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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大醮會之日,為了逃避得了“亂世帝王心理綜合症”的太上皇,一女
  子跳入了冰涼刺骨的龍首渠。

  道會苑原是京都的大花園,方圓百里,是京中公共游樂場。
  本來冷冷清清的道會苑,今日忽然沸騰了,人山人海!
  假山上搭了一個高台,台上高坐三尊神像,左為釋迦如來,右為元始天尊,而當中那個頭戴沖天冠身穿衰龍袍的其實非神,乃常人也。
  常人非常,是當今皇帝宇文贇;當今皇帝已非皇帝,他不久前已傳位給宇文闡太子,自己再升一級太上皇,自稱天元皇帝,太上皇才二十歲,皇帝才七歲。這种局面的產生,出于寵臣劉昉、鄭澤兩人的高見,近來宇文贇悶悶不樂,總覺得朝臣不太尊重他這個皇帝。兩個寵臣挖空心思,劉昉以為讓皇帝升為太上皇,尊為天元皇帝,威望便与天齊了;鄭譯則認為這還不夠,務必把這個天元皇帝置之于如來、天尊之上,讓如來、天尊當這個活人的挾持菩薩,那威望即不可思議了!為了遍告天下,便有今日這個盛大的集會。
  今日是大醮會。由于百姓苦于兵役、苛政,天下庶民十分之一道入寺觀為僧為道,所以,六年前周武帝下令罷沙門、道士,勒令還俗,同時禁佛道二教,焚毀經、像,這是因為政治的需要;如今,為了大樹特樹天元皇帝的圣威,又重新請釋迦如來、元始天尊出來幫忙,不僅開兩教之禁,還舉行了盛大的醮會祭神,這也是政治的需要!
  高台前面還有一個次高的平台,平台正中供奉著觀音菩薩和王母娘娘,五個“天皇后”列坐兩旁。
  次高平台之前又有一個稍低的平台,正中坐著皇帝宇文闡,兩旁列傳著文武朝臣。
  這樣,廣場上人群翹首北望;那平台層層高升,當真也給人崇高庄嚴的感覺。
  此刻,高台上的內史上大夫鄭譯宣布天元圣旨:
  大赦天下,改元大象元年。皇帝新居皇宮日正陽宮,天元皇帝所居宮殿號“天台”。今后群臣要見天元皇帝,必須齋戒三日,沐浴方可。士大夫的女儿如要出嫁,必須朝廷過目批准才行!
  大醮開始!
  于是,磬鈸齊鳴,笙歌交作。數百名僧道如過江之鯽,穿梭魚貫,騰挪舞蹈。“他們手搖法器,口誦經文,如痴如醉。
  京師的十來万仕女百姓則如狂如沸!
  從此可以自由當和尚了!
  從此可以自由當尼姑了!
  從此可以自由當道士了!
  老百姓的喜悅是真心的,成佛成仙雖是渺茫,但能自由當和尚、道士,則意味著可以逃命,可以活下去,這,就足夠了!
  繼而,散樂囂張,管弦并奏。時而如狼嚎于野,時而似鬼哭于墳,凄厲處傷心動魄,淫蕩處蝕骨銷魂。突然,一陣顫音如發情的雌貓號叫,尖厲而又刺激,令人不禁打了個寒噤……李德林痛切地思索:難道音樂除了發泄獸性与情欲外,人們的心中已經空空如也了?
  在第三級平台上伴駕的李德林忽然覺得自身是在亡齊的鄴都。這音樂他太熟悉了,确是北齊的音樂。他略一思忖,頓然明白:去年鄭譯派人到亡齊征召齊廷散樂的樂師,今日總算有個出處了。
  他暗自思忖:其實音樂是最能表現一個國家、民族的精神的,古代延陵季子听罷列國的音樂,從而對每個諸侯國的前途。吉凶、禍福一一作出判斷,后來的歷史證明了他的預言絕非信口雌黃。當前獸性的叫囂,淫蕩的宣泄,沒落的哀鳴,絕望的呻吟……可謂貨真价實的亡國之音了!
