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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李蓮英跟錢“有仇”


  李蓮英的老娘升天了,在葬禮上,李蓮英拚命地大把花錢……旁人都看傻了,都以為李蓮英天生就跟錢“有仇”似的,不扔出去不痛快……
  慶親王作了首席軍机,可以說是人心所向,朝中京中的局勢像往常一樣的穩定,但由于閩浙總督許應劻貪污,朝臣下旨兩江總督張之洞審查,由原山西巡撫錫良繼許之任;廣西巡撫王這春又不很稱職,由四川總督岑春暄替換了;兩廣總督德壽,雖無甚劣跡,但對朝廷似有不恭,所以被調去管那有名無實的漕運……
  總算安置下來了,該升的升了,該降的降了,該調的也調了。過了年,就是光緒三十年了,老佛爺七十歲了。年還沒過完,一幫大臣們就議論起慈禧太后的生日來。說來慈禧太后也真夠倒霉的。五十歲是甲申年,正赶上中法戰爭,六十歲那年,又逢中日戰爭,想好好地過個生日,也都沒那份心情。今年是甲辰年,千万可別再有什么亂子,也應該好好地給老太后做做壽了。
  李蓮英也在想,老佛爺這么多年,也真不容易,辦個万壽大典,那是理所當然,況且,如果辦了壽典,不論誰來祝壽,你少得了給我李某送禮?于是就對慈禧太后說:“老佛爺,您老人過五十歲和六十歲生日,都讓洋人人給攪了,這七十大壽,可得熱鬧熱鬧。常言說得好,‘人生七十古來稀’,依奴才看,過了七十歲,就得年年作壽!”
  “哎——,我就沒有過整生日的命,只要不再又鬧出什么戰亂來,我這生日辦不辦也沒什么要緊的了!”慈禧太后說得非常傷感。
  話雖這么說,但是該准備的還是要准備,老佛爺也是古稀之年了。但這或許真是命,或許是上帝喜歡和慈禧太后開玩笑,光緒三十年春天,日本和俄國在東三省打了起來。日本和俄國打仗,為什么要在中國的土地上打呢,這原因很簡單,那就是為了各自的利益。這戰事一起,清朝政府上下,人心惶惶,慈禧太后更是心煩意亂。于是,四月里下了一道上諭,取消了壽典。
  李蓮英見慈禧太后悶悶不樂,勸道:“這可能是老天爺的安排,要老佛爺到八十歲時再好好地過一過呢?”
  “八十?到了那個歲數,我這老婆子會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敢想。眼也花了,牙也掉了,耳也聾了,整天顛三倒四,那樣活著有什么意思呀!”
  “老佛爺一點都不顯老!而且身子骨也還硬朗!”李蓮英在給主子開心。
  “我老了倒是應該的,只是皇上,他一直都是那么弱,也不知道這陣子怎么樣了。蓮英,明儿個你去看看皇上。”慈禧太后由她想到了光緒皇帝。
  “奴才前儿個听皇上屋里的人說,皇上的精神好像不如以前了。”
  “這群無用的御醫,全是庸醫,皇上的病再看也不見好,倒不如以前了!”慈禧太后憤憤地說。
  “這几個御醫的本事不成,服了他們的方子,根本就不管用。”
  “皇上如果這樣下去,那可怎么辦?”她自然又把思想轉到皇嗣問題上。自從回鑾途中廢了大阿哥溥俊,再就沒有立大阿哥,所以,皇嗣的位子一直空著。慈禧太后一直為此事犯愁,自從醇王載灃娶了榮祿的女儿后,她就把希望完全寄托到了載灃夫婦身上,希望他們能生個儿子。但載灃結婚都兩年了,這媳婦還是沒有喜。她能不著急嗎?
  “老佛爺,何不在外邊找几位好大夫?”李蓮英小聲說。
  “如果這樣做,外頭沒准又會造出什么謠言來!”慈禧太后有些顧慮。
  “是!不過老佛爺可以先問問軍机大臣們。”
  “嗯。”慈禧點了點頭,“先試試吧!”
