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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哭泣的駱駝


  听說我要去埃及,布魯克斯攝影學院教授保羅把禿頭搖和像“薩姆”導彈:“恐怖分子早已把開羅變成最大的停尸房,莫非你也想變木乃伊進金字塔?不過,埃及的駱駝市場倒頗值得一看,那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駱駝市。”
  在我抵達開羅的當天,就赶上高速公路塞車,听前面的人講,有一只駱駝跑上了立交橋,一中隊警察正在圍捕這個交通肇事犯。
  駕吉普車在開羅的大街小巷轉悠,駱駝的身姿四處可見,猶如置身于處處是牛群的印度德里或加爾各答一樣。
  但令人悲傷的是,這里的駱駝決非像印度牛那樣被視為圣物,而是正義無反顧走向湯鍋的冤魂怨鬼。

世界上最大的駱駝市

  出新華社中東分社駕吉普車只需10分鐘,就是茵芭芭(LMBABA)駱駝市,它坐落在尼羅河三角洲与撒哈拉沙漠之間的一塊沙地上,占地約為100費丹(634華畝)。茵芭芭區是大開羅省窮人的聚居區,沒有給排水設施,惡臭沖天,蒼蠅像濃霧一樣遮天蔽日,而駱駝市正處在該區的中心。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居民經常在這一帶從事反政府活動,引得搜捕恐怖分子的警察時常光顧這里。
  八十多年前,沙特阿拉伯商人阿怕丁找到埃及人阿卜杜勒·卡西姆求他代購一批蘇丹駱駝。半年后,卡西姆親自率領著浩浩蕩蕩的駱駝隊徒步從蘇丹走到埃及,并于1914年在開羅城西茵芭芭區的銅鐵市建立了最初的駱駝市場,專門代理駱駝的長途販運業務。從此,成千上万的駱駝和形形色色的商人由四面八方奔到這里,茵芭芭成了駱駝貿易的轉運中心,聞名中東,享譽世界。駱駝隊如滾滾洪流從遙遠的蘇丹穿越大沙漠涌至這里,再源源不斷地流向埃及全國、利比亞、沙特阿拉伯乃至整個海灣地區。
  今天的茵芭芭駱駝市由14個駱駝經紀人把持著,他們操縱著整個市場所有蘇丹商人与埃及商人之間的駱駝交易。每個駱駝經紀人的地盤包括一問九平方米簡陋小屋和一塊上百平方米的空地。小屋是經紀人与買賣雙方討价還价的地方,而空地則暫為待售駱駝的栖身之處。每個交易所前都聚集著一大群俯首帖耳即將出賣給農民或湯鍋老板的非洲駱駝。
  在駱駝市的一角,成堆的駱駝販子、各种小工和屠夫在棕櫚樹干和椰棗葉搭成的茅棚下席地而坐,從容地享用阿拉伯風味的午餐,大吃之后,便大睡、喝土耳其咖啡或抽大煙(Sheesha,一种阿拉伯大煙槍)。埃及商人、掮客在駱駝場內為埃及人提供的住處過夜,而其他阿拉伯國家和蘇丹的駱駝商人則住到駱駝市附近的旅館里。
  駱駝市人口處,蘇丹裁縫正用雪白的埃及長絨棉布為遠道而來的駱駝商人量体裁衣,縫制蘇丹風格的阿拉伯長袍。經過几十天艱苦的沙漠長途跋涉,駱駝商人与赶駱駝的牧人的衣服早已又髒又破,而且慣走沙漠的阿拉伯人從不攜帶換洗衣服。因此,在駱駝市,賣掉駱駝的商人們將肮髒不堪的舊衣服剝去,在此縫制一身新裝体面地返回蘇丹。
  此外,他們還用賣駱駝的收入從開羅帶回一些時髦的衣物,送給妻子儿女。
  每逢星期一,駱駝市似乎被注入一种新的活力。這天,來自埃及各地的屠夫們都聚到這里尋找稱心如意的鍋中肉。各省來的駱駝肉零售商各有所好,開羅人偏愛瘦肉型的小駱駝。而沙奇省人則傾心一兩歲多脂肪的小肥駱駝,因為這种小駱駝肉類似羊肉,因而奸商可以魚目混珠賣到羊肉的价錢。卡羅卑亞人喜歡老而肥的駱駝,而孟努菲人卻偏愛老而瘦的駱駝。据從事駱駝生意的人講,每年都有上百万只駱駝越過邊界從蘇丹進入埃及,僅埃及每年就消費駱駝s0万只。駱駝市上70%的駱駝進了屠夫的湯鍋,其余的30%被農民買走當做畜力使用。在上埃及(埃及南部尼羅河上游),駱駝是收割甘蔗時的主要勞力;下埃及(埃及北部尼羅河三角沙一帶)人則用駱駝在狹窄的鄉間小路運輸小麥、大麥和水稻。有人用一匹馬或一頭驢配上一頭駱駝,或者用一頭公牛配上一頭駱駝或單獨使用一頭駱駝。他們從不同時使一一。一用兩頭駱駝的理由是防止它們打起來。想不到駱駝這种吃苦耐勞、溫順听話的動物竟喜歡窩里斗。巴頓將軍當年看罷尼羅河三角洲的駱駝耕地后在日記中寫道:“同駱駝拴在一起的那些牲畜,不論是哪一种都令人厭惡不已,覺得它失去了生存的意義。”
  茵芭芭駱駝市的駱駝經紀人艾哈邁德說,每峰駱駝根据年齡体重不同可賣500埃鎊∼1500埃鎊(當時1埃鎊約為0。33美元),個大的索馬里駱駝可以賣到3000埃鎊、剔出300公斤淨肉。而他則從每只駱駝身上抽40埃鎊(13美元)的好處,艾哈邁德每天開著他的奔馳轎車准時來此上班。
  駱駝市已成為埃及旅游業的一大景觀,從1990年至1993年底,駱駝市的門票已從半埃鎊漲至1∼2埃鎊,但記者可以免票。

