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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顯實力救趙獲胜 遇暴亂為國捐驅


  吳起在楚變法的同時,中原之地也并不平靜。公元前382年(楚悼公二十年,魏武侯十五年,趙敬侯五年)魏國聯合衛國對趙國發動了侵略戰爭。趙國左右受敵,終于抵擋不住,被打得大敗,于該年年底接連丟掉了剛平和河東之地。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381年,魏、衛聯軍直逼趙國重鎮中牟城,趙國形勢十分危急。剛才繼位不到六年的趙敬侯,有些惊慌失措,赶忙向中原各國求救。可結果大失趙敬侯之所望——韓國以國力太弱、國內混亂等理由百般推托;燕國則說相距太遠,不便出兵援助;齊國干脆就沒給答复。眼看中牟城就要失守了,趙敬侯想到了南方的楚國。雖然趙敬侯也不太相信楚國能打敗以武力稱雄列國的魏國,但還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派信使帶上禮品和求救信,沖出重圍,前往楚國去搬救兵。
  這一天,吳起正和西門虎一起在校軍場中觀看士卒們的訓練,一名悼王的侍衛駕車赶到了校軍場。一見是國君的侍衛,吳起忙問:“是不是主公有什么事情召我?”侍衛點點頭說道:“令尹大人,主公命我來告知你火速進宮——有緊急軍情!”吳起一听,不敢怠慢,忙讓西門虎先回去,自己則隨著那侍衛駕車赶往了王宮。
  一進王宮的正廳,吳起就對正坐在那里等他的楚悼王問道:“主公,出了什么事?是魏國進攻了嗎?”悼王一見吳起來了,忙招呼他坐下,然后沖侍衛們一擺手,說:“你們下去吧!沒事不許進來!”吳起意識到今天要談的一定是机密大事——不然悼王不會這么做。待侍衛們都退了出去,悼王才對吳起說:“吳先生,你不必這么著急——事情倒還沒有你想得那么糟!”說著把一卷帛遞給了吳起,“吳先生,你先看看這個……”
  吳起展開帛書一看,原來是趙侯寫來的求救信,便看了起來。悼王等吳起讀完了信,問道:“吳先生,你看咱們要不要出兵救趙呢?”吳起合起帛書,想了想,說:“我想,還是出兵救趙的好!咱們這次出兵是應趙國的求救——是出‘義兵’,必然可以贏得一個好名聲。同時又正好可以借這個机會向中原各國展示一下楚國的實力——叫他們再不敢小視楚國!另外,士卒們也可以得到一次很好的鍛煉机會。這是一舉數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听了吳起的話,悼王頻頻點頭,說:“朕也是這么想……就是吃不准想得對不對。現在听先生這么一說,出兵救趙果然是大有必要!只是……”說到這里,悼王停了一下,又說:“吳先生不要見怪——朕是怕以楚國軍隊目前的實力,不能打敗魏國……到時候既救不了趙國,又……”
  吳起明白了悼王的意思,他胸有成竹地說:“這一點請主公放心——經過了這一年多的訓練,軍隊的戰斗力有了很大的提高,雖說還比不上當年我親自訓練出的‘武卒’,但也絕不會輕易的敗給魏軍。況且這次咱們只是要解趙國之圍,又不需占魏國的城池——這就容易的多了。我有信心為主公爭光!”
  悼王見吳起說得這樣有把握,便不再猶豫了,說道:“那好,朕這就答复趙侯派來的信使,告訴他楚國將即日出兵救趙!這領兵的重任,就只好交給先生了!”
  “此事吳起義不容辭!”
