演出卻往往打破海上勤務單調沉悶的節奏,蒙巴頓在自編自導的音樂喜劇中擔任女主角,“他可真他媽的迷人”,他的戰友后來回憶道。當心情開朗時,沒有人比蒙巴頓更快樂,而當心情不好時,沒有人比他更憂郁,畢竟他只有16歲。但憂郁過后,他往往更加精神十足。

  1917年2月,喬治和蒙巴頓被調往貝蒂將軍的旗艦。“伊麗莎白王后”號是第一流的超級無畏戰艦,航速25節,艦炮口徑15英寸。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巴登堡家族的名字改成了蒙巴頓家族,路易斯由親王變成了侯爵。蒙巴頓比他的父親更不喜歡這番更改,因為他很珍視家族的榮譽,而這次改的确使他的家族降低了社會地位。現在,蒙巴頓已失去了法定的頭銜,不再是一位王子,僅僅是出于禮貌,像任何一位侯爵的小儿子一樣,人們才稱他為路易斯·蒙巴頓勳爵。也許這次變故再次驅使蒙巴頓下決心要使自己的勳爵稱謂比其他任何世襲的頭銜更顯赫光彩。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蒙巴頓并沒有親歷過實戰。1917年4月,美國進入戰爭,當美國海軍加入到皇家海軍這一邊后,德國水面艦隊就更不敢再出來挑戰了。不過,蒙巴頓還是干了些苦差事。1918年,蒙巴頓轉役K-6潛艇。与現代潛艇、甚至与它的對手德國U型潛艇相比,K-6潛艇都顯得低劣,但在北海下巡邏要比在超級無畏戰艦上服役更激動人心,在潛艇里更能給他一种參与戰爭的感覺。

  蒙巴頓在潛艇上服役的時間很短,只夠他將能弄清潛艇是怎么回事。不久,他就晉升為海軍中尉,奉命指揮皇家海軍艦艇P31號。P31號是海軍最小的快艇之一,它被用來對付德國潛艇,為開到法國去的運輸船護航。蒙巴頓愛上了這只小艇,當艇長不在艦橋上時,18歲的他就負起指揮全艇的責任。實際上蒙巴頓已把它看成是自己的戰艦,而且認為它是皇家海軍里最好的軍艦,事實上他對自己指揮過的所有軍艦都持這樣的看法。

  艇上的工作很艱苦。1918年9、10兩月、盟軍為結束戰爭進行了最后的努力。英國的增援部隊潮水般地經艦船的運輸涌向歐洲大陸,蒙巴頓的小快艇像發瘋了似地來往護航,有時要在24小時之內往返兩趟而在等待部隊登船的時間里,巡邏艇還要加油和補充其他物資,因此艇上的船員們沒人能得到一點休息。一天夜里,P31號正在以20節的速度航行時,蒙巴頓在艦橋站著睡著了。

  1919年2月,一個新艦長卡特少校調來了。蒙巴頓描寫他說:“為人非常好,我說什么他做什么。”但有一次他突然發了火,對著麥克風咆哮說:“中尉,你是一頭喝血的驢子。”這次受辱,教會了蒙巴頓以后從不當眾辱罵他的下級軍官。卡特后來也沒把它當回事。他在蒙巴頓的鑒定中寫道:“他是一個最熱情能干的指揮者,非常善于和人打交道。”在蒙巴頓的一生中,從未有過寫得不好的鑒定。“雄獅”號艦長查特菲爾德稱他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年輕軍官”,“伊麗莎白王后”號艦長的評語是“認真、勤奮,相當聰明”。然而,他被人們普遍認為是一個埋頭苦干的人,但缺少一种偉大、卓越的東西。一個同事回憶說,當其他年輕軍官坐在船艙里閒聊時,蒙巴頓總是寫著他的筆記。總之,將近一年的P31艦上的生活鍛煉了蒙巴頓獨立指揮的能力。