  他与高熲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發出了一聲歎息。
  一陣驟雨般的鼓點淹沒了他們的歎息。近千人的鼙鼓隊潮水般涌了上來,打鼓者全是姑娘,半裸的姑娘,她們環台蠕動,不斷朝台上拋著媚眼,時而挺胸,時而凸臀,時而高高地翹起大腿,作种种性的暗示。能裸的部位她們全裸了,不能裸的部位也在表演中著意加以刺激性的突出。這舞蹈實是在展覽無恥。
  天元皇帝以及他的朝臣貪婪地盯著鼙鼓隊,雙珠凸出,差不多要掉下來了。有的則談笑風生,唾沫橫飛,在議論最下流的話題。
  李德林猜想:這些尋常百姓家的女子大概是心甘情愿作此無恥的表演的。皇帝的好色朝野皆知,她們的勾引舉動万一奏效,被皇帝選入宮,哪怕是當個极普通的宮女,那么一生的衣食無愁了,簡直情同秀才的中選了,往后再也不愁成為餓殍迭臥路邊以蒼蠅當被子蓋了!
  這時几個太監下了看台,當場點了數十名打鼙鼓的嬌娃充實內宮。于是,鼙鼓隊受了极大的鼓舞,跳得更加瘋狂,扭得更加露骨了……
  李德林忽然想起北齊的一段往事:自父親去世之后,他一直在家服侍多病的母親。二十三歲那年春,一個春和日暖的早晨,母親忽然對他說:公輔儿,你本有名無字,這“公輔”之字是當朝大人物魏收給起的,他說你的識度天才,日后必位至公輔,故字曰“公輔”。儿今名聞天下,再不出仕便是母親誤了你。母親既有這個心病,你能不醫嗎?于是,他才走入仕途,先為王爺高水皆的師友,后舉秀才,考為上第,授殿中將軍。這時,正當北齊開國,高歡的第二儿子高洋臨朝。僅數年之內,他目睹高洋干了三件有史以來出奇的事:一是几乎淫遍了有姿色的宗室之婦;二是發太行山以東二千六百名的寡婦到前線“勞軍”;三是屠殺了手無寸鐵的先朝王族二十五家三千多人,拋尸漳河之中。當時,送二千六百寡婦去勞軍,也是聲勢浩大的鼙鼓隊……這哪是皇帝?明明是禽獸嘛!于是謝病還鄉,閉門養德。這是他第一次辭官。后武成帝臨朝,政治清明,他又人仕為散騎侍郎、直机密省;天統初,直中書,遷中書舍人,掌詔浩。他眼看齊后主連誅斛律光和蘭陵王高長恭兩個棟梁之臣,已知國將不國,恰逢丁母憂,因而去職,守喪于博陵老家,成歸隱之志。過三年,齊亡。周武帝宇文邕入鄴,當天便命令小司馬唐道和到他家中宣諭,說:“平齊之利,唯在于爾。”于是,伴駕云陽宮,武帝以鮮卑語對朝臣說:“我聞德林名,是看了齊朝詔書來的。常以為他是天上的人,不料,今日能為我所用!”其時神武公竇毅緊接著說:“臣聞圣主得麒麟鳳凰為瑞,但此物雖瑞而不可用;今陛下獲德林,遠胜麒麟鳳凰多矣!”其實,德林也以能逢武帝這般明主深以為幸。不料,時過一年,武帝竟突然英年早逝,換來的卻是一個狂悖絕倫的昏君,也就是眼前這個二十一歲的宇文贇!
  命運!人是不能不承認命運的……
  鼙鼓隊過后,又是舖天蓋地的跑旱船。
  彩扎的旱船之多,數不胜數,几乎蓋滿了道會苑的整個廣場。在威風鑼鼓的伴奏下,無數五顏六色的旱船顛簸起伏著,似乎底下真個有潮水瘋狂地澎湃著。旱船群的中心是一只寬長一畝許的大渡船,上載文武官員,還有士農工商……那大渡船不住地搖擺著。
  李德林猛然覺得自己便置身于船中。是的,這北周看來也不過是一只大渡船……一個航程极短的過渡朝廷!
  便在此刻,天元皇帝突然站了起來,手往東邊人群一指,激動地說:
  “那一個,快……快去找來!”