  几天后,慈禧太后單獨召見了慶親王奕劻,向他詢問了情況,讓他在外面為皇帝尋找治病之良醫。就在她忙著給光緒皇帝尋找醫生的時候,榮壽公主給他帶來了一個可喜的消息:“五弟媳婦有身子了”。這“五弟媳婦”,就是榮祿的女儿,載灃的妻子。
  載灃媳婦有了身孕,确實是一樁喜事,但是,慈禧心里還是不踏實,直到來年,載灃喜添貴子,慈禧太后心里才真正的安定了下來。她為什么就只想看載灃的儿子能做皇上,其他人就不行呢?況且在其未出娘胎之前就對其抱有极大的希望呢?難道老佛爺真是圣人,有先見之明?不會吧!其中的緣由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這個小孩子是榮祿的外孫。榮祿可以說是慈禧的爪牙。從戊戌維新,到庚子之亂,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慈禧的活路,所以回鑾以后,他一直都是首席軍机,直至其死。死后慈禧對他亦是連封帶賞,但還覺得体恤不夠,于是,就用這個人事不知的小男孩做報償。當然,這樣也是為自己做太皇太后做舖墊。
  慈禧太后雖然年逾古稀,但是她精神還是得出奇地好,听政,批閱奏折,忙個不休,似乎很少有疲倦的時候。只有一件事使她感到非常麻煩,那就是消化不良。慈禧喜歡食用冷葷食物,這些東西都是難以消化之物,日久天長,由消化不良引起痢疾,時有發作。有嚴重之時,每日多達十多次。麻煩尚在其次,只是七十多歲的人,受不了這樣的折騰。看到老佛爺如此光景,李蓮英一伙惶惶不可終日,找御醫醫治。可是,由于慈禧太后對膳食不很忌諱,所以其疾醫了又犯,犯了又醫,似無止境。千思万慮,李蓮英記起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爺爺曾經得過一次痢疾,在鄉間求得一副藥方,一劑即愈,于是那藥方就被收藏起來,保存在家中,所以李蓮英就回家去拿,試著給老佛爺用用。于是,向慈禧告了假,回家來拿。
  已是初冬,大街上除了几個縮著脖子游蕩的地痞之外,就是颼颼的冷風。那風吹著白楊樹上僅剩下的一片孤葉,翻過來,又翻過去。風從樹枝椏間穿過,發出“鳴——,鳴——”的聲音。冬天來了。一匹高頭大馬,拉著一頂馱轎,從皇宮北門走了出來。馬好像也懼怕冬天,在出宮門,迎著風的時候微微顫抖了一下。
  轎子里面坐著的,是李蓮英。出于習慣,他坐在轎中,袖著手,縮著頭,眯眯眼睛,哼著京戲調子,已經陶醉了。可是,他自己覺得今天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自己也說不上來,但總覺得有點蹊蹺。
  馬拉著轎子往弓弦胡同飛跑,風刮著路邊白楊樹上的枯枝不時地掉下來一枝。這在冬天的北京,也是极平常的事情,但李蓮英的轎子快到胡同口時,一枝很粗的樹枝被吹了下來,恰恰砸在馬頭上,那馬一受惊,沒往胡同里面拐,卻直著向前飛奔。那坐在車轅上的車夫怎么拽也拽不住,馬卻越跑越快,嚇得路上的行人赶緊閃到道邊。李蓮英從轎子里探出了腦袋,直罵那赶車的:“你他媽真蠢,連個車都赶不了!”
  “總管,是馬惊了!”說著那赶車的使勁拽馬的韁繩,誰知那韁繩卻斷了。這下更是沒轍了,只能信馬由韁了。不知跑了多少時候,馬跑得慢了,再過一會停了下來。那赶車的赶緊下車去整絲韁。李蓮英又探出了腦袋,看了看四周,說:
  “他媽的,這龜孫子跑到城外來了。”轉念想想,今天出門,總有一种不祥的預感,還是別再出差錯,赶快回家,還要赶著天黑回宮呢,于是再沒有辱罵那赶車的,只說了聲:“真他媽倒霉!快些往回赶!”
  回到胡同口,拐進了弓弦胡同,前面再走不遠,就是李宅了。這李宅是李蓮英在隨慈禧回鑾后才建的。李蓮英剛入官時,和其他太監沒什么兩樣,生活也挺苦,待發跡以后,有了錢也蓋了房子,還以自己的名義,在外面開了許多店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皮匠舖。李蓮英為人奸猾,但是還是蠻有孝心,發跡后,覺得父母生身、養育也确實不易,于是就在酒醋局那塊買了一處地方,蓋了几間房子,把老人接了來,也讓他們享享這總管儿子的清福。
  八國聯軍入北京以后,打劫燒殺,酒醋局那一處房子,經過戰火,就剩兩三間還能湊合著住人,其他的則塌的塌,倒的倒。李蓮英從西安滿載而歸,看到家舍几乎無存,便在弓弦胡同又買了一處王爺府邸。這王爺府邸,确是個不錯的處所,其中有房有舍,還有園有林。听說這房子原主人是個王爺,過去在京城小有勢力,而且八旗子弟,多喜好唱戲,吃喝、賭、嫖,這位王爺自然不能例外。但是,他有個習慣,不喜歡到青樓嫖妓,卻喜歡在家中獨享其樂,所以就經常找一些名妓來享用。當時京中有一名妓,喚作揚玉翠,其本名門出身,非但貌若天仙,而且棋琴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在京中紅极一時。這王爺打心眼里看上這一青樓女子。就千方百計把她弄到府中來,欲以金屋藏之。卻引起了王爺夫人的妒忌之心,恨得牙關直咬,便趁王爺不在之時,命家人把那艷妓活活打死。待王爺回府,發現玉翠已死,好生心痛,抓住老婆便打,誰知出手重了點,其妻的頭撞在牆上,腦漿迸裂,猝然死去。本來死個老婆對王爺來說也算不了什么,但這老婆娘家有一丫頭,在她家姑娘未出嫁前,曾救過她的命,這丫頭是個知恩圖報的角色,得知姑娘冤死王爺拳腳之下,便生報仇之念。
  于是,以吊喪為借口,到了王府,掏出怀中之刀,刺殺了王爺。由于王爺少年夫妻,無有子嗣,所以這所房子就沒了主人,由王爺的一個遠房侄子暫管。
  這侄之本是浪蕩慣了的浪子,沒有了錢花,就想著把這宅子給賣了。恰好李蓮英家舍被毀,覓房甚切。一家缺錢,一家缺房,兩者一扳即合,這房子使買了下來。買下之后,李蓮英再請了工匠,把庭院修葺了修葺,便變成了李宅。
  車轎到了李宅門前,李蓮英下了車,便低著頭往里走,与此同時,從門里出來的一個家丁,与李蓮英撞了個滿怀,把李蓮英撞得倒退几步,又被門檻絆了一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李蓮英气呼呼地爬起來,照著那個家丁就是一個嘴巴,罵道:
  “沒長眼的東西,是你娘死了還是怎么著,這個急?”