  “好……那朕就任先生為主帥,領兵馬十万,救……”說到這里,悼王忽然身子往旁邊一歪——暈了過去。
  吳起一見,急忙大喊“來人!”然后上前扶起悼王,輕輕搖動著,呼喚道:“主公,主公……”
  門外的侍衛聞聲跑進來,一看,也慌了神,一個個不知所措地站在席里。“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叫太醫來!”吳起沖他們吼道。侍衛剛要去,卻听悼王艱難地說道:“不用了……朕歇一會儿……就沒……沒事了!”吳起一見悼王醒了,忙問:“主公,你感覺怎么樣?”又沖侍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去叫太醫。一個侍衛連忙跑去了。這時悼王已經逐漸恢复過來,他從吳起的怀里掙扎著坐了起來,對吳起說:“讓先生見笑了……朕這几天老是這樣——只覺心口一陣發悶,就不省人事了……不過一會儿就能緩過來……沒想到……今天會在先生面前丟丑……”
  吳起忙說:“主公,快別說話了——好好歇歇。等太醫來了,讓他給你查一下,主公,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悼王輕輕搖了搖頭,說:“不妨事的……朕從小就有這毛病——几十年了。”說話間,太醫來了。他給悼王診過脈,說是气血虧損,吃几劑補藥就會沒事的。悼王听了,對吳起說:“朕說過朕沒事的……吳先生,你不用惦記著朕——先去辦正事吧!”吳起看悼王确實恢复了過來,而且太醫也說問題不是太大,這才向悼王說了一句:“主公多多保重!”退出了王宮。
  五天后,吳起帶領著從都城附近調集來的十万精銳兵馬,浩浩蕩蕩出了郢都的北門,奔赴救趙的戰場。
  當晚,宿營之后,西門虎來到吳起的帳篷中,問吳起:“吳兄,這次,這仗你看該怎么個打法?”吳起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西門,如果要你救一個被別人用劍頂住的人,你會怎樣?”西門虎毫不猶豫地說:“從后面襲擊持劍人的要害!”吳起點了點頭,說:“《孫子兵法》上說得好——‘攻其必救’……”吳起話還沒說完,西門虎猛然醒悟道:“吳兄,你是說——”“大梁!”兩人异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個地名。
  大梁地處魏國東部,是一處地理位置非常重要的城市,同時也是魏國東部的政治經濟中心。吳起正是准備通過對大梁的攻擊,來迫使魏國從趙國撤出主要兵力,回救大梁——這樣既可解趙國之圍,又可不必与魏國精銳主力正面接触,避免了不必要的損失。四十年后,孫臏正是采用了完全相同的戰術,再度解了趙國的邯鄲之圍。以后,人們就把這种通過攻擊敵人的要害來解他人之難的戰術,稱之為“圍魏救趙”。
  吳起的計划進行得非常的成功。魏軍根本就沒有想到一向軟弱可欺的楚國會出兵援救趙國,更沒有想到這支楚軍會在吳起的指揮下對自己后方的几座城發動突然襲擊。因而,魏國東部的几座城防守非常懈怠。吳起率領的楚軍在离開楚國后,一路所向披靡,五天里,就接連攻下了魏國東部的襄陵、雍丘兩處小城。接著大軍揮師北進,直搗大梁。七天后,十万楚軍將大梁城圍得如一個鐵桶一般!几乎快忘記胜利滋味的楚國士卒們,終于在這次戰爭中又品嘗到了打胜仗的那份喜悅!
  吳起布置好了圍城的兵力,又告訴負責北面的士卒們,如城中有人從這里突圍,只要示意性的阻攔一下就行了——放他們過去。一切安排停當后,吳起才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
  吳起剛坐下,一個士卒挑開帳篷帘走進來說道:“報令尹大人:有個自稱叫高岱的牛販子帶著几頭牛在營門外求見!”
  “高夫子!”吳起惊喜的叫道,“快請!快請!”士卒剛走出去一會儿,吳起便等不得了,索性起身迎了出去。
  已過花甲之年的高岱,身体還像以前那樣結實,他一見吳起迎了出來,忙緊跑了兩步,來到吳起面前。吳起不待高岱開口,就搶著說:“高夫子,咱們可又有七八年沒見了!怎么樣?先給我們講一段新聞吧!”高岱听了一笑,捋著他那縷山羊胡說道:“行!那我今天就給大伙說上一段新聞,題目就叫——‘吳令尹大展雄風變法圖強,屈宜臼無可奈何垂淚离都’!”吳起一听,連忙攔住了他的話:“高夫子,你別拿我開玩笑了……咱們有話進帳篷再說吧!”說著拉著高岱進了自己的帳篷。弄得周圍的士卒們直納悶——我們令尹大人怎么和這個牛販子這么親熱?
