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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開羅會議


     丘氏自私又傲慢,盟國戰略制定難;
     作戰計划屢遭棄,利益不同頗麻煩。

  話說1943年11月23日至27日盟國召開的開羅會議,事先在是否邀請蔣介石參加的問題上美英首腦還有一番爭執。丘吉爾以頑固的殖民主義者的眼光瞧不起中國人,反對讓中國領導人參加。而羅斯福總統決心讓中國成為戰后世界秩序的“四塊基石之一”,并想使几億中國人戰后居于西方盟國、特別是美國一邊,因此极力勸說英國最終同意,邀請蔣介石參加會議。

  另一方面,從這年秋季開始,侵華日軍發動了著名的常德戰役,試圖一舉占領華中華南,打通京廣線。接著,又增兵30余万,北逼陝西潼關,兵臨黃河風陵渡,南下廣西全城江,西進宜昌沙市,對重慶政府形成三面夾擊的戰略態勢,使中國形勢驟然嚴峻起來。根据情報,東京大本營已經將未來戰役命名為“1號作戰”,旨在摧毀中國民眾的抗戰意志和迫降重慶政府。重慶一片惊慌。國民党人何去何從將對亞洲局勢乃至整個太平洋戰場產生重大的影響。為了堅定重慶方面的抗戰決心,并協調亞洲盟軍的戰略行動,羅斯福認為也有必要邀請蔣介石參加盟國巨頭會議,以示尊重和厚愛。

  不過,那位身著大元帥服的斯大林同志怀著對中國獨裁者的深刻鄙視,則堅決不肯同蔣委員長坐在一起開會。同時,因蘇聯尚未對日本宣戰,他也不便參加這次會議。羅斯福總統只好委曲求全,將原定的四巨頭會晤分成兩處:先在埃及的開羅討論對日作戰(美英中會議),然后在伊朗的德黑蘭討論對德作戰(美英蘇會議)。并于11月27日開羅會議一結束,蔣介石取道中東返國,羅斯福和丘吉爾則冒著風沙和敵机截擊的危險飛往1000英里外的伊朗首都,去會晤來自克里姆林宮的執政者斯大林。歷史上也就有了緊接開羅會議之后的德黑蘭會議,這里不表。

  且說蒙巴頓行前准備好的“錦標保持人”作戰計划,能否被會議通過?他心里沒有底。大戰爆發以來,蒙巴頓沒有打過什么大仗,人們對他的實際指揮才能也并不那么欣賞,他的本領在談判桌上,在協調各方面錯綜复雜的關系和炮制一個又一個的作戰計划上。這一點,他与麥克阿瑟、巴頓和蒙哥馬利等戰將不同,跟艾森豪威爾倒是有相似的特點。蒙巴頓心里清楚,如果在這一點上也不能取得成功的話,那么他還能有什么作為呢?而他攜帶的這份作戰計划能否被通過,關鍵取決于中國人的意見。因為在他看來,羅斯福總統“偏愛”中國人,自己的首相又歷來視緬甸戰場為“野种”、“私生子”,只會給英國添麻煩而帶不來實際好處的地方,真正重視它的只有中國人。

  蒙巴頓帶著他的几個主要助手提前抵達開羅。埃及人為他們准備了豪華舒适的住所,這里干爽的气候和明媚的陽光,也令人愉快。然而,蒙巴頓卻無心享受這些,他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中國人的到來……

  馬達轟鳴,机群咆哮。兩架銀白色的客机在一大群美國戰斗机的護航下离開重慶,乘著夜色飛向遙遠的西方。

  長夜漫漫,蔣介石被飛机馬達聲攪扰著,那時飛机的隔音性能還很差。面對舷窗外面漆黑一團的夜空,他耿耿難眠。如果說這次盟國首腦會議對他個人來說意味著一次登上世界舞台的大好机會的話,那么對于近百年來內憂外患的中國命運來說,同樣意味著一個歷史性的轉机——它表明中國正在重新取得參与世界事務的大國地位。

