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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紀曉嵐听得意樓老板娘說臨清州的神醫姓黃,立刻聯想到藥方紙上的水印“甘八畝田”,估計這可能不是一般的巧合,隨之精神一振,旅途的勞累一下子全消,他急忙問那黃神醫叫什么。
  如意有些奇怪地看著紀曉嵐說:“黃鐵崖呀!!臨清州的小孩都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儿子叫黃炳堂,父子倆都是神醫。”
  小月憋不住了,插上一句嘴:“黃神醫經常在家嗎?”
  如意猜測著問:“你們大概是來看病的吧?老神醫常年云游四方,很少在家,我看你們只有去找小神醫了。”
  小月問怎么找,如意手一指:“街上隨便一問就知道了。”紀曉嵐上前一步,斯文行禮,作風流蕭洒狀,多謝如意姑娘指點。如意望著紀曉嵐,臉上又浮現了笑容,她用欣賞的目光望著紀曉嵐說:“好說!好說!”
  小月酸意十足地瞪了紀曉嵐一眼,紀曉嵐裝作沒看見,朝老板娘一笑。
  到底是世代行醫,黃鐵崖家自己就設有煉藥房,陳設雖然簡陋,但樣樣東西都很實用,一座火爐,熱火燃燒著,一個鐵鼎架在火爐上,噴出煙气。房中四處堆滿了藥材,黃炳堂坐在爐前,目光盯著鐵鼎,看著火候。
  香草推門,輕輕走到黃炳堂的身旁,輕聲叫道:“炳堂哥!”
  黃炳堂看了香草一眼,比了一個“小聲”的手勢。低聲說:“快要出爐了。”
  香草像怕惊動了神靈一般低聲說:“你真的相信有長生不老的藥呀!”
  黃炳堂微笑著說:“世界上誰能長生不老?能夠延年益壽就很不錯了。”
  香草問:“那你為什么要煉呢?”
  黃炳堂看了香草一眼,又轉向爐子,說:“這你就不懂了!學醫的人,要不停的研究,總想在不可能中創造奇跡。”
  香草說:“我看那些大好的珍珠,一顆顆輾成粉,心疼死了!”
  黃炳堂說:“不可以亂說,我煉這‘長生不老丹’的事,誰也不許說。”
  香草深情地望著黃炳堂說:“我知道……”黃炳堂看了看院中,用手勢制止了香草。他把火撤出,讓爐火漸息,不一會儿丹鼎中噴出一股藥香之气,迷漫全室。香草深深地吸了几口輕聲叫道:“好香!”
  黃炳堂神情凝重地站了起來,走到鼎邊,掀起鼎蓋,看了一看,聞了一聞之后,又用力蓋上了鼎蓋,滿臉不愉之色。香草上前,偎在黃炳堂身側,滿臉怜惜的表情,安慰著他:“炳堂哥……不要難過,煉不成咱們可以再煉……”
  黃炳堂喃喃自語著說:“要是爹在就好了。”
  月光照在得意樓小月房間的窗戶上,樹影輕搖。屋內,油燈閃著火苗,照著小月光洁如玉的面容。小月坐著對鏡整理晚妝,紀曉嵐吸著煙袋,在房內來回走動,沉思不語。
  小月看了紀曉嵐一眼,又對著鏡子問。“你在想什么?”紀曉嵐不言語,仍然來回走著,小月將鏡子放倒,說:“哼……我知道了!你八成是在想剛才那個風騷老板娘。”
  紀曉嵐停止走動,瞪了小月一眼:“你胡說什么!我在想‘甘八畝田’的事儿。”
  小月走到窗前,推開窗子,看了看窗外說:“我猜那呂長安,很可能是化名。”
  紀曉嵐又開始走來走去,思忖著說:“那倒不一定,世上有許多埋名隱姓的奇人异士,這些人身負本領,卻不求聞達,活著的時候,無人知曉,等死了之后,他們的成績和作品才流傳后世……”
  小月轉過身看著紀曉嵐問:“呂長安也是這种人嗎?”
