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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任令尹全面變法 僅一年國富兵強


  屈宜臼一伙對付吳起的主意還沒有想出來,吳起大刀闊斧的變法卻開始了!
  公元前382年(楚悼王二十年),吳起在取得了楚國全國軍隊的指揮權后,以李悝所著《法經》為藍本,結合楚國的實際情況,制定出了楚國歷史上第一部公開成文法。并在楚國境內大力推行“法治”,要求國人行為諸事都要以法為規矩,對違法者一律嚴懲——輕者斷其手腳,割其耳鼻;重者腰斬,棄市,車裂。對守法有功者則予以重獎——小功賞与黃金、土地;大功任為高官,賜以厚祿。由于新法中的條款大多是對普通百姓有利的,再加上有嚴刑重賞的推動,楚國百姓很快就接受了這一新生事物,并開始把“法”作為自己行為的准則了!
  在有了“法”這一基礎之后,吳起把變法改革的矛頭直指向了嚴重阻礙楚國發展的舊貴族。為此,吳起來到王宮,征求楚悼王的意見。
  在此之前,吳起已經得到了楚悼王的特許——成為唯一一個不必經通報,隨時可以面見悼王的人。因此,吳起直接到了悼王的寢宮。
  “吳先生,快請坐!”悼王見吳起走了進來,忙放下了手中的竹簡,十分熱情地招呼吳起。悼王一直堅持稱吳起為先生,以此表示他与吳起之間不是簡單的君臣關系,而是一种密切的朋友關系。
  “吳先生,有什么事?”待吳起坐下之后,楚悼王問道。吳起開門見山地回答:“我來是為了和主公商量一下關于舊貴族勢力的事!”悼王一听,馬上對兩旁的侍衛們說:“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因為悼王很清楚,屈宜臼一伙舊貴族的党羽甚多,他自己身邊的這些侍衛中說不定就有他們派進來的眼線。
  侍衛們都退下去后,吳起對悼王說:“現在國內‘法治’的推行很順利,但只要有那批仗著世襲制度享受高官厚祿的舊貴族在,新的制度就無法真正的建立起來……”悼王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是啊!這些人在內,相互勾結,把持朝政;在外,欺壓百姓,目無法令——他們就像是一群國家的蛀虫!朕也早就想要削弱他們的勢力……可,唉!談何容易哇!”
  吳起胸有成竹地說道:“主公,我倒是有個辦法!”悼王一听,迫不及待地說:“快說說看!”吳起卻不緊不慢地對悼王講起了他了解到的情況:“楚國的世襲貴族實在是太多了,他們不但整日只知聲色犬馬,還大量侵吞國家應得的稅金、田租,另外每年他們還要向國家索取數以万金計的俸祿!而他們的存在,又培養出了一批不事生產,游手好閒,靠游說于這批貴族們之間的說客和策士,這些人在百姓中的影響是非常坏的,他們造成很多年輕人不思進取,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天天在市井中閒逛……”停了停,吳起又接著說道:“這些問題的關鍵就在于這些貴族的存在——要想改變這一切,就只有革除這些貴族!”
  悼王听吳起說完,猶豫道:“革除?這太激烈了一些吧?那些貴族的勢力可是很大的……”吳起誠懇地說:“主公,以往你想削弱貴族勢力,之所以總沒有成功,就是因為你采取的措施太平和了——楚國要想富國強兵,就必須對貴族采取些強硬措施才行啊!這就如同行軍作戰一樣,狹路相逢——
  勇者胜!”
  听了吳起的這一番話,悼王低著頭認真的思考起來。過了一會,他向吳起提出了他的顧慮:“吳先生,這些貴族們,哪個手中都有成群的門客——那可都是些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啊!”吳起听了,微微一笑,說道:“主公,你大概忘記了——你的手中還有全楚國的一百万兵馬呢!再說,那些門客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何足懼?”
  吳起的話促使悼王下定了決心,他在空中用力揮了一下拳,仿佛是在向假想中的敵人發出挑戰,然后他鄭重地對吳起說道:“好!吳先生,你放手去干吧!”