  “老爺,老太太不行了,想見你,讓小人到宮里去找您,沒想到赶巧您回來了……”家人有些委屈。
  “什么……?”李蓮英吃了一惊,“老太太怎么樣啦?”
  “老太太清早起來還好好的,到快吃中飯了,去上茅房,……跌了一跤,就,就不能說話了,到請了先生來,號了脈,認了病,說是不會活過今天。這會儿老太太醒了,一聲一聲喊您的名字。老爺們就讓小的到宮里去請您……”
  家丁的話還沒說完,李蓮英已經跑著穿過了庭院,過了月門,上了台階。早有家人挑起了門帘。他跑了進去,屋里已是滿滿的一屋子人了。“娘——,娘——,”李蓮英帶著哭腔,用的是大城方言,“娘,我是英泰!娘!”李蓮英原來的名字叫李英泰。
  “英泰,英——泰!”老太太的聲音很小,只有跪在她枕邊的李蓮英才听得清楚,“英——泰,娘——好——想——你——……”老太太的語沒有說完,便咽气了。她見到了儿子李蓮英,在滿意中閉上了眼睛。
  “娘——”“奶奶——”哭聲、喊聲,響成了一片,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蕩。李蓮英更是扑到母親的尸体之上,泣不成聲。
  哭了一陣,大家先后止住,商量這個喪事該怎么辦。李蓮英首先想到的是赶快回宮,向慈禧太后稟明了,好回來辦喪。于是暫不參加商議,急急地從他母親枕邊的木頭盒子底部翻出那張已經發黃的草紙,看了看,是藥方,揣進怀里,回宮去了。
  “老佛爺!”李蓮英一見到慈禧太后,便跪在她面前嚎淘大哭。
  “這是怎么啦?”慈禧太后從來沒有見過李蓮英這樣,“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吧?有什么要緊的事,讓你這么傷心?”
  “回老佛爺,奴才的母親,……今儿個后晌,去世了!”李蓮英含淚而答。
  “那你准備怎么辦?”慈禧太后問。
  “奴才想向老佛爺告假,護母親回故里。這也是先母生時之愿!”
  “老家那邊的陵墓,還沒有修吧?”
  “沒有。”
  “那先在這儿找個地方把靈柩放著,在老家建墓,建好了墓再搬過去吧!這陣子我身子不舒服,還真离不了你!但你是個孝子,這個知道。你還是先回去把喪事辦一辦。赶緊就回來,等墓穴修好了,再好好地過。”慈禧太后邊想邊說。
  “奴才也是這樣想的,准備明年二月扶母柩回大城老家,三月舉辦葬禮。”
  “這樣很好。你在我身邊這么多年,也沒有時間在你母親那里行孝,這回這喪事,我給你一帑(相當于四十八万兩)銀子。先支用著,如果不夠,再到袁世凱那里去要!”
  “謝老佛爺恩典!”李蓮英含著眼淚,向慈禧連磕几個頭。
  “天也不早啦,你先回去辦喪事吧!這里我讓別人來侍候!”
  “是!”李蓮英退了出來,到自己房里收拾收拾,再跟兩個小太監吩咐侍候老佛爺,并把那張發黃的紙交給他們,讓他們去配藥,給慈禧太后吃。自己便又坐了馱轎,匆匆地回家去了。
  晚上,李蓮英回到家。他四弟李升泰和五弟李世泰在等著他呢,看到他回來了,便圍上來,李升泰說:“二哥,到了宮里,跟皇太后說了,皇太后都不賞點錢?”
  “賞了!”
  “多少?”李升泰和李世泰同時瞪大眼睛。
  “老佛爺說先給一帑,讓使著,不夠再找袁大人去要!”李蓮英有些得意。
  “二哥,那您看這事到底該咋辦?”那哥儿倆要李蓮英拿主意。
  “老佛爺這陣子身子不大好,我是不能离京的。你們倆先回去,跟鄉里、族里商量商量,把一切都籌辦籌辦,這邊由我照應!”
  “那葬期……”
  “你們先回去修陵,這冰天雪地的,葬期等過了年,天暖和了再說吧。”李蓮英表現得很堅決。
  于是李升泰和李世泰回到了大城老家。李家子弟,聞知李母去世,無不放聲痛哭。痛哭之后,便著手准備葬禮了。尋找工匠,擇日動工建墓,這是非常容易的事。其他事就不大好辦了。一則需要人,一則需要物,但最關鍵的是要有錢,李家是不缺錢的。
  為了把葬禮辦得体面、圓滿,李氏兄弟找來了驀門村的鄉紳蔣積德,娘庄子的族長万道義、九官庄子的吳平貴……
  各村各族的頭頭腦腦、望門賢士,滿滿當當請了一屋子。
  “各位鄉親,”李升泰向大家拱了拱手,說話了,“家母不幸在京師去世,但她老人家生前有囑,要回李家祖墳,所以我哥儿倆奉我二哥之命,籌治喪事,還請各位鼎力相助,多多偏勞!”