  紀曉嵐吸著煙說:“呂長安的醫術精湛,素有好評,卻不知為何會卷入這扑朔迷离的命案中。唉!但愿他能平安無事……”
  小月突然道:“喂!我問你……臨清州的人只認識黃鐵崖,沒有人知道呂長安,咱們怎么去找呢?”
  欲尋名醫,先訪藥舖,凡是醫生總是要買藥的,這道理你懂了吧?紀曉嵐看著小月,小月領會地點著頭。紀曉嵐的神情忽然輕松了起來。
  “小月!談完了正事,咱們再來談點風花雪月之事……古有蘇小妹者,文才敏捷,炯娜多姿……”紀曉嵐突然來了興致,高興地說。
  “紀老先生!坐了好几天車,我想您也有點累了,風花雪月的事改天再談,您還是早點去歇著吧!”小月打了個哈欠,起身送客。
  紀曉嵐很失望地看了看小月,見小月是真困了,轉身向門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頭說:“以后不准你叫我紀老先生。”
  小月哄著他道:“好!好!我以后不叫,您年紀不小了,要多保養身体,早點睡,不准胡來,不准偷喝酒……晚上好生安較。”
  小月哄著紀曉嵐把他推出了房門外。
  紀曉嵐离開小月房間后,也感覺有些累了,打著哈欠,持著煙袋回到自己房中,一推門,只見房中燈火明亮,桌上已擺了碗筷和酒菜,還有一個女人坐在床沿上。
  紀曉嵐心中歡喜,說“如意姑娘嗎?你真是善解人意……”
  紀曉嵐說著向桌前走去,而坐在床上的如意沒有反應,像是木頭一樣。紀曉嵐剛要叫,只見蒙了面紗的四姑娘從布慢之后走了出來。她一身勁裝,背挂寶劍,目光中露出殺气。她被我點了穴道,已經睡著了。
  紀曉嵐從來沒見到這個女人,訝异地問:“你是什么人?”
  四姑娘并不直接回答,她盯著紀曉嵐說:“你想喝酒對不對?來!我來陪你喝几杯。”四姑娘說著走到酒桌坐下,紀曉嵐見來者不善,邊想著對策,邊謹慎地跟了過去,兩人在桌前坐下。
  四姑娘酪兩杯酒,舉起一杯說:“素聞紀先生文采風流,天下第一。來!小女子敬你一杯。”
  四姑娘舉杯干杯,紀曉嵐也毫不猶疑地干了一杯。紀曉嵐有點迷惑地問:“姑娘!你認識我?”
  四姑娘說:“識与不識,有何重要?今夜冒昧來訪,只想陪你喝几杯酒,和几句詩。”
  紀曉嵐見姑娘不肯正面示人,心里更為奇怪,努力想著此人是個什么來頭,臉上卻微笑著吟出一句詩:“眼前有酒即同飲,相識未識天涯人。”
  四姑娘和道:“昨日天涯已成夢,尋歡難舍舊主情。”
  紀曉嵐听出這姑娘的詩句很大气,忽然生出了惜才之情,立即用欣賞的口气贊道:“好!再來一段……姑娘先請。”
  四姑娘吟出一句:“情到深處飄如絮,雁在歸時伴偶行。”
  紀曉嵐笑了,惊喜地道:“燈下把酒同一醉,明朝又是天涯人……如若在下猜得不錯,四姑娘!把面紗摘下來吧!”