  吳起和高岱在帳中敘了一會儿,高岱問道:“怎么沒見西門兄弟呀?八年前,我二到西河,和他一見面就特別投緣!那才叫相見恨晚呢!怎么?這次他沒和你一起來?”吳起笑笑說:“高夫子和誰不投緣呢?西門他負責圍攻東部——在東面營里……我派人去把他叫來!這也快中午了——我叫人弄上几個菜,咱們三個一起吃頓飯!不過酒就免了——這里不比西河的郡守衙門……”高岱也不客气,說道:“不喝酒就不喝吧……不過,菜要好一點儿的!”吳起知道他在開玩笑,連聲說:“行!給你上最好的菜——‘素炒小油菜’!怎么樣?”說完,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不大會儿,西門虎來了,一見高岱,高興地說:“喲!我說什么事急急忙忙的叫我來呢——原來是高夫子來了!高夫子,這七八年都到什么地方講學了?”正說著,士卒把菜送來了——真的只有几樣青菜。高岱一見,問吳起:“兄弟,真不給肉吃哇?”不待吳起說話,西門虎搶先說:“高夫子,不是不給你肉吃!這次作戰要求速進速退——帶著菜牛行軍不方便……”高岱自覺失口,連忙低下頭吃飯了。
  三人邊吃邊聊,菜雖然是差一些,但三人吃得都很香甜——他鄉遇故知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吃過了飯,三人又在一起聊了一會儿,高岱要走了——他這次是到外黃1附近販牛,听說了吳起在大梁,特意赶來的,他的伙計們還在外黃等著他呢!吳起和西門虎也沒留他——因為這儿正在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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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外黃:宋邑,古城在今河南杞縣東六十里。

  吳起和西門虎把高岱送到了營門口,高岱指著自己說:“兄弟,我就知道你們這行軍打仗的辛苦,專門給你們挑了几頭肥牛——別老吃素炒小油菜了!”吳起感激地對高岱說:“高夫子,太謝謝你了!”高岱一听,不高興了,說:“這是什么話?几十年的老朋友,這點小事還用謝嗎?”說完,沖吳起和西門虎說了聲“告辭!”便一個人向東走了。
  吳起望著高岱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無傷感地說:“唉,這一別,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見……”西門虎拉了一下吳起,說道:“常言說得好——‘有緣千里來相會’,以后還一定有机會的!”
  兩人一起往回走,西門虎見吳起總是悶著頭不說話,便對吳起說:“吳兄,高夫子這一來,用不了几天,‘吳令尹千里奔襲大梁城’的新聞就會傳開的……”吳起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沒有說。
  一個無月的夜,四周一片漆黑。几只燈籠發出的光如一簇簇鬼火在一條小路上跳動著,向不遠處的一處大院落飄去。過了一會儿,燈籠在大院落那怪獸巨口似的門洞前停了下來,“啪,啪”的拍門聲划破了夜空。隨即,大門發出了“滋扭”的一聲——裂開了一道小縫,從里面鑽出一個人來,他借著燈籠發出的微光,看了看來人,壓低了嗓音說:“你們可來了……快請進!”說完,把門又開大了一些。几個挑燈籠的黑影如鬼魅般閃進門去,隨后,大門又重重的關上了,門前又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此時,院落里面的一處密室之中卻是燈火輝煌。那里滿滿的坐了一屋子的人,好像是在商議什么事情。坐在正中的,就是那個曾自稱与墨者巨子孟胜是莫逆之交的陽城君;而緊挨著他正襟危坐的那個中年人正是墨者組織的巨子——孟胜!在孟胜身旁站著的是几個穿著黑色布衣的墨者弟子,他們身上都背著一件奇形怪狀的物件,因為用黑布包著,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同樣用黑布纏上的金屬柄——看樣子可能是兵器。
  一個門客走了進來,對陽城君說道:“屈大人他們來了!”陽城君眉峰一挑,說:“好,人終于到齊了——快請!”話音未落,屈宜臼、景惑、昭黑裘三人帶著几個門客走了進來。屈宜臼一進門就大聲對陽城君說道:“我早就說過,老弟是年少有為!今天看來是一點不假——咱們這些貴族能不能奪回失去的一切,就要看老弟你的了!”屋里的貴族一見是屈、景、昭三位到了,紛紛站起身來見禮。陽城君更是急步迎上前去,向屈宜臼三人深施了一禮,說:“這次還要仗各位老大人多多扶植!”說完,將三人讓到了上坐。
  待屈宜臼等三人落坐之后,陽城君又指著孟胜介紹道:“各位老大人,這位就是我常向各位提起的孟胜先生——墨者的巨子!那几位都是他的弟子!”屈、景、昭三人沖孟胜拱了拱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三大家族的家長向來不對人行禮!可孟胜絲毫也不領情,還是穩穩地坐在那里,連頭都沒沖三人點一下,更別提還禮了。三人討了個沒趣,可眼下要求人家幫助,當然不好發作,只好尷尬地把手放下了。陽城君看了也覺很沒面子,忙對孟胜說道:“孟先生,這三位就是當初權傾朝野的屈、景、昭三位老大人……”意思是讓孟胜見個禮。可孟胜還是不買帳,他面無表情地說道:“陽城君,我沒興趣認識什么屈大人、伸大人的!今天我來只是為了幫你的忙——別人我一概不認識!”
