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九 醉生夢死浮華友 心昭日月忠耿臣


  時机到了!司馬懿撫摸著心愛的棗騮馬,突然感到年輕了二十歲,好個馬上打天下的將軍!
  且說李胜從司馬府出來,樂巔巔的要蹦起來,輕飄飄的要飛起來。這一趟差使來的難受,卻有收獲。摸清了司馬懿的病情和底細。他無疑是秋后的螞蚱,沒几天活頭了。只要他一蹬腿,這天下還不是我們的?他一路想著,哼著小曲,馬蹄生風,一忽儿來到大將軍府。
  他們都在這儿等著,見李胜滿面春風口來,都興奮不已,异口同聲地問:“這么高興,一定有好消息啦?”
  李胜卻賣開了關子,端起一觚酒,一飲而盡,把觚一頓:
  “斟酒。”
  “你快說呀!”
  “急什么?我跑的口干舌燥,知道我遭的罪么?”
  “嘿,你去太傅府中探望,莫非他府上有狗咬你了不成?”
  “看你淨說的晦气話。他府中就沒有狗。哎,你們不知道,我到了太傅府中,是一口茶水沒喝,一把椅子沒坐暖,是耳朵遭罪,眼睛遭罪,嘴也遭罪呀。”
  曹爽听糊涂了。“快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胜用袖口擦了把嘴,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一五一十,繪聲繪色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一番。直听得一圈人樂不可支,捧腹大笑。
  “你可真是受屈了。來來,一人給你端一觚酒,慰勞慰勞。”
  桓范猶為不信地問:“你可不要讓他給瞞過了。”
  “嗨!那老家伙說到傷心動情處,我的鼻子發酸不說,他那柏夫人也直想大哭哩,你要裝,咱不說熱粥,就這酒給你洒一身試試看。”說著,就要把觚中酒倒向桓范的前襟。桓范連連后退,險些絆倒。“沒病,那是好裝的嗎?”
  曹爽推開怀中的大桂小桂,甩著胳膊高聲大嗓地喊:
  “哈哈,筋骨都生銹了,該出去玩玩啦。”
  丁謐說:“可不是,都成了冬眠的動物了”何晏喊:“打獵!我想吃野味了!”
  李胜打趣道:“你家味吃膩歪啦?”
  何晏反唇相譏:“价錢到荊州,小心江南的野味儿吃坏了你。”
  眾人听了,一陳淫蕩地大笑。
  曹爽說:“等著吧。我近日就向皇上上表,借正月初九明帝祭日,咱們同皇上一起拜謁高平陵,然后去打獵。”
  “好!”
  曹羲不放心地說:“大哥,你還是小心些好。
  ”“嘿。二弟怎么膽子比老鼠的膽子還小?你要不想去,你可以不去。”
  曹訓說:“怎么能不去?反正皇上也去的,我們弟兄都隨行護駕,也讓皇上看看我們弟兄的威勢。”
  “對。三弟說得好,就這樣定了。”
  曹爽上朝面君,奏道:“初九乃光帝祭日,臣請陛下屆時出城祭陵,而后一齊畋獵,君臣同歡,請陛下定奪。”
  曹芳對曹爽擅權欺主、驕橫跋扈,十分不滿,但又不敢得罪他,一便不想理他。
  太尉蔣濟一邊听了,心中一亮,忙奏道:“陛下,大將軍言之有理,臣請陛下定奪。”
  曹芳見蔣濟也支持祭陵、敗獵,只好點頭應允。
  當晚,曹爽做一怪夢,夢見二虎口銜雷公,翻進院牆,把雷公放在庭中。曹爽醒來,十分討厭。第二天見靈台丞馬訓,請他占卜。
  馬訓思索片刻,方小心翼翼他說:“憂兵。”
  曹爽听了,心中好笑。我手握內外兵權,怎么會憂兵呢?
  便沒有放在心上。
  馬訓見曹爽不信,便口家告訴妻說:“今日大將軍請我占卜。我卜得憂兵,他卻不信。你看吧,不出十日,他便會亡于兵災。”
  妻大惊:“你為何不幫大將軍躲過災難?”
  馬訓歎道:“天意如此,說也無用。再者,你知道外邊是怎么說大將軍他們的嗎?說他們“六大天地”哩!”
  “怎么個六大天地?”
  “把持大權——金天銀地,恣意亂政——昏天黑地,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民怨沸騰——怨天恨地,崇尚清談——云天霧地,盼他完蛋——謝天謝地。”
  “咦,這大將軍也真不得人心!該他憂兵。”
  消息傳到司馬府,司馬懿聞听大喜。
  司馬師高興他說:“父親,時机終于到了!我夜觀天象,見熒惑星沖犯紫微星,帝星更位,此乃天意吉兆,違之不祥。
  父親要當机立斷,莫失良机呀!”