  此刻,飛机載著歷史在夜空中騰飛,蔣介石好像一個初登舞台的新手,為這個重大時刻的到來而感到一种陌生的興奮和惶恐。

  宋美齡親自端著一杯熱气騰騰的牛奶走過來,“大令,趁熱喝吧,你該睡一會儿了。”

  “不,我睡不著。你也陪我坐一會儿吧。”蔣介石溫存地望著自己年輕能干的夫人,和顏悅色地說。

  “大令,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羅斯福是個什么模樣?還有那個丘吉爾,他們好對付嗎?”蔣介石問夫人。

  “噢,讓我想想……羅斯福坐在輪椅上,藍眼珠,很有精神。自信,有教養,像個英國老紳士。跟他相比,那個英國人丘吉爾,反倒沒有一點儿英國紳士的味道,說話滔滔不絕、咄咄逼人。他們都不好對付。”見多識廣的夫人,邊服侍他喝牛奶邊回答道。

  “他們喜歡這樣全世界飛來飛去嗎?”

  “我想是的。你不認為這樣可以使他們感到自己在主宰世界嗎?”夫人反問。

  “可是,這卻是我頭次坐這么遠的飛机,我的精力全都用在我們內部的事情上了。”蔣介石似有感触地說。跟早就遍游過歐美的夫人相比,他最遠只是去過日本和印度。

  “大令,戰爭結束以后,我們有的是机會到全世界訪問。”宋美齡安慰道。她覺得自己的丈夫常年攪在令人頭疼的國內事務上,在國際上受到冷落而始終未能走出落后封閉的中國,這既是一种不公平,也局限了他的視野。

  “我很想到美國看看,”蔣介石發出一聲感歎:“我想象不出來,美國怎么會那么強大?”

  “大令,將來我一定會陪你到美國、英國、法國,還有歐洲好多地方去訪問。那時候你是堂堂中華民國的大總統,我是總統夫人。我們也不必租用別人的飛机,我們有自己的專机,最先進的,飛几千公里也不用加油。”夫人陶醉在自己的藍圖中。

  “好,好。”蔣介石立刻信心百倍地向夫人許諾:“等打完日本人,我要送你一架最好的飛机,就叫‘美齡號’,先總理不是也送給過你二姐一架‘慶齡號’嗎?到時我們乘坐它去訪問全世界。”

  蔣介石的諾言后來只兌現了一半。抗戰胜利,他果真送了一架性能优良的飛机給夫人,取名“美齡號”。但是他沒有想到,這次開羅之行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飛出亞洲,那架“美齡號”專机,除了載著蔣介石夫婦奔波于內戰戰場外,一直沒有飛出過國門。

  飛机遇上高空气流,出現顛簸,蔣介石更無困意。他又思考著緬甸的事情,想起了与這件事情密切相關的蒙巴頓……

  緬甸失守后,中國遠征軍在滇緬邊境地區的作戰也失敗了:密支那被占領,唯一的一條空中航線被迫北移,空運得經過喜馬拉雅山,一切都變得更加困難和危險;云南也遭到了日軍的進攻,一時間陰霾密布。1942年10月,他向盟國提出了《聯合反攻緬甸方案大綱》,其中,要求英國方面做的事是:一是英軍從陸路和海路參戰,二是派遣充足的空軍部隊提供有效支援。那時,蒙巴頓還沒有來東南亞。于是他要史迪威代表自己与英國駐遠東的韋維爾上將舉行了一系列會談。