  陽城君無奈地看了孟胜一眼,又回過頭對屈宜臼等人說道:“我今天把諸位大人請來——就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訴大家!”說完,抬起手來,拍了兩下……眾人正納悶呢——陽城君這是要干什么呀?就見門客又從里面領出了一個人來。
  陽城君一指那人,說道:“諸位,認識這位先生吧?”大家定睛一看,有人說了出來:“這位不是國君的太醫嗎?”陽城君听了,得意地說道:“對,他是國君的太醫!不過,他在當太醫之前,就已經是我的門客了!”說完,沖太醫一擺手,說:“你把情況向諸位大人說一說!”太醫順從地走到了密室中央,對著這伙丟了爵位的貴族說道:“山陵崩1之日就在一兩天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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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山陵崩:指國君死。

  這一句話就像往一潭死水中投下了一塊巨石一般,激起了層層大浪——眾貴族听了之后都從坐席上跳了起來!屈宜臼的一雙三角眼瞪得努出了眼眶,片刻,他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了太醫,聲音嘶啞地問道:“是……真的?”
  太醫回答道:“千真万确!我十几天前為國君診脈,就發現他的脈相非常不好,但我只說是气血虧損,沒什么大事。其實他已是病入膏肓!而且……”“而且什么?”“而且,小人根据陽城君的指示,在給國君服用的藥物里加入了大量的茶葉。這可以使國君感覺异常的興奮,而實際上是在消耗他体內已經不多了的精气——就是平常所說的‘回光返照’!我相信國君絕對活不過三天了!”說到這里,太醫怕屈宜臼還不信,又加重語气說:“以小人的醫術,這點事是絕不會弄錯的!”
  “太好了!我們報仇的時候終于到了!”屈宜臼推開了太醫,瘋狂地喊叫著。其他貴族也跟著大聲歡呼起來。
  屈宜臼折騰夠了,回過身來,沖著陽城君說道:“老弟,咱們得乘此大好時机采取行動啊!不要再讓吳起搶去了先手!”陽城君點頭道:“屈公說的是!所以我今天請各位來——就是要商議一下行動的計划!”
