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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通向漆黑的房間的門”


1941.6.22—1942.12.19
(1)

  6月22日清晨,柏林各報發的單頁號外在街頭散發。突然向一個盟友發動進攻的消息雖然使人產生混亂,但公眾卻有一种如釋重負之感。這是因為,如何要与赤色分子首先簽訂條約,這只有少數人才明白。希特勒叫戈培爾赶快做解釋工作。于是,這位宣傳部長當天上午便向其部下宣布几項宣傳要點:“現在,元首已揭露了布爾什維克統治者的背叛的真面目,我們國家社會主義,因而也是全体德國人民,正回到促使他們前進的原則上去——為反對財閥政治和布爾什維主義而斗爭!”他接著說,元首曾向他保證,對俄戰爭將在4個月結束。“但我告訴你們,8個星期的時間便夠了!”
  當天下午,在一次社交集會上,戈培爾又在向他們客人他重复他的預言。他對電影女明星奧爾加·契河娃(契訶夫的侄女)說,“你是俄國問題專家。圣誕節前我們到得了莫斯科嗎?”提問題的方式和問題的本身惱了她。她簡短地回答說:“你了解俄國,她的土地廣闊無垠。連拿破侖都不得不撤退。”戈培爾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說了一聲:“是這樣。”10分鐘后,他的副官便對這位女演員說:“夫人,我想您要走了,車子已在外邊了。”
  蘇聯陷入一片混亂。只在几小時內,紅軍空軍便喪失了1200架飛机,步兵的抵抗也很不協調。斯大林不相信問題如此嚴重,命令紅軍不得進入德國領土,空軍也只能將空襲距离限制在邊境附近90英里內。他相信,納粹系誤入蘇聯,戰爭能通過外交途徑加以阻止。他一面与威廉大街保持無線電聯系,一面請日本出面,就德蘇兩國間存在的任何政治和經濟的分歧進行調解。
  蘇聯駐倫敦的大使可不抱這樣幻想。在拜訪外交大臣艾登時,邁斯基直截了當地問,英國政府是否准備多少削減其戰爭努力,听從希特勒的“和平攻勢”,艾登堅定地作了否定的回答。當晚,在向全國發表的一篇感人的廣播講話中,丘吉爾(不久前,他曾說過:“如果希特勒進攻地獄,我至少可在下院里發表有利于魔鬼的講話”。)將它變成了官方意見。”我們決心粉碎希特勒和清除納碎政權的任何痕跡。什么也阻擋不了我們——阻擋不了。我們永不會談,永不与希特勒或其任何同伙談判。”他保證盡最大努力援助俄國人。“我們將向世界各地的朋友和盟友呼吁,讓我們也采取并執行同樣的決策。我們將忠實地、堅定不移地執行到底!”
  在美國大使館工作的喬治·凱南卻有保留意見。他將他的看法寫成書面材料,作為個人意見轉給了國務院的一個友人:“我覺得,在保衛民主的過程中,若將俄國當作朋友歡迎,會引起對我們的立場的誤解,并免費為德國的戰爭努力提供迫切需要的道義支持。若采取這种政策,我看不出我們能有什么作為,只能表明与俄國人同流合污,毀滅了波羅的海各國,向芬蘭的獨立發動了進攻,瓜分了波蘭和羅馬尼亞,毀滅了整個東歐的宗教信仰,從而便同意了蘇俄的國內政策——其政權在國內廣泛地引起恐懼和憎恨,統治的方法也极不民主。”但這不應禁止“擴大物質援助,若我們自身的利益要求這樣做的話。然而,它應把有可能導致人們認為我們在政治上和意識形態上与俄國的戰爭努力一致的東西排除在外”。
  對斯大林的獨裁政策,對其隱秘的領土貪婪心,羅斯福也是心中有數的,但他更懼怕的是希特勒。他立刻批准了國務院的一項聲明——該聲明宣布,援助共產主義有利于美國的安全。他對記者們說:“我們當然會盡力援助俄國”——但未講明什么時候和如何援助。
  羅馬教皇的態度卻一點也不含糊。他雖然不明确地支持德國的入侵,卻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他支持納粹反對布爾什維主義的斗爭,稱它為“保衛基督教文化基礎的高尚的英勇行為”。可以預言,許多德國神父都支持這次進攻。有人竟稱之為“歐洲的十字軍東征”,与條頓武士的行動相差無几。羅馬教皇號召所有天主教徒都要為取得“能使歐洲重新自由地呼吸,為所有國家帶來新的前途的胜利”而斗爭。
  不過24小時,德國公眾的興趣便開始減弱了。在第一次搶購報紙(只載來自前線的一般報道)后,市民們重又正常地生活,似乎此事不外乎是希特勒的另一個丰功偉績而已。6月23日中午17時30分,希特勒及其隨行人員乘元首專列离開首都。“狼穴”,即設在离東普魯士拉斯登堡只有几英里的森林里的新指揮部。在指揮部里,對于取得迅速胜利,人人皆信心十足(指揮部是木屋或鋼筋水泥平房)。希特勒卻百感交集。“我們只要往門上一踢,整座敗落的建筑物便會倒塌”,他對約德爾說。片刻后,他又對一名副官說:“每次戰役開始時,我們推的是一扇通向漆黑的房間的門。我們不知道里邊究竟藏著什么。”
  初期所取得的胜利似乎證明崇高的希望并非無理。兩天后,大批戰俘便被抓獲,橋梁也完整無損。德軍的坦克沖破蘇軍防線,恣意橫行,未遇到多少有組織的抵抗。一周來,當局未向德國公眾公布詳情。29日,星期天,由希特勒親自准備的十項特別戰役,在電台播發了——每一小時廣播一項。戈培爾曾反對這种讓消息突然涌來的做法,但希特勒對此卻自鳴得意。然而,當天晚些時候,希特勒便听到許多抱怨,說當局故弄玄虛,故意在炫耀戰爭。當奧托·狄特里希向他反映,星期天在家听廣播的人覺得討厭,說天气如此好,卻不得不留在房內听廣播時。他反駁說,他比狄特里希和“所有知識分子加在一起”還更加了解群眾的思想感情。
  德軍勢如破竹,蘇軍頻頻集体投降——時至今日,投降人數已近50万。7月3日,哈爾德在日記中寫道:“說對俄戰爭在兩周內便打贏,這并不過份。”元首也對其隨行人員說,“俄國實際上已輸掉了戰爭。”他興高采烈地說,多幸運呀,“一開始我們便消滅俄國人的裝甲部隊和空軍!”他說,俄國永無能力補充。西方許多軍事專家也同意這一說法。五角大樓里談論的是,紅軍將在一個月左右時間內崩潰。

(2)

  跟在先頭部隊后邊的是4個党衛軍特別行動隊,每隊由3000人組成。他們的任務是确保戰區的安全,就是說,阻止平民反抗。這些人是很特別的警察,承擔著他們的首領萊因哈德·海德里希布置的額外任務。即兜捕和消滅布爾什維克領導人,所有猶太人、吉卜賽人、“亞洲劣种人”,以及像神經錯亂和患有不治之症的“飯桶”。