  照這個方案大綱,既可使中國重新打通經仰光的運輸線路,同時英國也可重新在孟加拉灣确立制海權,恢复安達曼群島,收回仰光。這是考慮到了英國的利益的。但當時英國卻無意于近期收复緬甸,他們顧慮重重,一是北非埃及失利;二是印度民族獨立運動正在興起,英對印度的殖民統治面臨著現實的危机;三是英國一心投入北非戰場,印度洋制海權已經失控,運輸艦隊大量投入北非,不可能顧及反攻緬甸,更不能投入大量海軍攻擊仰光港。同時,英國非但自己不想干,也不愿讓中國插手。10月27日,史迪威与韋維爾會談時,韋維爾拒絕中國在印度接受訓練的軍隊從英帕爾經過達武和加里瓦向緬甸推進,理由是“從孟加拉灣開始的曼尼普爾公路和阿薩姆鐵路不能同時支持中國人和英國人”。他只將緬甸北部的胡康河谷規定給史迪威。經協商,“這兩位司令官同意史迪威的使命在于占領密支那——八莫,以便使用密支那机場,并与從云南進軍的中國軍隊取得聯絡。”韋維爾將較平坦的英帕爾至達武一線留為英軍自用,而讓中國軍隊從山路崎嶇的胡康河至孟拱線入緬,其目的很明顯,他們希望中國遠征軍作戰最多只在占領密支那,對奪取仰光則持反對態度。

  由于中國軍隊將以雷多為基地,從胡康河谷推進,美英雙方同意“美國應負責修筑一條公路,從雷多下經胡康河和孟拱河谷至密支那,最后与滇緬公路銜接起來”。但是,這也不是英國人真心同意的,正如史迪威所言:“英國不需要也不喜歡這項工程,他們宁可使前線無路以利于英國在運輸方面保持壟斷地位,更重要的是英國人不想讓中國人有進出于印度和緬甸的途徑。由于華盛頓的堅持,也由于公開拒絕會更加引起中國人的激烈對抗,英國人才表面上同意筑路計划。”

  后來,經過一番商議,英國才勉強接受了蔣的盡快反攻緬甸的主張,但把它更改為“發動一場小規模攻勢,收复緬甸沿海若開狹長地區的實兌,建立一個戰斗机基地,以便將來發動進攻”。韋維爾建議攻勢于1943年春季開始,命名的代號是“安納吉姆”行動,并答應英國投入7個師的兵力,“其中3個師以伊姆法爾為出發地,經卡勒瓦西北取更的宛河流域,其目的為取得卡他、水波、猛瓦一線后再圖進取。另以1個師自吉大港進攻阿恰布而占領之,以為向東發展之准備。另外3個師則留為后備。中國軍隊在戰役中則以雷多為根据地,經孟拱山谷,進攻孟拱与密支那而占領之,与英軍在卡他會師”。這個行動計划,雖已對蔣提出的全面反攻緬甸方案進行了重大改變,但考慮到英國的實際情況,蔣介石還是同意了。

  “安納吉姆”行動計划确定后,有關各方即按計划著手准備。1942年12月8日,羅斯福批准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關于增撥給史迪威63000吨物資和6000名從事筑路等任務的勤務部隊的建議;蔣介石僅在云南方面便集結了15個師,“其中有些師2月中旬即可投入緬甸攻勢”,中國在印度受訓的部隊也已整裝待發。但英國方面突然變卦了,他們擔心后勤和醫療供不上,進攻緬北風險太大,孟加拉灣缺乏驅逐艦掩護在海岸進攻的部隊。其實,更擔心爾后難于把中國的進攻部隊從緬甸請出去。韋維爾推翻原先的承諾,聲稱他的7個師中只有3個師可參加這次行動,而且還只能打三四個月,“因為他們忍受不了夏季來臨時,緬甸多雨天气的折磨”。

  蔣介石了解到英國的態度后,一气之下撤銷了中方在1943年春季的對緬軍事行動計划。“安納吉姆”計划告吹后,中美英三方又搞出了一個行動規模更小的所謂“茶碟”計划,由于各方對它含糊的措詞有不同的理解,直到這次開羅會議召開前也沒有實施過。

