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二章 投身海軍



          海軍軍校納學子,將軍搖籃育英豪;
          脫穎而出風華茂,錦繡前景舖基石。

  1901年,切斯特·尼米茲初進海軍軍官學校時,美國海軍正處在一個燦爛的复興時期。
  美國海軍曾被忽視達20多年之久。19世紀中期,由于債務負擔、戰爭消耗,以及政治上的改組和國內資源的開發,海軍的發展受到了嚴重限制。當時,美國海軍力量已退居世界第12位,排在中國、丹麥和智利之后。海軍這個軍种在那個時代很缺乏吸引力,1878年,美國海軍總人數不超過6万人。
  對于海軍的可悲狀況,一些海軍軍官無法保持沉默,他們聚集在海軍學院,呼吁進行改革,通過論壇和雜志的形式,漸漸造成了有利于海軍建設的輿論。一些議員也倡議向海外顯示美國的力量和威望。得克薩斯州的民主党參議員塞纓爾·B·馬克西大聲疾呼:“世界上哪有作為一等強國而沒有海軍之理!”或許正是他的這番宏論,才使日后同樣來自得克薩斯的尼米茲得以加入海軍并脫穎而出。
  1890年,當時的海軍中校馬漢提出了名噪一時的“海權論”,其核心論點是:海洋對于帝國的興衰至關重要,誰控制了海洋,誰就將擁有整個世界。
  馬漢的學說和名望很快傳遍全球,更為美國大力發展海軍提供了重要依据。
  1893年,克利夫蘭再次當選總統,他与海軍部一改過去民主党的傳統主張而轉向主張擴大海軍。
  到19世紀末,美國海軍已躍居世界第5位,應征入伍海軍的人數大大增加。隨著艦船和武器裝備日趨复雜,有關的教育培訓計划也大為改觀。由于海軍實力的增強,美國開始將傳統的沿海防御戰略轉為主動擴充的態勢。
  1898年2月15日,美國戰列艦“緬因”號在古巴哈瓦那港爆炸,艦上官兵大多喪生,美國方面指控占据古巴的西班牙為這一事件的主謀。
  2月25日,當時的海軍部次長西奧多·羅斯福電令亞洲分艦隊司令喬治·杜威集中艦隊向西班牙開戰。
  1898年4月27日,杜威率艦隊在馬尼拉灣以突襲方式重創泊于亞洲海岸的西班牙艦只。7月中旬,杜威指揮美海軍全殲西班牙著名的塞爾瓦拉艦隊。這場海戰只進行了3個小時便告結束。美方只有1人死亡,1人重傷,而西班牙死傷人數達400多人。胜利來得何其容易,以致“海權論”創始人馬漢發表了這樣的評論:“但愿美國今后再也不會同西班牙海軍這樣的弱者交戰!”
  同年底,美西戰爭以美方胜利告終,西班牙承認古巴獨立,將波多黎各、菲律賓、關島割讓給美國。
  這次胜利使海軍的威望達到了自1812年以來的最高峰。美國占領加勒比海和太平洋新領地這一事實,大大渲染和強化了美國海軍的作用,也給美國的內政外交帶來了深遠影響。
  曾任海軍次長的西奧多·羅斯福總統大力支持海軍的擴展。國會批准在1898年到1921年間,每年至少造一艘戰列艦,其間只有1901年因船厂負擔過重而沒有建造。同時,國會還決定,全面更新海軍軍官學校的教學設施,准備以富麗堂皇的法國复興式教學大樓和一幢宮殿式學員宿舍——班克羅夫特大樓來取代內戰前建造的日漸破損的磚樓。
  切斯特·尼米茲正是在這令人鼓舞的气氛中開始他海軍學員生涯的。1901年招收的這期學員共131名,是該校1845年創建以來人數最多的一個班。由于豪華學員宿舍剛剛開始動工,新學員居住條件還十分艱苦,尼米茲和一些學員不得不擠在臨時工棚里。夏天,酷暑難當;冬日,寒冷徹骨。不過,這一切對于來自窮鄉僻壤的尼米茲而言算不上什么嚴峻的考驗。
  他每日照樣4點半起床,學習到吹起床號。同屋來自愛達荷州的艾伯特·丘奇与他一樣刻苦,兩個人的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其間尼米茲因洗澡受冷患了肺炎,不得不住院一個月,耽誤了課程,但他很快又將成績赶了上來。有一次,他被叫到黑板上演算習題,他不照書本而是按自己設想的方式求出了正确答案,老師為此感到很惊奇。