  “幫助李兄葬母,理所應當,李兄不必客气!”鄉紳們异口同聲地應道。
  “諸位,”李世泰發話了,“給李家辦事,不要怕花錢,這次家母喪事,就照著五十万兩銀子花。我二哥說了,只老佛爺就說給他四十八万兩銀子讓辦這事!大家放開了,該多花的,絕不能省著!”
  這席話把大伙給說蒙了,這些人,也都是鄉里的能人,可以說是見多識廣,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什么樣的奇事怪事沒經過,可是,這么多銀子,确實是听都沒听過。一個個都听得嘴張得老大,發出一陣陣“噓”聲。平日里,每家遇事,都是省著用,摳著花,能省一個就省一個,有時真為難;這次倒好,一下就五十万兩,這么多錢,可怎么花?這群沒見過大世面的人心中茫然了。
  于是,大家就盡量放大自己的想象,設想著一個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喪葬場面。從家里到墳地,從孝子到鄉民,從靈堂到靈車……每一個小小的方面,都已投入了极大量的金錢,這樣總該行了吧!經過半個月的籌划,終于列出了個葬禮事務清單。遞給了李升泰和李世泰,兩弟兄覺得還行,但李蓮英到底滿意不滿意呢,他們也不知道。那李蓮英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事成与不成,還得李蓮英最后點頭。于是,李升泰就把蔣積德、吳平貴等人叫了來,說:“這個單子我哥儿倆看了,覺得還行,但就是不知道我二哥滿不滿意,所以,我想請你們几個上趟京城,帶上這單子,讓我二哥瞧瞧,如果成,咱們就這么辦,如果不成,听他指示。”
  “二老爺在宮里是大總管,一定很忙的,我們去見他老人家又不方便,還是您自己走一趟吧!”這几個鄉紳推辭道。
  “家里這一攤子事,我离不開身,就辛苦諸位了,你們也順便在京里逛逛。”說著把跟他一起回來的家人喊到身邊,說:
  “你和這几位爺一起回京師去,侍候他們住到咱家,再著人到宮里去找二老爺。”
  “是!”那家人應了一聲就出去收拾行裝去了。這几位鄉紳,沒有辦法,也只得回家准備。那李升泰卻說:“什么也用不著准備,只回去和家里人道個別,盤費支用,要多少拿多少。”
  再說李蓮英,在他的兩個兄弟回籍之后,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安置了母親的靈柩,就回宮侍奉病中的慈禧太后去了。
  他家里的那個藥方還真靈驗,給慈禧煎了兩劑,病就回了頭,慈禧高興得直夸藥好。這天,李蓮英忙完了事,正在后宮休息,一個小太監來告訴他:“大總管,府上有人來叫您,說是老家來几個人,要見總管。”
  “老家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呀,是不是又求我老李辦什么事?”李蓮英心里揣摸,便問:“沒說找我有什么事?”“听說是為了老太太的喪事來的!”
  “嗯!知道啦!”這下李蓮英放心了,這几個人找他是商量母親的喪事的,不是找他辦事的,便向慈禧太后告了假,坐了轎子,出了宮門,直奔弓弦胡同。
  到了家,下了轎,進了屋,四位鄉紳正在那等著呢,看到有人進來,再看來者的打扮和容貌,便知一定是李蓮英了,于是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沖著李蓮英一抱拳,同聲說道:“二老爺,您回來了!”
  李蓮英急忙還了一禮,答道:“几位鄉里,一路辛苦!這次到我這里來,要多住几日,好久都沒有鄉親來了。”
  “二老爺,我等來京,是為了老太太的喪事來的,在這儿不能久留,還得回去辦事呢?只是由于小地方人,沒見過大世面,對葬禮的各种安排,怕二老爺不稱心,先來跟二老爺說,如果不夠体面,我們回去再辦!”
  李蓮英又向眾深施一禮,說:“諸位辛苦了,給我李蓮英辦事,我決不會虧待你們!這喪事到底怎么辦,你們先跟我說說!”
  “這是各項支出的清單,請二老爺過目。”蔣積德掏出了那個單子,遞了過來。李蓮英接過單子,一條一項地看。看完了,抬起頭,向大家看看,又點了點頭,說,“照這樣安排,還說得過去,不過,我總覺得這么大一件事,就花五十万兩銀子,少了點,所以想再加進去五十万兩,把這喪事辦理再体面點,所以還望諸位回去跟升泰說,要把當前這种安排再擴大一倍,辦得越排場越好!”
  几位鄉紳早已目瞪口呆,還要加五十万兩,這可往哪儿花呀?真是犯愁。但也不能頂撞李蓮英,只得“喏”,“喏”而應。
  李蓮英也看出他們有點失態,便說:“辦這么大一件事,花那么點銀子,不算啥!家母辛苦一世,貧苦慣了,為了我們這幫儿女,可是受累了,作儿女的,怎么能知恩不報呢?諸位說是不是?”
  “是,是!”