  諸太監順著帝之所指,茫然地望東邊。
  “還不快去!”天元帝焦急了。
  一個太監困惑地說:“那儿無有女娃,全是男的……”
  “便是那個瓜子臉少年!”天元帝更加著急,指指戳戳道,“她是女扮男裝,錯不了!快!”
  于是,三個太監急奔下台,排眾朝東邊的人群扑去。
  那瓜子臉的少年确是女扮男裝,她手執一根刻有長孫氏的羽箭;雙眼不住地往場上掃瞄,想尋找她日夜思念的那個姓長孫氏的軍校。她從鄴城不遠万里來到北周的都城,在長安帝京已尋找了三個月,仍無著落。今日是京師最大的一次集會,心想要找那個不知名的大恩人只能指望這一遭了。
  她在東邊巡視了一遍,不見要找的那人,便沿著禁軍的行列逐個檢察,邊走邊看,漸至道會苑的北面,便在這時,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三個太監。
  “姑娘恭喜,天元皇上看上你了!”一個年長的太監說。
  那姑娘一愣:“我明明是男裝啊……”突然害怕了起來,她早聞這個北周的皇帝十分好色,剛才又目睹太監們在場上帶走了几十名新宮女,仗著男裝以為不會有事,偏又出事了!
  “你是女扮男裝,我們皇上一眼就看出來了!”另一個太監說。
  姑娘望一眼身邊奔騰的龍首渠,心倒鎮定下來。她說:“好,我跟你走就是。不過,我有一問……”
  “姑娘盡管問。”年長的太監笑嘻嘻說。
  姑娘亮出了白羽箭,“看,這箭杆上的記號,這京都可有一個姓長孫的青年……”
  年長的太監答道:“有,好多個,……他叫什么名字?”
  姑娘搖搖頭:“他箭法很好……”
  “很好的也有好几個……”
  “他二十多歲……”
  “二十多歲,我倒識得一個。他叫長孫晟,是個神箭手,宮中的司衛上士……”
  “東征齊國時,他去過齊都鄴城嗎?”
  “去過……不過,他不在京都了,到襄國宣詔……”
  老太監話說半截,那姑娘突然縱身一躍,一頭栽進龍首渠中。
  三個太監嚇呆了,待回過神來,連忙大喊:“快!救人……快救人哪……”
  時為暮春三月,關中猶寒,龍首渠深且急,濟濟人群竟無一個見義勇為的人。待禁衛過來,那姑娘早已不知去向了……

  這一天晚上,李德林、高熲、顏之推、顏之儀竟不約而同,都來到了休祥坊元岩家中。
  元岩的口腔內壁被掌裂多處,雙頰紅腫,說起話來,口齒有些不清。他將四人讓人書房,便不言不語地坐在座床上。他對四人枉駕來訪,自是感激于怀,但同時也感到气悶,這不僅是因為自已被革職在家,也因為一向志同道合的高熲、李德林那一日于殿上竟然作壁上觀,一句也不肯為宇文孝伯、王軌他們說情,實在是見死不救了。
  時在座者均已進入不惑之年,元岩的心思都能感受到,頗為尷尬,真個是坐也不安,去也不宜。
  為了打破僵局,高熲尋思了一陣終于找到了一個話題,他沖著顏之儀的哥哥顏之推說:
  “介兄,你可是真正歷盡滄桑了,當此艱難時世,必有真知灼見相教!”
  介,是顏之推的字。他与弟弟之儀早年一同仕梁。二十六年前,西魏(旋為北周)攻陷梁都江陵,生俘梁元帝蕭繹。于國破家亡之際,弟弟之儀隨大隊俘虜來到北周的長安,之推則義不降敵,獨攜家小投奔了北齊。想不到的則是齊也終被北周所滅,前年他又歸順北周。如今是周朝的御史上士。高熲的話實是能触及他心中的痛處,只得苦笑道:
  “介也如扑火之蛾,能有什么真知灼見!”