  蔣介石一想到這些,便咬牙切齒地痛恨英國佬的自私。他原先一直認為,中國的落后和貧弱不堪用不著從內部找原因,全是由外國列強、其中尤其是英國逼迫中國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造成的,這也是他在那本著名的《中國之命運》小冊子里的主要觀點之一。夫唱婦隨,宋美齡對英國人也遠沒有對美國人那樣有好感,去年11月她訪問美國時,由于她的兄長宋子文代表中國參加5月份在華盛頓召開的“三叉戟會議”時,和丘吉爾進行了公開爭辯,羅斯福建議她趁這次訪問,同也來美國的丘吉爾見面談一談。丘吉爾看在下肢癱瘓的羅斯福奔波調和的面上,勉強同意,但宋美齡卻拒絕与丘吉爾會晤,理由是:“我和他沒有什么好談的,我的美式英語讓他听起來會感到吃力的。”

  “大令,你看這次開羅會議咱們能得到什么實際好處嗎?”飛机恢复平穩后,宋美齡望著丈夫問。

  “當然會有好處。首先我得對他們講,我的國家很危險,如果重慶被日本人占領的話,將來他們得付出多十倍的代价才能在中國爭取到自己的利益。其次,他們必須加倍援助我,我需要飛机,需要貸款和武器。中國的犧牲已經很大了,難道他們不該多給些補償嗎?”

  “可是,這只能指望實力雄厚的美國,英國人能幫我們什么忙呢?”夫人是有名的親美派,她自稱美國是她的第二故鄉,是最受她尊敬和信賴的國家。

  “那就看英國人對緬甸戰事的態度了。他們新派到東南亞的蒙巴頓上個月不是才跟我們見過面嗎?這個人不像那個韋維爾,看起來還不錯。不過,听其言還要觀其行,要看看他究竟給我們帶來什么禮物嘛。”蔣介石用狡黠而炯炯有神地目光望著舷窗外漸漸泛白的天色,回答夫人說。

  夫婦倆又聊了些其他事情。說真的,做為事務叢集又恰巧對誰都不放心而不得不親自過問的蔣委員長來說,也難得有這么長和這么安靜的時間与夫人面對面地聊聊天。飛過印度領空以后,宋美齡有點儿困了,于是款款地站起來吻了一下丈夫的額頭,“睡一會儿吧,路途還長著哩。”

  正如有些人所預料的那樣,開羅會議一開始,蔣介石与丘吉爾就鬧得關系很僵。前者抵達開羅城不久便遠非情愿地屈尊去拜訪丘吉爾,宋美齡因旅途勞累而有些身体不适,沒有陪丈夫一起去。另一個原因是,去年在華盛頓她拒絕与丘吉爾會晤,做為一個自尊心极強的女人,這次她也不會主動去見他。除了翻譯之外,蒙巴頓是兩國首腦首次會面時唯一在場的人。蔣介石与丘吉爾未見面時就互抱成見甚至惡感,見了面也是話不投机,相互客套了几句,蔣介石便起身告辭。丘吉爾送客人到門口時,要翻譯轉告對方:“我將在明天中午回訪蔣先生和尊夫人。”

  蔣介石對此感到高興,心想這個傲慢的英國首相還懂些禮儀,給他點儿面子,于是讓翻譯盯問丘吉爾明天回訪的准确時間。

  丘吉爾不耐煩了,“請你告訴你,我將在太陽當頂的時候前去拜訪。”

  由于英語中“太陽當頂”和“10點鐘”的發音略有相同,翻譯沒有听清便取了后一种意思轉告給蔣介石,蔣馬上回答道:“我將如約在明天上午10點鐘恭候閣下的到來。”

  當丘吉爾听完這句回答的口譯后,几乎喊了起來:“什么上午10點鐘?我從來沒有那么早起來過!”