  “所以說,這次喪事,一定要辦得分外隆重,儀式要特別講究。要我看,這殯儀就按京城里的規矩,需要的儀仗、工匠,直接從京里請得了。再就是酒席,招待客人,不論是誰,都得用上等的酒菜,在大喪期間,能讓三鄉五里的鄉親們都不動煙火,那才是我的心愿呢!凡是來吊唁的,不管他是誰,鄉紳也好,平頭百姓也好,佃農也好,乞丐也好,只要能來,都要發給孝服,給他們飯吃。盡量多搭些席棚,白天呢,可以用來待客,晚上,可以讓他們住宿。開靈期間,一定要讓李家的祖宗風光風光,要天天祭拜,而且從家門到墳場的路,要早早舖平夯實,路邊的樹上,都要扎上白綢子,墳場上要搭三道,不,五道牌坊。……還有別的,你們回去和升泰、世泰他們商量,越排場越好,不要怕花錢。”這幫鄉紳,真是給弄迷糊了,不知道這李家哥儿几個為什么這樣花錢,好像跟錢有什么仇。真是他媽的不一樣,几十年前,他李家算個啥呀,不就是因為出了個太監,這气勢一下子就不一樣了。真是,怎么就沒想到讓自己的儿孫去做太監,光耀光耀門庭呢?
  李蓮英吩咐完了。几個鄉紳都已銘記在心,便要起身告辭,即日返回,被李蓮英擋住了,說:“你們几位,也不常到京里來,這次為了家母喪事,不辭車馬之勞,既然來了,就得住上几天,在這里玩几天再回去。”又對站在他身邊的李成武說:“一定要把這几位叔叔侍候好了,我宮里事忙,這就回去了!”
  “是!”李成武應得非常干脆。
  李蓮英回宮去了。几位鄉紳在李成武的陪同下,在京城游玩了几天后,乘車回大城去了。回到大城,把見李蓮英的情況向李升泰和李世泰做了交待。接著便是准備,把原來的安排又擴大一倍。
  到了光緒三十二年二月,葬禮的一切准備都完成了。李升泰派人通知了李蓮英,李蓮英准備親自扶棺回鄉,就到慈禧太后這里來辭行。見了慈禧,跪下道:“老佛爺,奴才的母親去年冬天去世,因陵墓未修,寄葬京效,現陵墓已成,想親自在護送母靈回籍發葬,求老佛爺恩准!”
  “你是個孝子,這我知道,護送母柩回籍,也是大事,你去吧!我給你兩個月時間,葬了你母親,早些回來!”
  “謝老佛爺恩典!”李蓮英叩了頭,回弓弦胡同去了。回到家里,安排運靈。他親自扶靈柩到通州,裝上船,由李成武、李福德、李福康由水路護送,李蓮英則乘車先行回鄉。到了李賈村家中,把各項安排遍覽一番,覺得還算滿意,遂安排靈車,准備接靈,但靈船即遲遲未到。
  原來,李蓮英在北京雇了几個押靈的人,這几個人全是旗人,對李蓮英的猖狂很是看不慣,想拖延運送時間。到了天津附近,起了風,而且很大,几個押靈的便借大風之故,將船上插著的李字大旗給拔掉了,扔到河里。船上沒有了這旗子,就等于沒了通行證,到了大紅橋一帶,給水上檢查署的嘍羅擋住了。當頭的一個對著他們高喊:“喂,干什么的?停下?媽的,停下!”因為是晚上,這幫嘍羅怕是土匪的船,不敢靠近,只一個勁地喊。
  那几個旗人見喊,就停下了船。那嘍羅們看他們不像土匪,便壯著膽子跳上船來搜查。李成武哥儿仨在船上睡得正香,被吵醒了,出來見一幫官兵在船上亂翻,開口便罵:“干什么?媽的,瞎了狗眼了,也沒看是誰家的船,竟敢亂搜!”
  “凡是在這塊水面行走的船,沒有爺爺不敢搜的,不敢扣的!怎么著,不服气,爺們沒酒喝了,就不高興,不高興就要扣你小子的船!這是哪的船,黑更半夜,偷偷摸摸地干嗎?