  說著陽城君向眾人講出了他的打算:“現在咱們應該准備攻進郢都,迅速扶太子登基……”景惑插進來說:“我看得先把吳起殺掉,不然等他帶著手下的十万精銳殺回來,咱們大家可就慘了!”陽城君對此也表示贊同,他說:“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吳起把郢都附近的兵馬都帶走了,郢都城中只剩下三四千人。我已經和駐守在這儿附近的宋惕聯系過了,他表示愿意和我們一起干!有他手下的三万士卒,咱們的力量就大得多了!另外……”陽城君正要說孟胜的手下如何,屈宜臼卻不放心地問:“宋惕這個人靠得住嗎?”“屈公放心,宋惕本來是在郢都當將軍的,后來被吳起降了職,才來到這里駐守的——他也恨透了吳起!”“那就好!”屈宜臼這才放了心。
  陽城君又接著說了下去:“另外,我們還有孟先生門下几百武功高強的弟子相助!到時,孟先生還會送給咱們一些禮物……”說到這儿,陽城君對孟胜說:“孟先生,請借連珠弩一觀。”孟胜向一個弟子努了一下嘴,那弟子便將身上背的那物件摘了下來,遞給了陽城君。陽城君接過來,抖去外面包的黑布,往上一舉,對眾人說道:“諸位請看,這就是墨者的獨門兵器——九宮連珠弩!這种弩內有机關,可以連發弩箭!”說著,陽城君抬起弩頭,拉開弩弦,沖著對面的牆壁触動了机關。只听“嗖,嗖,嗖……”几聲連響,九支筷子長短的弩箭釘在了牆壁上。
  屈宜臼又第一個喊道:“太好了!一定要叫吳起亂箭穿身而死,方解我心頭之恨!”景惑也咬著牙叫道:“吳起,你砍去了我儿子兩個指頭——我要把你五馬分尸!”
  陽城君看了看他們兩個,又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道:“屈公,景公,諸位大人,既然大家都同意攻入郢都,扶太子登基,那咱們就再商量商量具体的步驟吧!”
  ……
  楚車圍攻大梁的消息傳到了安邑,魏武侯大為震惊。又听說帶領楚軍的正是當年的西河郡守,現在的楚國令尹——吳起,使武侯更加緊張。他深知吳起的軍事才能是魏國所有的將軍們都無法匹敵的,也很清楚如大梁有失,則東部領土必然不保。武侯不及多想,急忙寫下一封書信,派人騎快馬送到圍攻中牟的魏軍營中,叫他們火速撤軍,回救大梁!
  圍攻中牟的魏軍主帥見信,急忙命令全軍拔營,准備撤回大梁。中牟城中的趙軍看到這一情況,知道是楚軍援救的結果,個個打起精神,擦亮了刀劍,准備反攻了!
  和魏國聯盟的衛國,以它的軍事力量根本就沒法和趙國打。衛侯這次派兵脅助魏軍只是想借著魏國的力量,乘机撈上點儿便宜。現在見魏軍要撤了,衛軍哪還敢繼續在這儿圍下去啊?也開始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打算開溜!
  當第二天一早,魏軍大舉撤退之時,趙軍打開城門殺了出來……
  西門虎一進吳起的帳篷,就興奮地從里面嚷道:“吳兄,好消息!趙軍趁魏軍后撤之机大舉反攻,一鼓作气將魏軍赶出了趙國,還連克了魏國燒棘溝、黃城兩座小城——魏軍這次可是吃……”說到這儿,西門虎才注意到吳起根本沒在听他說話,一直坐在那里發呆。“吳兄,吳兄!你怎么了?你說話呀!”
  半晌,吳起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主公駕崩了!”“什么?”西門虎怀疑自己听錯了,又追問道:“吳兄,你說什么?”許久,吳起才鼓足了勇气,大聲說道:“主公他——駕崩了!”
  “什么時候?”“兩天前。主公的侍衛剛剛來過了——他們一路換馬不換人,晝夜不停地赶了一千多里的路,來向我報告這個消息。我叫他們下去休息了……”
  西門虎也沉默了,他知道吳起對悼王的感情——悼王是在吳起最消沉的時候,給了他一次施展才能、實現理想的机會,重新點燃了吳起心中的希望之火,這份恩德吳起一直念念不忘。現在悼王突然去世,吳起怎么能不難過呢?“西門,軍中的事就先交給你了!”吳起忽然說道。“那你呢?”“我要立即回郢都給主公奔喪!”西門虎勸道:“不急在這一時吧,反正中牟的圍也解了,咱們撤軍就是了!”“不行!大軍行進太慢——我現在一刻也等不得了!”說完,吳起向外面大喊:“來人!”一個士卒應聲走了進來。“讓大家馬上換白衣,旗幟一律換成白色的——為主公舉哀!再立即給我備一匹好馬!”吳起命令道。
  吳起瘋了般的往郢都赶著,一路上他不吃不喝,一心只想著要快點回到郢都,回到悼王身邊——他的心已經被巨大的悲痛撕裂了!