  為了監督這种集体屠殺,海德里希和希姆萊特地挑選了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去當軍官,內中包括一名新教牧師,一名內科醫生,一名職業歌唱演員和許多律師。他們中大部分是年紀在20開外的知識分子。人們或許會認為這些人不能胜任這項工作。恰恰相反,他們將他們的技巧和訓練用于這項殘酷的任務,并成了效率很高的劊子手——雖然不心甘情愿。
  受害者大部分是猶太人。由于蘇聯報刊報道德國的反猶暴行不多,許多人并不知道希特勒有“种族清洗”的計划。這樣一來,許多人便把德國人當作解放歡迎,輕易地上了特別行動隊的當。“國社党人認為,猶太人的組織很嚴密。情況恰恰相反,”党衛軍高級軍官、俄羅斯中部警察指揮官馮·德姆·巴希·澤萊斯基證實。“令人吃惊的事實是,他們毫無准備,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先前制造的說法是,猶太人正陰謀獨霸世界,有高度的組織。此事證明這全是謊言。“沒有一個民族對自己的災難竟如此不加防范。什么准備也沒有,絕對沒有。”
  滅絕的行動是按計划從容地進行的,是個干脆利落、例行公事式的行動。報告所用的是枯燥無味的官方語言,似乎這些劊子手所斬的是白菜,而不是人。殺人隊的工作,由于經過周密的安排,很少因遭反抗而受阻。“奇怪的是,犯人被槍決時非常鎮靜”,有個指揮官報告說,“猶太人是這樣,非猶太人也是這樣。他們對死亡的恐懼好像已被在蘇維埃統治的20年間產生的某种冷漠所沖淡。”
  海德里希最棘手的問題是如何對付在行刑隊員身上產生的心理效應。有些士兵的精神崩潰了,有的學會了酗酒。不少軍官患有嚴重的腸胃病。有些人在執行任務時過于熱情,違反希姆萊盡量用人道的方法處決的命令,毒打犯人取樂。
  他自己也目擊了天天殺人所造成的道德敗坏的后果。那年夏天,在明斯克巡視時,由于想親眼看看是怎樣進行消滅的,便叫特別行動隊部隊的指揮官槍殺100名犯人給他看。行刑隊舉槍后,他發現犯人中有個青年,金發碧眼,有著真正條頓人的特征,在犯人群里顯得很不調和。希姆萊問他是不是猶太人。是的。雙親呢?也是的。祖宗里有沒有不是猶太人的?沒有。希姆萊一跺腳。“那我就無力幫你了。”
  行刑隊開槍了。一心前來觀看的希姆萊卻雙眼瞪著地面,緊張得不住地挪動雙腳。第二陣槍聲響了。他再次立刻將視線挪開。他抬頭一看,見有兩名婦女在蠕動掙扎。“別折磨這些婦女!”他喊道。“快開槍!”這正是巴希·澤萊斯基所要等待的時机。他要希姆萊記住行刑隊所受到的震動有多大,“他們此后的余生完了!”這個党衛軍軍官說。“我們用這些方法造就的是些什么追隨者啊?不是神經病患者就是暴徒!”
  希姆萊心血來潮,命令大家集合,听他演講。他說,他們的工作是件令人討厭的工作,作為德國良民,他們也不要以此取樂。然而,他們的良心不應受到任何影響,因為他們是軍人,而軍人是要不折不扣地執行每一道命令的。在上帝和元首面前起誓,他一人將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可怕的責任。
  他們一定注意到了這項工作也令他憎惡,也触動了他的靈魂深處。但是,他也是在服從最高法律,履行職責。
  有關這些暴行的傳聞令羅森堡發愁。希特勒令他為被征服的東方土地制訂占領藍圖。他的計划有很大的不同,允許一定程度的自治。因為元首早些時候曾同意在已征服的俄羅斯土地上建立“微弱的社會主義邦”,羅森堡便樂觀地認為,希特勒已在原則上批准了他的計划,并將在7月16日在“狼穴”為這項計划舉行的特別會議上獲得通過。“重要的是”,希特勒說(据鮑曼參加此次會議所作的記錄),“我們不要在世界面前公布我們的觀點。沒有必要這樣做。主要的是,要什么我們自己要心中有數。”如果說希特勒的這番話還不足以讓羅森堡醒悟到,希特勒已改變了關于建立“微弱的社會主義邦”主意的話,那末,他接著講的卻足夠了。“這并不防礙我們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槍殺,重新安頓,等等——我們將會采取這些措施……原則上,我們面臨著這樣一個任務:根据我們的需要分割這塊大餅,目的是為了,第一,統治它;第二,治理它;第三,利用它。俄國人已下令在我們的后方開展游擊戰。這個游擊行動對我們也有一個好處,使我們能消滅每一個反對我們的人。”
  羅森堡离開會場時,雖然戴上了帝國東方部長的頭銜。但這是個空銜,而他也明白,自己關于東方的夢想,已無多少實現的希望了。多大的一個悲劇呀,他暗想,希特勒依然對斯拉夫人抱著錯誤的觀念,這种觀念產生在他年青時在維也納的那些日子里。那時,他讀了許多煽動性的小冊子,它們把斯拉夫人描述成懶惰成性的原始人,是不可救藥的二等民族。希特勒對蘇聯的体制的完全誤解,也同樣招來災禍。在大俄羅斯人桎梏下的烏克蘭人和其他民族,原是第三帝國的潛在的盟友,如果待他們得當,給他們一點自治權,本可以成為反對布爾什維主義的堡壘的。但元首听了鮑曼和戈林的話,說這些人應該用鞭子才控制得住。要把希特勒從這條道路上勸說回來,看來已屬無望,但羅森堡仍決心試一試。這個決心也是虛弱的,因為誰也沒有他自己清楚,只要元首雙眼向他一瞪,与通常一樣,他也會嚇得不敢作聲的。

(3)

  有什么能令你苦惱啊,
  你,武裝的騎士,
  無力地閒蕩的騎士?
                                  ——濟慈
  1941年初夏的這些日子里,希特勒染上了疾病。首先,他經常胃痛——可能是不可抑制性的。這是由于服藥過量——每星期口服120—150片防毒藥,外加注射10支烈性的磺胺。
  接著,他又染上了痢疾——這是“狼穴”周圍沼澤地區的常見病。他除拉痢疾、惡心和四肢酸痛外,還發冷發熱。7月下旬,在与里賓特洛甫進行的一次激烈辯論中,一种更加嚴重地威脅他的健康的病發作了。從一開始便反對“巴巴羅沙”的外交部長大發雷霆,高聲反對入侵蘇俄。希特勒被這异乎尋常的攻擊气得臉色發青。他力圖為自己辯護,但話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他捂住胸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一聲不響,很是嚇人。“我以為患心髒病了”,他終于開了口。“以后你再不要這樣反對我了!”