  扣下來!”那領頭的嘍羅赶橫的。
  “媽的,我讓你扣!”說著,李氏三兄弟便上來抓住那嘍羅便打。
  “想打架,早說呀!”一幫嘍羅一擁而上。李氏三兄弟被打得鼻青臉腫,給綁了起來,船也扣押下來了。李蓮英左等右等,等不回靈船,急了,派人到天津漕司去問。漕司一查,才發現這一幫嘍羅惹禍了,敲竹杠竟然敲到李大總管頭上來了,便把這几個嘍羅抓了起來,給李氏三兄弟松了綁,療了傷,派兵把李母靈柩押送回大城。靈棺先被請入李府庄園,在大廳中設立靈堂。
  李母的靈堂設在大廳正中。靈前擺放著香案,香案上放著一尊大大的紫金香爐,其中香煙整日不斷,繚繞似是仙气。
  供桌上所擺的供品,干鮮水果,四季糕點,山珍海味,應有盡有,且每天早、中、晚三番替換。大廳四壁,挂滿了王公大臣們送來的挽聯挽帳,長短不一,參差有致。院子的廊柱和門窗,皆裹以白綢黑紗,大門上的金字匾額早已撤換了下來,挂上了“當大事”三個字。大門、儀門、三門全部大開,從大門外就能看到肅穆的靈堂。院內院外所有的樹木、花草,也都給扎上了白花,李府的孝男孝女,遠親近朋,個個都是頭戴白帽,身著白袍,腳上白布蒙鞋。整個李府,除了李母的靈棺是棗紅色之外,全是白的。再看那口棺材,以棗紅大漆涂色,上雕全漆花卉,前面是五福捧壽,后面是一簇蓮花,兩側四季花卉簇擁,棺蓋之上,皆是彩繪的牡丹,甚是輝煌。
  每到夜晚,靈堂內外,燈籠齊明,亮如白晝,更有香煙繚繞。
  步入其中,如入仙境。
  李蓮英早從北京請來一大批喇嘛,李升泰手下的地方鄉紳們,也把周圍几個縣的和尚、道人全請了來,整天參禪誦經,超度李母的靈魂,做祭壇,做道場,走金橋,走銀橋,以各种方式使李蓮英的母親順利地升入天堂。
  每天早晨,開靈之時,要鳴神槍,八杆火銃輪番鳴放,夾雜著鞭炮,近處的人震耳欲聾,遠處听去還以為又發生了什么戰爭。李蓮英的母親生前非常喜歡看戲,可能是當時中國文化的殘缺吧,看戲是當時中國婦女的普遍愛好。所以,李蓮英從京城里請來了正宗的京戲,戲台搭在陵園的門邊右側;李升泰派人從保定請來了河北梆子,安置在陵園門外左側,兩台戲對著唱。由于李家出手大方,所以戲班更是買力气唱,讓一些平時沒有机會去看正宗戲班演出的人們過足了戲癮。另外還有三四伙唱著小調,敲著鑼鼓家伙的小戲班,星布于李賈村的一些角落,為李家捧場。每天祭奠李母的人群和前來看熱鬧的人,絡繹不絕,此來彼往。
  無論是請來念經的,唱戲的,還是干雜事的,甚至前來看熱鬧的,都受到了李家的款待。為招待來客而搭起的席棚就有兩排,長長的,中間形成了一條細長的胡同。胡同兩邊景色一模一樣,桌椅板凳,一律齊備。白天,用以招待賓客,大擺筵宴;晚上,則供那些雇來的雜工和無家可歸的乞丐們住。所以,李賈村不但衣著華貴的達官來來往往,而且衣衫襤褸的乞丐更是成群結隊。
  招待賓客的酒席,那絕對是上等优等的。按照當時的規矩,大城流行的最高級別的宴席叫“十三碗”,就是四邊,一邊一個涼碟,四個小碗,一邊一個,做酒席,隨吃隨添,供應不斷,中間九個大碗,作飯菜,其中盛的全是整雞、整魚、整鴨。每天早、中、晚三頓,每次開四十席,走了一批,又坐上了一批,批批相連,使三頓飯基本相連。那些整年見不到腥渾的老白姓則是趁机大吃特吃,喜不自胜,而廚中的大師傅,則是苦不堪言,雖是冬天,卻也是汗流滿面。李蓮英則极力表現出皇家的气派,表現出自己的大方。只要能到他家來湊熱鬧,也不管是听戲的,還是看熱鬧的,一律入席。李蓮英揚言道:“我李某受浩蕩皇恩,應當周濟四方。
  所以,凡是來者,都不要客气,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拿就拿。”同時,李蓮英讓人在李府大門外兩側埋了八口大缸,缸內滿滿當當,全放的是肉,四鄉五鄰,都可以隨時來拿;酒更是處處皆是,隨喝隨拿,毫無限制。那些飽受饑餓折磨的人們,都跑到李府來拿李蓮英賞賜的肉,更有一些嗜酒成癖的人,找來了壇子、罐子,從李家盛了酒,帶回家中,以備日后再喝。
  每天,李家都要派出數十輛大車,到各地去購買物品,單單豬肉一項,就要用十多輛車。買來的生豬,都先存著。沒處存放,便在李賈村外挖了一個能容得下三四百頭豬的大池子,把買來的生豬放到里面,隨用隨殺。起初,豬還是比較容易買到,后來不但豬价提了,而且連大城鄰近的青縣、靜海、文安、任邱各縣都很難找到一頭出欄的豬。廚房里的廚師,有從北京請來的,有天津的,保定的,更多的是大城本地的名廚。紅案廚師二百多人,白案廚師都不知道有多少。廚中所用物品,鍋、碗、瓢、盆,都是在天津買了,用船送到李府來的。
  起初,事情并不是多么熱鬧。剛開靈三四天,親朋好友,應該來的都來,可是,四鄉八里的鄉親們,對李家甚是忌憚,都不敢貿然來吃。所以,雖有鑼鼓樂隊,戲班小調,但門庭卻是冷落,李府上下,基本上全是一白到底的孝男孝女,极其單調。李蓮英見此情景,指著李升泰大罵:“你個混蛋,怎么搞得,在家里就這种人緣?擺好了宴席,請來了戲班,鄉親們為什么都不敢來看,不敢來吃?”