  自從吳起正式開始變法,屈宜臼那豪華的客廳中就沒斷過人。這些人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貴族,是來找屈宜臼訴苦,讓屈宜臼給他們出主意的。今天也不例外,客廳中坐得滿滿當當的。只見悼王的遠房堂兄熊侈正在聲淚俱下的對屈宜臼哭訴著:“屈大人啊,吳起這是要治死我們呀——這新法上定下了‘刑不避大夫,賞不遺匹夫’的條款,還把咱們這些貴族放在眼里嗎?我儿子那天出城打獵,就晚回來了那么一會儿——守城門的士卒就不讓進了!我儿子哪受過這份窩囊气哇?他趁著城門還沒上鎖,一鞭子把一個士卒抽了個跟頭,駕著車就硬闖進了城……”屈宜臼听到這里,豎起一個大拇指說:“令公子真是好樣的——咱們這樣人家的子弟,哪能听一個臭當兵的話?打得好!下次他們再敢阻攔,就殺了他們,看吳起敢怎么樣!”熊侈听屈宜臼這么一說,哭得更歡了:“嗚……嗚,可怜我那儿子,剛進了城就被一群士卒給拉下了車,綁上送到了吳起那里,嗚……嗚……”屈宜臼听他哭得直心煩,對他說:“你別光哭哇!后來怎么啦?”“后來……嗚……嗚,吳起說按新法,私闖城門是犯了城……‘城禁’!”屈宜臼一听,心想,吳起真敢用這部什么新法治我們?便問熊侈道:“犯了‘城禁’又怎么樣?”“他……就把……就把我那可怜的儿子的鼻子和一只耳朵給割了去——還說……還說這是依法念其初犯,從輕……從輕發落了!我可怜的儿啊……嗚……”
  熊侈剛說完,景惑的儿子景闊也哭上了,屈宜臼一听,皺了皺眉,向景闊問道:“賢侄,你哭什么?”景闊一邊哭一邊舉起了他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被齊根剁去了!屈宜臼一看,問:“這是誰干的?”景闊咬著牙說道:“還會有誰——吳起!我那天和几個朋友在酒館里斗雞,不知是哪個該殺的跑去報告了吳起,吳起就帶了一幫士卒來把我們都抓了起來——說我們犯了‘嬉禁’!把我們每人的手指剁下了兩根,才放了我們……屈伯父,你可要幫幫我們呀!”
  這時候,客廳里哭成了一片。這個說,他哥哥收了人家送的二百錠黃金,被吳起知道了,抓去說是犯了‘金禁’,砍去了雙腿——現在還躺在家里;那個講,他的叔叔占了一個農戶的土地,被吳起以“盜徙封”的罪名抓去處了臏刑1,還沒收了全部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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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臏刑:去膝蓋骨的刑罰。

  屈宜臼越听越感覺事情嚴重了——看來吳起是真要拿他們這些貴族開刀了!他緊皺著眉頭沖眾人喊道:“行了,行了!都別哭了!哭有什么用?哭就能把吳起哭死?你們……你們簡直就是一幫廢物——成天就知道玩儿啊,樂啊……事到臨頭就光會哭!”
  听到屈宜臼的喊聲,眾人這才不哭了。景闊抹著眼淚說:“屈伯父,你說我們該怎么辦?我們愿意听你的調遣!”眾人馬上附和道:“對!屈公,就等你登高一呼——水里,火里,我們都跟著你!”听了眾人的話,屈宜臼的臉上又帶出了一絲笑容。他站起身來,沖著眾人說道:“既然諸位這么信得過我,那我就豁出去領著大家和吳起干一場!你們馬上回去召集門客,我再聯絡一下陽城君他們——咱們要清君側,除掉吳起這個禍害,討回咱們失去的權利!國君要是一定不肯支持咱們……咱們就逼他退位,扶太子登基——太子他一向是支持咱們的!”
  “行!我們這就去召集門客!”“把吳起亂刃分尸!”“對,屈公深謀遠慮——不殺吳起,楚國永無宁日!”貴族們在客廳里瘋狂地叫喊著。屈宜臼微笑著欣賞著眼前的這一情景,那神態好像是一位將軍在檢閱自己的軍隊……
  “不好了!吳起來了!”闖進門來的一個門客的喊聲,惊醒了正做著反攻美夢的眾貴族們,他們惊慌地看著屈宜臼,好像在說:“屈公,怎么辦?”
  屈宜印此刻倒是很鎮定,為了在眾人面前顯示他的權威,他抬手抽了那門客一個嘴巴,罵道:“沒用的東西!吳起來了有什么可怕的?我正愁沒地方找他呢!”又對站在一旁的另一個門客吩咐道:“你快去找几十個武功好的來這里……”那門客馬上跑了出去。看著門客出去的背影,屈宜臼眼中閃過一道凶光,自語道:“吳起,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說著,惡狠狠地攥緊了自己的右手——好像吳起的性命就捏在他手中似的。
  “屈大人在嗎?”隨著一聲問話,吳起和西門虎出現在眾人面前。吳起掃了一眼客廳里的人,對屈宜臼說:“屈大人的人緣蠻不錯的嘛……”屈宜臼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他在想:吳起,等我的人到了,我看你還狂!