  尼米茲在學習上富有主動精神,自學能力很強,他几乎不需要別人的講解,而是按自己的計划領會教學內容。海軍學校的啟發式教學法很對他的口味,而一些習慣于灌輸式教學法的學員則抱怨教員講的內容太少。
  尼米茲不僅學業优秀,還能抽出時間大量閱讀課外讀物,丰富自己的知識。但是,他很快意識到,有些最有价值的經驗不是從書本中能學到的,這使他更注重發揮主觀能動性,為明确的奮斗目標而學習,有針對性地刪繁就簡,領會實質。
  每年夏天,這個班都要离校實習,從事軍事科目訓練。尼米茲對一些教官故弄玄虛的作派十分不滿。他認為一個教官的威信來自于明晰、簡洁、正确的指令,而不是想方設法讓學員盲目地依從。
  在一次航行中,一個教官為學員做示范,但他發出的命令,把配合訓練的水兵弄得昏頭轉向。還有一回,教官試圖難為學員,他把學員的隊列完全打亂、顛倒,然后要求學員發6次口令把隊列恢复到原來的位置。有几個學員試了試,都沒有成功。教員十分自得,擺出傲慢的樣子准備給出他的答案。尼米茲站了出來,他准備擺脫教官的思路,運用极為簡單而又巧妙的方式解決問題。
  他自信地說:“我只需要兩次口令就夠了。”
  教官不相信,輕蔑地說道:“那么你就證明這一點吧!”
  學員們已經立正站好,尼米茲發出第一個口令:“解散!”
  他們照此做了。然后,尼米茲發出第二個口令:“面向我整隊集合!”
  學員們迅速排列成原來的隊列。
  尼米茲具有獨到的主見和個性,但他同時注重培養成就大事者的寬容和忍耐精神。
  由于尼米茲和同屋的丘奇學習成績优异,班上一些學員出于嫉妒心理,要求教員把他倆分開,而与學習差的學員同住。對此尼米茲并不樂意、但他還是接受了這一安排。漸漸地,他不再認為這是一种刁難行為,而去盡心盡力地幫助落后學員,使他們通過了及格線。
  海軍學校有它特有的軍營式風气,有些甚至不近人情。如,高年級的學生可以任意支使新學員,給他們起外號,還要求他們進行近乎于体罰的長跑。高年級學生聲稱,對新生的体罰是為了淘汰那些在极大壓力下缺乏自制力的人。尼米茲對這一切泰然處之,非常听話地服從高年級學員的指揮,這反而使高班學員自感沒趣了。童年時的尼米茲因為客人叫他“獅子頭”就大發其火,而現在他能夠這樣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這說明他已經由孩子成長為大人了。
  尼米茲繼承了爺爺開朗活潑的個性,樂善好施,廣交朋友,他認識的學員比他的大部分班友都要多。
  在校園橄欖球聯賽的季節,尼米茲認識了比他高一年級的比爾·哈爾西。比爾的父親威廉·弗雷德里克·哈爾西海軍中校是該校船藝系主任。每逢周末,尼米茲和其他學員都要乘威廉任船長的“切薩皮克”號鐵帆船去海上訓練。值得一提的是,比爾·哈爾西盡管比尼米茲年高一級,但在整個太平洋戰爭中一直位居尼米茲之下。比爾綽號“公牛”,是尼米茲手下的得力干將。兩人從學生時代培養起來的情誼在共同從事的事業中一直得以保持。
  一天傍晚,哈爾西練完球找到尼米茲,請他為自己遇到的麻煩出謀划策。
  哈爾西說,我們穿工作服練球被海澤軍官發現了,海澤給違反規定的4個人記了黑點子。我已經被記3次啦!再有一次,則要在星期天被圈起來練球了。如果我不打算在星期天練球,就得在星期六把3個黑點消掉。
  海澤上尉是個辦事嚴謹、毫不通融的軍官,他凡事喜歡循規蹈矩。對于這樣的軍官,尼米茲一般是不會触犯的,但好朋友遇到問題,尼米茲又不能坐視不管。他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近似于惡作劇的方案。
  海澤上尉通常在周三下午去市鎮購物,回來時常抱著大包小包沿軍人人行道回單身軍官宿舍。這天,他抱著東西從鎮上回來,向宿舍走去,走到人行道第一段路時,一個學員快步而出挺身向他敬禮,他小心地放下東西回禮。他抱起東西再走,到了第二段路時,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接著第三、第四段路又是如此。到了第五段路時,他只好大吼一聲“稍息!”