  四姑娘摘下面紗,露出了秀麗的臉孔,說:“紀先生果然非同凡人,小妹佩服,再敬您一杯。”
  兩人對飲,正要放下杯子,小月突然出現在紀曉嵐的房中,一見此景,小月生气地叫了起來:“好啊!紀曉嵐!我剛剛才叫你早點睡,別喝酒,少胡來,一轉眼你就花樣百出。”突然間小月發現床上還坐了一個如意,指著紀曉嵐說:“啊?這里還有一個?你實在太不像話了。”
  紀曉嵐上前解釋:“小月!不要誤會,一切都是巧合,我和四姑娘……”
  說著指著背后回頭一看,已不見四姑娘蹤影,只見窗戶猶在輕輕搖動。
  人從窗戶溜走啦!小月生气地瞪著紀曉嵐說:“你風流多情,我管不著你……可是……總得顧一下自己的身份,還有我的面子嘛!這、這、這—…·這成什么体統?”說著指指如意道。
  紀曉嵐這才想起了如意被四姑娘點了穴道,他請小月幫著解開穴道。小月賭气的一甩手說:“我才不管你呢?你自己看著辦好了!”小月說著,轉身快速出屋,“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紀曉嵐看著僵直如死人的如意,一點武功不會的他面對此情,毫無辦法,他苦笑著直給如意作揖,心中暗自叫苦,真搞不懂這是艷遇?還是橫禍?
  臨清州乃南北大運河中間的一大碼頭,來往客商云集之地,一大早的大街上,赶早市的攤販們,便已經吃喝叫賣,使沉睡了一夜的鬧市一下子蘇醒過來。晨霧還沒散開,德和堂的小伙計也剛剛下了門板,正准備開店門時,福康安与四姑娘率領四名隨從,穿過早市,一直走到德和堂門前。小伙計見來人气勢凶凶,嚇得竄進店中,不知要出什么大事。福康安讓隨從守在外面,自己偕四姑娘步入德和堂大門。
  福康安与四姑娘大搖大擺走進德和堂的大廳。伙計早已叫出了何掌柜,何掌柜整理著衣裝,匆匆迎上,慌忙行禮。何掌柜一鞠躬,道:“福大人!里面請。”
  何掌柜領著福康安、四姑娘行向內室。早已坐在柜內的香草,目光憂慮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何掌柜引著福康安与四姑娘進入內廳,沒等何掌柜讓,福康安已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四姑娘隨著他坐在一側。何掌柜急忙喊人上茶,福康安一擺手說不用,他最關心的是藥煉得怎么樣了?
  何掌柜說:“稟福大人!昨晚又出了一爐,還是不理想。”
  福康安一拍桌子,道:“還是不理想?你們太令人失望了,我再給黃炳堂三天時間,若還是煉不出來,我只有把黃炳堂關起來,治他辦事不力之罪。”
  內廳邊上,還有一密室,此時瞎了眼睛的黃鐵崖正在凝神傾听著外面的談話。
  內廳里何掌柜滿面愁恐地回應福康安,說:“黃炳堂已經把自己關在煉丹房里几十天沒有出門了。大人!仙藥難尋呀!如是那么好煉,那每一個人不都長生不老了嗎?”
  福康安不耐煩地說:“我不管這么多。只要有長生不老的藥方,藥品齊全,為什么煉不出藥來?反正煉不出來,我拿黃炳堂是問。”
  何掌柜急切地說:“懇請大人多寬限几天時間,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不行!絕不能再寬延,你們看著辦好了。”福康安說罷和四姑娘站了起來,不再理會何掌柜,大步走出了內廳。
  何掌柜送走了來客,心事重重地回到內廳,滿臉愁苦地發著愣。這時,他突然听到密室中黃鐵崖的輕聲呼叫:“師弟!師弟!”
  何掌柜緊張地往廳外看了一眼,關上門轉入密室中。
  黃鐵崖滿臉焦慮之色地問:“什么長生不老的仙藥呀?你們真是糊涂,世間哪有這种藥?”