  高熲則贊揚道:“介兄于國破之際,獨攜家小,涉黃河砥柱天險,投奔北齊,時人莫不為之惊歎……”
  顏之推忽然雙目閃亮,實有得色。
  高熲又繼續說:“听說齊文宣帝還特地召見,讓你為中書舍人,侍從左右……”
  顏之推突然臉現憂慘之色,幽幽言道:“便是因為侍從文宣帝左右,凡事看得深切,下愚方知自己是燈蛾投火了……須知,文宣帝乃是北齊開國第一帝,行為卻狂悖万端,荒謬絕倫!他將母太后從床上掀倒于地,箭射丈母娘,淫遍了宗親之婦!這哪里是開國之君?他開的是滅亡之局啊!”
  他說到這里,望著李德林贊歎道:“公輔兄,你當年真是目光如炬,一看情形不對,便辭官引退……”
  他又轉望著高熲,說:“昭玄兄,令尊當年也是個高明的人,他毅然去齊歸周,這就少當了一次亡國的臣虜!”
  李德林朝顏之推揖道:“國破家亡的事咱們都經受過,這自然是令人難堪的事,但兄弟又想,假如我們能從難堪的事中引出可貴的教訓,那就不算是完全的失敗者。介兄,你想過梁國滅亡的原因嗎?”
  顏之推道:“其時,元帝蕭繹已在江陵稱帝,八弟蕭紀也在四川稱帝,王侄梁王認為自己是昭明太子的儿子更可以稱帝,但他勢單力薄只有投靠西魏指望當儿皇帝一途了。試想,半壁江山,一旦分裂成三國,哪有不亡之理?結果,尉遲迥攻下了四川,于謹、長孫儉打下了江陵,唯有投誠于周的梁王,守荊州彈丸之地,為后梁之主,當一個小小的儿皇帝罷了!你們說,梁亡于什么原因?”
  “亡于不讓!”高熲脫口而出,“夫子溫良恭儉讓以立身處世,梁武帝子孫見利忘義,骨肉相殘,自然就滅亡了。依我看,北齊的覆滅也全在缺少謙讓精神。整個齊史只不過是高家兄弟叔侄在殺來殺去最后同歸于盡!”
  李德林心中大不以為然:哪里僅僅是少了一個“讓”字?是什么道德也沒有了啊!自漢魏之交一直到現在,五百年了,天下大亂特亂,究其原因,歸結起來便是一句話:道德淪喪!道德的瓦解,起于帝王將相,好像下雨,又如破竹,都是由上而下來的。它說到底是普天下人的生存公約,這公約一毀,人欲橫流,大家都可以亂來了……這道理又不足為他人道了。
  元岩雖然挨了接,又罷了官,依然忠心不滅,悶悶不樂地說:“你們說的,是君父的事,我們作為臣子的,難道就沒有責任了?”
  他想引導大家克己复禮,當個大忠臣。
  李德林笑對元岩道:“君山兄言之不差。你的意思自然是要我們也當個大忠臣,跟著你,當殿為宇文孝伯等人說情……”
  “不是跟著我,這叫同舟共濟!”元岩糾正道。
  “是該同舟共濟……”顏之儀也附和道。
  “你們說的都對,”李德林笑道,“我本已准備直諫几句,但一轉念,怕給后日的史官出難題,便不說了!”
  大家莫名其妙地望著李德林,那意思都是追問:什么難題?
  李德林不慌不忙地說:“今日我們在座的五個人,本來都不是本朝大周的臣子是不是?顏家兄弟是梁國來的;區區与高昭玄又是從齊國來的,而君山兄卻是魏朝的舊臣,假如一日之間我等五人都舍命死保宇文孝伯一干人,那么,他日史官一定會擱筆興歎:大周的舊臣怎地一個也不吭气?全讓那些外國歸附的人當了忠臣!于是,他們就不得不挖空心思考證:莫非那些直諫的人急于表忠?或是愛出風頭?再不然是朝會的時間太短促?”
  顏之儀听到這里沉不住气了:“公輔兄,那一日,大周的舊臣實在是沒有一人想犯顏直諫呀!”
  “不錯,正是如此!”李德林依然微笑,“不知各位兄台想過沒有:原來的周臣為何一個也不吭气?”
  這話的份量很重,對在場的人都是當頭一擊:本朝的人對事關社稷興亡變故都冷漠得無動于衷,都“同舟不濟”,我們忙個什么呢?大家都不得不陷入沉思了。
  李德林又道:“其實大周本朝官員居多還是想當忠臣的,我們可別誤解了他們。”
  元岩激動地問:“那他們因何殿上不發一言?”