  第二周的星期三,學員們又如法炮制,站在各個路口向他立正敬禮。海澤上尉急了,揚言要開除他們,這才制止了這場鬧劇。這樣,學員穿工作服練足球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海澤上尉手上抱滿東西,本來可以不還禮的,”尼米茲對比爾·哈爾西說,“但我預料到他不會違反條例的。”
  比爾·哈爾西大笑不止:“我說過,你的高招會解決我的問題的。”
  1904年9月,尼米茲所在的班休假返校時,班克羅夫特大樓的第一個側樓已經竣工,他們作為高班生,住進了新樓。那時尼米茲已是戴三條杠的第8連連長。為了督促服裝店赶制畢業服,他們班被允許在課余時間“自由出入”安納波利斯大門,尼米茲曾回憶說:“我們充分利用了這個特權。”
  周六下午,尼米茲和同班的一些同學為了活躍生活,決定組織一次屋頂晚會。尼米茲負責去買啤酒。他身著袖上綴著三條杠、領上挂著三顆星的軍服,昂然走出軍營大門。
  在距离學校不遠的一家服裝店的后屋里,尼米茲把一打冰啤酒裝進箱子里。這家服裝店為了照顧一些特殊顧客,經常為他們代購啤酒。尼米茲在服裝店里遇到了一位頭發烏黑,身著便服的紳士。店主怕麻煩,未將穿軍服的尼米茲介紹給他。尼米茲拎著啤酒,有些膽怯地快步溜出了服裝店。
  星期六晚上在屋頂舉行的啤酒晚會十分成功。
  星期一,當尼米茲領著組里的同學去上航海課時,他惊奇地發現星期六下午在服裝店遇到的那位紳士正穿著軍服,坐在教員的座位上。他是利瓦伊·卡爾文·貝托利特海軍少校,海軍學校1887年的畢業生,最近才調來母校任教。
  尼米茲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兩天前的一幕被貝托利特回憶出來。尼米茲猜想,如果課后教官找他談話,那么他的海軍生涯怕要因之提前結束了。
  但那件事并沒有引起什么后果,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貝托利特似乎并沒有特別在意這位在服裝店偷買啤酒的學員,或許是認為此事無關緊要,而決定网開一面。總之,貝托利特沒有追究此事。
  但此事引起了日后成為高級將領的尼米茲的深思,他后來說:“這次越軌行為給我上了一課,它使我充分重視自己的過失。同時也使我懂得,對待初犯錯誤的人,應采取寬大為怀的態度,期待他們自己的覺醒,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信任。”
  多年以后,尼米茲不忘此事,一直希望能在部隊中再見到貝托利特,并當面感謝他。可惜終未如愿。貝托利特于1912年辭別人世。
  尼米茲曾寫信向爺爺訴說此事,爺爺寬慰他說:“孩子終歸是孩子,我希望那是德國啤酒。”
  海軍學員离不開航海,蔚藍色的海洋以博大的胸怀迎接著一代海上驕子。尼米茲和他的同學們曾乘坐在海軍中服役的第一艘潛艇“霍蘭”號潛入塞文河底。這條54英尺長、航速緩慢的潛艇喚起了尼米茲的探求之心,使他日后成為美國海軍知名的潛艇專家。
  1905年1月30日是個輝煌的日子,尼米茲和他的同學們結束了枯燥嚴格的學員生涯,即將正式踏入美國海軍的行列。他們身著藍色的海軍軍官制服,神采奕奕,雄心勃勃,怀著一顆邀游四方的浪漫心境憧憬著迷人的未來。
  尼米茲以他出眾的才能,富有感染力的人格魅力在1905屆學員班中脫穎而出。一個學員在1905年海軍軍官學校年鑒中撰文贊揚尼米茲,說他“具有荷蘭人勇往直前、從容不迫的性格”,作者還情不自禁地引用英國著名詩人華茲華斯的詩句來形容尼米茲是“一個對昨天感到愉快,對明天充滿信心的人”。