  翻譯沒有把丘吉爾的喊叫譯給蔣介石,但蔣介石從對方的表情中,已經感覺到這個英國倫的粗魯和不懂禮貌,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和蔑視,于是便甩門登車离去。

  第二天正午時分,丘吉爾果然去回訪蔣介石夫婦。蒙巴頓預感到還會發生不愉快的事,那樣的話,他在場必然要站在自己的首相一邊,而惹惱了蔣介石,丘吉爾遠在倫敦無所謂,自己在東南亞還怎么跟中國人打交道呢?所以,他索性讓多布森上校陪首相去回訪,自己沒有露面。

  丘吉爾見到蔣介石夫婦后,先對正午時刻來訪的不合中國人習慣之處表示歉意,又以自己与眾不同的作息和工作繁忙為理由,說他不得不如此。蔣介石客气地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歡迎首相隨時可以光臨。接著,蔣介石提請丘吉爾,在即將正式開幕的開羅會議上,應把盟國援華問題和有關緬甸局勢放在首位。而丘吉爾只是咧嘴笑了笑,稱:“委員長閣下和夫人應當利用這個机會,多看看金字塔、獅身人面像和其他埃及的名胜古跡。”

  宋美齡見丘氏顧左右而言他不入正題,并如此奚落自己的丈夫,立即回敬道:“中國的名胜古跡不胜枚舉,我的丈夫工作更忙而無暇光顧,中國代表團到這里來是要解決實際問題的。”

  丘吉爾早已領教過宋美齡的厲害,又不好咆哮發作,只好又閒扯了几句便悻悻离去。

  11月22日拂曉,羅斯福乘坐“道格拉斯C-54”號專机抵達開羅。這次旅行,他先是乘“衣阿華”號戰列艦駛往阿爾及利亞的奧蘭港,途中,“衣阿華”號還險遭一艘護衛自己的驅逐艦誤射。到了奧蘭,他改乘飛机經突尼斯來到了這里。美英中三國首腦總算到齊了,23日上午,開羅會議在位于該城西郊門德的美國大使亞歷山大·柯克的別墅里正式開幕。

  會議在研究遠東戰事時,根据羅斯福的要求,首先討論了蒙巴頓攜帶來的“錦標保持人”作戰計划。這個計划的第一階段要求:中國第22師和第38師從雷多進軍(這個行動那時已在進行中),同時要求:1944年1月中旬,英第15集團軍在若開區向前推進以占領改善的防線;英第4集團軍向茂功、明塔、錫當進軍,盡可能向東南推進;2月,上述3支長遠距离的突破部隊開始進攻,傘兵部隊于3月中旬必占領英都,然后空運印度第26師据守該地。這個作戰計划還原則上确定在孟加拉灣進行兩栖登陸作戰。

  蒙巴頓向全体會議介紹了自己的計划之后,中國方面應邀發表見解。蔣介石客气地提出批評說,此計划沒有明确規定水陸兩栖夾擊的地點和日期,他強調必須堅持三點:1.南北緬海陸同時夾擊;2.安達曼島同時占領;3.英軍應進至曼德勒。

  由于蔣介石不同意該計划,會議不得不中途停止,而讓蒙巴頓与蔣介石私下協調解決。蒙巴頓找到蔣解釋說,您所強調的實際上是早先進攻曼德勒計划的一部分,這一計划不切實際,已經被否決過了。“為了證明我們曾經詳細地討論過這一計划,我拿出了地圖,還列舉了詳細的技術細節。”蔣介石回答說:“但那是你們的否決,我們還是要把它付諸實施。”