  莫雷爾醫生非常關心,把元首的心電圖特地送給巴德瑙海姆心髒醫院的卡爾·韋伯博士(著名的心科權威)复檢。他并不知道他的病人是希特勒,只知道他是一位“工作很忙的外交家”。他的診斷是:急劇發展的冠狀動脈硬化,是一种不治之症。莫雷爾醫生很可能未將這一消息告訴希特勒。一次,他當面對元首說,他的心髒很好。但是,莫雷爾卻在他的處方中加進了多种藥:補心劑(有益無害的藥水,專治循環系統功能欠佳、昏厥和疲勞過度)、腎上腺素等。
  希特勒的病剛好是在他与其將領間的矛盾(關于東面的戰爭應如何打的問題)達到最尖銳的時候爆發的。他已下令取消向莫斯科發動直接進攻。他剝奪了中央集團軍最精銳的裝甲部隊:一部被派往北部,目的是拿下列宁格勒;另一部被派往南部,以便向烏克蘭進軍。這兩個地區,在希特勒看來,都比莫斯科更重要。前者是重要的工業中心(以列宁的名字命令〉,后者是因為有其經濟上的重要性。烏克蘭不僅工業重地和盛產糧食,克里米亞也是蘇聯轟炸羅馬尼亞普洛耶什蒂油田的潛在的空軍基地。再者,一旦占領了克里米亞,德軍便能順利進軍高加索。
  希特勒的病為勃勞希契的哈爾德破坏元首的戰略提供了机會。他們不聲不響地試圖將他們自己的計划付諸實施,由哈爾德向約德爾施加個人的影響,以獲得他的支持。直到8月中旬,希特勒的身体漸漸复原時,他才發覺他們在背后搞了些什么:執行的既不是他的戰略,也不是哈爾德的方針,而是兩者的混合物。為了澄清形勢,希特勒于8月21日發布了一道命令。這道命令是不可能有誤解的:“冬季要達到的最重要的目標不是莫斯科,而是克里米亞半島。”不到列宁格勒已被孤立和南方的第五軍被消滅,向莫斯科的進攻不得開始。接著,在這道命令下達几小時后,希特勒生气地口述了一份冗長的備忘錄。它比教人如何打仗的嚴厲的講稿稍好一些。希特勒是在憤怒中宣讀這份備忘錄的。他攻擊說,某些指揮官已受”自私的欲望”和“惡霸脾气”的驅使,他把陸軍總司令部說成是“死抱著過時理論”的集合体。
  “這是陸軍的凶日!”恩格爾在日記中寫道。“無法忍受!”哈爾德在日記里是這樣寫的,“聞所未聞!极限!”22日,哈爾德与勃勞希契一起,大發牢騷几小時,抱怨元首干預陸軍內部事務的“無法接受的”做法。末了,他建議兩人一起辭職。身体瘦弱多病、精神不振的老元帥拒絕這樣做,理由是“這不可行,也改變不了什么”。他甚至要盡力在自己的人員中平叛。他向他們說,元首曾親口保證,在烏克蘭的胜利一經在握,所有能騰出來的兵力都將投入向莫斯科的進攻中去。此后,叛亂——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便在一陣低一陣的喃喃叫苦聲中平息下去了。

(4)

  這次小危机,不久便被墨索里尼到前線視察的聲浪淹沒了。這次視察被大肆宣揚。墨索里尼此行的目的,是要說服希特勒,擴大意大利遠征軍在俄國戰場上的兵力,以便分享一些粉碎共產主義的榮耀。然而,當意大利總理的專列駛抵“狼穴”時,墨索里尼的情況很糟——他的儿子布魯諾不久前因飛机失事喪生,他仍為此悲傷不已——無法与他的盟友斗智。
  希特勒在“狼穴”附近的小火車站迎接墨索里尼。當天,希特勒根本不讓意大利總理有開口的机會。元首喋喋不休地談論即將在東方取得的胜利,法國的愚蠢,以及羅斯福身旁的猶太集團的罪惡陰謀。當他的客人好不容易開口提到擴軍的事情時,他又改變了話題。在以后的几天里,他依然在不停地獨白。只是在墨索里尼听煩了德國的光榮和丰功偉績時,他才長篇大論地講述古羅馬的凱旋,和曾在他們正在視察的地區作過戰的古羅馬皇帝圖雷真的業績。
  當天晚些時候,在烏克蘭的烏曼,他們視察了一個意大利師。當鋼盔上飄著羽毛的意大利士兵高喊著“領袖!”騎著摩托車從他跟前呼嘯而過時,墨索里尼高興得滿臉紅光。但是,當他們走進依然冒著硝煙的烏曼,希特勒受到他的士兵的歡呼時,希特勒重又成了風頭人物。午餐后,他把墨索里尼留在后邊,自己則到部隊去走一走。意大利總理覺得受辱,但在回程的航行中報了一箭之仇。他跑到前邊与希特勒的飛机駕駛員波爾交談。波爾因墨索里尼的熱心頗為高興,特別是他竟請求讓他駕駛飛机。希特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好表示同意,但立刻又感到后悔。當他先前崇拜的偶像像孩子一樣高興地操縱飛机時,希特勒坐立不安。
  這個胜利一瞬即逝。在漫漫的歸國途中,墨索里尼一直垂頭喪气。他非但未得到擴軍的許可,反而產生一個令人不安的感覺,那就是:東方的戰爭將是一場長期的流血戰爭。當墨索里尼得悉關于這次視察里賓特洛甫不發表雙方同意了的聯合公報以及好像把外長的名字排在凱特爾以后時,他的沮喪變成了憤怒。
  這一次,希特勒向墨索里尼屈服了,叫里賓特洛甫赶快与他合作,為他的名譽報仇后,墨索里尼的情緒高漲了。他把意大利駐柏林大使狄諾·阿爾非里召來,叫他為他們的前線之行作一報道。“這點別忘了提”,他說,“那就是,在頗長的一段航程中,是我親自駕駛元首的四引擎座机的。”
  在“狼穴”,希特勒改變了主意,認為進攻莫斯科的時机到了。在俱樂部与秘書和副官們一起喝茶時,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牆上的大地圖。“几星期后我們便在莫斯科”,他用又粗又深沉的聲音說。“這是沒有疑問的。我會把這個城市夷為平地,會在那里建一個人工湖,和許多中心建筑物。莫斯科這個地名將永遠消失。”于是,在9月5日下午,他便對哈爾德說,“在8至10日內,中央戰線開始進軍。”當天晚餐時,他情緒輕松,几乎是在作樂。他的話全被羅森堡派往元首總司令部的聯絡員維爾納·柯本記錄下來。打從那年7月上旬起,應羅森堡的請求,他便慎重地把元首在餐桌旁的講話記錄在案。柯本猜測,希特勒是知道他在干什么,便偷偷地先在餐巾紙上記下元首談話的大意,然后立刻將清晰地記得的內容補充上去。原稿和复寫稿則由信使送往柏林。
  柯本有所不知的是,同桌另有一個包斯威爾(1740—1795,蘇格蘭律師及作家,以為他人作傳記著稱——譯者注)。在他們來到“狼穴”后不久,鮑曼隨口向他的副官海因里希·海姆建議,讓他偷偷地把領袖的談話記錄下來。為了不讓希特勒發覺他的談話已被人偷記,鮑曼叫他的副官完全依靠記憶。但是,為准确起見,海姆自作主張,把卡片放在膝上記,作了大量的記錄。鮑曼大吃一惊,卻又默許他繼續記下去(后來,部分記錄在英國、法國和德國出版,版本各式各樣。最后一本的題目叫《希特勒談話錄》,由亨利·皮克主編。1942年3月至7月,他代表海姆當上了法庭記者。任何一家出版商均未与海姆相商或叫他寫評論,或給他机會改正關于它們的出處的不确切的提法。已出版的部分雖然听來很精确,但許多重要段落均未收入。例如,在皮克本中,只約有六分之一的記錄被收集進去。海姆堅信,希特勒壓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餐桌旁的談話已被記下。戰后,希特勒的私人副官肖布向他證實了這點。海姆現居慕尼黑,离柯本寓所只有一箭之遙,但直到不久前柯本才知道,原來海姆也在作記錄。他們所作的兩种記錄可互相補充。為了保密,海姆故意略去軍事部分不記;柯本則記了下來。另外,柯本的記錄在證實海姆所記之細則方面,很有价值)。“這件事便這樣下去了”,海姆回憶說,“鮑曼再沒作任何指示,也未表示有什么希望或別的什么。他只暗中表示高興,因為這樣便可將更多資料保存下來。”