  在114名獲得畢業證書的學員中,尼米茲的各科總成績名列第7。他獲得最高分數的學科有數學、軍械、領航和巡航實習。全班名列第4的是羅亞爾·伊·英格索爾,他在尼米茲被任命為太平洋艦隊總司令的第二天也被任命為大西洋艦隊總司令。弗爾法克斯·利里名列第5名,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先后在“薩拉托加”號編隊、聯合防區作戰部隊、西南太平洋海區盟軍海軍部隊和東海岸邊防軍等單位擔任指揮工作。在1905年畢業的學員中,共有16人先后升為海軍少將以上的軍銜,可謂將星璀璨。
  對于把海軍事業視為終生歸宿的尼米茲而言,他的錦繡前景才剛剛拉開第一幕。他清楚地意識到,他的生命中已注入了海洋藍色的血液,他已初步實現了爺爺的殷殷期望。
  大約在同一時期,一种同樣的勇气和力量驅使著另一位也是出生于得克薩斯州牧人家庭的德裔孩子走上了另一條從軍之路。与切斯特·尼米茲不同的是,他一開始渴望加入海軍,但因年齡偏大,只得進入西點軍校學習。當然,他也充分利用了命運提供給他的一切机緣。
  他就是德怀特·德·艾森豪威爾。
  應該說,這一切并非陰差陽錯,而是歷史恰當的安排。艾森豪威爾与尼米茲無法在同一戰場上攜手并肩,卻都為人類反法西斯戰爭的胜利譜寫了光輝篇章。

  春寒料峭,山路崎嶇。切斯特·尼米茲畢業榮歸故鄉。這是個令人興奮的時刻,他看到,熟悉的輪船旅館依然面向遙不可及的海洋默然矗立。慈愛的爺爺須發斑白,身体已經日漸衰弱,當他看到曾經許給大海的孫子歸來時,臉上抑制不住洋洋得意的神情。尼米茲見到了日夜思念的母親。飽經風霜的安娜女士依然樂觀開朗,她對于儿子沒有太多溫情的話語,她的愛撫与關怀都化作了默默的行動。尼米茲身著戎裝与家人合影留念。他還抽空遍訪了童年的親朋故舊,重登了蒂維山,乘坐皮筏重游了瓜達盧佩河。
  短短的假期很快過去了。尼米茲從親人和朋友那里,從喜愛而熟悉的故鄉景色中汲取了新的勇气和力量。他從圣安東尼奧乘火車去西海岸,然后与同班學友布魯斯·卡納加一道,去舊金山“俄亥俄”號戰列艦報到。他們在一起工作一段時間后就分開了,但后來又几度重聚,兩人保持了終生的友誼。
  “俄亥俄”號戰列艦,是1898年國會根据擴充海軍計划批准建造的4艘戰列艦之一,剛剛結束驗收試航,它的排水量是1.2万吨,裝有4門12英寸和16門6英寸的火炮,最大航速17節。艦長萊維特·C·洛根海軍上校,是海軍軍官學校1867年畢業生。
  尼米茲還不到選舉年齡就成了“俄亥俄”號戰列艦上的一名實習學員,他比實際年齡顯得更為成熟。他已注意把成熟和理解力結合起來,形成一种在最困難的情況下應付自如的能力,他的這一本事對于擔任要職是有利的。
  在初登“俄亥俄”號戰列艦之前,尼米茲曾乘坐“馬薩諸塞”號和“印第安納”號戰列艦作夏季航行。這兩艘戰列艦曾參加杜威指揮的馬尼拉灣海戰,被譽為美國海軍的驕傲。盡管尼米茲海上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潛艇、小型巡洋艦和驅逐艦上度過的,但他對戰列艦一直情有獨鐘。
  尼米茲在戰列艦上的實習表現是突出的,艦長洛根上校向海軍軍官學校學術委員會作的第一季度報告中寫道:“學員尼米茲在來到‘俄亥俄’號艦上的短期表現很好。”第二季度末,尼米茲在艦長關照下,擔任過船艇官和艦面助理軍官。洛根的評語是:“學員尼米茲是一個优秀的軍官,我高興地把他推荐給學術委員會,請給予最优先的考慮。”