  不久,一切好像在突然之間全結束了。德皇乘飛机飛往荷蘭;德軍退回德國;德國起義的水兵在無畏戰艦上升起了紅旗;德國新政府的黑衣特使在貢比涅森林里的一節火車廂內簽署了投降書。10天之后,1918年11月18日,德國公海艦隊最后一次駛出港口,在英王喬治和威爾士親王的陪同下,貝蒂上將接受了德國海軍的投降,黃昏時分,德意志帝國海軍軍旗緩緩降下,沒再升起。

  1918年11月的一天,蒙巴頓和喬治返回家休假。在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里,天公作美,万里晴空。路易斯与他的兩個儿子合了個影。老將軍依然強壯漂亮,驕傲地站在兩個儿子中間。18歲的蒙巴頓長得高高大大,比路易斯還高了差不多一英寸。比起父親和弟弟,喬治顯得瘦小,照相時他悄悄地抬起了腳跟。

  戰后皇家海軍急速縮減,P型快艇只保留了4艘,其他的全被封存起來。P31號是這幸運的4艘之一。但是不久后,令P31退出現役的命令下到了艇上,艇長心急火燎地去海軍部查清究竟是怎么回事,行前讓蒙巴頓在艇上負全責。艇長走后不久,伯納德上將就從朴茨茅斯打來電話,通知說他將視察快艇部隊,看看命令的執行情況。

  蒙巴頓顯示出了靈活執行命令的天才。他把停留未走的船員推進鍋爐房里,鎖上門,迅速在門上涂寫上几個字“油漆未干”。當伯納德上將來到艇上時,只有蒙巴頓和几個維修人員留在那里。上將問他快艇是否得到了很好的維護,蒙巴頓回答說:“先生,它很接近那些已維護好了的。”蒙巴頓認為自己沒說謊,因為左右泊位的快艇都已得到很好維護,准備封存。

  艇長很能干,在海軍部上下游說,把各方面的關系都搞得很好,P31快艇又能出海執行命令了。蒙巴頓又在P31號上服役了3個月。

  皇家海軍急劇的縮編使許多年輕軍官面臨著沒有職位的處境。為解決這一問題,海軍部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讓他們去大學呆上几年,既能受教育又不必考慮工作。1919年,蒙巴頓奉命前往劍橋大學切斯特學院接受高等教育。

  蒙巴頓并沒有為暫時离開他所喜愛的海軍生活感到消沉,他具有迅速适應任何一种環境的天資。實際上他把類似這樣的小插曲看成是生活的調料。1919年古老的劍橋學府充滿了歡囂。許多大學生都曾在戰時服過役,他們已不再是孩子了,而是成熟的男人。從戰場上死里逃生回來,使他們感到自己的時間好像是借來的,因此要最充分地利用它。蒙巴頓從熟悉的种种管制下解脫出來后,便開始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快樂自在的階段。

  最初在學院里蒙巴頓只認識他的兩位表兄弟,阿爾伯特王子(后英王喬治六世)和亨利王子(后來的克勞塞斯特伯爵),起初他們交往頻繁,不過阿爾伯恃天性喜靜,并且与享利一樣礙于身份,放不開。不久蒙巴頓便擴大了社交圈。熱情奔放和翩翩風度使他在朋友們中大受歡迎。很快蒙巴頓就有了一大幫朋友,并被吸收入當時很有些聲望的比特俱樂部。許多夜晚蒙巴頓都是在那里度過的,与朋友們暢飲,海闊天空地聊天,他長了一個新本事,就是對于一無所知的事情,他也能侃它兩個小時。

  盡管表面上看來蒙巴頓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學生,但他內心的目標沒有絲毫的改變。由于劍橋大學推崇智慧和知識,而出人頭地自蒙巴頓14歲以來已經成為他個性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因此,他開始向這塊至今還很陌生的領域發起了頑強的沖鋒。不過即使如此,他夜貓子式的生活仍未受到影響。此時蒙巴頓身強力壯,他所顯示出來的非凡体能令他的同學惊异折服。蒙巴頓白天全天都去上課,從傍晚開始和朋友聊天、喝酒直至半夜,然后開始极其賣力地學習,沒人知道他到底几點鐘睡覺。