  會上,蔣介石再次提出了全面反攻緬甸的行動方案。它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重慶方面的行動方案,其主要內容是:
     加強有效實力,裝備并訓練90個戰斗師,分成3組,每
   組30個師和 1個至 2個裝甲師。
     1.第一組由在印度的師及那些被指派到云南的Y部隊
   組成。這些師應于1944年1月1日達到規定的足額,并在那
   時予以令人滿意的裝備。
     2.第二組的30個師已經指定,并已成立一個學校……
   通向印度的公路打通時,(第二組的30個師)應重新裝備,并
   可以隨時開往戰場。
     3.對第三組的 30個師將進行類似的程序,在通過緬甸
   的交通重新打通之后,1個或2個裝甲師將組織起來。
     4.中國一切可供使用的資源都將用來產生有效的戰斗
   部隊,現存部隊中受過訓練的人員將成為充實者。
     5.中國將按照約定的計划參加收复緬甸的戰役,X部隊
   從雷多進攻,云南部隊從保山進攻。此軍事行動將得到在孟
   加拉灣海軍行動的支持。在采取行動之前,英國海軍應及時
   集中,為行動作好充分准備。

  第二部分是中國希望盟軍采取的行動:
     1.在 1944年雨季之前,盟國將使用陸、海、空軍盡快作
   出努力以重新打通由緬甸至中國的交通。
     2.美國將為3組30個師和裝甲師提供裝備。
     3.如約維持美國第14航空隊,并予以充分的補給,俾可
   持續采取行動。
     4.中國空軍將迅速加強到兩個戰斗机大隊,一個中型轟
   炸机大隊,一個偵察机中隊和一個運輸机中隊,并保持這樣
   的實力。

  蒙巴頓覺得蔣介石似乎在不斷提高要价,蔣要求美國先后要為他裝備90個師及裝甲部隊,這比1942年底的“安納吉姆”行動計划實施美國為中國建立30個師的計划更宏大。同以前一樣,丘吉爾明斷宣布拒絕蔣介石的那种等于是陸上戰斗的兩栖作戰。他對在緬甸進行大規模戰役的建議并不表示熱情。在他看來,緬甸只是大英帝國在印度殖民地的一個前哨,而不是一個具有戰略性的地區,“他也不喜歡美國人,特別是中國人分享解放緬甸的榮譽”。當蔣介石在會議上闡述自己的設想時,丘吉爾不留情面地多次打斷他的發言。

  盡管丘吉爾很不樂意把大量的英軍用于擬議中的緬甸戰役上,羅斯福此時卻支持蔣介石的觀點。他認為中國的任務簡言之就是這樣一項必不可少的工作:“使中國軍隊牽制住日本軍隊,這是我們的一大目標。”雖然通過与蔣介石的接触,他也感到蔣介石政權的腐敗性,但它畢竟是中國政府的象征和代表,正如他對儿子說的:“盡管蔣氏夫婦的缺點很多,我們還是得依靠他們。”同時,美國軍方的“參謀長們竭力主張接受蔣的進攻緬甸北部的計划,另外再在孟加拉灣采取軍事行動”。因此,羅斯福答應:“在以一兩個月內實行渡過孟加拉灣的大規模兩栖作戰”;并同意在將來某個時間武裝和裝備中國的90個師。

  中國方面之所以堅持反攻緬甸必須“南北緬海陸同時夾擊”,要求英國在緬南海岸實施具有一定規模的而不是有限的兩栖作戰,這是因為蔣介石認為:“……我深信收复緬甸的企圖必須有海陸的聯合行動。除非盟國海軍能從海上阻止敵人增援,或登陸部隊能在緬甸南部后方打垮日軍,敵人將可迅速集中起來攻擊我們在緬甸北部的軍隊。由于我們的供應線的薄弱,不論我們在后方有多大的兵力,我們赶不上日軍所集中的兵力。因此我認為進攻局限于緬甸北部攻勢,我們的軍隊最后勢將面臨戰敗的危險。”這些理由,應當說是成立的。

  盡管開羅會議最終既沒有接受蒙巴頓的“錦標保持人”作戰計划,也沒有完全認可蔣介石的全面反攻緬甸的行動方案,但美英中三方的軍事專家們還是确定由中國軍隊在緬北發動一次代號為“泰山”的攻勢,另由蒙巴頓牽頭發起旨在奪取緬甸沿海安達曼群島的代號為“海盜”的兩栖軍事行動。