  尼米茲上艦不久,曾隨“俄亥俄”號進行過一次難忘的遠東之行。在作學員時,尼米茲一直把日本作為潛在的敵手來研究,并把太平洋當做模擬戰場。海軍艦隊演習也常以日本為對手,這一點并不奇怪,因為當時的日本已擁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海軍力量。尼米茲沒有想到,模擬的敵人在30多年后竟成了真刀實劍的對手。
  “俄亥俄”號作為美國亞洲艦隊的旗艦駛抵遠東海域的時候,日俄戰爭爆發了。1905年5月,對馬海戰掀起了狂濤巨瀾。由傳奇戰將東鄉平八郎指揮的日本艦隊擊敗并最終消滅了俄國海軍波羅的海艦隊。在此之前,東鄉海軍上將統帥的日本海軍還擊沉了俄國遠東艦隊的大部分艦只。對馬海戰的胜利奠定了日本在這一輪日俄戰爭中的胜局,日本陸軍趁勢占領中國的旅順港,俄國沙皇被迫接受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的斡旋,承認失敗。
  日本天皇在御宮花園舉行歡慶胜利的露天晚會,款待以東鄉為首的日本海陸軍官兵。日方出于禮貌,也邀請泊于東京灣的“俄亥俄”戰列艦的美國客人參加。艦上的高級官員對赴宴不感興趣,于是委派包括切斯特·尼米茲在內的6名代表出席。正是在這個場合,尼米茲開始了日后值得回憶的時刻。
  皇宮花園里擺滿了桌子,大約有二三百張,每張桌旁都高朋滿座,笑語聲喧。由于交通問題,尼米茲他們6位代表來遲了,只好坐在靠近出口的位置上。這位置對他們是恰如其分的,他們在戰將云集的宴會上顯得年輕而毫無經驗,他們原本就是缺乏閱歷的旁觀者。
  香檳酒泡沫四濺,香气恰人,這是從旅順港繳獲的俄國香檳。晚宴在陣陣歡呼聲中達到了高潮。美國人看到了東鄉將軍正向他們這邊走來。宴會臨近尾聲,東鄉等人准備离席退場。
  從“俄亥俄”號來的這群初出茅廬的年輕水兵酒興發作,決定邀請這位久已仰慕的日本將軍与他們一起喝酒。這突發奇想的勇气來自于得克薩斯的尼米茲。他也理所當然地被推舉為攔截者。
  出乎預料的是,東鄉將軍愉快地接受了這几位陌生的美國青年的邀請。他与大家一一握手,喝了一口香檳酒,然后用流利的英語与他們交談。東鄉平八郎在英國呆過7年,先為學生,后來成為一艘輕巡洋艦的建造監督。當尼米茲成為威風凜凜的太平洋艦隊司令時,他的對手是日本海軍不可一世的海上巨霸——山本五十六。尼米茲對東鄉平八郎的顯赫業績和平易近人的作風始終充滿敬意和怀念。
  國際關系變化多端。美日之間的和睦關系由于俄國海軍的戰敗而日趨緊張。朴次茅斯條約結束了戰爭,但激怒了日本人。它沒有允許日本為恢复受戰爭破坏的經濟而索求賠款。日本領導層認為,羅斯福有意偏袒俄國。
  在這种情況下,羅斯福總統決定把美國的主要艦艇撤出遠東地區。7月中旬,“俄亥俄”號啟程返回本國港口。但一批經過挑選、才能突出的人則被留了下來,尼米茲和同學卡納加都在這一行列。他們被轉到歷史悠久、曾隸屬杜威艦隊參加過馬尼拉灣海戰的“巴爾的摩”號巡洋艦上。
  雖然長期漂泊在外,尼米茲仍然与家庭保持著密切的聯系,這种聯系是通過書信的方式進行的。對尼米茲而言,寫信似乎是發自內心的一种自我表現形式。通過寫信,可以整理思想,不受干扰地抒發自己的感情。因此,無論身在何處,他都要給母親和爺爺寫信,給爺爺的信似乎更為頻繁一些。
  1906年12月12日,21歲的尼米茲在菲律賓群島的甲米地寫給爺爺的一封信里說,他參加了少尉軍銜的考試,估計過關沒有問題,他正在努力爭取自己指揮一艘艦只。
