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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戴手套的王妃


  “該死,她在那儿,而我們卻被晾在一邊!”長期以來,查爾斯養成了一個習慣,在正式出席的場合中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他一想到這就再也擠不出笑容。“被晾在一邊的”,是他,而受到歡迎的,是戴安娜。此刻人們正貪婪地盯著她看。第一次到威爾士地區進行正式出訪,這對王妃來說無疑是一次真正的胜利。雖然雨水已經打濕戴安娜帽子上的羽毛,她還是站在連綿不絕的秋雨中,接受如同迎接圣母般的歡呼。她親切地上前擁抱老人、撫摸盲人,向著儿童們顯示迷人的微笑。与女王和其他所有王室女性不同的是,她拒絕戴手套。身体上的接触并不讓她感到害怕。人們擠著向她靠近,卻忽視了她丈夫的存在——后者已經退居配角的地位,像往常一樣平靜而又幽默地扮演他的角色,“把花給我,我會交給我妻子:我想,這正是現在我的職責!”雖然有點儿惱火,但是查爾斯還是為妻子所取得的成功而感到高興,而戴安娜可不像他那樣。兩次慶典之間,她哭著昏倒在皇家專列火車上,聲稱自己一步路都走不動了。面對著一對對睜大的眼睛,一張張呼喊著她名字的嘴巴,一雙雙試圖抓住她的手,戴安娜就像一只即將被送上祭壇的小羊,惊慌失措。更糟糕的是,她感到惡心,這次是真正的惡心。旅行開始后的第二天,倫敦的一個電話告訴他們檢查結果,證實她所獵為實:王妃怀孕了。
  一想到做爸爸,查爾斯就激動万分,充滿感激,但是這并不足以打消他的憂慮。因為戴安娜的舉止行為以及他們夫妻關系并未因此得到任何改善。回到白金漢宮后,他們在那里暫住,等待肯辛頓宮建好。威爾士王子又開始忙起公務來。當他在王國里四下奔走,發表演講,成立醫院的時候,王妃卻在煩心。王室試圖根据她的興趣給她專門制定一份日程表——但事實上,他們卻弄不清楚她到底對什么感興趣。戴安娜并不愉快。她盡量讓自己忙起來,買買東西,去看看肯辛頓宮和海格魯夫的裝修進展到什么樣的程度。但是大多數時間,她無所事事,原地打轉。宮里的生活讓她精疲力竭,心情沮喪。一想到要出去面對公眾,不得不忍受人們對她近乎瘋狂的崇拜,她就開始抱怨。然而她卻貪婪地看報紙,收集報上所有關于她的文章,好像她希望在那里找到真正的自我。她的情緒變化無常,連身邊的人都深受其苦,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某一天,她會對你再三訴說心里話,第二天,你對她來說壓根就不存在。奧利弗·埃弗雷特几個月之內連受這种莫名的對待,好像被當成了“隱形人”;就連為王子工作了12年之久的斯蒂芬·班利也感到王妃做得太過分并遞交了辭呈。查爾斯不知所措。他找來醫生和他們夫妻倆談話,尤其是和戴安娜。在醫生面前,她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她感到太孤獨,太受拘束,她感到煩惱,無事可做而且丈夫不愛她。這些專家們盡力安慰她,并向王子保證:這只不過是适應環境的小問題,是怀孕加重了病情。分娩之后,你會看到一切都會好起來
  從70年代初,王室就一直在溫莎堡過圣誕節,到了1月份就去桑德里漢姆。桑德里漢姆雖然有几百個房間,但是要容納眾多的皇親國戚及其他們的孩子——總共有30多人——還不包括保姆及大批的佣人,居住條件還是太差。相反地,在溫莎堡、所有的人都感到舒适愜意。王室家族各分支的人都有自己的府院:女王与她的孩子們住在王后府,王太后住在蘭加斯特府,格洛斯特一家住在約克府,康特一家住在愛德華三世府,隨從人員住在不倫瑞克府。溫莎家族的人非常喜歡家庭聚會:家庭出身把他們置于“地球之外”,与大多數人不同,他們沒有同類的人,有的只是臣民,他們得到的更多是敬重,而不是友誼。所以當一家人聚在一起時,感到無比歡喜雀躍是毫不奇怪的:對于他們來說,這是惟一過普通人生活的方式。正因如此,他們才那么喜歡圣誕節——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圣誕節一到,像世界上所有其他國家的人一樣,英國人關上店舖,大嚼布丁,互相交換禮物。