  海姆常常面臨兩個問題:選擇最有意義的段落(有時候,已記錄下來的沒有后來講的重要)和不讓元首發現。在進午餐或晚餐時,他還能馬虎掩蓋其活動。一到吃茶點時,因為茶點是在暗堡里吃的,他就只好憑記憶了。偶爾也會記下一兩個字什么的。由于海姆申(人們對他的昵稱)不惹人注目(柯本亦然),又兼謙遜,希特勒說話時繼續毫無顧忌,自發地、漫無邊際地對各种話題滔滔不絕地發表了看法。
  海姆和柯本的記錄,為每天在東線展開的重大的事件提供了洞察這些事件的依据。例如,在9月17日,希特勒對決心作了闡述。希特勒說,“決心系指當某种內在的信念命令你行動時,你毫不猶豫。去年,下決心攻打布爾什維主義時,我需要巨大的精神力量。我不能不預見到,斯大林或許會在1941年發動進攻。所以,我們動手便宜早不宜遲,不讓對方先發制人。這在6月前是實現不了的。即使是戰爭,人們也要有運气。現在回想起來,我們那時的運气多好啊!”他說,目前正在發展的重大的軍事行動,曾受到廣泛批評,說這是行不通的。“為了強行通過,我不得不調動我的所有權威,孤注一擲。我偶然注意到,許多胜利是在我們敢于去犯的錯誤中取得的。”
  他向听得出神的听眾保證,世界霸權在占領俄國的土地后便決定了。“這樣,歐洲便是個不可摧毀的碉堡,不怕任何封鎖的威脅。所有這些都將為歐洲帶來美好的經濟前景,人們可以期望,使西方甚至最自由化的民主派也對新秩序趨之若鶩。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去征服。征服以后,剩下的純粹是個組織問題了。”斯拉夫人,他說,是生就的奴隸,自己就覺得需要一個主人。德國對俄國所扮演的角色,一如英國之對印度,“与英國人一樣,我們也可用几個人去統治這個帝國。”
  他詳細地談到如何將烏克蘭變成全歐洲的糧倉,讓它的被征服的人民高高興興地戴上頭巾和挂上玻璃珠子。他接著供認:人人都在夢想召開一次世界和平大會,他倒愿意再戰十年,不愿受戰利品的欺騙。
  3天后,基輔被攻陷。這給“狼穴”帶來了喜悅。希特勒預言,它意味意整個烏克蘭可早日征服,也證明他堅持优先在南方發動進攻的意見是正确的。9月21日午餐時,希特勒滿面紅光,告訴大家說,在基輔附近的山谷里,俘獲敵軍14.5万名。他宣稱,這次包圍戰是整個戰爭史上最大的混戰。蘇聯已處于崩潰邊緣。
  在9月25日的午餐桌上,他泄露了他對本部的“次人”的恐懼!不把這些亞洲人赶到烏拉爾山后去,歐洲總是有危險的。“他們是野獸,布爾什維主義也好,沙皇也好,都沒有區別——他們是自然的野獸。”當晚夜深時,他對沙場道德發表評論,把士兵首次上戰場比作女人的首次性交,把男人的每次這种行為都看作是一次侵略。“不到几天,小伙子成了男人。我自己若不是受過這种鍛煉,也承擔不起讓一個人去重建帝國這個巨大的任務。1914年他是帶著純理想主義走上前線的。“那時,我親眼看見成千上万的士兵在我身旁倒了下去。這樣,我便明白了,生活就是斗爭。除了保存物种外,它沒有其他目的。”
  餐桌旁的談話几乎只涉及東線的戰事,因為在另一條戰線即北非戰線上戰事不多。英軍企圖擊退隆美爾,卻遭到慘敗。秋季到來時,雙方都按兵不動,不准備再發動攻勢。希特勒和陸軍的精力均集中在向莫斯科發動全面進攻上。包克陸軍元帥警告說,在季節上已經晚了。為何不在鋼筋水泥工事內越冬呢?希特勒的回答是一种諷諭:“在當總理前,我常以為總參是一條猛犬,得緊緊抓住它的衣領,不讓它見人就咬。”現在看來呢,它一點也不凶猛。它反對重新武裝,反對占領萊茵蘭,反對入侵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甚至連波蘭戰爭也反對。“這條猛犬倒是常常要靠我去刺激。”
  他堅持對蘇聯首都發動大規模進攻。這次戰役的代號叫“台風”,于9月的最后一天打響,由包克指揮。他的任務是用69個師的強大兵力,消滅蘇聯的中央軍,然后進軍莫斯科。
  他的基本戰略是,以莫斯科為目標,用坦克南北夾攻,雙鉗于紅軍后方,80英里處相遇。
  蘇聯的總指揮部,由于認為已是歲末,敵人不可能再發動大規模攻勢,結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古德里安的第二机械化集團軍竟于第一天的24小時內突入紅軍陣線,縱深達50英里。德軍步兵沖入真空地帶,掃蕩正在瓦解的小規模抵抗。
  10月2日,希特勒已有取胜的足夠信心,乘專列返回柏林。他已有几個月未向人民演講了。于是,次日下午,他便大步走進体育館,原是要向人民呼吁,要他們支持“戰時冬季援助計划”的。然而,他卻發表了一項重要通告。“6月22日早晨”,他的聲音,通過大喇叭,在帝國全境震響,“世界上最大的一次戰役開始了。”他說,一切都按計划發展。接著,他便宣布,敵人“已被打倒,再也爬不起來了!”听眾中爆發出瘋狂的歡呼聲。
  他向听眾列舉了一連串數字:俘獲敵軍250万,擊毀或繳獲大炮2.2万門,坦克1.8万輛,消滅敵机1.45万多架。數字繼續滾滾而來:德軍已前進了1000公里(“這還是按直接統計!”),2.5万多公里的俄國鐵路已恢复通車,而且大部分已改用德國的窄軌。剛才還說敵人已被打倒,再也爬不起來的希特勒,卻又憂心忡忡。他承認,東面的戰爭是一場不同意識形態之間的戰爭,因此,現在就必須將德國的精華熔煉成不可分解的一体。“只有當全体德國人民結成愿意犧牲自己的一体,我們才有希望。上蒼會站在我們一邊,万能的上帝不會保佑懶漢,也不會幫助懦夫。”
  這是一篇出色的演講。一方面,它吹噓胜利,另一方面又號召人們再度作出犧牲以免毀滅。傍晚,古德里安的坦克部隊迅速攻占了奧廖爾的消息傳來,人們沉浸在胜利的喜悅中,電車上的乘客竟向人們招手,好像他們是俄國人似的;原定要撤退至烏拉爾的主要工厂設備,也被完整無損地繳獲。
  次日,希特勒回到“狼穴”。据柯本的記錄,晚餐時他特別高興。10月6日午餐時,他談論的完全是捷克斯洛伐克,說那里有相當多的地下活動。他的解決辦法:把所有猶太人押解至“東面的遠方去”。這又提醒了他,他們也應把猶太人從柏林和維也納押解至同一目的地,因為他們是散布敵方消息的來源。
  白天,古德里安拿下了布良斯克,完成了對蘇聯三個整軍的包圍。晚餐時,希特勒心情愉快,沒有談論政治,說了一句俏皮話:恩格爾少校剛才被一條狗咬了,總司令部里風行狂犬病的原因就在于此。胜利繼續在取得,兩天后,前線的戰報表明,紅軍“可大体上認為已被打敗”。由于莫斯科已指日可下,希特勒便命令,一個德國人也不准進城。他說,“莫斯科城將被毀滅,完全從地球上抹掉。”