  信中寫道:“上級已經通知我,一旦‘帕奈’號炮艇正式編入現役,就讓我去當艇長。它從現在算起還有兩個星期就可以服役了,將在南部菲律賓島嶼間巡航。看看這個地區的大地圖,你就知道它包括的范圍有多大。也就是說,我將可以隨炮艇訪問想去的任何港口。……艦員總數大約30人,允許由我挑選。我一定要選出一群优秀的艦員。”
  1907年1月31日,切斯特·尼米茲和布魯斯·卡納加被正式委任為海軍少尉。不久,尼米茲在馬尼拉灣出任“帕奈”號炮艇艇長,卡納加則指揮另一艘炮艇“巴拉圭”號。只要條件允許,他們就設法在一起航行。他們的任務是巡邏,實際上也是向被征服的菲律賓人和蘇祿群島上的莫羅人“炫耀武力”,航行几乎沒有遇到什么麻煩,和平時期的巡航是激動人心的,他們享受著天天駛向陌生地方的樂趣。
  除炮艇外,尼米茲還負責管轄一個駐有22名海軍陸戰隊員的小型軍港——波洛克。這是棉蘭老島的一個狹窄港口,尼米茲花了一些時間在這個小島上工作。
  尼米茲在家信中寫道:“那些日子過得挺有意思,我們沒有電台,沒法寄信,沒有新鮮食物,但打獵的時間很多。有一個水兵曾說,有朝一日在這個海嘴子里將再也看不到一只野鴨了。”
  業余時間,尼米茲向水兵們講述從爺爺那里听來的故事。他的故事總有吸引人的情節和惊人的妙語。漸漸地,他成為一個講故事的專家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尼米茲講過的故事在海軍中廣為流傳。
  波洛克小型基地的田園生活很快被打破了。日益加劇的美日矛盾波及到在美國的日本僑民。由于大批日本退伍軍人涌向加利福尼亞尋找出路,沖擊了西海岸的勞務市場。舊金山采取隔离日本小學生的辦法進行報复。在羅斯福總統干預下,這种作法才得以停止。与此同時,戰爭恐懼席卷著美國的亞洲艦隊,一直擴展到棉蘭老島。1907年7月9日,羅斯福總統發布命令,把美國戰列艦從大西洋調到太平洋的舊金山。
  熟悉海戰史的人們不會忘記,僅有6艘戰列艦的日本海軍,在東鄉的率領下,以“分而殲之”的方式,將擁有16艘現代化戰列艦的俄國遠東艦隊逐個擊敗,接著又摧毀了從大西洋調來的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如果日本想對美國采取軍事行動,時間必然選擇在大西洋艦隊調往太平洋之前,而首當其沖的進攻目標顯然是美軍控制的菲律賓軍事基地。
  尼米茲和“帕奈”號應召調到甲米地海軍基地,情況如此緊張,以致于尼米茲在軍艦駛近馬尼拉灣之前,曾計划派登陸小分隊作為前導,去偵察一下美軍是否還占領著那塊地方。
  炮艇停泊后,尼米茲身著白色制服,挂著佩劍向基地司令官尤·羅·哈里斯海軍少將報到。哈里斯是一位鐵面無私、不苟言笑的人。他用粗暴的態度向尼米茲發布命令:由尼米茲擔任尚未服役的“迪凱特”號驅逐艦的艦長。
  尼米茲并不介意哈里斯的態度,他知道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任命。通常,即使在緊急情況下,也絕少讓一個22歲的海軍少尉去指揮驅逐艦。与他同時期的海軍軍官,如斯普魯恩斯、哈爾西和金,都是在26歲到36歲之間開始擔任驅逐艦艦長的。
  哈里斯海軍少將連尼米茲回“帕奈”號取衣物的時間也沒給他,用自己的小艇全速送他到“迪凱特”號上任職。
  尼米茲少尉深知責任重大,他的首要任務是在48小時內把這艘艦只弄到60海里以外的奧隆阿波干船塢,修繕待命,做好航行的一切准備。
  初看起來,“迪凱特”號狀況很糟,一些重要設施丟失了,艦上沒有糧食,沒有油和淡水。當尼米茲抵達時,只有一個值班的菲律賓人歡迎他。其他官兵在尼米茲到達之后才陸陸續續前來報到。