  圣誕節前夜的茶點時刻,气氛凝重。整個家族全部到齊,在克拉莫伊大廳里濟濟一堂。大廳的牆壁上舖著花紋錦緞,中間放著一棵巨大的圣誕樹。地毯已被撤走,孩子們在細木鑲嵌的豪華地板上東奔西跑。喬治六世与他年輕的妻子即如今的王太后的全身肖像挂在牆上,兩人居高臨下,注視著下面的一切。在那儿,天花板上富麗堂皇的葉形裝飾反射著水晶分枝吊燈的光輝,包裝得漂亮精致的禮物放在一張20米長的桌子上。從“摩姆王太后”到剛出生的嬰儿,每個人都得到一大堆禮物。拆禮物的時候,總有惊喜的呼喊聲響起。戴安娜本以為自己所買的昂貴禮物會受到歡迎,但是她發現家族的人似乎更喜歡便宜的東西:安妮對查爾斯送她的草帽著迷不已,查爾斯也喜滋滋地欣賞自己得到的一杆新式魚杆配件。越廉价的禮物,就越令人滿意,戴安娜苦澀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裹在開司米毛線衫里垂頭喪气,發現大家對她的感謝并不多。
  圣誕節的早晨,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房間里發現一只裝滿小東西的襪子——里面有香皂、蜡燭和各种各樣的新奇小玩意。彌撤之后,整個家族會聚在國務廳吃午餐,這是一頓遵循著英國圣誕節傳統的午餐,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項就是吃火雞和可怕的“圣誕布丁”,直到將肚子塞滿為止。因為這是家族成員的私生活,午餐期間隨從人員必須全部撤离。大家吹著笛子,扔著彩色紙帶卷,鬧得亂亂轟轟,和世界上所有普通家庭一樣享受愛与歡樂。下午三點整,還是像英國所有的家庭一樣,他們來到客廳。一起觀看女王在几天前就錄好的圣誕致詞。
  在這樣一個龐大的家庭部落里,多年以來,互開玩笑的家人們具有共同的癖好并且講究先來后到的次序,因此,想溶入其中并找到一席之地,必須得有點儿自知之明、幽默感与适應能力,然而,戴安娜卻不具備這些。經過了在巴爾摩拉的考驗后,她又感到,在溫莎堡度圣誕就像是一個過關考試。在飯桌上,由于禮節的要求,她從不能坐在查爾斯身邊。因為過度緊張,她几乎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說錯了什么。她的玩笑不多,而且反應平平;她沒有溫莎家的人富有感染力的幽默感。女王試圖讓她感覺自在一些,但是沒有成功。其他的人也沒有對她特別注意,尤其是安妮。她本就是個缺乏耐性的女子,而在冗長的談話中,她更是傲慢地忽視嫂嫂的存在(這可能是因為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后者吧)。戴安娜孤獨至极,絲毫感受不到這里的天倫之樂。
  圣誕節后,全家去桑德里漢姆居住,事態變得更加糟糕起來。桑德里漢姆城堡位于諾福克群島的北郊海岸,處于10000公頃的森林与土地之中。這是個偏遠的地方,地面平整得像手掌一般,寒風由北吹來,在此肆虐掃蕩。在威爾士王子“伯蒂”,即以后的愛德華七世看來,他与亞歷山大公主結婚后于1862年買下的桑德里漢姆有兩個主要的优點:第一,這里是一塊狩獵的絕好場所,第二,它离溫莎堡很遠,而溫莎堡里住著他的母親——可怕的維多利亞女王。在這种惡劣的天气中,亞歷山大想起了她的故鄉丹麥。為了安置他那似乎有所擴大的家族,伯蒂以父親為榜樣,干脆把18世紀漂亮的城堡夷為平地,取而代之建造了一座當時流行,但卻非常丑陋的宮殿。然而一場天火在1891年燒毀了宮殿的第一層,于是一位頗有才華的建筑師又對其進行了改造。如今的城堡,由紅磚砌成,帶有多角的壁凹,小尖塔以及眾多的壁爐,顯得十分气派。不過,這里有274個房間,愛德華八世哀歎道,它“就像大白象一樣貪吃”。防止建筑物內進水、打掃客房和几間家族成員所住的套房及狩獵場的管理,都需要一大筆開支;1975年,城堡破舊不堪的面目已到了不得不重新整修的地步。王室一家本來決不會放棄在桑德里漢姆度過元月的打算,但是這次也不得不住在武德農場。該農場只有十個房間,進到里面還必須從廚房走。而安妮和丈夫只能在旅行挂車里暫時住下。
  桑德里漢姆是狩獵者的天堂。愛德華七世也是因為這一點才看中它的。他的儿子喬治五世和賓客們每天會輕輕松松地用掉上千發的子彈——這些机敏靈巧的槍手們几乎彈無虛發。如今,情況變得較為合乎情理一些:每年,王國里最好的槍手們會獵殺掉几万只經過飼養的野雞——但不包括山鶉、山羊、野兔、鴿子以及其他野生的鴨子。