  10月9日,希特勒開完軍事會議后,對奧托·狄特里希高聲說道,現在可把最新的戰況向公眾發布了。半小時后,希特勒在書房一邊大步來回走來走去,一邊一字一句地向狄特里希口述一份胜利公報,以便交給報界。次日,狄特里希在柏林將公報交由報界發表后,高舉著拳頭喊著:“先生們,關于這點我敢用我的新聞名聲作保!”“軸心國和巴爾干半島的記者們鼓掌歡呼”,《紐約時報》的記者霍華德、K·史密斯回憶說,“然后起立,伸出胳膊,向狄特里希致意。”
  那天上午,德國報紙報道了獲得大胜利的消息:兩個蘇聯集團軍已被包圍。公眾的反應有如触電一般。原來愁眉不展的蒼白面孔,現在也容光煥發了。在啤酒館里,當電台廣播《霍爾斯特·威塞爾之歌》和《德意志高于一切》時,人們竟起立致敬。在柏林;謠言四起,說莫斯科已被攻陷。
  意味深長的是,就在同一天,陸軍元帥萊希瑙,即第一個支持國家社會主義的將軍,向第六軍發布了一道命令,令他們嚴懲游擊隊。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戰爭,他說,而是日耳曼文化和猶太——布爾什維主義之間的生死存亡之戰。“所以,軍人必須完全了解對似人非人的猶太人采取嚴厲而公正的補償措施的必要性。”其他高級將領,例如倫斯德和曼斯坦因,也發布了類似的命令。
  希特勒宣布,蘇聯已被打敗,全面胜利已在握。這不僅僅是宣傳,在國內提高士气;而且他是相信自己所說的。但是,他并未令他的宣傳部長完全信服。10月4日,約瑟夫·戈培爾以狄特里希的樂觀精神向部下發表講話:“在軍事上,這場戰爭的胜負已決。余下的,就國內外而言,主要是政治性事務。”接著,他又自相矛盾地警告說,德國人民必須准備在東面再戰10年。因此,德國報紙的任務是要加強德國人民的“堅持力”,只要這樣做了,“其他便會自動跟上來,這樣,在短期內,誰也不會注意到,和平根本沒有實現。”
  希特勒如果也有類似的保留看法,那末,當他听說莫斯科的外交使團于10月15日朝東面600英里外的古比雪夫逃跑時,這些看法也就煙消云散了。全城确實惊惶失措。有人說有兩輛德國火車已開進郊區,火車站里便人潮洶涌。高級党政官員,坐著小汽車,也加入了狼狽逃竄者的行列,引起了蘇聯有史以來的交通大堵塞。行人朝進退不得的小車涌去,向車內的人敲詐勒索,特別是那些被認為是猶太人的人。
  一群群的逃亡者和工人在店舖里大搶出手,因為沒有警察前來阻止。有謠言說,列宁的遺体已移出紅場另行保管;另有謠言說,斯大林自己已溜之大吉。只有少得可怜的人們在街上构筑路障,准備決一死戰,不讓一個納粹通過。大部分的莫斯科人士气低落,以半是期望半是冷漠的复雜心情,等待德軍進城。許多人買了德俄字典,以便用征服者的語言向他們致意。
  在柏林,在威廉大街的大廳小廳里,人們在談論,說斯大林已通過保加利亞的國王鮑里斯向德國求和。弗里茨·赫塞問里賓特洛甫這是否屬實。里賓特洛甫絕對秘密地告訴他,希特勒已拒絕了這個請求,“拒絕得很明确,因為他堅信他能經受目前的考驗,最終取得胜利。”希特勒的大部分將領也有同樣的信心。例如,約德爾就毫不怀疑,說蘇聯已用盡了后備力量。17日進晚餐時,希特勒所談的,大都与光明的前途有關。就他而言,生存空間論已變成了事實。
  在希特勒發表動听的演講后兩天,受他欽佩也受他嘲笑的斯大林,業已恢复了鎮靜。他重新在克里姆林宮出現。他問莫斯科蘇維埃主席:“我們該不該保衛莫斯科?”不待對方回答,他便宣布了被圍狀態下的措施。破坏法律与秩序者,立即處置;對間諜、叛亂者、特務分子、煽動者,格殺勿論。由于上邊的指示堅決,全城的士气又開始提高。
  在莫斯科城外,在蘇軍堅決抵抗下,已插入离城只有40英里的地段的德國先頭部隊,其進展已慢了下來。接著,天气突然一變,秋雨開始了。德軍重型的馬克1V型坦克陷入泥泞無法活動;而性能較好的蘇聯T—34型坦克則可繼續自由地行駛。在過去兩年中,希特勒所取得的胜利,是靠了在空軍戰術掩護下的大規模鉗形攻勢帶來的部隊高度机動性和火力的优勢。現在,下面是稀泥的海洋,坦克動彈不得;上面,由于能見度低,擁有空中优勢的德國空軍一籌莫展。机動性一失,火力优勢也跟著消失——還有閃電戰。須知這是希特勒的希望之所在呀。
  說“台風”受阻原因是稀泥、冷入骨髓的秋雨和紅軍的英勇抵抗,這只是部分正确。失敗的主要原因,据希特勒大多數將領的看法,是希特勒拒絕早一個月發動這項戰役。如果他听從了他們的意見,莫斯科恐怕早已成為瓦礫和廢墟,蘇聯政府和它的軍隊也已被打敗。但普卡默爾上尉卻認為,勃勞希契和哈爾德在元首患病期間對他的基本計划進行的破坏才是主要原因。
  到10月下旬,雨變成了雪,稀泥凍結成冰。部隊的條件差到几乎無法忍受。在整條戰線上,只有少數几處取得進展,而且甚微。月底,由于局勢已成絕望,建筑師吉斯勒便奉命停止德國的城市建設,立刻將所有工人、工程技術人員、建筑材料和机械等等運往東面,以便修筑公路,修鐵軌,建車站和机車庫等。
  在餐桌旁,希特勒仍与先前一樣有信心。在出發參加紀念慕尼黑起義的一年一度的慶祝活動前夕,進晚餐時,他又是講笑話又是回憶往事,使气氛很是活躍。在莫斯科,他佩服的敵人正在地鐵馬雅可夫斯基站的大廳里發表演講——那是一年一度的十月革命節前夕舉行的大會上。這次演講,是沮喪和信心的古怪的混合物。首先,斯大林承認,由于戰爭,社會主義建設已遭到巨大的阻礙,戰場上的傷亡人數几乎已達170万。但是,納粹鼓吹的所謂蘇維埃政權正在崩潰是毫無事實根据的。“相反”,他說,“蘇維埃的后方比過去任何時候都鞏固。換一個國家,若像我們失去了這么多土地,它可能已經崩潰了。”應該承認,擺在俄國面前的任務是艱巨的,因為与德國一起作戰的有許多盟友——羅馬尼亞、意大利和匈牙利——但是,卻沒有一個英國兵或美國兵准備援助蘇聯。
  他激動地列舉了普列漢諾夫和列宁,別林斯基和車爾尼雪夫斯基,普希金和托爾斯泰,高爾基和契訶夫,格林卡和柴可夫斯基,塞切諾夫和巴甫洛夫,蘇沃洛夫和庫圖佐夫等人的名字,讓大家牢記俄國的民族驕傲。“德國侵略者要打的是一場反對蘇聯各民族的滅絕人性的戰爭。很好嘛!如果他們要打一場滅絕戰,那就讓他們打吧。”
  斯大林重返指揮崗位后第二天,11月7日,他以同樣的感情,向集合在紅場上的部隊發表講話。遠處,炮聲隆隆;天空,蘇聯的巡邏机從頭上飛過。他將目前局勢与23年前的情況作了一番比較。他們能夠也必須打敗德國侵略者,這,誰還會有怀疑呢?他很机靈,再次用歷史人物的名字——條頓武士的征服者,韃靼人,波蘭人和拿破侖——作為號召人民的口號。“讓我們偉大祖先的英雄人物,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季米特里·唐斯柯依,米宁和波薩斯基,亞歷山大·蘇沃洛夫,米歇爾·庫圖佐夫等,鼓舞你們前進吧!”