  尼米茲沒有气餒,他是一個善于迎接挑戰的人,他從來都把解決難題當作發揮自己才干的良机。經過全面檢查,他對于修复該艦有了充分把握。“迪凱特”號實際上是与“俄亥俄”號同期建造的高質量艦只,只是由于久未使用,零部件出了問題。
  尼米茲善于交往的本領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他以前通過打扑克結識的几位后勤部門的准尉,為他提供了一切方便,用最快速度把大批裝備、煤和水運到了“迪凱特”號艦上。尼米茲和他的船員日夜不停地工作,使這艘艦在限定時間內達到了最佳狀況。
  尼米茲終于可以松口气了。當他搭乘運送水手的汽艇返回海岸時,臉上洋溢著樂觀、自信的神情。他凝望著馬尼拉灣深藍色的海水和遠處樹木林立的山丘,心情平靜而輕松。他的經驗進一步增長了,他沒有辜負上司的期望。
  強大武力的威懾作用有時是頗為靈驗的。當太平洋艦隊厲兵襪馬,大西洋艦隊浩浩蕩蕩開回舊金山時,日本政府開始表示他們的和平愿望——邀請美國艦隊訪問東京灣。恐戰气氛漸趨平靜。
  羅斯福總統抓住時机宣布,由16艘戰列艦組成的“大白艦隊”進行包括美國西海岸和日本水域在內的環球航行,借以向世界各國展示美國海軍的實力。
  在此之前,体重達300磅、肚皮隆起的國防部長威廉·霍華德·塔夫脫作為和平使者出訪了許多國家。尼米茲少尉負責塔夫脫部長在菲律賓的航行活動。
  尼米茲為這位肥胖的使者制作了一張特殊的躺椅,還為他講述了一些“難以置信的得克薩斯的故事”。据說,這些精彩的故事將塔夫脫部長迷住了,以致于他在1909年榮任總統之后,特意到得克薩斯購置了一幢二層別墅。
  尼米茲擅長交際的才能發揮得越發淋漓盡致了,他不僅善于一視同仁地對待下層軍官,而且也顯示出与任何政治派別的在職官員打交道的本領。他是一個党派傾向不太明顯的人,卻善于協調關系。
  轉眼之間,尼米茲在遠東服役已近3年,他渴望早些回國,渴望找机會回家鄉探親。他本有可能搭乘“緬因州”號或“亞拉巴馬州”號戰列艦回國,但這兩艘艦只已經脫离“大白艦隊”,正以緩慢速度繞道駛向美國東海岸,而“大白艦隊”在訪問新西蘭、澳大利亞、日本和中國之后,要到1909年2月,才能返回美國。
  1908年春天,尼米茲在例行工作之后,經南中國海到了號稱“東方巴黎”的法屬印度支那首府西貢港,他對這次旅行十分滿意。然而,同年7月7日,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尼米茲在駕駛“迪凱特”號返回馬尼拉灣時有點疏忽大意,沒有測定方位,只是粗略估計了一下,也沒有觀察潮起潮落,致使艦艇在馬尼拉灣南面的八打雁港口擱淺在泥灘上。
  事情發生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卻有可能使尼米茲的美好前程毀于一旦。在那個漆黑的夏夜,退出泥灘的各种嘗試均告失敗。這時候,尼米茲耳邊響起了神靈般爺爺的聲音,“對你還無法預料的事情不要憂慮”。尼米茲很快鎮定下來,他在甲板上架好帆布,處惊不亂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黎明,一艘碰巧路過的汽艇把“迪凱特”號拖出了淺灘。事情似乎就這樣迎刃而解了,一切都可以掩飾得如同沒有發生一樣。然而,逃避責任是与尼米茲的性格格格不入的,所以他立即將這一事件作了如實的匯報。
  按照海軍條令,造成擱淺要進行調查,必要時對肇事者要給予處分。因此,尼米茲被傳訊到“丹佛”號巡洋艦上出庭受審。
