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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吳三桂半年沒在家,當有許多事發生。
  吳夫人把儿子拉到椅子上坐下,慢慢道:
  “娘為你訂了親事,……”
  吳三桂听到這儿傻了,忙喊道:
  “娘,你說什么呀,你給我訂了親。”
  吳三桂瞪大了眼。
  “這孩子,瞧急的,你听娘慢慢給你講”吳夫人說。“這姑娘是張老爺家的二丫頭,人又漂亮,又嫻慧聰明,与我們吳家又門當戶對,我与你爹商量好了,你回來就讓你們成親。”
  “娘,不行,我還小,我不想訂什么親結什么婚。”
  吳三桂反抗道。
  “瞧你這孩子。”吳夫人有點不樂了,“你都十七的人了,該成家立業了,听娘的話,你已經是帶兵打仗的干總大人了,不要頑皮了,等你爹回來就給你訂個良辰吉日……”
  吳三桂听完娘的話,他傻傻的望了半晌。爹娘已給他訂了親,他還能說什么呢?他的手伸進怀里緊緊地握著那塊被汗漬黃變色了的手絹,沖出了房間,跑到外面。
  外面下著雨,就如一個憂傷的人的眼淚一般,淅淅瀝瀝神秘的響著。
  吳三桂從馬廄里解了一匹馬翻身騎上去,使勁抽了馬一鞭,馬如离弦的箭一般沖進了雨中。
  馬蹄彈起的泥水濺髒了他的衣服,他一鞭又一鞭抽打著馬,馬在雨中狂奔。當他站在蕙蘭家那熟悉的院門前時,他的心一熱并狂跳起來,他又要見到日思夜想的蕙蘭了。
  吳三桂馬都來不及拴,他伸手叩門,他要盡快見到蕙蘭。
  敲了半天,門才慢吞吞的開了,一個老婦出現在門前,打量著吳三桂,問道:
  “請問婆婆,張無悔前輩在家嗎?”
  老婦人搖搖頭道:
  “早搬走了,這房是他賣給我的。”
  吳三桂听到這儿,仿佛天空就要塌陷了一般,他傻傻地站在哪儿,良久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向老婦人肯求道:
  “婆婆,能讓我進里面房間看看嗎?”
  這老婦人見吳三桂滿身泥水,一臉悲愴,甚是可怜,點點頭道:
  “公子,你就請便吧。”
  吳三桂三步并著兩步進走院里,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出征時記得杏樹正是鮮花簇簇,此時的杏樹只剩光禿禿的枝杆了,他記得他給蕙蘭說過,等著他回來吃杏子,記得張老頭打午睡時,他就与蕙蘭站在杏樹下說話……
  短短几個月過去,一切都變得物是人非了。
  吳三桂走進蕙蘭的房間,他的眼睛一亮,在窗台上他看到了一盆水仙。
  一支支天蔥似的花莖,托著一朵朵白瓣黃心的上花,浮在碧玉般的葉片上,像是落在海上的晨星,密密匝匝,團團簇簇,悄悄地競吐芬芳。葉片有的如勾、有的似劍,花朵儿散開的似漫天飛雪,千姿百態。
  老婦人慢慢走進來,對吳三桂說:
  “這是蕙蘭姑娘托我轉送給一位叫吳三桂的公子的。”
  吳三桂呆呆地看著這盆水仙。“不許淤泥侵皓素,全憑風露發幽妍。”他腦中迅速閃過一句古人贊美水仙的詩句,他知道水仙脫盡凡態俗骨,它生活在清洁的水中,与污泥無緣,本性洁淨……
  吳三桂在心里不停地問:
  蕙蘭,你要用這盆水仙花告訴我什么呢?難道你与你父親一樣有未卜先知的功能嗎?你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領,為什么就不知道我在想你呢?