  次日下午,希特勒來到慕尼黑,向正在參加一次會議的帝國長官和地方長官發表了一篇動人的講話。稍后,他又在羅文布勞酒館發表另一篇講話,演講中還向羅斯福總統提出一項警告:如果美國軍艦敢于朝德國艦只開炮,“它自己就得冒同樣的危險。”他的威脅之詞卻沒有斯大林的強有力的演講的回聲大。事實上,東線的僵局令他沮喪。次日,他便提醒手下的人注意,不要忘記拿破侖的軍隊在俄國發生的事情。“如果認識到,任何一方都不能用武力消滅另一方,”他預言,“雙方便會妥協言和。”
  但是,馮·包克元帥卻反對這种悲觀論調,要求繼續發動進攻。勃勞希契与哈爾德也一樣。11月12日,哈爾德樂觀地宣稱,在他看來,俄國正處在崩潰的邊緣。希特勒頗為之動心,于是,3天后,向莫斯科的進軍又開始了。
  開始時,天气很好,但好景不長,不久戰場上便到處是冰雪和泥水。當大島將軍出現在“狼穴”時——他經常前往該處——希特勒解釋說,冬季來得比他的气象人員預報的早。
  然后,他秘密地告訴大島,年內是否能拿下莫斯科,這還是值得怀疑的。開心的時刻已一去不复返了。餐桌旁已沒有笑話可講;要求与他同桌吃飯的人也減少了。
  天,越來越冷了。人們激烈地譴責希特勒先前頒布的禁止准備冬衣的命令。11月21日,古德里安打電話給哈爾德,說,他的部隊已無法再熬下去了。他親自去見包克,要求更改他剛收到的命令,因為他根本“無法執行”。然而,包克元帥根本不听古德里安的請求,因為他直接受到元首的壓力。他令向莫斯科的進攻重新開始。在短暫地、零星地向前推進一陣后,進攻再次失敗。包克親自挂帥,指揮一支前沿部隊,于11月24日再次下令出擊。盡管德軍攻勢猛烈异常,但由于風雪交加,加上蘇軍的拼死抵抗,此次進攻又告敗北。
  5天后,南方出現一次危机,与中區的失敗遙相呼應。馮·倫斯德元帥被迫撤离一星期前攻陷的、通往高加索的大門羅斯托夫。這30英里的后撤,使希特勒非常生气,電告倫斯德原地待命。倫斯德立即复電稱:
  “試圖固守是瘋狂之舉。首先,部隊無法這樣做。第二,部隊若不后撤必被消滅。我再重复說明,此令必須撤銷,否則請換別人。
  電文是一個下級軍官起草的,最后一句才是倫斯德親自加上去的。最后的那句話激怒了希特勒。在未与陸軍總司令磋商的情況下,他于當晚作如下答复:
  “本人接受你的請求。請交出你的指揮權。”
  在馮·萊希瑙元帥接替倫斯德的職務后,(萊希瑙是少數几個敢公開向希特勒講話的人之一)元首便飛往美利托波爾,了解第一手情況。他找到一名老同志,党衛軍指揮官之一的塞普·荻特里希。但是當他听說這支精銳部隊的軍官們也同意倫斯德的看法,即若不后撤,他們恐怕早已被消滅時,希特勒非常生气。
  在命令萊希瑙去完成他為此而罷黜倫斯德的任務后,希特勒召見了倫斯德。倫斯德正准備卷舖蓋回家,以為元首會向他表示某种歉意。不料,他們之間的討論變成威嚇,希特勒說,他不再允許任何人提出辭呈。“以我為例。我不能去找我的上級,全能的上帝,并對他說。‘我不想干了,因為我不想負責。’”
  羅斯托夫得而复失的消息在柏林特別是在宣傳部和外交部,投下了陰影。然而,不久,這個失敗与中區戰線已隱約出現的災難相比,就算不得一回事了。向莫斯科發動的全面進攻失敗了。12月初,一支步兵偵察隊摸到了莫斯科的邊沿并看見了克里姆林宮的尖塔,但他們被數輛紅軍的坦克和工厂工人組成的緊急部隊驅散。患著嚴重胃病的馮·包克元帥在電話里向勃勞希契承認,整個進攻都缺乏深度,部隊的体力已消耗殆盡。12月3日,包克打電話給哈爾德。此次通話表現得更加悲觀。當包克建議采取守勢時,總參謀長企圖用遠离戰線的人們慣用的忠告為他打气。他說,“最好的防御就是堅持進攻。”
  次日,古德里安報告說,气溫已下降到零下31度。因為天冷,坦克需在發動机下用火烤才能發動,望遠鏡里的圖像也看不清楚了。更糟的是,冬大衣和長筒毛襪還未運來,士兵們苦不堪言。12月5日,气溫又下降5度。古德里安不但中止了進攻,而且將前邊的部隊撤回防線。
  同一天晚上,新上任的蘇聯中部戰場指揮官格奧爾基·朱可夫將軍,在長達200英里的戰線上,用100個師的兵力,發動了一次大規模反攻。這次步兵——坦克聯合行動的反攻,把德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希特勒不但丟掉了進入莫斯科的夢想,而且似乎注定要在俄國的大雪中遭受拿破侖的命運。絕望和惊愕橫掃德軍最高統帥部。陸軍總司令勃勞希契,又生病又气餒,遂要求辭職。
  希特勒自己也糊涂了。在大戰中,俄國的步兵打得很糟,現在卻成了猛虎。這是怎么回事?12月6日,消沉的希特勒向約德爾承認,“胜利再也無法取得了”。

(5)

  過去兩年來,希特勒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与美國對抗。他堅信,美國整個國家都受“猶太集團”控制。這個集團不但統治著華盛頓,而且還控制著報紙、電台和電影。于是,在羅斯福不斷增加對英國的援助面前,希特勒只好竭力控制自己。他雖然鄙視作為戰士的美國人,但的确承認他們的工業力量。因此,他便极力使他們保持中立——直到他作好了适當地對付他們的准備時為止。
  雖然戰爭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英倫三島,但他為了避免意外,便禁止攻擊美國海軍艦只和商船。他下令:“只有在美國船只首先開第一炮的情況下方可使用武器。”但是,羅斯福對“巴巴羅沙”作出的急速反應卻有可能使希特勒的耐心終結。在希特勒進攻俄國的第二天,總統授權代理國務卿塞姆納爾·威爾斯發表一項聲明。聲明宣稱,即使意味著要給另一個极權國家提供援助,也必須阻止希特勒。關于如何做到這點,羅斯福雖然說得含糊,但他很快便把它澄清了。首先,他將凍結的約4000万美元的蘇聯資產解凍,然后宣布《中立法案》的規定不适用于蘇聯——這樣,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便可向美國船只開放了。
  兩星期后,7月7日,德國加緊宣傳。羅斯福正在干預歐戰。据透露,美國武裝力量已開抵冰島,以便最終代替占領該戰略要地的英軍。德國駐華盛頓臨時代辦漢斯·托姆森致電威廉大街說,這是羅斯福的進一步的企圖,目的在于通過某种海軍事件,惹起希特勒進攻美國,以便向德國宣戰。
  這些報告使希特勒不安。7月中,希特勒向大島大使提出一項建議,將其先前的決定,即將日本的任務局限在抵抗英國、使美國中立的范圍內,來了個徹底改變。“美國和英國永遠是我們的敵人”,他說。“這种認識應該是我們的外交政策的基礎。”這是在經過長時間的慎重思考后得出的神圣信念。“英美兩國將永遠反對任何一個在他們看來已被孤立的國家。今天,只有兩個國家的利益不會互相矛盾。這兩國家就是德國和日本”。羅斯福統治下的美國,一心想搞帝國主義,對歐洲和亞洲的生存空間交替施加壓力。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所以”,他說,“我的意見是,我們必須共同將它們消滅。”作為誘餌,他建議由日本去協助“清理”戰敗后的蘇聯的“資產”,并占領其遠東部分的領土。