  吳起沒有理會屈宜臼的態度,繼續說道:“大家都在……這很好——省得我一家一家的去告知各位了……”說著,吳起取出了一卷白絹,在眾人面前一舉——那上面赫然蓋著楚悼王的封印。“主公有旨……”屈宜臼一听,滿不在乎地說道:“吳起,你少拿國君嚇唬人!什么‘主公有旨’,是你吳起有旨吧?”說著話,屈宜臼心里直著急——怎么到現在也沒見自己的人來呢?
  吳起此時已經抖開了白絹,開始念了起來:“凡封君之子孫,傳三世者,收其爵祿,另,廢除公族疏遠者!著徙往邊地,即刻起身!”
  屈宜臼听完,怪叫一聲,對眾貴族喊道:“這一定是吳起假造的!殺死他——清君側!”然后順手抄起几案上擺的一只青銅尊來,朝著吳起的頭扔了過去——他也不等他那些門客了!西門虎一見,不慌不忙的用劍柄替吳起磕開了這件“暗器”。眾貴族看屈宜臼撕破臉皮了,也紛紛抽出身上的佩劍,向吳起和西門虎逼了過來。
  “把劍放下!”隨著西門虎的一聲斷喝,客廳外涌進了百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卒。在一杆杆長戈的“指揮”下,眾貴族乖乖的把手中的劍收回了鞘里。
  吳起讓士卒們給這些貴族讓開了一條路,然后對他們說:“各位還是赶緊回家去吧!主公派去的官員正在各位府上等著呢!早點儿回去也好收拾收拾——明天就得上路了!”眾貴族垂頭喪气地從士卒們的長戈下走出了屈宜臼的客廳。
  眾貴族离去之后,吳起讓士卒們撤了出去。一時間,寬敞的大客廳里只剩下了屈宜臼、吳起和西門虎三個人。
  吳起對站在几案后面發愣的屈宜臼說道:“屈大人,上次我來的時候,曾對你說過,你們這些貴族們就要大禍臨頭了!
  今天看來——被我言中了!”
  屈宜臼“唉!”的一聲長歎,隨后,將滿腔怒火轉移到了放在一旁的一只獸面青銅壺上——將它高高舉起,重重地摔在地上,青銅壺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吳起向屈宜臼喝道:“屈宜臼,不許你毀坏國家的珍寶!”
  “什么?國家的珍寶?”
  吳起正色答道:“當然是國家的珍寶!這些東西只有有爵位的人才配擁有。而你,已經被免去了爵位!這些東西當然要沒收!屈宜臼,你忘記了我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就曾說過:‘有一天,我會用這些東西獎賞那些為國家立下相應功勞的有功之士’——我吳起說話一向如白染皂,說到做到!”
  屈宜臼如一條瘋狗般跳過了几案,叫嚷著:“吳起——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扑向了吳起。吳起待他扑到近前,順手一撥,屈宜臼立時失去了重心,踉蹌了兩步,摔到了一邊。
  “屈宜臼,你省點力气吧!明天你還要赶路呢——到蒼梧之地去,路可不近呢!”說完,吳起又向外面喊道:“來人!”十几個士卒應聲走了進來。吳起對士卒們安排道:“你們几個留在這里,看好這廳里的東西——不要讓人給毀坏了!你們几個,陪屈宜臼去收拾東西——不要讓他把不該帶的東西帶走!”士卒們過去從地上拽起屈宜臼,押著他走了。
  第二天,郢都的几座城門格外的熱鬧,被免去了爵位,發往邊地的貴族們乘坐的各式車輛在城門口排成了長龍。那些這場風暴中僥幸沒有被免去爵位的貴族們紛紛赶來,為他們的難兄難弟們送行。他們清楚的感覺到了這些被赶出都城的貴族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而在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們的情緒与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些老百姓看到平日欺壓自己的那些貴族老爺們今天被赶出了都城,個個歡呼雀躍,有的還高興地唱起了驅魔打鬼的歌謠:“惡鬼去兮吾得安宁,凶魔徙兮四季太平……”舊貴族們在這歌聲中,怀著對吳起刻骨的仇恨,悲悲切切地离開了他們世代作威作福的郢都。
  吳起和西門虎兩人專門來到屈宜臼出城必走的南門。倒不是為給他送行,吳起是怕屈宜臼又耍出什么花樣來,影響這次革除貴族勢力行動的順利進行。此時就見屈宜臼正向來為他送行的那廖廖几個親朋話別。然后,他蠻“悲壯”地爬上了一輛馬車,向著郢都揮了揮手,正要走,猛的發現了吳起。他站在車上,瞪起一雙三角眼,向吳起叫罵道:“吳起,這次算你狠——這筆賬我給你記下了!早晚我要回來找你討賬的!”叫完,連忙吩咐御手:“快走!”好像怕吳起追上來似的。