  “這……”李德林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想,大概他們非常清楚:當今皇上有一塊心病,任你怎么說也于事無補。”
  “什么心病?你說!”顏之儀問。
  李德林心想:你怎么傻到這個地步,連皇帝前后左右的事都不留神!梁天正皇帝蕭紀与元帝蕭繹是叔奪侄位。齊孝昭皇帝高演又是叔殺侄篡位,接著長廣王高湛又篡奪了侄儿高百年大位,最后,于國破家亡之際,叔祖高潛又篡了侄孫高恒的皇位,最近新建的陳朝,那陳子華也是殺侄篡位。至于本朝宇文護連殺孝閔与明皇二帝的事更是触目惊心了!這些事件,雖然都沒發生在當今皇帝身上,但是,每一樁每一件都如燒紅的烙鐵,烙在他的心頭。這對他的想象,思慮、判斷,尤其是處理朝政,會產生何等奧妙的影響?恐怕只有天曉得了!
  “你說,他有何心病?”元岩追問著。
  “是啊,皇帝到底有什么心病?”高熲是明知故問,因為他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李德林暗忖:這心病其實也不易說清,姑且叫作“亂世帝王心理綜合症”吧!但這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只得推說:“其實,我也說不清。不過,他的殺齊王憲,誅宇文孝伯、宇文神舉和王軌,以及封自己為太上皇,推出七歲的儿子去當小皇帝,肯定与心病有關!”
  大家再不作聲,都暗暗琢磨李德林的話,似是有所發現,忽又朦朦朧朧。
  高熲忽然覺得:帝王才是人間最大的謎,猜得透便逢凶化吉,猜不透确是伴君如伴虎!
  這時,屋外乒乒乓乓一片亂響,大家不免吃了一惊,全都站了起來,都往坏處想:莫非禁軍來抄元岩家?這年頭,何事不會發生。
  倒是元岩安坐不動,恬然道:“無他,那是牆外搶建‘万善尼寺’,皇上嚴旨限期完成,所以工匠連夜施工。這事你們不知道?孝閔皇帝被害,元皇后也被宇文護廢為尼姑。前不久,皇上想請回這個為尼的伯母,恢复她為孝閔皇后,但她宁愿為尼,也不回宮為后。所以,皇上決定,將她原來修行的尼姑庵,按皇宮的規模,擴建為‘万善尼寺’。”
  大家听罷,都微微點頭。所謂元皇后,乃是魏文帝第五女,名胡摩,封晉安公主,下嫁給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覺。想當初她父女的情怀必然是:討好宇文泰使他不至奪去大魏江山,再不濟,也讓女儿當開國之君的皇后,無中取一個有。但人算不如天算,全落空了。所以,看來元胡摩是鐵心當尼姑了!想到此,大家都暗暗歎息。這亂世,非但皇帝難當,皇后也是難當得很。
  這時房外走進了兩個人,一老一少。大家霍地立起迎迓。那老的名姚僧垣,位居長壽縣公、驃騎大將軍,其實他是個醫生;以醫術致此高位者,古今罕見,可見功夫實在非凡。這個名醫曾侍候過梁元帝,于謹下江陵時為于遵所得。宇文泰聞此,立即派專使想接回長安,但遭于謹婉言拒絕。他說:“吾衰暮多病,今得此人,欲与之偕老。”宇文泰也無可奈何,請他入宮當太醫是不成了,但封他做大官于謹便不好阻撓了。一旦為官,皇家動用時就方便一些。于是,這個姚僧垣的官便愈升愈大了。但官一大,凡人勞動他就不容易了。接著,大家的目光又投注在那少年身上。
  少年名楊勇,是楊堅長子。原來姚僧垣是沖著楊堅的面子來給元岩治傷的。
  “長壽公,”高熲揖道,“今上龍潛東宮時,你常給看病,皇上他早年是否得了心病?”
  姚僧垣一怔:“此事甚秘,你從何得知?”
  大家吃了一惊,微笑地望著李德林。
  那姚僧垣一看,心中即明白了几分,沖著李德林笑道:“原來你也是名醫,但醫國不醫人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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