  會議結束后,蔣介石帶著從盟國得到10億美元貸款和增加“駝峰”航線運輸量的保證,以及在稍后發表的《開羅宣言》中,宣布取消中國的一切治外法權,歸還日本侵占中國的所有領土,并剝奪日本的工業企業以賠償中國的戰爭損失等項成果,返回重慶。蒙巴頓則飛回印度,著手制訂他的“海盜”行動計划。

  然而,事情又發生了變化。開羅會議一結束,羅斯福和丘吉爾便飛赴德黑蘭去會晤斯大林。11月28日下午,在蘇聯駐伊朗大使館富麗堂皇的大廳內,美英蘇三國領導人齊聚在舖著奶油色呢絨的圓桌旁舉行了著名的德黑蘭會議。斯大林答應在打敗德國之后立即參加對日作戰,作為回報,他要求英美盡快實施“霸王”行動計划(橫跨英吉利海峽計划)和“鐵砧”行動(在法國南部的協同登陸)。盡管丘吉爾還不情愿放棄他在歐洲的“巴爾干戰略”,但事態的發展已把他退進了死胡同,在美蘇的一致要求下,丘吉爾不得不當面向斯大林保證支持實施“霸王”戰役。

  蘇聯允許對日參戰的前景改變了一切。丘吉爾認為,“既然俄國許諾要參加對日作戰,便沒有必要花那么大的力量來支持中國”。他要求取消奪取安達曼群島的“海盜”行動計划。他讓布魯克給蒙巴頓打電報,指出由于歐洲戰區、特別是“霸王”行動的极端重要性(斯大林施加了极大的壓力),原定調撥給他用于“海盜”行動的登陸器材中的半數將轉調給歐洲戰區,原定調給他的戰列艦隊亦將改調他處。這給怀著滿腔熱情正在擬制作戰計划的蒙巴頓,無疑是澆了一盆冷水。

  他有些惱恨丘吉爾了。做為東南亞戰區總司令,蒙巴頓自然想要在這里建功立業,而丘吉爾則從“歐洲第一”的觀點出發來束縛他的手腳。他感到与首相的關系疏遠了,自己已漸漸失去了丘吉爾全心全意的支持。前些時候,當他向英國參謀長委員會提出,“海盜”行動所需兵力應當增加到5万人,以形成對日軍守衛部隊3.5:1的絕對优勢時,白廳沒有答應,國防部參謀長伊斯梅將軍只允諾不到2万人的兵力。蒙巴頓電請首相尋求支持,丘吉爾回電稱,“認為應比敵軍占有如此巨大优勢才能取胜的這种建議,是對我們的士兵的粗暴的侮辱。”蒙巴頓抬出了美國人,說美國的軍事專家們也同意他的建議,而丘吉爾則更加冷淡地來電回答他:“知道了,用汽錘敲開堅果是毫無疑問的。”

  那么,美國人還是否繼續支持“海盜”行動計划呢?由于羅斯福總統已經向蔣介石許諾過,在他向緬北發起的“泰山”攻勢中將會有某种形式的兩栖行動予以配合。為此,美英參謀長聯席會議曾發生了一陣爭吵。英國人認為,考慮到各种許諾,“海盜”行動將是不切實際的;美國人則堅持說,如果取消這一行動,將使對華關系遭受難以想象的嚴重政治損害。“蔣委員長將會拒絕參加今后在緬甸的任何行動。”布魯克則滿不在乎地告訴美國人,“他不參加也沒什么了不起,不會給那里的戰局帶來多大的影響。”英國正不希望中國插入緬甸事務呢,因為日本的戰敗就是這几年的事情,屆時它必然從緬甸滾蛋,而讓中國人以盟友的身分打進來,再清除出去可就難了。