  法庭鑒于尼米茲能夠主動交待問題,且是初犯,而且還有八打雁港口海圖不詳等客觀原因,決定對他從輕處罰,由美國駐菲海軍司令以“疏于職守”之錯給予當眾警告處分。
  軍事法庭給尼米茲帶來了一些麻煩,但對他的前程几乎沒有造成什么影響。相反,由于這一意外事件,他回家探親的時間反而提前了。因為他被解除了“迪凱特”號的指揮職務,不需等待“大白艦隊”來到菲律賓海域,而在宣判后兩星期就踏上返鄉之途了。
  切斯特·尼米茲乘坐“蘭杰”號炮艇駛向美國,同行的還有海軍軍官學校1905屆的3位畢業生,他們是格侖·歐文·卡特、約翰·赫·牛頓和亞歷山大·沃茲沃思。
  1908年12月初,“蘭杰”號抵達波士頓,探家心切的尼米茲立即轉乘火車去得克薩斯。
  亨利爺爺的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已經無法正常行走。年輕的尼米茲心里很不好受,他盡可能地在輪船旅館多呆了一些日子。
  這是爺孫倆最后一次見面,孫子的來訪給衰老的爺爺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當尼米茲重返大海一年之后,爺爺听到了孫子沒有因“迪凱特”號擱淺事件受到影響,而是從海軍少尉一躍升為海軍上尉的消息時,病痛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他高興地說:“我的孩子一帆風順。”
  次年,即1911年4月26日,這個值得自豪的老人在平靜中死去,終年85年。他經歷了曲折丰富的一生,他的質朴而又深刻的思想深深影響著一個抱負遠大的青年。他心中執著的期待——貢獻給大海一位“山里來的海軍上將”的目標正在一步步化為現實。
  1909年1月25日,尼米茲結束探親之后,被調到潛艇第1支隊任職。他做學員的時候,曾在海軍第一艘服役潛艇“霍蘭”號上學習,深知潛艇工作的辛苦。他清楚這絕非一件好差事。當時潛艇作為攻擊性武器的特殊作用還遠遠沒有顯示出來,按尼米茲自己的話講:“在那些日子里,潛艇是一种非驢非馬的東西。”而戰列艦是艦隊里最具吸引力的軍艦,被認為是青云直上的階梯。尼米茲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之情,他要求到任務繁多的戰列艦上工作,但未獲批准。
  尼米茲的可貴之處在于,當他意識到有些事情自己無法解決時,就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全力發揮。這正是尼米茲得以脫穎而出的捷徑。而許多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往往因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或者怨天尤人,或者心灰意冷。
  尼米茲克服了消极情緒,全身心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由此他又獲得了一個重要經驗:大部分工作,無論多么乏味,只要專心致志,刻苦鑽研,就一定能夠獲得很大的成功。
  他出色地指揮過“潛水者”號、“甲魚”號、“獨角鯨”號潛艇之后,開始進行革新實驗。他提出拆除排泄毒气和易于爆炸的汽油發動机,而代之以新型柴油發動机。他的努力獲得了成功,從而被公認為潛艇柴油發動机權威。

  ------------------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