  兩度白天,兩度黑夜,四匹健壯的烈馬倒在吳起的身下。當第三個黎明到來的時候,吳起終于看到了郢都那高高的城樓。
  吳起的馬直沖到王宮門口,才停下來。吳起跳下馬,踉蹌地跑進了王宮,一頭扑倒在悼王冰冷的尸体上大喊道:“主公,吳起來晚了!”話未說完,已是老淚縱橫。良久,吳起抬起頭,對兩旁的侍衛說:“你們去准備一下葬禮——三天后,我要為主公主持國葬!這三天,我要守在主公身邊,誰也不許打扰我們!”
  夜幕降臨了,吳起還靜靜地守在悼王的身旁——他三天沒有睡覺、三天沒有進食,吳起好像已經把這些作為人最起碼的生理需要都忘記了,只是一心守著悼王的尸体,仿佛這樣守著守著,悼王就會伸個懶腰,從靈床上坐起來……
  吳期輕輕地走進來,他手里提著一只食盒,“父親……”吳期輕聲地呼喚道。“出去!”“父親,是我……”“出去!”吳起斬釘截鐵地說。吳期只好放下食盒,無可奈何地退了出去。在這只食盒的旁邊,已經擺了三只相同的食盒,所不同的只是那三只食盒里的飯菜早就涼了……
  夜深了,周圍變得那樣的安靜——死一樣的靜。好像整個大地都沉沉的睡去了。吳起由于連日的奔波,也伏在悼王的尸体上漸漸進入了夢鄉……
  “吳先生,你回來了?前線的仗打得如何?”——是悼王的聲音。吳起一看,原來自己是在悼王的寢宮內,悼王正坐在自己的面前,親切地問自己話。“主公,趙國的圍已經解了!這一仗把魏國給打慘了!大軍很快就班師回都!”吳起回答道。悼王欣喜地連連點頭說:“好!好!”又對吳起問道:“那先生為什么不和大軍一起回都呢?”是啊,自己為什么不和大軍一起回都呢?為什么呢?吳起反复的在心中問自己。問著問著,一著急,醒了過來!吳起環顧一下四周——他自己還在王宮的正廳里,悼王還靜靜地躺在靈床上——原來是個夢!
  夢醒了,可夢中的情景卻還歷歷在目,吳起禁不住反复地喃喃自語道:“我為什么不和大軍一起回都呢?”問了几遍,吳起猛然醒悟,大叫了一聲:“不好!吳起死矣!”他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生中最嚴重的一個錯誤——這很可能將是他一生中犯的最后一個錯誤!
  “來人!”吳起大聲的叫進了侍衛,命令道:“立即通知城中守軍:各城門嚴加守衛——多備滾木、狼牙拍1!”侍衛听了莫明其妙,但也沒敢多問,領命轉身出去了。這侍衛一邊往王宮外走,一邊想:“令尹大人可能是悲傷過度——有點神情恍惚了!”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這一想法——看到一名士卒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大喊著:“叛軍攻城了!叛軍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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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狼牙拍:一种攻城用具。

  吳起披上了鐵甲,拿起了長劍,帶著自己的儿子吳期,指揮著城中為數不多的士卒們赶到了城牆上。此時,陽城君和宋惕帶領著三万叛軍和一万多名各貴族世家的門客,以孟胜帶領的五百名手持九宮連殊弩、如意攀牆索,推著霹靂撞山車的墨者弟子為先鋒,開始了對郢都的攻擊。
  墨者的祖師墨子不會想到,在他死后,他的徒子徒孫們竟然會將他當年“兼愛、非攻”的主張踐踏于腳下——拿著他當年發明的各种保衛和平的武器去進行一場并不光彩的戰爭!
  城上的士卒們在吳起的指揮下,一次次的用釘著鐵釘的滾木、狼牙拍將爬上城來的叛軍打下去。很快,城中的百姓們也被發動起來了,他們為守城的士卒們送來了剛剛燒開的開水、成捆成捆的干柴——這些都是守城的得力武器。
  一陣水火交加之后,叛軍的進攻又一次被打退了,吳起借著城下的火光,看到了一輛架著大石條的霹靂撞山車——這是墨子當年發明的用于頂城門的守城器械,沒想到被他的后世弟子當作了撞城牆的工具。看到這些,吳起輕蔑地說:“想不到一向自視清高的墨者,竟然是一群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胡涂虫!”