  司馬懿一听,怒道:“大膽!大丈夫為國除好,義不容辭。決不能有篡國竊權之僭越之舉。”
  司馬師辨道:“什么僭越?父親德聲動四海,賢名震五岳,肩可擔万民之重任,腹中藏安邦之良策,功業鼎盛,無人匹敵,這天下為什么不能是父親的?”
  “胡說。為父一生忠君体國德滿天下,豈能垂暮之年,斷送掉一生抱負,半世勳業,千秋名節?”
  “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王侯無种。曹氏可以代劉漢,我司馬氏為什么不能代曹魏?你說要保自己的名節。其實,你的名節与功業,什么時候沒有人潑惡水?什么狼顧之相,什么雄豪之志,什么馬食槽,等等,不都是別人無端潑來的惡水嗎?你受命二主佐命三朝,忠心耿耿,披肝瀝膽,竟然也時時受猜忌,今儿個削職,明儿個架空。你想想,還不寒,心嗎?所以,父親大可不必管那些酸秀才、馬屁精胡謅什么。古往今來,孰對孰錯,孰好孰坏,史書總是按帝王的意志去寫的。”
  儿子的話,字字句句如重錘敲打在他的心上,勾起他傷心的記憶。是的,自己這一生矢志不渝,報國安民,卻屢遭猜疑掣時,風云變幻,難以預料;升降沉浮,不可主宰,三起三落,崎嶇坎坷。每一次挫折,都白自耗費了我大量的精力和生命。心中的痛苦,自己能向誰訴說?君臣國人,又有几個人能理解我司馬懿?突然,他發現自己情緒的反叛,立刻收住思絮,語重心長他說:“不,盡管王侯無种,禪代也應該是水到渠成,而不可強求,強求就是篡國奪位。篡國奪位,我的良心將會永遠受到譴責,我的魂魄將會遭受無盡的折磨。你不要再說了。你要火速赶回孝敬里,把三千勇士初八由藏兵洞轉來,到東門外待命。”
  司馬師無奈地去了。他說服不了父親,但父親也沒有說服了他。
  初八晚上,司馬師回來复命,說三千勇士已在東門外隱藏待命。
  “怎么?父親何時藏下三千勇士?”司馬昭一直不知道此事,非常惊奇。
  司馬懿說:“這個以后再告訴你。你現在悄悄去請太尉蔣濟、司徒高柔、太仆王觀及家將,速來議事。切記,讓他們對外只說是來探看為父的。”
  司馬昭眼見要干大事了,心中亢奮,答應一聲,飛跑去了。
  不一會儿,所請的人都陸續到齊。
  司馬懿与各位大人見了禮,說:“今夜請大家來,是會商一件保國除好的大行動。明日初九,曹爽要隨皇上出城去祭陵政獵。這是剪除欺君霸主之輩的好時机。懿請來各位大人,就是希望一起為國分憂解難。現在,我請高大人明日負責接管曹爽軍營,王大人負責接管曹羲的中領軍,司馬師領三千勇士看守司馬門,懿和蔣大人及尚書令司馬孚、子司馬昭去見太后請旨。其余家將,各領親兵在府中侯命。今夜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違者立斬。”
  司馬懿一席話,使大家又惊又喜。如此周密安排,一場好戲,必然精彩。合府上下,人人精神亢奮,個個摩拳擦掌。
  暗夜里,可以看見每雙眼睛里都閃射著煙煙的光亮。
  最亢奮的還是司馬懿。他突然感到年輕了二十歲。离天亮還早,但他毫無倦意。他披上衣服來到后院,他要看看他心愛的坐騎,明天,它又要伴隨他投人生死的搏斗了。棗騮馬已經听到它熟悉的腳步聲,奮蹄昂首一聲嘶鳴。
  司馬懿快步來到馬廄。慘淡的月光下,棗騮馬渾身泛著明緞似的光澤。司馬懿伸手撫摸著它溜光水滑的脖子,看著它刀。善解人意的眼睛,心中騰躍出一种渴望戰斗的激情。
  馬,是他一生中最親密的伙伴。他和它,共同奔赴刀槍挫骼的戰場,分擔著行軍的艱勞,廝殺的危險,和凱旋的榮耀。
  他突然產生一种敬意,敬佩發現了馬的戰斗功能的先人,竟選擇并征服了這豪邁、俊逸而又驃悍的動物,使它成為人類的伙伴,成為戰場上的英雄。沒有馬的戰場、還叫什么戰場?無疑成了兩群豬穢的拱斗,絲毫沒有壯烈和精彩可言。
  棗騮馬噴著鼻息,擺著頭,撒嬌似地在他臉頰上廝磨,這是它預感到要和主人出征的習慣性動作。司馬懿真想翻身上馬,去縱情馳騁一番。他渾身的骨節也咯吧作響。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任何的沖動,都會導致明天的失敗。做為明天行動的主帥,更應該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輕輕拍了拍它的額頭。它也好象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堅毅地望著他沉默著。
  這一夜,天陰沉沉的,陰的可怕。夜。靜悄悄的,靜的神秘。
  ------------------
  白鹿書院 王錦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