  何掌柜歎了口气說:“唉!說來話長!炳堂這孩子個性和你一樣,煉藥成痴,那天福大人拿來一張藥方,還有南海進貢的珍珠,說能煉成長生不老之藥,炳堂不知天高地厚,竟答應下來了!我想阻止也沒有用。”
  黃鐵崖在京城的這些日子已經知道了官府的厲害,也知道像福大人這樣的人是得罪不起的,他急得直跺腳,說:“誰說的珍珠能煉長生不老的藥?真是一派胡言。要赶緊想辦法,不然就惹禍上門了……”
  德和堂大門外的街道上,紀曉嵐和小月在早市的人群中閒逛,只見福康安和四姑娘從德和堂的方向,率領隨從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群眾百姓紛紛讓路。紀曉嵐和小月赶緊轉身躲入百姓群中,直等到福康安等人穿過了街道。
  小月和紀曉嵐同時發現了德和堂,小月對紀曉嵐說:“你看!那邊有家大藥舖。”
  兩人一對眼色,朝德和堂走去。
  藥店柜台內,香草正在低頭理藥,見紀曉嵐和小月走了進來。香草以為來了主雇,問:“先生!買藥嗎?”紀曉嵐和善地說:“我們不買藥,我想跟你打听一個人。”
  香草問是誰, 紀昀說是一位叫呂長安的名醫。 香草想了一想,搖了搖頭說;“沒听說過,我問我爹看看,他可能知道。”
  香草說著,見何掌柜從內屋走了出來,問:“爹!您認不認識一位叫呂長安的名醫?”
  何掌柜仔細看了紀曉嵐和小月几眼, 警惕起來, 表面上卻顯得很自然地說:“呂長安?不認識!不認識!”說著走到香草身后,對她說:“香草!這里沒你的事了,到后面去幫忙吧!”
  香草看了爹一眼答應著,走向內屋。
  紀曉嵐面帶微笑,若有所思。從何掌柜那過份矜持的表情上,紀曉嵐仿佛感覺著這里面有一些問題,但一時又不敢斷定何掌柜就一定是個知情者。
  何掌柜掩飾著不敢正視紀昀目光,問:“兩位客官!想配什么藥?小老儿來替你們配。”
  小月上前道:“掌柜的!我們不是來配藥的,請您幫幫忙,我們還想打听一個人。”
  何掌柜看了一眼小月說:“你說吧!只要小老儿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小月問:“臨清州神醫黃鐵崖,您不會不認識吧?”
  何掌柜的神情一震,但很快平靜下來,輕描淡寫地說:“黃鐵崖!當然認識……但是他經常出門,已經好几年沒見蹤影了。”
  小月又問:“那他的儿子黃炳堂目前在不在家?”
  何掌柜說:“這就不太清楚了,……兩位客官,對不起!小老儿年老体衰,已經有點累了,兩位若是不配藥,請改天再來聊吧!”
  小月有點急了,走近一步說:“掌柜的!你……”
  紀昀拉了小月一把,對何掌柜笑了笑說:“既然如此,我們便不多打扰,掌柜的請多休息,改日再來拜訪。”
  紀曉嵐拉著小月向何掌柜點點頭,轉身出德和堂。
  何掌柜在柜台里說:“慢走!慢走!小老儿不送了。”
  一出德和堂,小月就對紀曉嵐小聲說:你明知道這掌柜的說話不老實,為什么急著走呢?
  紀曉嵐推她快走,說:“不要打草惊蛇,咱們回客棧再說。”
  何掌柜悄悄走到門口,站在門邊,目送紀曉嵐二人遠离后,立即關上了門,剛一轉身,只見香草扶著黃鐵崖,已站在堂中。何掌柜焦急地說:“師哥!找你的人已經上門了。”
  黃鐵崖已經從側室里听到了紀曉嵐的聲音,他說:“這個人是誰你們知道嗎?滿朝文武,嗜愛大煙袋的只有他一個人。”
  香草問:“黃伯伯,是誰呀?”