  吳三桂捧著這盆水仙,丟魂失魄地走出房間,走出院子,他仰著頭,望著灰暗陰沉的天穹,雨水滴在他的臉上,和著淚水滑進他的脖子。他默然良久,忽大聲喊道:
  “蕙蘭,不論你在那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問問你為什么就這樣走了,你說過等我回來的話你忘了嗎?”
  吳三桂哭啼著,捧著水仙花飛身上馬,信馬由韁任馬帶著他跑,他不知道蕙蘭在什么地方,他想這有靈性的馬儿也許知道,也許這馬儿可怜他,能幫他找到蕙蘭。
  吳三桂在廣漠無際的荒野上跑了整整一天,暈頭暈腦理智全失,他只看到曠野荒涼凄黯。四周一望無際,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靜以外,一無所有。一陣陣冷峭的北風號叫著吹過。使四周的東西都呈現出愁慘的景象,几棵矮樹,搖著枯枝,帶著一种不可思議的忿怒,仿佛要恐嚇追扑什么人似的。
  吳三桂在荒野上打著馬跑了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他才完全清醒過來。此時他才明白自己困在這荒野中過夜了。他下了馬,找了一個避風的凹坑和衣躺下。
  馬就站在他的旁邊,垂下頭啃那些淺淺的干草充饑,吳三桂手里拽著馬的韁繩,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這馬就是他惟一的伙伴和依靠,他怕它一闖進黑暗就永遠回不來了,把他孤零零地拋在這里。
  躺在地上的吳三桂很想睡上一覺,無奈那馬不停地擺動腦袋,韁繩牽拉著他的手,使他無法睡過去。
  吳三桂一側身,把馬韁拴在就近處的一棵小矮樹上,裹緊衣服,縮著身子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見馬嘶叫著,蹄子不安地踏著地,同時用嘴叼吳三桂的衣服,吳三桂迷迷糊糊睜開眼,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已悄悄爬在了天際,一層薄薄的銀光,均勻地舖在荒野上。
  吳三桂不知這馬平白無故的嘶叫什么,他拿眼往四下里一看,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住了。只見离他一丈開外的地方,一條近丈長碗口粗細的大蟒蛇昂著頭看著他。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長牙,身子似一段烏鐵一樣,披著銀亮的月光,眼睛似螢火,冷酷地亮著。
  吳三桂不明白在這么冷的天還會有蟒蛇,也許這蟒蛇打算吃了他才開始冬眠。
  吳三桂從腰間抽出佩劍,一翻身爬起來,向馬靠近,他只要騎上馬就可以逃出這巨蟒的襲擊了。
  吳三桂一劍划斷拴著馬的韁繩,翻身就要上馬時,那巨蟒的尾巴一彈向吳三桂猛的掃來,吳三桂閃躲不及被重重的掃中,滾在地上,蛇尾同時掃中了馬腿,馬也打了個踉蹌,嘶叫一聲跳開。
  吳三桂要沖上馬是不可能了,巨蟒隨時會向他襲來。他手握著短劍,轉過頭兩眼盯著蟒蛇,蟒蛇也盯著他,不停地抖動舌頭,頭高高揚起差不多与吳三桂一般高,尾巴興奮地擺動著,蓄勢待發。