  在英國人的吵鬧下,羅斯福總統怀著對蔣介石似乎感到愧疚的心情,答應同意放棄在孟加拉灣的進攻計划——“海盜”計划。對此,丘吉爾奉承羅斯福說:“能夠控制自己感情的人,比能奪取一座城市的人還要偉大。”以鼓勵羅斯福敢于放棄自己諾言的“勇敢精神”。由于對中國人講話或發出通知,只有美國出面才是适宜的,羅斯福在德黑蘭會議不久,便致電蔣介石:“經過与斯大林元帥會商后,我們將于明年晚春在歐洲有一大戰,可望能在是年夏末結束對德戰事,但因是之故,遂使我們不能供應足量登陸艇于孟加拉灣,實行兩栖作戰……”

  蔣介石執政的中國与美、英、蘇雖并列為四大國,但實際上卻并沒有与上述國家鼎立相峙的實力,它只有服從它們意志的地位。不過,對丘吉爾和羅斯福的出爾反爾,蔣介石感到十分气憤,遂取消了自云南向緬甸發動大規模攻勢的命令。

  “海盜”行動計划徹底絕望了,在德里的韋維爾發現蒙巴頓從來沒像此時這樣的“疲倦和沮喪”。但是,他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他直言不諱地電告布魯克,雖然東南亞盟軍司令部中所有的人“都對這一決定感到心碎”,然而,“我們卻仍然保持著樂觀的精神和高昂的士气。我們決心在人力物力允許的條件下盡力作戰。盡管許多人對這一決定可能對此間士气造成的影響感到沮喪,我所听到的一切卻使我承認,我從內心深處同意你們作出的這一決定”。

  蒙巴頓沒有气餒,又開始著手籌划适合于他的人力物力的新的計划。這次計划的代號為“獵獵”,它的規模更小,目的僅是在梅宇半島登陸,以切斷駐實兌日軍的交通線。然而,接著而來的卻是被澆了第二盆冷水。白廳向首相指控他擬制這個計划“尚未得到批准,參謀長委員會對此感到非常震惊,而蒙巴頓所掌握的人力物力也許有必要用于其他更重大的行動之中”。一句話,他們不同意蒙巴頓又搞什么“獵豬”計划。1943年歲末,白廳電告蒙巴頓,在印度停泊的5艘大型坦克登陸艦,其中有3艘不准他動用。蒙巴頓以為至少會把另外兩艘留給他,于是又以此為基礎匆忙地修改了自己的計划。豈料,白廳還是揮下了最后一刀。1944年1月7日,參謀長委員會來電命令他取消在東南亞戰區所有的兩栖攻擊行動,并將所有的登陸器材轉運至歐洲。稍后,蒙巴頓甚至接到了將大部分25磅以上的炮彈,也運往歐洲戰區的指示。他的“獵獵”計划變成了“被獵之豬”,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由于任命他這位前聯合作戰總部指揮官為東南亞戰區總司令的目的之一是領導兩栖作戰,因此,英國參謀長委員會出于歐洲戰局的考慮而發來的种种指示,實際上使蒙巴頓在這里干不了他所熟悉的事情。斯利姆將軍后來寫道:“迪基所遇到的真正的麻煩在于,他制訂的作戰計划總是無法實施。他是我們歷任總司令中運气最差的一個。在二戰的最后階段,沒有一位總司令官的處境如此尷尬,要他在某個基礎上制訂作戰計划,然后又把這個基礎拿走。”蒙巴頓自己也在日記發泄牢騷說,他的這种差事“足以使我剩下的頭發都變成灰白色。我簡直難以相信還會有什么人會承擔如此艱巨的任務,那些對我的工作表示羡慕的人(如果有這种人的話)一定是發瘋了。”

  然而,無論境況是多么地令人泄气,至少從外表上看,蒙巴頓卻沒有使自己表現出消沉的情緒。他不能無所事事,他要未雨綢纓趁這段天賜的時机整頓他麾下的部隊、解決未來作戰時將必然要面臨的諸多難題。這正是:計划方案屢遭棄,索性不聞轉精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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