  黃鐵崖說:“當今第一才子……紀曉嵐。”
  香草說:“難怪我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是一個普通人。”
  黃鐵崖歎了口气道:“唉!我這一生,行醫濟生,救人無數,不料臨老卻背上了一身的罪孽。本想這條殘命能保几天,就多活几天,現在為了炳堂,我不能死了,我必須活下去……”
  何掌柜扶著他,安慰道:“師哥!不要悲觀,吉人自有天相。”
  黃鐵崖凄然一笑:“看來惟一能救我的,大概只有紀曉嵐了。”
  香草一听就要走,說:“太好了!我去追他回來。”
  黃鐵崖叫道:“香草!不用急,他還會再來的!”
  福康安和四姑娘一行回來了行館大廳,兩名丫環獻上了茶,福康安一揮手,把丫環們打發走。當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四姑娘迫不及待的發問道:“大人!您真相信有長生不老的藥嗎?歷代君王,哪一個不想長生不老?有誰能做到呢?”
  福康安喝著茶說:“這些事你別擔心,和大人自有安排。四儿!剛才咱們走在路上的時候,我無意望見紀曉嵐和小月混在人群里,這個紀大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想請你替我盯著他點。”
  四姑娘說:“昨天晚上我已經探過他的底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道:“一路上我跟在你后面,全看見了。”
  四姑娘听此言非常震惊,她有些不悅地說:“你……你不信任我?”
  福康安冷言冷語地說:“好一句‘尋歡難忘舊主情’,你如此怀念舊主,不怕新歡吃醋嗎?不要怪我不信任你,官場如戰場,我是在勾心斗角里打滾長大的!”
  四姑娘臉色變得發灰,心里上下打著鼓,低聲討好道:“我以后不會再私自出去了。”
  福康安把茶杯一放,說:“不!恰恰相反,我在明,你在暗,做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這時,門外的隨從報告知府唐大人求見,福康安看看四姑娘,笑了。福康安一拍四姑娘的臉蛋說;“你看……我想去盯住紀曉嵐,能分身嗎?”
  窗外,秋云、秋鳳身穿勁裝,躲在窗外竊听,見有人過來了,兩人行動輕巧,移動身軀,消失在角落中。
  得意樓內,紀曉嵐坐在桌前,吐出了濃濃地一口煙霧,兩根眉毛深鎖,露出了很少有的思慮的表情。
  小月在一旁坐得不耐煩了,說:“紀先生,您抽了好几袋煙了,妙計想出來沒有?”
  紀昀搖著頭說:“不可說!不可說。”
  小月天生急脾气,她站了起來,叫道:“我的身份是協助你辦案的,你要是不查,我可要單獨行動了。”
  請便。紀曉嵐愛搭不理地繼續抽著煙,小月气得一跺腳。好!不要以為只有你本事大,本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燈,看誰先找到呂長安,咱們走著瞧吧!小月順手拿起桌上的寶劍,气呼呼地出門而去。
  小月一走,紀曉嵐笑了,開始脫外衣。
  當小月气沖沖地下樓正准備出門時,沒想到迎面遇上滿臉笑容的和珅。和珅身穿便服,但還是顯出了与眾不同的樣子,他笑哈哈地問:小月姑娘!這么巧呀!怎么會在這里遇上你。
  小月惊訝地看著他,脫口而出:“和大人!”
  和珅哈哈大笑起來,說:“不要叫我和大人,我現在的身份是和大哥……大哥請你喝杯酒,聊聊天,賞不賞光呀?”
  小月不太愛理睬地說:“我們有什么好聊的?”
  和珅臉上依然笑著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可以聊公事,也可以聊私事,還可以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机會難得膽!”
  小月一想,正好可以趁机了解一下和珅干什么來了,于是就答應了他。和珅見小月點了頭,高興地大聲吆喝著:“老板娘!”