  李升泰啞口無言,但自己能有什么辦法,無論是誰來,他也沒擋著,也沒說不讓誰吃飯,但這鄉親們就是不來,他能有什么辦法,難道要他一家一戶地去請!李蓮英又對几個管事的鄉紳說:“請几位多留神,無論是誰,看熱鬧也好,討飯的也好,只要上李家門,一律酒席款待。我有的是錢,花多少錢我不在乎,我要的是熱鬧,排場。看他們還不來給我捧場!”
  几個鄉紳說:“二老爺,這事你不能怪四爺,鄉親們都不敢來,主是因為您……”
  “胡址!他們不來,為什么要怪我?我平時回鄉,不論對誰都以禮相待,他們憑什么怕我,憑什么和我賭气?”
  “二爺,您想想,三百匹對子馬,荷槍實彈,戒備森嚴,鄉親們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人,敢來嗎?”
  李蓮英一想,真是這樣,如夢方醒,一拍腦袋說:“撤!
  他媽的全撤了!看你們不來!”
  原來,李蓮英母親去世,北京大小官員,都借机向李蓮英送禮,獻殷勤。直隸總督袁世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机會,他先派儿子袁克定送來四十万兩銀子,然后又派來了三百匹對子馬,作為護衛和儀仗。誰知道,用來顯示威風的對子馬卻嚇得鄉鄰們畏而遠之,使李府變得更加蕭條。所以,李蓮英下令所有對子馬,撤到三十里以外駐扎。退去了對子馬,來李府看熱鬧的人果真多了起來。
  看熱鬧的人多了,李蓮英也就高興起來了,每天哼著京戲,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甜甜地笑,或者到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欣賞著自己用金錢換來的气派。
  送葬封棺的日子終于到了。這一天,是大喪期間最气派、最壯觀的一天。其送葬儀式极為講究。
  按照鄉俗,先要為死者送路,也就是要朝著西天拜王母娘娘,求她老人家保佑李母的靈魂順利到瑤池仙境。所有的孝男孝女,在李府大門之外,按照輩份順序,面西而跪,焚香三拜上天。拜完了天,就該關葬了。
  送殯的隊伍,极其龐大。最前面,是一輛馬車,上面載著紙錢和麥麩,車上的人邊走邊撒。這被稱為“買路錢”。車旁八杆神桅,邊走邊放。緊接著,后面是“導旗”,共十面,由袁世凱派來的警衛扛著,中間夾著四十名身穿黑衣、腰挎匣槍的新軍,這是袁世凱專門從保衛人員中抽出來給李蓮英助威風的。再接著是銅鑼十面,五人一排,排成兩列,邊走邊敲。幡傘四十把,由執事扛著,五人一排,排成八列。再后面是六個彩亭彩轎,每頂都有八個人抬著。再后面是由十五六歲的童男,手持兩把用柳枝糊上白紙做的雪柳,稱之為“雪柳儀仗隊”。跟在儀仗隊后面的,是一大群和尚、道士、喇嘛和吹鼓手,后面緊跟著一乘轎子,八人抬著,是李母的魂轎,里面放著李母的魂牌。再下來才是親朋和孝子。
  再看路邊,兩邊全是一個挨著一個,放著用紙扎成的、糊成的紙工藝品。原來,李升泰和李世泰從北京回來后,籌辦喪事,把大城縣所有做紙活的藝人全部都請了來,准備大喪的紙活。上百的藝人,在兩三個月中,每日勞作不息,做出的工藝品以万計。但李蓮英還不滿意,又讓人從北京和天津請來一批能工巧匠,赶制紙活。做成的紙工藝品,竟把從李府大門口,到墓地長達五六公里的道路兩旁全擺滿了。再看這些工藝品,有珍禽,有奇獸,有家畜,有家禽,有生肖,有日常用品,有亭台樓閣,有丫環仆人,有奇花异卉……真是俱全,應有盡有。把從李府大門到墓地的道路,裝飾得像一條彩龍。
  走在最后面的是靈車。靈車是從北京雇來的師傅扎制的,是用四輛車的□轆把杠木捆軋在上面連接起來的,上面舖著木板,木板上再安裝上專門安放棺木的底座。棺木放在底座上面,用紅緞繡花的大罩罩上。棺木前面擺著供桌,供有干鮮水果、糕點等,兩側有用紙糊成的童男童女,各站在一朵盛開的蓮花之上,一只手舉著燈籠,另一只手拿著拂塵。靈車上,棺之側,坐著死者的親近女眷。靈車由十多名年輕力壯的孝子和四五十名車夫輪換拉著。這按當時的習俗叫“拉靈車”。
  整個送殯的隊伍,長達三里多長。靈車走得很慢,其他的隊伍也緩緩前進。從李家到墳地的道路,早雇人修過了,所以极其平整,靈車走得很平很穩。花了兩三個小時,終于走完了這段路,到達了墳地。袁世凱的三百匹對子馬早已在墓地周圍放崗警戒了,個個胸前戴著白花,手持火槍,肅然而立。
  儀仗隊分列到了墓內通道的兩側,孝男孝女們,分成了兩群,分別跪到了通道兩側,迎候靈車。靈車慢慢地進入墓地,八支神槍連續鳴放,共二十四響,此后,又是震耳的鞭炮聲。放完鞭炮,應該下葬了,于是奏起了哀樂,靈車便順著通道,被緩緩地送入墓室。孝男孝女哭聲震天,向墓道口圍了過來,最后再看那棺木一眼。棺木被安放到了墓室中,便用三合土掩埋,李母被埋到了九泉之下。早有人把道路兩邊的紙花、紙人等收了起來,運到墓前,堆成了花山紙海,然后用火點燃。頓時,火光沖天,這諸多能工巧匠辛苦三月余的成果,就這樣被付之一炬了。李蓮英的母親,帶著滿意和自豪,帶著貴婦人般的榮耀,到西天去了,到瑤池仙境去找王母娘娘了,因為她的儿子已經花錢給她買通了通向天堂的路,所以,她不必再到地獄中去找閻羅王了。
  埋葬完了,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整修墓地。這事早有人安排停當了,用不著李蓮英操心,他便回到了李府,答謝親朋鄉鄰,好不謙恭。他的帳房先生給他報來了這次喪禮的花銷:白銀一百二十方兩,小麥四百五十石,生豬二干頭,白布六千五百尺。李蓮英看著財單,點點頭,笑了笑,說:
  “花的不算多,這事辦得還算節儉。”
  葬完了母親,按理李蓮英該回京城了,因為慈禧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但是,他卻不緊不慢,呆在家里不肯走,慈禧給他的假期早到了,他還是不提回京的事。他四弟李升泰很是納悶,便問他:“二哥,咱娘的喪事辦完了,皇太后准你的假也到時候了,您什么時候准備回京師呀?”