  蟒蛇“茲茲”的怪叫著,張著的嘴噴出一股腥臭的气味。
  吳三桂知道要逃跑是不可能,惟有殺死了這巨蛇,自己才能活下來。他不能再与這家伙這樣僵持下去,他要向它發起進攻,主動出擊。
  吳三桂的余光迅速發現近旁有一塊立著的怪石,他身子一矮就地一滾,躲在了那塊石頭后面,就在這燧石火花般之間,蟒蛇那尾巴狡猾地再次掃了過來,吳三桂舉劍便刺。吳三桂聞到了血的腥臭味。
  受傷的蟒蛇失去了耐性,回過頭張開血盆大口便向吳三桂咬來,吳三桂朝前一沖,便抱住了蟒蛇的脖子,頭頂著蟒蛇的下鄂。惱怒的蟒蛇不停地翻轉卷動身子,要把吳三桂從它脖子上摔掉。
  吳三桂死死地摟著蛇的脖子,只要手一松就有丟命的危險。
  蟒蛇不停地掃動翻滾著,吳三桂只覺得頭鈍鈍的一痛,兩眼發黑,手就要從蟒蛇的脖子上滑掉了,就在此時,他的馬從不知從什么地方沖出來,長嘶一聲躍起后蹄重重地踢在了蟒蛇頭上。
  吳三桂感到蟒蛇翻滾的速度慢了,他抽出握劍的手,把劍刺進了蟒蛇的脖子,一股冷冷的腥臭的血沖噴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
  蟒蛇劇烈地翻騰了兩下,便軟下來不動了。吳三桂拔出劍又連刺了數劍,在蟒蛇脖子上戳了數個窟窿,才躺下喘气,如死了一般。
  躺了良久,才慢慢坐起來,此時又冷又餓,噴濺在身上的蛇血結成了冰,衣服變得又硬又冷。又惊又嚇出了一身冷汗,經北風一吹,此時更是冷得全身打顫,上下牙磕碰得“咯咯”直響。
  馬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著他,吳三桂走過去把冰冷的身子貼在馬身上取暖。
  馬似懂了主人的苦楚似的,它雙膝一跪慢慢地臥在地上,吳三桂揮動短劍割了一堆枯草,讓身体偎著馬的身子,然后拉過草,把馬和自己一塊蓋住,暖和了許多。
  吳三桂偎依著馬睡了一覺醒來,又有了些精神,只是又餓又凍,如果再有什么狼豹之類的猛獸襲來,就沒力气搏斗了。
  月亮挂在中天,离天亮還很早,現在很需要一堆火,火可以取暖,還可防御野獸。
  在這樣的荒野一堆火是多么重要啊!
  吳三桂記起了古人鑽木取火的事,他從沒試過,不知這辦法靈不靈。他用短劍削了根木棍,把馬韁割下來,在一撮絨草上來回拉動。
  一會儿果然有一火星閃了一下,他興奮极了,在心里不停地稱贊古人的偉大,他們竟能在絕境中創造這樣的奇跡。
  又緊拉動了几下棍子,火苗從絨草中竄了出來,越燃越大迅速點著了他蓋在身上的草。
  火焰熾烈起來。光亮劈開了黑暗。淡紅色的光圈在顫動著,仿佛被黑暗阻住而停滯的樣子。火梢尖細的舌頭舐一舐光禿禿的柳樹枝條,一下子就消失了;接著,尖銳的長長的黑影突然侵入,一直達到火的地方。
  吳三桂忙抓過一把小絨草小心地放進去,火苗又竄上來……
  吳三桂揮動他的短劍砍了一大堆柴禾放在那里,當火光弱下去時,他就投進去一些,火苗又迅速躥了上來。吳三桂撐著衣服烤被浸透的蛇血,這血又腥又臭,聞得他直想吐。
  烘干衣服全身暖和了許多,只是肚子餓得厲害,他握著劍走到那被自己刺死了的蟒蛇前用劍剝開蛇皮,割了一塊白生生的肉,用樹棍挑在火上烤。
  蛇血很臭,可這蛇肉卻很香。
  吳三桂開始只嘗了一點點烤熟的蛇肉,味道不錯,很鮮美,
  他干脆把這蛇截成几段,拖到火堆邊,邊烤邊吃,邊割邊烤。耳朵听著呼號的北風,烤著火,吃著蛇肉,看著神秘的蒼穹,真是很美。