沙濱之舟

  駱駝生長在中東地區的大沙漠中,阿拉伯人稱之為“沙漠之舟”。3000年前,駱駝是西南亞惟一的運輸工具,由于它可以長時間不飲不食、負重遠行的特性而擴展到整個非洲。非洲獨峰駝的負重量与今天的輕型卡車載重量相差無几,可它在苛刻气候條件下持續33天不飲不食,越野行走的能力足以使任何車輛黯然失色。
  每年從蘇丹越過邊界進入埃及的上百万只駱駝中,絕大多數是純种蘇丹駱駝。蘇丹駝的体形盡管不如索馬里駝大,但奔跑速度卻很快。埃及著名駱駝商人艾哈邁德·埃爾桑將蘇丹駝分為白沙瑞、凱納尼、伊扎比和薩哈利四個口种。
  白沙瑞和凱納尼由于擅長奔跑而被販至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和沙特阿拉充任比賽用駝。一只合格的賽駝的体重必須嚴格控制在120公斤∼150公斤之間,年齡為5歲。
  典型的白沙瑞賽駝的面部和后背各有兩個紅點,它奔跑時的速度可高達每小時100公里。利比亞、沙特阿拉伯、卡塔爾等海灣國家往往委托埃及駱駝商人代養駱駝,在白沙瑞還是幼崽時,就用棕繩拴住它稚嫩的脖子開始訓練。在海灣產油國一場賽駝豪賭中,一只白沙瑞可以一下贏得數百万美元。
  在金字塔等旅游區為游客充當腳力、任人騎乘合影的駱駝也是白沙瑞。因為這個品种的駱駝除具有极高的奔跑速度外,還具有強烈的責任感。一只馴化的白沙瑞絕對忠于主人,會前膝跪倒讓游人爬到它的背上,還會遵從主人命令或走或停。聞名世界的美國駱駝牌香煙包裝盒上的形象就是白沙瑞。
  中東著名的“哈嘎納”(Hagana)特种部隊利用白沙瑞駱駝追捕偷越國境者和沙漠販毒集團。“哈嘎納”特种部隊騎兵的白沙瑞駱駝不僅會遵循口令慢跑、疾馳、突然急停,還會躲避敵人的射擊。
  一只駱駝平時每天要吃掉几十公斤的苜蓿、干草、谷物,飲五大桶水。駱駝像其他家畜一樣喜歡任人梳弄。茵芭駱駝市以剪駝毛為生的哈桑撫摩著一只剛剪過毛的雄駱駝說:“駱駝与人一樣需要理發,理過發的駱駝會感到渾身清爽,精神振奮,因而速度、能力和胃口都大為增加。”駱駝毛可以長到6厘米長,每隔3個月就得剪一次。哈桑認為剪駱駝毛是一門藝術,他剪一只駱駝能掙10埃鎊。他說,盡安駱駝市每天過往成千上万只駱駝,可只有四個剪駝毛的工人,最好的剪毛季節是齋月結束后到宰牲節前的一段日子。
  駱駝的忍耐力、承受力和持久力都是一流的,但是,一旦超過了它的承受限度,溫順的駱駝也會一下變成最殘忍的野獸。駱駝商人埃爾桑親眼看見一個牧人痛打一只离群的駱駝,終于把這只駱駝打得勃然大怒,它用巨頜咬住牧人的腰部在空中狂舞,再將其摔落在地,牧人當即死去。
  駱駝還會記仇。有一只被主人暴打的駱駝一直伺机報复,入夜,他找到主人通常睡覺的地方發起襲擊,對其又踢又咬,碰巧主人外出未歸,當它發現所攻擊的對象僅僅是主人的一塊毛毯時,气破五髒而倒斃。
  駱駝通常是最忠實的,中東地區的許多王族都將駱駝編入禁衛部隊,例如沙特、巴林、約旦等國。我在利比亞領袖卡扎菲上校的大帳篷里也碰到駱駝,据說卡扎菲每天都要喝駱駝奶,他還把駱駝帶到南斯拉夫不結盟首腦會議上。
  駱駝能在人群中識別出自己的主人,主人死后,它會找到主人的墓地跪在墓穴前悲傷而死。駱駝的眼淚也是其他動物所沒有的,當駱駝發現自己因病老而無法跪下前腿時會痛哭失聲,因為這標志著它的死期將近。
  駱駝有自己的繁衍方式,每年7月∼9月是駱駝的發情季節。雄駝之間廝咬打斗,只有最強壯的雄駝才能幸存,而老北病殘者只能在爭斗中死掉去。最后獲胜的雄駝將占有駝群中的全部雌駝,至少要与50只雌駝交配。它們象所有的奇蹄類、偶蹄類動物一樣,以殘酷原始的方法保證自己的的种群不退化,繁殖出胜過父母的子孫、這一生命的孕育過程是在遙遠廣褻的蘇丹草原上完成的。年复一年,就在蘇丹草原新出生的幼駝剛在炎熱烈日下享受母愛、嬉戲學步時,它們的父輩卻正跋涉在奔向茵芭芭駱駝市的沙漠上。