  東京收到這一建議后,表現出既客气又有保留。日本早已決定不從東面進攻俄國,而是南下印度支那。他們這樣做了;它很快占領了印度支那,使羅斯福于7月26日作出了迅速的反應。總統接受了哈羅德·伊克斯等人的勸告(他們長期以來就敦促總統對所有侵略者采取強有力的行動),下令將日本在美國的資產凍結。這個行動剝奪了日本石油的主要來源。《紐約時報》認為,這個行動“是除戰爭外最激烈的打擊”。在日本領導人看來,這是美國、英國、中國和荷蘭四國包圍日本的最后一個步驟;否認了日本是亞洲的領袖的合法地位,同時也是對它的生存的一個挑戰。不管怎么說,這是朝遠東戰爭邁出的一大步,也是——在某些觀察家看來——朝羅斯福從后門開戰反對希特勒邁出的一大步。
  一個月后,總統与丘吉爾在紐芬蘭外海會晤,簽訂大西洋憲章——這是英美兩國關于戰爭目標的聯合聲明。這樣,總統便走得更遠了。從聲明的條款看,毫無疑問,羅斯福是希特勒的不可調和的敵人。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個聲明使元首國內的敵人大失所望,因為它未將納粹分子和反納粹分子加以區分。“抵抗運動”的人士把憲章看成是羅斯福向全体德國人宣戰的非正式宣戰書。他們對第八點尤其反感,因為它規定,戰后所有德國人均須解除武裝;這個要求,哈塞爾在他的雜志上寫道,“破坏了取得和平的每一個合理的机會。”
  羅斯福消滅希特勒的決心是与數以百万計的美國人的感情背道而馳的。右翼的查爾士·林白的“美國首創者”和“德美同盟”以及傳統的孤立主義者的組織“中西部”,他們雖然同情英國和中國,但都不愿參与流血的戰爭。其他美國人,因為憎恨共產主義,則反對向蘇聯提供任何援助。盡管遭到報紙、電台的猛烈攻擊,羅斯福仍毫不動搖。在9月11日發表的廣播講話中,他說:“從此以后,如果德國或意大利的艦只敢于進入這些水域(即冰島和受美國保護的其它類似的島嶼),他們便會遭到危險。”雖然這是希特勒借以解除潛艇戰最后限制的現成口實,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失去民心。他命令海軍上將雷德爾,在“10月中旬以前,避免在戰爭中造成商船事件”。到那時,他解釋說,對俄戰爭已經結束了。
  10月31日,美國驅逐艦“盧本·詹姆士”號在為一商船隊護航時,在冰島以西600英里海面被魚雷擊中。這樣,希特勒避免事端的希望便破滅了。這艘驅逐艦帶著100個美國人沉入海底。羅斯福對此事不加評論,但他的海軍部長卻告訴一群海軍陸戰隊員,載有400架飛机開往摩爾曼斯克的法國班輪“諾曼底”號將被沒收。舊金山《紀事報》要求立刻撤銷《中立法案》;克利夫蘭的《老實人》則要求立刻“采取行動”。然而,孤立主義派參議員尼埃卻呼吁要有節制:“你要是參与了酒吧間的爭吵,不打架是做不到的!”另一位非孤立主義派參議員勸告說:“讓我們保持冷靜。”
  對羅斯福說來,反德思想的風暴趁此時爆發是再順當不過的了。一星期后,他令“租借法案辦公室”盡一切努力向蘇聯提供軍事和經濟援助。為此,立刻撥款10億美元。
  次日,11月8日,希特勒在慕尼黑發表了一篇好戰的講話。它實際上是為“盧本·詹姆士”號的沉沒開脫。“羅斯福總統已向他的艦只下令,看到德國艦只就開火!”他喊道”我已向德國艦只下令,不要看見美國船只就開火。不過,若遭攻擊,就必須自衛。”雖然表面上怒气沖沖,實則表明,元首仍想避免一場戰爭。不管他怎么說,他還是害怕富蘭克林·羅斯福和美國的工業力量的。
  那年初秋,在“狼穴”的一次會見中,他情不自禁地泄漏了許多情況。“我會比你們的羅斯福總統長壽的”,他向《國際新聞社》記者皮埃爾·胡斯解釋說。“我等得起,可以慢慢來,用自己的方法贏得這場戰爭。”因為是在戶外,希特勒穿上了灰軍服長大衣。他站立著,雙手反剪在背后,雙眼空虛地注視著前方沉思著。他猛然說:“我是一個帝國的元首,還可以安然度過一千年。”他用手套拍打左手掌。“現在,沒有什么力量可以動搖日耳曼帝國。上帝的意志叫我完成日耳曼民族的任務。”他雖然在談論自己的命運,對被他看作是世界舞台上的小人物的丘吉爾和羅斯福卻仍耿耿于怀。“他們坐在財閥、政治的小天地里,被過去10年來已證明過時的東西包圍和奴役。在幕后操縱的是搖錢樹和猶太人。他們的人民的權利本來已所剩無几,卻又遭到議會小丑們的踐踏。我有我的人民做后盾。他們信任我,信任他們的元首。”兩人繼續散步(后邊跟有一群衛兵和下級人員),希特勒再次抱怨迫使他進行戰爭的“瘋子”。“我有為我的人民服務的今后50年的計划。我并不像達拉第和張伯倫之流需要戰爭才能留任。在這個問題上,羅斯福先生也是如此。”
  胡斯注意到,一提到總統,他便眉頭稍稍一皺。“我突然覺得,而且非常清楚地感覺到”,胡斯回憶說,“我触到了元首心中的一個秘密,一個他永不泄露、也永不會承認有的秘密。”希特勒本能地怕富蘭克林·D·羅斯福。“是呀,羅斯福先生——還有他的猶太人!”希特勒歎道。“他想接管全世界,連太陽上也不給我們一塊地方。他說他要拯救英國,意思是他要當大英帝國的統治者和繼承人。”
  希特勒對美國越來越強硬的態度也在里賓特洛甫身上反應出來。11月28日晚,他召見大島將軍,敦促日本向英美兩國宣戰。大島頗覺奇怪。“閣下是否說,在德國和美國之間已實際處于戰爭狀態?”里賓特洛甫說,并未走得那么遠,“羅斯福是個瘋子”,他解釋說。“他會做什么,誰也不清楚。”他答應,如果日本故意打美國,德國會和它結盟。“在這种情況下,德國絕對不會与美國單獨媾和。這點,元首是下了決心的。”
  對日本統帥部而言,這條消息使他們大為振奮。一隊由航空母艦組成的行動隊業已起程前往珍珠港。11月的最后一天,大島受命立即通知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說英美兩國正計划向遠東運送部隊,對此,必須采取反措施:

  ……秘密地告訴他們,日本与盎格魯-撤克遜國家間极有可能通過某种武裝沖突,突然爆發戰爭。還要告訴他們,戰爭爆發的時間可能比任何人料想的來得更早。

  這些指示剛發出,要他從德國人那里拿到具体保證的指示又發了出去。然而,當大島于12月1日深夜拜訪里賓特洛甫時,這位外長卻有意躲避他,使他好生奇怪。他借口首先要与元首磋商,而元首還在“狼穴”。他們兩人都清楚,希特勒沒有多少時間去過問在世界的另一端孕育著的戲劇性事件。所以,在5日凌晨3時才拿到一份條約草案,大島便不感到惊奇了。在條約中,德國保證同日本結盟与美國開戰,決不單獨媾和。
  在“狼穴”,第一個听到珍珠港事件消息的是奧托·狄特里希。12月7日黃昏,他匆匆走進元首的碉堡,說他有件非常重要的消息報告。由于剛收到俄國前線發來的令人沮喪的報告。希特勒生怕狄特里希又帶來更多的坏消息。當他的首席新聞發布官念完電報時,他臉上現出了惊奇的神色。他精神振奮,非常激動地問:“消息确鑿嗎?”