  “怎么,這家是你一個人的,想赶我走呀!我偏不走!”
  “不是誰想赶你走,咱家所有的東西全是您的,我只是怕你耽擱了時日,回去給皇太后沒法交代!”李升泰覺得委屈。
  “老四,我想讓你先回去,順便到宮里去通報一聲!”李蓮英神秘兮兮地說。
  “我?我到皇宮里?我能干什么?”李升泰又有些迷惑。
  “不干啥,你只要找到管事的太監,跟他說,要他告訴老佛爺,就說我因母喪勞累,臥床不起,不能進京!”
  “二哥,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就想在家里多呆几天。”
  其實,李升泰怎么能明白宮里的事,又如何能懂得李蓮英的心思呢?李蓮英跟隨慈禧太后這么多年,得到的封賞不計其數,李蓮英覺得這次回籍葬母,是個討官的好机會,便先不回宮,在家裝病,實施他的討官計划。
  李蓮英病重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慈禧的耳中,慈禧听后很是著急,急忙下詔令李蓮英回京,再行治療。于是,李蓮英回到了北京,在弓弦胡同住了月余,進宮來見慈禧。
  “老佛爺,奴才真怕再見不到您!這几個月奴才不在身邊侍候,老佛爺一向可好?”李蓮英一見到慈禧太后,跪下便問道。
  “好!還好!可就是沒有你在身邊好!你的病怎么樣了?”
  慈禧對李蓮英很關心。
  “謝老佛爺垂詢,托您老人家的福,好些了,但還沒有全好!”李蓮英裝出一副病態。
  “要不找御醫給你看看?”
  “謝老佛爺恩典!不用,現下這個醫生挺好的,認病認得可准了。只是,只是……”
  “你還有什么要說?”
  “老佛爺,奴才跟您老人家這么多年了,現在奴才也老啦,又是個病身子,想求老佛爺賜奴才出宮!”“什么?你想出去。蓮英啊,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最能体貼我的就是你呀!如果你要出去了,那我這個老婆子可怎么辦?就你出宮這几個月,他們伏侍我,我就覺著不舒服。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卻不是回來給我做伴的,倒是向我辭行來了。”慈禧太后有些激動。
  “老佛爺,奴才也想在您身邊侍候您,可是這身子骨不行呀!”
  “你先回去再看看,如果還治不好,就傳御醫去看。我不能离了你!”
  “奴才謝老佛爺恩典!”
  “你先回去再養几天吧!”
  李蓮英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這邊慈禧太后可就嘀咕上了。當年安德海那么好,卻被人弄死了,后來得了李蓮英,這才舒舒坦坦地過了這么多年,現在我老了,他卻要告病回家,我這么一大把年紀了,沒有個知心的人,那可怎么過呢?不行,一定得留住他。怎么才能留住他呢?加官進爵,對,只有這樣才能留住他。但是李蓮英已經是三品了,這回要升,就得一下子升到一品,可是這樣一來,全朝文武,會答應嗎?想了又想,最后想出了個“品級不升,補服有別”的絕招。
  清朝的官員的官服,在前胸和后背都有一塊繡花的方布,這塊方布就叫“補子”或“背胸”。把綴有這种補子的袍服,就稱為“補服”。其中的圖案,是按九品官制大小設置的,文官一品繡仙鶴,二品繡錦雞,三品繡孔雀,四品繡雁,五品繡白鷴,六品繡鴛鴦,七品繡鸂□,八品繡鵪鶉,九品繡練雀。慈禧太后的想法是李蓮英的官階仍然不升,賜給他一品補服全襲。
  不久,慈禧太后下旨,賜李蓮英一品補服全襲,滿朝文武,不知原因,詫异不解,但宦是皇家的,補服也是皇家的,皇家想給誰,大臣們又能說些什么呢?況且賜的是慈禧太后的寵臣李蓮英。李蓮英得了一品補服全襲,當然心滿意足,又回到皇宮中侍候慈禧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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