  吃飽蛇肉,他又割了一大堆枯草,在火堆邊搭起一個簡單的床舖,蓋著干草,美美地睡著了,一直睡到天亮。
  當他睜開眼時,竟沒看到自己的坐騎。
  這真是一個大大的失誤,吳三桂太相信自己的馬了,割了它的韁繩,竟忘了它仍是一畜牲。
  吳三桂很痛惜失去了一個好伙伴。如果沒有這個伙伴那關鍵一腿,他早就葬身于蛇口了。現在這伙伴竟拋棄他獨自而去了。
  吳三桂站在最高處极目四眺,看到的只是一片蒼灰的枯草,沒見著他的坐騎。
  大概這馬是餓极了,獨自去尋找吃的去了。
  吳三桂孤零零地站在荒野的中央,從怀里掏出蕙蘭送給他的那塊手絹,自言自語地說道:
  “現在只有你陪我离開這荒野了。”
  吳三桂用短劍劈了一根根子拄著,開始出發,他要走出這已使他迷失了方向的荒野。
  這荒野的草叢中不時會發現一堆獸糞和一具白骨……
  荒野中沒有路,在藜棘絲里掙扎著前行,十分難走。
  天空灰朦朦的,吳三桂走了大半天沒碰到什么活物,偶爾會有蒼鷹從天上飛過,鼓著長長的黑翅膀,帶著威風凜凜安閒的樣子,急速而去,沒有停留的樣子,也許它現這荒野中根本沒有它們所要尋找和捕食的獵物。
  吳三桂在這荒野中走了整整一天,到黃昏時仍沒有看到它的邊際。
  黃昏時的北風刮得更加厲害了,漂移來的烏云遮住了天空,天很快暗淡下來。
  吳三桂選了一個避風的地方,用劍砍了不少柴禾,割了一些草架起一個窩一樣僅可容身的棚子,決定在這里過夜。
  這一切准備就緒后,他就抓緊時間鑽木取火,在天徹底黑盡以前,他希望有一堆火。火對于人是很重點的,它可以取暖,同時還可以防御猛獸。
  有了昨晚的取火經驗,他很容易就生起了一堆火,身体經火一烘便癱軟下來,肚子的餓更加明顯了。一整天他只在一個布滿獸腳印,里面還浸泡著一只死鼠的小坑里,閉著眼喝了一次水。
  在這鷹都不愿停留的荒野里,哪里還能找到吃的呢?
  吳三桂坐在火堆前,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往火膛里投柴禾,保持火的旺盛。
  火燃著柴禾,發出“劈劈啪啪”的脆響。
  荒野中除了風的嗚咽一片死寂。
  吳三桂坐了一會儿,便熬不住了,身子一歪便倒在干草上呼呼大睡起來。忘記了危險,也忘記了什么叫可怕。
  他睡那么一會儿,總要醒來一次往將要熄滅的火堆里投放一些柴禾,當他第三次醒來時已近半夜時分了,頭頂的上方,發出一聲可怕的,震耳欲聾的霹靂,天空碎裂了。
  吳三桂屏住呼吸,等著碎片落在他的后腦勺和背上。他微微睜開眼睛,就看見一道亮得刺眼的光在他的手指上,袖子上,照亮了五回……
  雷聲一個一個地相互追逐,差不多一直在不停地吼叫。
  吳三桂想該下大雨了,他把涼得發抖的身子全部縮進自己搭的棚里,用手小心地保護著他取暖的火。
  隨著雷聲“沙沙”落下的不是雨,而是又干又硬的雪粒。
  雪粒又大又密,落進火堆里“滋滋”直響。
  一小會儿地上就積了白白的一層,整個荒野頓時明亮起來。
  吳三桂知道北方的雪總是一下就是几天,一積就是好几尺深,如果不盡快走出這荒野,自己就會被困死在這里。
  他站起來,試著走了几步,見茫茫一片,自己該往那個方向走呢?再說這荒野中說不准什么地方有個陷阱,自己掉了進去,不就死得太不明白了嗎?