  如意應了一聲,笑嘻嘻地走了出來。
  和珅吩咐道:“來一桌上好的酒菜,我要請小月姑娘喝酒。”
  如意一見此人很有些來頭,拋了個媚眼,嬌聲朝里面喊:“伙計!來一桌上宴。店內有伙計里面接應著。如意說著朝和珅一伸手,引導著他們向上房走去。”
  和珅笑著對小月說:“小月姑娘!請!……咱們雅房去坐。”
  四姑娘不知何時已站在得意樓門口,她突然開口道:“和大哥太偏心了吧!請小月姑娘,不請我嗎?”
  和珅回頭一看,見是四姑娘,又笑了起來寒暄道:“喲!原來是四姑娘!都是老朋友了,請你,當然請了啦!走吧!”
  和珅偕二位女子走向雅房。
  前廳熱熱鬧鬧的,可此時得意樓的后門卻靜悄悄的,四處無人。紀曉嵐換了一套百姓服裝,手拿著煙袋,探頭一望,溜了出去。
  黃鐵崖家煉藥房內,黃炳堂坐在桌前,把一粒粒煉好的米黃色藥丸整齊裝進木盒里。香草輕輕地推開了門,扶著黃鐵崖走進來。香草小聲說:“炳堂哥!你看……是誰回來了?”
  黃炳堂一抬頭,惊喜又疑惑地看著神色。憔悴、白發蒼蒼、雙目已瞎的黃鐵崖,激動地上前哭道:“爹……您怎么變成這樣了?您的眼睛怎么啦?我來煎藥替您治眼……”
  黃鐵崖凄然叫了一聲“炳堂”,父子倆人擁抱痛哭。香草在一旁陪著也掉下了眼淚,她邊哭邊說:“你們不要哭了,我去做飯給你們吃。”
  香草抹著淚水,走出煉藥房。黃鐵崖突然停止了哭泣,拉著黃炳堂的手。
  黃鐵崖說:“炳堂!扶爹坐下,告訴爹,‘長生不老丹’是怎么回事?”
  黃炳堂扶著黃鐵崖走到桌邊坐下來,伸手拿了一粒藥丸,放到黃鐵崖手里說:“爹!您聞一聞……”
  黃鐵崖接過藥丸,放在鼻前,聞了几下。
  黃鐵崖說:“世界上哪有長生不老的藥丸?這里面主要的成份是珍珠和廉香,美容養顏也許有功效,哪能長生不老呢?真是一派胡言。”
  黃炳堂執著地相信卻有此藥,于是他說:“我把藥方念給您听听。”
  黃鐵崖說:“不用念了!那藥方是爹開的。”
  黃炳堂惊訝地睜大了眼睛:“爹!您怎么會開這种藥方呢?”
  黃鐵崖凄然而笑,眼淚又從混濁的眼睛里流了出來,說:“報應……這就是報應……報應我理所當然……但不能報應到我儿子身上呀!”
  得意樓雅室內,外廳傳來琵琶小調的聲音,宴中酒已過三巡,桌上杯盤狼藉。和珅一直談笑勸酒,喝得十分盡興。實際上他是有意灌酒,意在探听消息。
  和珅舉著杯說:“小月姑娘!你現在是太后的欽差,地位崇高,我敬你一杯。”
  小月被他這么一捧,心中高興,也拿起酒杯說:“沒有問題,喝點酒算什么?干!”
  兩人舉杯,干了一杯。和珅再次釀酒,轉向四姑娘,笑道:“四姑娘!你像嫦娥下凡,一直是我仰慕的對象,來!我再敬你一杯。”
  四姑娘笑著与和珅對飲。
  和珅喝過之后,暢笑起來:“我和珅看盡天下美女,身邊妻妾如云,可是跟她們飲酒,一點趣味也沒有……小月姑娘!只要紀大煙袋不在,你隨時來找我喝酒,我一定奉陪……四姑娘!你也是一樣……說到此,他忽然眼珠一轉問:咦?紀大煙袋呢?怎么還沒有出現?”
