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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律剜目凌遲


  彭玉麟、鮑超指揮三百湘勇從城內殺出,打開了文昌門,湘勇潮水般從文昌門沖進城來。這些最先沖進城的湘勇,一個個像發了瘋似地亂砍亂殺,城內秩序大亂。其他城外湘勇,則從炸開的缺口中蜂擁而入。他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金銀就搶。火光沖天,哭聲動地。武昌城被湘勇攻下了。
  天還沒亮,當城內烽火彌漫,各處巷戰還在進行的時候,曾國藩便帶著郭嵩燾、劉蓉、陳士杰等一班幕僚,在王絰老湘營一百勇丁的保護下,乘馬由望山門進了城。看到湖廣第一大名城已由自己收复,曾國藩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激動。他轉過臉,笑著對劉蓉說:“孟容,此情此景,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劉蓉也笑道:“此情此景,也使我想起你早年的佳句。”
  曾國藩念道:“明月半勾森畫戟,秋風万里入悲笳。何當一鼓幽燕气,縛取天驕祀莫邪。這詩簡直就為今夜而作。”
  劉蓉也念道:“國家聲靈薄万里,豈有大輅阻孱螳。立收烏合成齏粉,早晚紅旗報未央。”
  二人在黑夜中相視大笑。郭嵩燾在一旁不服气地說:“你們都有舊作應了今日的情景,唯獨我沒有。”
  “別人都說郭大有七步之才。你沒有舊作,吟一首新詩也好嘛!”曾國藩笑著慫恿。
  “好哇,我就作一首給你們看看。”一陣輕哼細吟之后,郭嵩燾高聲念道:“江畔狼煙起中宵,頻年民气半枯凋。文人也有雄豪夢,夢駕長鯨控海潮。各位說如何?”
  “好詩,真是好詩!”曾國藩用鞭子輕輕敲著馬背,由衷地贊歎。
  走在后邊的王珍,見他們几個吟詩,心里早就痒痒的了,听曾國藩稱贊郭嵩燾,終于忍不住叫起來:“你們稱贊郭翰林的七步之才,就看不起我這個未中舉的王珍。”
  劉蓉說:“你未中舉,我也未中舉,誰看不起你了。你不做聲,哪個知道你有無比雅興。”
  王珍為人最好強,他見郭嵩燾七步成詩,也說:“看我也來個七步成詩。”
  只听見馬蹄踏踏響中,王珍也念道:“浩劫名城將息兵,書生今夜建功名。十年寒窗堪回味……”
  念到這里忽然卡殼了。郭嵩燾喊:“已經十多步了!”
  陳士杰也催道:“快結尾呀!”
  王珍沉思一下,不慌不忙地提高聲調:“不負深宵對短檠。”
  眾人一齊說:“結得好!”
  曾國藩喜道:“還是璞山這首后來居上,今天詩社的鰲頭讓他占了。”
  大家正在得意時,彭毓橘在一旁突然大叫:“當心冷箭!”
  曾國藩赶緊把頭低下,只听見腦頂一陣風過去,帽子已掉到馬屁股后,他嚇得出了一聲冷汗,憤怒地命令:“彭毓橘,帶人把這棟房子圍起來!”
  彭毓橘和王珍將一百湘勇分成兩組,從左右兩邊包抄射出冷箭的那棟房子。經過一場激烈搏斗,除戰死者外,守在這棟房子里的十多名太平軍兵士全部被湘勇捉住了。曾國藩等人進了附近一家茶館。茶館主人早已嚇跑,留下空蕩蕩几間房子。彭毓橘和王將這十多名太平軍押了進來,曾國藩余怒未消,凶惡地問:“剛才是哪個射的冷箭,有膽量的,在本部堂面前站出來!”
  隊伍里一人應聲答道:“是你爺爺射的,怎么樣?只可惜射高了點,再矮一寸,你早就魂歸西天了。”
  曾國藩盯著這人。他很惊訝這個矮矮小小的單薄漢子,竟然有這樣大的膽量,一點都沒有將他這個攻克名城的湘勇統帥放在眼里。曾國藩心里沮喪,突然吼道:“你這個倒行逆施的賊匪,死到臨頭,還如此放肆!你可知只要我一句話,你腦袋就要搬家嗎?”
  那漢子大笑道:“你爺爺魏逵如果怕死,早就躲起來逃走了。你不必羅嗦,要殺要剁,隨你的便。”
  曾國藩一听“魏逵”二字,心里想:“這人就是串子會的大龍頭,那個被人說成是青面獠牙的土匪嗎?”
  他走近魏逵身邊,仔細再看一看,除滿臉倔強外,清清秀秀的五官中沒有一絲匪气。他奇怪地問:“你就是串子會的魏逵?”
  魏逵圓睜雙眼,對著曾國藩臉吐了一口唾沫,罵道:“曾剃頭,你這個沒人性的畜牲,好端端的林秀才被你害死。老子今日若有刀在手,恨不得剝了你的皮!”
  曾國藩勃然大怒,叫道:“統統拉出去,挖眼剖腹,凌遲處死!”
  曾國藩想起那次受羅大綱訓斥的恥辱,想起岳州出逃的狼狽,尤其是誤中奸計,靖港慘敗、投水自殺的丑態,心里頓時燒起万丈怒火,他以不可遏制的憤怒對彭毓橘下令:“立即向全城傳達我的命令,凡膽敢抵抗的長毛,抓到后,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剜目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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