  想到這儿,他又縮回窩棚里,一直坐著等到天亮,他抓起几把積雪塞進嘴里,繼續向前。
  吳三桂相信,只要不斷地朝著一個方向走,總會走出這荒野,找到有人的地方。
  雪不怎么下了,天仍陰得可怕,地上的積雪還不算厚,他高一步低一步地走著,跌倒了又爬起來繼續往前。
  臉和手都被枯草划破了,變得血肉模糊。
  這樣走了大半天,仍沒看到荒野的邊際,吳三桂絕望极了,當他最后一次跌倒就不想爬起來了,他想就這樣死了吧!他又累又餓實在沒有力气再爬起來了。
  他就這樣靜靜躺在雪地上等死,忽听到一聲輕微的響動,他睜開眼見自己的面前,一只小鼠從雪里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這是他在這荒野里所看到的惟一活物。
  吳三桂的喉頭動了一下,他縮回麻木了的手向這只小鼠抓去,小鼠很机敏地縮回了雪堆里,吳三桂用手扒開雪,發現地上有一個洞。他用劍順著洞往里挖,越往里挖洞越寬廣,竟是老鼠的地下宮殿,里面藏有糧食、干果、草籽,這是老鼠勤勞了一秋的所有積蓄。
  吳三桂同時還發現了一窩鮮紅色剛出生不久小幼鼠,身上有一層密密的絨毛。吳三桂把這几只小鼠全抓在手里,眼睛死死地盯著手心里蠕動、尖叫著的老鼠,他咽了一口唾沫,連著又咽了一口……
  吳三桂用手指捏住一只幼鼠放進嘴里,嚼都沒嚼一下就咽進了肚里,他用同樣的辦法把几只幼鼠全咽進了肚里,覺得感覺不錯。
  生吞了這几只小幼鼠,他又埋頭打量起老鼠所儲存的糧食來,玉米粒、板栗都是人能吃的,他全部收刮進了肚里。
  他的肚子就如一個無底洞一般,老鼠儲存的這點糧食,遠遠沒填飽他的肚子,他用劍順著洞往前挖了好大一段,什么都沒有找著才住手。
  吳三桂知道老鼠能食,很后悔讓那只大鼠溜掉了。
  吳三桂在挖掏鼠洞時,發現一种草根,又壯又白,他放進嘴里一嚼竟發覺這种草根又甜又脆,只是很難咽進肚里。
  吳三桂吃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進肚,休息了會儿,慢慢恢复了些体力,從雪地里爬起來,他想剛才從鼠洞里找到了玉米粒,在不遠處就該有人家了,他趁天沒黑,掙扎著快步向前走。
  這樣走了一個多時辰,在積雪覆蓋下他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他連爬帶滾走到茅屋前,高聲喊道:
  “有人嗎?有人嗎……”
  一連叫了好几聲沒有人應,他走上前去,手一推虛掩著的門就開了。他進到屋里,屋里布滿了蜘蛛网,茅屋千穿百孔,四面透風,看樣子好久都沒人住了。
  在茫茫雪野中能找到一間小破屋就已是十分幸運了,吳三桂顯得十分高興,他去茅屋外的積雪中拾進一些柴禾,又在屋里找到了不少能燒的木柴,同時找到了一只缺了一半的瓦盆和一塊打火的燧石。
  吳三桂生上火,把燧石小心地藏進衣袋里,在火堆上架上石頭,用破瓦盆盛上雪放在火上燒。雪溶化成水,一會便燒開了,他一連喝了几瓦盆開水,便用一根木棍頂上那破門,躺在火膛邊睡了過去。
  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上,一群饑餓的狼正在狂奔著,它們的毛發被冰霜弄得堅硬而聳立,它們的气息一出嘴巴就結成冰霜,從空中落到身上,變成白色的晶体。
  這群饑餓的狼,一邊狂奔一邊嗥叫著,開頭發出像在怨訴的低音,接著越來越響,把它們饑餓的呼號提得越來越高……
  它們只有發現了獵物才表現得這樣興奮。
  吳三桂睡得很沉。
  火膛里的火几乎全滅了,只有最后一點灰燼在一閃一閃地亮著。