  吳起看著慌忙离去的屈宜臼,淡淡地一笑,回過頭對身邊的西門虎說:“困獸猶斗。”西門虎倒沒有吳起那么輕松,他對吳起說:“瘋狗咬起人來,也是很厲害的——你還是要小心些才是!”吳起平靜而意味深長地說道:“西門,我已經讓瘋狗追咬了快一輩子了——習慣了……”
  將這批舊貴族赶出都城之后,郢都就像一片剛剛被暴雨沖刷過的樹林——空气變得格外的清新!街上再見不到牽狗架鷹的貴族公子哥儿們招搖過市;那些說客、策士們失去了靠山,只好悄悄地回到家,找出早已落滿灰塵的農具——种地去了;就連那些沒有被免去爵位的貴族們,也關緊了兩扇大門,整日躲在家里,再不敢四處胡作非為,欺壓百姓了……
  吳起借著這一大好形勢,進一步從貴族手中收回了大量的土地和原來掌握在部分貴族手中的收稅權;并開始對楚國那原本龐雜、臃腫的官僚体制進行改革,將那些毫無用處的机构一概取消;對那些可有可無的官員一律罷免;再用由此節省下來的錢來提高士卒們的軍餉,獎勵那些种田能手和表現突出的士卒,以及奉養一批新提拔起來的富有朝气的年輕官員。這一系列的舉措,使得一些雖有才華卻因不是出身貴族而自暴自棄的年輕人看到了希望,他們紛紛投到了吳起的手下,成為了變法改革的一支生力軍。
  在政治、經濟初步得到穩定之后,吳起把變法的重點放到了軍事上——三十多年的經驗告訴吳起,一個國家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就必然要遭別國的欺凌,就不可避免的會在殘酷的兼并戰爭中成為其他國家兼并的對象!而當時的楚國雖然有百万大軍,卻很少打過胜仗!這個領土為魏國的近十倍的泱泱大國,竟然經常要靠向來犯之國割地、賠禮來保證國家存在的權力——落后就要挨打!是一條亙古不變的真理!吳起深感這种情況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他從沒收的大量貴族資產中拿出一部分來獎勵送家人應征當兵的家庭。同時,吳起依照當年西河的規矩,免去了所有士卒家中的田租、賦稅、勞役,為士卒們解除了后顧之憂。士卒們的精力集中到了軍事訓練上,戰斗力很快就有了不小的提高。
  吳起又從士卒當中挑選出一批身体素質較好的年輕人,將他們組織在一起,建立了一支精銳部隊。這支隊伍完全在吳起的指揮下,按照當年魏“武卒”的訓練方法,進行高強度、高難度的軍事訓練,而其所享受的待遇也高于一般士卒。
  這支隊伍經過吳起半年多的嚴格訓練,漸漸的有些當年魏“武卒”的模樣了。吳起看著這支隊伍,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他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副光輝的前景:再給我五年的時間,我就能把這支隊伍訓練成一股足以橫掃天下的狂飆——到那時,我就可以率部北上,問鼎中原,為主公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再將“法治”推行到整個神州大地,建立一個“治道運行,皆有法式”的統一國家!那該是一番什么樣的景象啊……
  吳起的勾畫并非是空想。楚國地大物博,其自然條件优于其他任何諸侯國,過去只是因為陳舊腐朽的政治体制,才使楚國雖大卻軟弱可欺。而一旦這种阻力被排除,那楚國的生產力會如在地下壓抑了許久的岩漿,終于找到了一處地殼的裂縫一般,洶涌地噴發出來!吳起的變法促成了這場噴發的實現!优越的天然條件,加上百姓們空前的生產積极性,使楚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大步邁入了強國的行列——其發展速度遠遠超過了最早變法的魏國。真的再發展上五年,楚國的國力一定能超過所有的中原諸侯國!
  楚國——這頭在南方沉睡了百余年的巨獸,終于被吳起排山倒海般的變法改革惊醒了!現在它已經睜開了那朦朧的睡眼,伸展開那久已不用的尖牙利爪,向著中原大地發出了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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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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