  英國名牌大學的學生們對政治非常關注。蒙巴頓對政治沒什么興趣,不過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他要求自己培養起對政治的興趣。在第一學期蒙巴頓就設法弄到一張參加學生會辯論的請柬,他不僅是第一個能作到這一點的現役海軍軍官,而且還被邀請為劍橋辯論隊的主辯人,對手是牛津大學辯論隊。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壯舉,因為蒙巴頓根本就沒有在公共場所講話的經驗,更談不上懂得怎么辯論了。盡管此時蒙巴頓在正式場合講話腿還有點發顫,但堅強的意志和敏捷的反應是他的兩大优勢。既然已經決定要參与,蒙巴頓就拿出了巴登堡家族所特有的不干成功不罷休的架勢。根据規則主辯人可以外請一位支持者。“請准呢?誰是最偉大的辯論家呢?”蒙巴頓想了想,當然是丘吉爾。馬上他給丘吉爾打了個電話,此時丘吉爾正擔任勞埃德·喬治戰后聯合政府的國防大臣。蒙巴頓心想就憑丘吉爾的名頭也會震住牛津大學的那幫家伙。丘吉爾爽快地答應了——路易斯的儿子讓他幫忙,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辯論的題目是“動議:建立新政府的時机已經成熟”。劍橋大學是反方。雙方辯友們用文雅的語言和他們所极力模仿的老派議員的風格提出了正式的建議和反建議。接著蒙巴頓登場了,他穿著髒乎乎的海軍藍夾克,胸前還挂了几枚勳章。他眼里閃著捉弄人的神色,頗有身份地開始以主辯人的姿態講道:“先生們,以鄙人卑微的意見看來,到目前為止,雙方每個辯友的發言全部是胡說八道。”

  辯友們的暴怒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就被丘吉爾粗豪的大笑所壓倒。

  隨著英國經濟的复蘇,人們漸漸從戰時和戰后的困境中解脫出來,又開始了忙忙碌碌的社交活動。在倫敦的社交界,最引人注目的三個單身漢是威爾士親王和他的兩個弟弟,其次就要屬英俊瀟洒的蒙巴頓了。當然,与皇室的親戚關系也增添了他的魅力。從劍橋到倫敦只需坐一個小時火車,因此蒙巴頓每個周末都回倫敦,出入于名門大宅和各國使館。在眾多看中了他的姑娘中,蒙巴頓覺得詹姆絲小姐長得最漂亮,而且聰明活潑。蒙巴頓愛上她。經過兩周的猛攻,蒙巴頓与詹姆絲小姐訂婚了。

  但是,即使是甜蜜的初戀也沒有一絲一毫地拖住蒙巴頓向既定目標前進的步伐。1919年12月,威爾士親王圓滿完成了對加拿大和美國的訪問,回到倫敦。威爾士親王對旅途的描繪令蒙巴頓心馳神往,“我怎么沒和你一塊去呢!”蒙巴頓遺憾地說道。

  “下次跟我一塊去,”威爾士親王漫不經心地說,“開春我要到澳大利亞去。”蒙巴頓馬上決定了同去。他不僅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更重要的是路易斯曾去過澳大利亞。蒙巴頓早已計划好凡是父親足跡到過的地方他都走一遍,一步一步地像路易斯那樣達到海軍生涯的頂峰。

  1920年3月,蒙巴頓晉升為海軍上尉,隨即陪同威爾士親王遠航出訪。在7個月的時間里,蒙巴頓和威爾士親王訪問了美國、加拿大、新西蘭、澳大利亞和太平洋里的許多島嶼。通過這次旅行,蒙巴頓不僅熟悉了他以后將要生活和戰斗的那些地方,而且還与他的皇室表兄威爾士親王建立了牢固的友誼。威爾士親王在回憶錄中寫道:“19歲的迪基精力充沛,干勁十足,他鼓動我与他一塊做了不少官方計划以外的事情。”蒙巴頓和威爾士親王究竟在計划之外又于了些什么事,只好由人們自己去想象了。正是:雄心塑造好儿男,揚帆遠航出鄉關。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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