  一聲微弱而尖銳的嗥叫從遠方飄來,然后,一陣相同的尖叫聲的合奏,一會儿,嗥叫越來越近,越來越亮,困极了的吳三桂听著這沁人毛髓的嗥叫聲,嚇得頭皮發炸,困意跑到了九霄云外。
  他知道有大量的狼群朝這邊跑來,他手忙腳亂地往火膛里放柴禾,手中握著劍,他想方設法想盡快讓火燃起來。
  吳三桂側頭順著破牆洞往外面一看時,他的血頓時凝住了,只見門外一螢火一樣的綠光在閃閃爍爍,那是狼的眼睛。就在他這一惊之間又听到了無數條腿踏著雪的“沙沙”聲,用棍子頂著的門,“匡”地響了一聲,門開了,一只狼頭漫不經心地探了進來。
  吳三桂記起与師父在客店,他用筷子連斃五人的情景,他抓起一截木棍,向這狼頭擲去,這木棍似鏢一樣擊中了狼頭。
  這只狼惊叫了一聲把頭縮了回去。
  吳三桂搶步過去,重新拾起木棒把這破門頂上,其實一點用沒有,這破門只要狼一扑,就會變成碎塊。
  吳三桂頂好門,回過頭見每一個破牆洞里都有一只狼頭,正死死地盯著他,隨時就要越洞而進。吳三桂似瘋了一般繞著房間轉著,用手中的劍刺這些狼頭。
  劍刺過去,這些狼頭縮了回去,吳三桂收回劍,狼頭又伸了進來。
  吳三桂累得气喘吁吁,腳稍一慢,那閉著的門“匡當”一聲被撞開了。擠進數顆狼頭來。有一只狼竟進到了屋里,就在此時,火膛里的火扇了一下,忽地燃了,火光頓時溢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狼迅速地把頭縮了回去。
  退回去的狼團團圍著茅屋,它們蹲著,鼻子指著天空,發出饑餓的哀號。
  吳三桂發覺狼怕火,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火上了。同時他在火膛邊用劍削著木棍,憑他的功夫,他這木棍可以當鏢一樣使用。
  這么多狼在破房外嗥叫,他反而平靜了下來,房內有足夠的柴禾,足可以堅持到天亮。一到天亮,他就可以用這木棍去收抬它們。
  這群狼在房外蹲了一會儿,狡猾的它們也有了辦法,几只狼開始去用抓子刨牆腳,吳三桂開始听到“悉悉”的聲音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當茅屋的四周都響起這种聲音時,他才明白這些狼要把這茅屋刨倒。讓他沒有存身之地,全暴露在它們的牙齒之下。
  這本來就破爛不堪的茅屋,哪經得起這么多狼的搗毀。
  吳三桂再也坐不住了,他背抵著一面較為牢固的牆壁,手中握著短劍,怀中揣著數根鏢一樣的木條,隨著火的一點一點暗弱下去,他如死了一般突然躺下。
  這一招果然有效,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搗刨牆腳,小心翼翼地從那洞開的門口擠進房里。
  假死的吳三桂看到第一只狼進到房里,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它們小心地打量著吳三桂。
  吳三桂把手中握著的削尖的木棍似鏢一樣扔擲出去,木鏢有力地穿進了走在最前面一只狼的前胸,這只狼痛得又蹦又跳,大吠大嗥倒地而死。
  吳三桂又扔出了第二只木鏢,由于力气不濟,竟沒打碎此狼的頭蓋骨,眾狼見上當了,都慌忙逃出了茅屋。
  吳三桂總算打死了一只狼,已耗掉身上最后一點力气,身体虛脫得非常厲害,他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气都沒有了。
  搖搖晃晃把那只死狼拖到火堆旁,用劍割斷狼的脖子,一股腥臭的鮮血涌了出來,一种求生的本能命令他要把這狼血喝進肚里以補充体能,才能繼續与狼搏斗。
  吳三桂舔了舔嘴唇,猶豫了一下終于把嘴俯在了狼脖子上。