  狄特里希說,他收到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證實了這一消息。希特勒一把抓起電文,不穿大衣也不戴帽子,大步朝軍方暗堡走去。看見他手里拿著一封電報,臉上帶著“惊异”的表情,凱特爾和約德爾不禁目瞪口呆。凱特爾覺得,日美之間的戰爭頓時解下了希特勒心頭”夢魘般的重負”。与赫維爾一起時,元首几乎無法掩飾他的喜悅。“我們不會輸掉戰爭了!”他喊道。“現在,我們有一個三千年來沒被打敗過的伙伴!”

(6)

  在珍珠港事件當天,絕望的報告源源不斷從俄國戰場發來,迫使希特勒草擬了一項新的指示,這個指示于24小時后發出。“由于今年東方寒冬早到”,他說,“無法運送給養。冬天的嚴寒迫使我們立刻取消大規模攻勢,并改攻為守。”在為防御定下几條原則后,他把發布有關指示的任務交給了哈爾德,自己則前往柏林,以親自處理珍珠港事件引起的危机。至此,日本襲擊美國最初帶來的喜悅,已被關切所取代。只珍珠港事件一舉,斯大林便無須再擔憂會從東部受到襲擊了,他几乎可將亞洲的全部兵力調去打德軍。“這個反美戰爭是個悲劇”,希特勒后來向鮑曼承認,“不合乎邏輯,也缺乏現實的基礎。這也好像由我掌握德國的權力,而猶太人則挑選羅斯福指揮美國一樣,是歷史的古怪變形。若沒有猶太人,若沒有他們這個奴仆,事情可能會大不相同。不管從哪一點看,德國和美國,如果不能互相諒解和互相同情,至少可以互相支持,毋需給任何一方加上不必要的壓力。”
  9日,最早到柏林拜訪他的人是里賓特洛甫。他帶來一個不受歡迎的消息:大島將軍要求德國立刻對美宣戰。外長認為,德國并沒有承擔這樣的義務,因為,根据三國條約,只有日本直接遭受進攻時,它才有義務去援助它的盟國。
  希特勒不鑽這個空子。“假若我們不站在日本一邊,那么,這個條約在政治上便已死亡”,他說。“但主要理由還不在于此。主要理由是,美國正在向我們的船只射擊。在這場戰爭中,他們是個強有力的因素。通過行動,他們實際上已制造了一种戰爭狀態。”
  他向美國宣戰的決定并不是輕易作出的,也不是出于單純的動机。除了維護三國條約的精神外,還有份量重得多的理由:從日本得到的援助將大大抵銷由美國參戰所帶來的各种不利因素。從宣傳角度看,得到一個強大的新盟友,將大大鼓舞人心,尤其是新近在俄國遭受挫折后,再者,立刻宣戰也是符合他的世界觀的。為何不在1941年便向人類生存的兩個主要敵人——國際馬克思主義(俄國)和國際金融資本主義(美國)這兩個世界猶太滋生的怪物——宣布全面戰爭?外交部卻認為,這個決定是巨大錯誤。除了顯而易見的理由外,它干脆利落地解決了羅斯福的又一個國內問題。總統是不會對德宣戰的,因為國內有一大批人反對,他不會冒這個險。珍珠港遭偷襲后出乎意外的出現的美國全國大團結,將牢不可破。
  12月11日,希特勒召開國會。“我們將永遠首先進攻!”他說。羅斯福与伍德羅·威爾遜一樣“瘋狂”。“首先,他挑起戰爭,然后竄改戰爭原因,然后又用基督教偽君子的外衣將自己打扮起來,令人討厭之极;同時還慢慢地但必然地將人類引向戰爭,還要把上帝找來,證明他的進攻是何等的誠實公正。”在將世界猶太民族与布爾什維克俄國和羅斯福的政權相提并論后,希特勒發表了敵對宣言,“因此,我今天已安排好了照會,准備遞給美國的臨時代辦,聲明……”他的話音被瘋狂的歡呼聲淹沒。過了好久,他才得以宣布,”從今天起”,德國便与“美國處在戰爭狀態中”。最高統帥部作戰部主任听到此話時,關切多于熱情。而約德爾一走出皇冠劇院便立即給他的在“狼穴”的副手瓦爾利蒙將軍打電話:“你听說了嗎?元首剛才向美國宣戰了。”
  這時,瓦爾利蒙剛好在与參謀人員討論此事,便說,他們不可能再惊奇了。“參謀部”,約德爾說,“現在就得研究一下,看美國會首先往哪里發兵,向遠東還是向歐洲。這點如不搞清,其他決定便無從作起。”
  “同意。這項研究顯然是很必要的,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未考慮与美國打仗的問題,所以沒有資料可資借鑒。因此,這項工作很難搞。”
  “想想辦法吧”,約德爾說。“明天我回去后我們再詳談。”
  對美國的焦慮不久便被東方傳來的不幸消息所沖淡。德軍在中部軍區的撤退有變為潰逃的危險。莫斯科以西地區和圖拉地區則成了被遺棄的大炮、卡車和坦克的墳場。德軍士气消沉,蘇軍士气逐漸上升。12月13日,蘇聯正式公開宣布希特勒包圍莫斯科的企圖已失敗。兩天后,政治局便令政府的主要部門遷回首都。
  精疲力盡的勃勞希契要求繼續后撤。但希特勒拒絕了他的要求,并發布了一道使陸軍絕望的命令:“堅守,不得后退一步!”身患嚴重胃病的中區司令馮·包克元帥說,他身体欠佳,不能胜任此職。接替他的是克魯格。次日,19日,心髒病初愈的勃勞希契鼓足勇气去面見希特勒。他們私下辯論了兩小時。勃勞希契离開元首時,臉色慘白,全身戰栗。“我滾蛋了”,他對凱特爾說。“他把我撤職了。我混不下去了。”
  “那,現在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你去問他好了。”
  几小時后,凱特爾也被召了去。元首向他宣讀了一份親手寫的《日志》。陸軍將由他親自指揮,把德國的命運与他自己的命運緊緊地捆在一起。此事目前需要保密,但他又覺得必須立即通知哈爾德。希特勒盡快這樣做了。“指揮作戰這點小事是誰都干得了的”,他說。“總司令的職責是用國家社會主義的精神去訓練部隊。我還沒發現有哪個將軍能按我的要求去這樣做的。因此,我把陸軍的指揮權自己拿過來了。”
  先前,他是事實上的陸軍總指揮,但卻躲在背后,讓他的將領去承擔一切挫折的責任。現在,他已是正式的總司令了,應對一切發生的事情負責,不管是功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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