  四姑娘也露出警惕的神情。
  小月迷迷乎乎在說:“管他呢!咱們飲酒取樂,活該他喝西北風,早上我陪他去了一趟德和堂,我說有問題……他偏不听,真是笑話!我自己不會去查嗎?”
  和珅眼睛一轉,樂在心里,嘴巴更甜了;“小月姑娘文武全才,眾人皆知,不然太后怎么會命你協助辦案呢?”
  小月更得意了,目光轉向四姑娘,叫道:“來!四姑娘!多謝你昨晚光臨……一切盡在不言中,來!我敬你一杯。”
  和珅不知昨夜發生了什么事,急忙于知道,他暫不作聲,想了解內幕。
  四姑娘想到小月扰了她与紀曉嵐的酒席,賭气地說:“好!要敬可以,咱們換大杯喝。”
  小月也來了勁儿,說:“大杯就大杯!誰怕誰呀!”
  倆女子往大杯中倒酒,誰也不服輸,和珅看得有趣。沒料到二女一起替和珅倒大杯酒,逼著和珅也一起喝。和珅無奈地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心想要想知道實情,不喝下這酒是不行的,于是他拿起了酒杯。
  夜色初起,黃鐵崖家內已亮起了燈火,桌上几盤熱嘖嘖精致的小菜也已擺好,黃家父子和香草,團聚一桌,准備吃飯。黃鐵崖眼睛看不見,香草細心地替他夾菜。黃鐵崖邊說著不用姑娘勞動,邊老臉開怀,吃得非常溫暖。
  黃鐵崖吃著吃著突然說:“炳堂!香草真是一個好女孩子,去跟你何叔叔商量商量,早點成親吧!”
  香草听得害羞,把頭低了下來。
  黃炳堂看了香草一眼,香草朝他一笑,他也笑了笑,轉向黃鐵崖說:“爹!孩儿事業未成,暫時還不想成親。”
  黃鐵崖問:“怎么?你是嫌棄香草嗎?”
  黃炳堂赶緊解釋:“不!不!您不要誤會。”
  黃鐵崖放下飯碗說:“行醫的人,要做什么事業?難道你想下場像爹一樣嗎?我告訴你,如果你是黃家的后代,要答應爹三個條件:一不進京,二不進宮,三不做御醫……”
  香草不解地問:“為什么?黃伯伯,不是天下最好的醫生才能做御醫嗎?”
  黃鐵崖說:“孩子!你看黃伯伯的下場,就知道我為什么要告訴炳堂了。”
  這時,門輕輕被推開,紀曉嵐突然走了進來,他說:“你錯了!黃大夫!御醫是醫者最高的榮譽,你不能因一已的得失,而否定了這种榮譽。”
  黃鐵崖震惊地手抓住了桌邊,試探著叫了聲:“紀學士?”
  紀曉嵐答應著:“不錯。”
  黃鐵崖間:“你是來抓我的嗎?”
  黃炳堂一听立刻站了起來,神情緊張地望著紀曉嵐。紀曉嵐走近了一步,并把門關好說:“如果你沒有罪,我為何要抓你?如果你真有罪,就該想辦法如何將功贖罪,以報天子之恩。如果……你只是代人受過,那也要把真實情況說出來。洗刷你所受的冤屈。”
  黃鐵崖感然一歎:“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說了之后,會害了你們,連你們也會喪命。”
  紀昀和善地笑了,看著黃炳堂和香草說:“來呀!繼續吃飯。現在開始不談公事,小妹妹……你能替我加一副碗筷嗎?”
  香草應了一聲,轉身去拿碗筷,黃炳堂則又坐回到飯桌上。几個人有說有笑,好像一家人一樣。
  紀曉嵐問:“黃大夫!我最想問的一個問題是……明明你乃臨清州神醫黃鐵崖,怎會搖身一變,成了御醫呂長安呢?”