  就在這時,只見一條黑影沖到了城下,一抖手,甩出了一條飛抓,抓頭牢牢地扣在了吳起身前的城頭上!吳起順手抄起了一盆開水,就要往下澆。忽听城下喊道:“摘棗的,是我!”吳起赶忙放下了開水,又伸手攔住了要往下推滾木的士卒——知道他有“摘棗的”這個綽號的只有西門虎一個人。轉眼間,西門虎出現在吳起的面前。吳起又喜又气地打了西門虎一拳,“你不要命了!這城上又是滾木,又是開水,你也敢往上爬?”西門虎笑笑,說:“我想了,死在自己朋友手里,也比后悔死要好!”說完,急轉身將一根粗大的滾木推了下去,几個叛軍慘叫著被砸了下去——原來叛軍把穿著一身黑衣的西門虎當成了墨者弟子,見他上了城,忙也跟了上來。
  吳起一邊指揮著士卒們往下砸爬城的叛軍,一邊問西門虎:“西門,你怎么來了?十万大軍呢?”西門虎一邊往城下推著滾木,一邊回答:“你走后,我越想越不對——你一個人回都城,太危險了!就赶忙把兵馬交給了几個副將指揮,告訴他們赶緊往回撤!自己就騎馬追下來了……給我下去吧!”——一根沉重的滾木落了下去。西門虎又抬起了一面狼牙拍,然后繼續說:“后來馬跑死了,我就用輕功……等到城下一看,就知道來晚了!”說到這儿,他把狼牙拍重重地扔下城去,才又接著說,“幸好我穿了這身黑衣,加上底下亂哄哄的,叛軍都當我是墨者弟子呢,我就趁亂跑到了城下……”吳起听完,又問:“兵馬什么時候能到?”西門虎一劍把一個爬上城頭的叛軍挑了下去,才答道:“四五天吧——大隊兵馬不可能像我這個跑法!”其實打了一輩子仗的吳起對這點常識還是知道的,他不過是期待著會有什么奇跡發生——吳起知道,四五天后一切都將結束了!現在,城中的三千士卒已經有七八百死在了九宮連珠弩下,另外,守城的武器也不是太多了……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天亮了。可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探出頭來,就被郢都城上慘烈的血戰嚇得急忙用云彩遮住了臉。
  吳起已經數不清這是打退了叛軍的第多少次進攻了,他看看倒在自己身邊的士卒,又看看手中那把粘滿了血污的長劍,向著城下大吼道:“叛賊們,來啊!爺爺給你們准備了滾湯洗澡!”話未說完,几支弩箭就挂著風聲射了上來。吳起順手用長劍將它們打落在地上,然后憤怒地拿起一張硬弓,搭上箭,往城下瞄去,只見宋惕正舉著一把連珠弩往城上看呢。吳起抬手一箭射出,宋惕“啊”的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箭像長了眼一樣插進了他的眉心。
  “吳兄,真是雄風不減當年啊!”西門虎在不遠處的一個垛口后沖吳起挑著大拇指說。
  “不好了!叛軍把北城的城牆撞開了一個大洞——攻進來了!”一個身上插著好几支弩箭的士卒大喊著跑了過來,還沒登上上城牆的台階,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吳起往城下一看,果然見叛軍們都在往北城方向跑,連忙對西門虎喊道:“西門,咱們快去北城!期儿和吳鋒守在那里呢!”西門虎一听,連忙叫上了十几名士卒,跟著吳起往北城跑去。
  到了北城一看,這儿已經開始了激烈的肉搏戰,守城的士卒們和攻進城來的叛軍滾在了一起!
  吳起對西門虎說:“西門,我有一件事求你!”西門虎一听,就道:“咱們之間還用提那個‘求’字?什么事?快說!”
  “你一定要找到期儿和吳鋒——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有可能的話,去我家里把我著的那四十八篇兵書取出來。然后在城中找地方躲起來,等机會出城!”“那你呢?”“我自有辦法!”
  西門虎剛要再說什么,吳起已經揮舞著寶劍沖進了混戰的人群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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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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