四十天之路

  “達博。阿拉巴因”意為“40天之路”,這是條由古代阿拉伯商人開辟的洪荒古道。40天之路南起蘇丹境內的達佛爾,穿過數千里的沙漠直通上埃及的達魯(DARU),駝隊單程需40天。駱駝是世界上惟一能橫穿熱帶沙漠和大戈壁的動物,也是當地阿拉伯人賴以代步的工具,至今沒有任何運載工具可以取代駱駝在沙漠中的地位。
  遠古時代,駝隊將黑非洲的象牙、毛皮銷往埃及,再買回衣服、埃及長絨棉布和其他日用品。本世紀以來,單純的駱駝販運繁榮起來。來自黑非洲不同品系的駱駝被商人集中起來,踏上這條有去無回的“四十天之路”。過去,“四十天之路”沿途有許多駱駝集散地,但時至今日許多都已調敝。
  賽義德率領著一支由2000只駱駝組成的駝隊在晨曦中向埃及挺進。賽義德說,所有駝隊的駱駝都在1000只以上,通常由七八名牧人和一名商人照看。駝隊中最重要的人物是“牧人頭儿”,他熟悉沙漠中的每條小路和牧場,入夜,他可以憑借星光辨別方向。駝隊備有輕型武器自衛,隨時准備應付劫匪的襲擊和野獸困扰。無論是沙漠風暴還是任何天災人禍,駝隊都會憑借自身力量竭盡全力緊緊聚攏在一起。我駕著吉普車与駝隊緩轡而行,深感茫茫大沙漠中自然的偉大、人的堅強。
  駝隊進入埃及境內后在邊境小鎮達魯做首次休整,在此辦理入境手續、經過海關和動物檢疫等事項,為此每只駱駝需付220埃鎊(74美元)的過關雜費。
  此時,埃及商人開始加入到駝隊之中,協助駝隊繼續北上,穿過東部沙漠和西部沙漠直到阿斯旺。我曾和國際廣播電台記者驅車在這一帶采訪,不幸汽車右后輪胎爆炸,汽車撞入沙丘中。据幫助我們的過路駱駝隊講,在這段800公里長的沙漠路上,沒有一滴水。
  對長途跋涉駝隊來說,最重要的莫過于水。阿拉伯人總是將水灌進用山羊皮縫制的巨型儲水袋中,這樣即使在炎炎烈日下也可以保持水的清涼。
  冬季,駝隊往往在清晨6點上路,到中午,赶駝人才停下來吃一盤鹽水煮蚕豆,接著繼續赶路,直到晚上9點才在沙漠上露宿。在夏季,為避開夏天的沙漠烈日,駝隊一般在午夜出發,直到次日上午才停下休息。据說就連圣者摩西也不敢在夏日正午穿越沙漠。夜晚,牧人頭儿憑借星光辨別方向,率領駝隊在茫茫長夜中疾行。
  盡管駱駝可以連續33天不食不飲,但酷暑砂漠風暴暴雨、疾病、肉食動物的攻擊和出乎預料的种种艱辛會使許多駱駝在漫漫路途中喪生。駱駝商人賽義德承認:“許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殺死駝隊中疲憊不堪的病駝、弱駝。但更多的時候,我們高唱《古蘭經》彼此激勵著走下去。”
  沿“四十天之路”走向死亡的不僅僅是滾滾駝群,還有已存在了80多年的開羅茵芭芭駱駝市。由于堵塞交通、污染城市等原因,埃及政府已下令將古老的駱駝市遷往50公里以外的巴爾卡什村。對人們來說,80年的茵芭芭駱駝市已成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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