  狼血聞著腥臭,可一入口味道并不是很差,吳三桂貪婪地吸淨了最后一滴血,抹了一把粘滿了血痕的臉,只覺得精神為之一振,全身頓時有了力气。
  屋外的狼發出了“嗚——噢——嗚——”的長鳴,它在為它們死去的伙伴哀號。
  哀號聲過后,几只狼飛身躍上房頂。
  茅屋一陣搖晃。
  上房后的狼用爪子刨開積雪,拉扯著茅草。
  吳三桂听到茅屋頂上一陣亂響,朽腐了的房梁在一點一點地往下塌,他知道狼又上房了。他還沒想出什么辦法來對付房頂上的狼,房頂就給扒了一個大窟窿,一只狼頭拱進來看著他,与此同時,那洞開的門也擠進了几顆狼頭。
  吳三桂操起一根長木棍,用劍把一頭削尖似矛一樣,猛地向房梁上捅去,木棒刺過房頂,捅進了狼肚。
  狼的肚子被捅了一個窟窿,腸腸肚肚都流了出來,這頭狼滾下房頂。吳三桂用同樣的辦法把其他兩只狼赶下了房頂。
  門前那几只一直窺視著吳三桂的狼悄悄把頭縮了回去。
  狼又蹲回雪地上開始嗥叫,狡猾的它們又在尋思著怎樣進攻。
  趁這個時候,吳三桂剝開狼皮,從狼的身上割下肉放在火里燒,燒得半生半熟就急慌慌吃進肚里充饑,此時他再也沒有那晚烤燒蛇肉的心情了,他吃進嘴里的狼肉几乎還沒嘗出什么味來,就咽進了肚里。
  這群狼嗥叫了几聲,只過了那么一小會儿,吳三桂就听見遠處也有狼在嗥叫,轉眼間那群狼就到了茅屋前。
  吳三桂往外一瞧,只見一片狼的綠眼在閃爍,足有上百頭狼。
  一彎缺月升上天穹,冷冷的月光臨照著這群餓狼。
  吳三桂看到一只只狼都那么凶狠,凶狠得令他發抖。
  吳三桂知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他知道狼的本性除了冷酷凶殘外,更叫人可怕的是堅韌,你殺死了它所有的伙伴,只要還有一只存在,它仍要与你戰斗。
  這近百只狼怎么能殺絕呢!
  吳三桂除了一柄短劍外,等于說是赤手空拳,好在對狼有著足夠威懾作用的,還有一堆火,這破茅屋對于吳三桂來說也算是一個藏身的暫時屏障。
  現在惟一的希望是堅持到天亮。
  吳三桂盡量不讓火膛里的火熄滅,節省著柴禾。那些狼焦躁地在雪地里游動,又有狼開始去刨掘牆根,狼能故技重施,人卻不能,這么多狼多殺死一只与少殺死一只又怎么樣呢?
  吳三桂很平靜地坐在火膛前。人往往面臨著最大危險之時,反而平靜了。他開始認真烤狼肉。
  一塊狼肉還沒烤好,茅屋一陣搖晃,只听轟的一聲他背后的一面牆倒塌了,兩只沒來得及退出的狼給壓在了下面,發出□人的嚎叫,一陣塵土揚起,其他的狼迅速涌到這個垮塌的缺口,向吳三桂扑來。
  吳三桂轉過身,面向著這些狼,狼停住腳步,死死地盯著吳三桂,吳三桂也用同樣的目光盯著這些狼。面前是一堆火,狼向后微微退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狼似什么事都沒有一樣,趴在地上休息起來,眼睛半睜半閉,裝著打瞌睡,不停地咽吞著饞涎。
  吳三桂抓起一根燒著的木棒向狼扔去,火燒著了它們的皮毛,它們惊惶地向后退去,碳火落到之處,雪嗤嗤作響。
  這碳火一滅,一部分狼又涌了上來,另一部分狼仍在掘挖其他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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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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