  黃鐵崖暗然一笑,“說來話長!當年京城會試,皇上欽點御醫,我那時在家鄉已經小有名气,心中害怕選不上會失了面子,用了個化名,卻糊里糊涂地就成了皇上御筆欽點的御醫,這時候想要改,已經改不回來了。”
  紀曉嵐听得哈哈笑道:“所以你不忘本,藥方紙上還是印上了‘甘八畝田’四個字。”
  黃鐵崖說:“果然難逃紀大人的法眼。”
  香草好奇地打量著紀曉嵐說:“紀大人!我听傳說你是天下最有名的風流才子,是真的嗎?”
  紀曉嵐一笑,道:“才子才子!狗屎狗屎!不會風流,是個呆子;學會風流,就成狗屎!小妹妹!你懂嗎?”
  香草靦腆而笑說:“我听不懂。”她的話,把所有的人都逗笑了。
  得意樓紀曉嵐房間燈光明亮,小月和四姑娘醉意未消,仍在醉言醉語。
  小月瞼色發紅,一嘴酒气,說:“我從前覺得和珅不是個好人,今天看起來蠻好的嘛!”
  四姑娘說:“我看他可是對你有意思幄!”
  小月說:“去你的!他對你才有意思。”
  四姑娘指著小月道:“是你!”
  小月指著四姑娘說:“是你!”
  兩個姑娘一起大笑起來,四姑娘看著門口問:“大煙袋呢?怎么還不回來?”
  小月往床上一坐說:“你急什么?你若是心急,我讓給你好了!”
  四姑娘嬌聲笑道:“我才不要呢!”
  突然,窗外傳出一聲异樣的響動,兩位姑娘一起警覺起來,酒意也醒了大半,齊門窗外:“什么人?”沒人回答,只听到輕輕的腳步聲飛快地遠去。兩位姑娘相視看了一眼,迅速拿起寶劍,從窗口飛身追出。
  月光把臨清街道上照得忽明忽暗,蒙面的秋云、秋風快速閃入巷道。四姑娘和小月飛奔追至。當小月和四姑娘追上了秋云和秋鳳時,四女子分成兩對,展開一通廝殺,刀光劍影,十分激烈。
  小月和四姑娘拼力打斗,終于未能攔下秋云、秋鳳,被她們突圍而去。
  臨清郊外,月光下,小徑旁,停著一輛馬車,黃鐵崖緊緊握著紀曉嵐的手,依依不舍地話別。
  黃鐵崖說:“紀大人!黃某父子兩代的性命全交給您啦!”
  紀曉嵐道:“黃大夫!紀曉嵐保證想盡一切辦法,護送你父子上京,面稟圣上。洗刷冤情。”
  黃鐵崖激動跪倒,哭著說道,“多講紀大人。”黃炳堂和香草也跟著跪倒,也跟著連連說,“多謝紀大人。”
  紀曉嵐被他們感動著,將他們—一扶起,特別交代黃炳堂說:“炳堂!安頓好了你爹之后,給我個信儿,記住!一定要小心。”
  黃炳堂說:“您放心吧!紀大人。”
  黃炳堂扶著父親上了車,往黑夜里走去,香草緊跟于后。
  月光下,紀曉嵐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神情堅定地喃喃自語:“就算我拼了這條命,也絕不讓你逍遙法外。”
  翌日清晨,福康安率領一隊清兵,陳列在德和堂大門前,并在周圍戒了嚴。百姓們好奇地遠遠圍觀著,不知要出什么大事。
  大街上,一座軟轎抬了過來,轎子停住后,一名隨從取出紅毯,舖在地面,通往德和堂大門。
  和珅踏出轎外,神態冷漠。福康安率眾官兵行禮,齊聲叩見和大人。
  和珅冷冷地受禮,口稱免禮,抬頭觀看著德和堂店門。
  何掌柜嚇得惊慌失措地跪在德和堂門前,顫抖著說:“草民叩見和大人!”
  和珅冷笑一聲:“何掌柜!你好大的狗膽!”
  何掌柜被喝得愕然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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