  這一次,戴安娜又感到自己無法溶人大家的歡樂之中。整日回蕩在那里的槍聲令她感到极不舒服。在附近村庄的“少年之家”里舉行的野餐會也沒讓她高興。必須遵守家族的規矩——這一點她受夠了。所有的一切都使她心煩意亂。似乎她還不如女王的狗更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女王經常牽著這十來條短腿小狗,讓它們在走廓和樓梯上一路小跑,女王一坐下,它們就圍在椅子四周轉圈儿,跑成一道保護牆。是的,她宁愿成為這些長了腳的小香腸中的一個,至少,大家還會和她親切地說話,擁抱她……
  戴安娜和查爾斯分到了一間最漂亮的房間,就在女王套房的上面,窗外是一片醉人的田園風光。但是,回蕩在這個房間里的叫喊与哭聲遠超過愛的低語。戴安娜只有哭鬧才能顯示出自己的重要性來。她的脾气越坏,得到的就越是一种冰霜般的沉默与不折不扣的漠視。她喜歡和人吵架,感情發泄后才能恢复平靜。但是,這并不是王室家族的方式;在溫莎家族中,誰都不會袒露自己的感情。他們對那些不能自制的人不予理睬。查爾斯對三月身孕的妻子一直關心,但是現在,他的耐心正在消失。
  “如果你還是拋下我,很簡單,我就自殺!”1月的一個早晨,查爾斯套上騎馬的行頭,正准備到庄園里轉一轉,戴安娜劈頭就是一句。大早上就是以這樣的爭吵為開端,而且以后每天都是如此,成了家常便飯。爭吵的中心人物還是卡米拉。“你不愛我,光想著她,每天都給她打電話,承認吧?”查爾斯甚至都不屑于回答她。确實,他越來越經常給卡米拉打電話,但是必須承認,他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惟一能把自己的婚姻失敗和盤托出的人只有卡米拉。查爾斯聳聳肩膀,轉身离開。于是戴安娜自己從樓梯上摔下來,直滾到第一層,正滾在嚇呆了的王太后腳邊。
  從略微有些傾斜的20階樓梯摔下來,似乎很難解釋為有自殺的意圖。但是至少,已經把王室的人嚇住了。王太后渾身顫抖,女王帶著隨從急匆匆地赶來,查爾斯也取消了散步的計划,打電話給神經外科醫生喬治·平克。醫生馬上中斷假期赶來為王妃作檢查,診斷結果表明孩子安然無恙。戴安娜又成了世界的中心。几天之后,她的心情略有好轉。唉,好景不長:樓梯事件只是一個開始,以后還有几次求救事件:用切檸橡的刀割破手腕,用小折刀划破胸口,或者自己往玻璃窗上撞。
  “狼來了”多喊几次就沒人相信了。這些假的自殺企圖轟動一時,卻毫無危險,便再也引不起第一次那樣的效果。然而,它們導致的結果,卻与戴安娜的初衷完全不同:查爾斯對她越來越疏遠。戴安娜是那种從來無法得到滿足的女人。這种女人從來不會得到愛,也不會得到贊賞。受傷太深,缺乏愛情。她們既是受害者又是劊子手。她們把你吸人一個可怕的旋渦中,消耗你的能量,讓你產生一种逃跑的本能沖動,就像她們自己也想逃避一樣。
  戴安娜的心情不佳,無論是在巴爾摩拉,溫莎堡,桑德里漢姆,還是在白金漢宮——這個遭她厭惡的宮殿,她稱它“死气沉沉”的。但她的坏脾气還到處跟著她。一個正月的周末,在阿爾斯普專門為王子夫婦重新裝修的房間里,上演了一場“拳擊”表演。老式的鏡子,18世紀的椅子,直至窗戶上的方格圖案,一切東西都會引起戴安娜的怒气。她帶著令人無法生气的微笑對仆人們說:“會出事的:這里透不過气來!”此外,坏脾气還跟著她到了艾勒特拉。2月份,她在羅姆塞家里時,狗仔隊的記者們拍到了挺著肚子身著泳裝的戴安娜,一副等待孩子降生、沐浴在幸福之中的樣子。即使在巴哈馬天堂般的小島上,住在离卡米拉千里之外的地方,一看到查爾斯和表兄弟們興致勃勃地談天而自己無法參与其中,或者看到查爾斯只沉浸在書本或水彩畫中,她怎么會高興呢?戴安娜的心過于煩亂,以至于除了自己,她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當成為新聞界追逐的目標時,她不明白為什么周圍的人不和他們一樣圍著她轉。在這种情況下,惟一能轉移她注意力的只有嫉妒。她不僅封閉地生活在自我營造的尖塔里,而且還往牆上撞。安德魯王子在馬露伊那田野架駛直升飛机時險些喪命,而這件事對戴安娜的意義,只不過是,它取代了自己,成為1982年4月的報紙頭版新聞。
  無法再容忍對愛的過分要求,查爾斯逃避開來。即使永遠躲在政治生活的可怕壓力之下,給自己帶上未來三個月安排得滿滿的日程枷鎖,他也受不了某人的“追捕”。他的外界生活已被吞噬,能否避免內心世界再被吞噬,這對他簡直是個生存問題。每次打馬球的時候,他都會感到放松,他最喜歡逃避到他的知心朋友中去,第一個對象總是卡米拉。他求朋友們保持沉默,他們做到了,多年以來,什么都沒有透露出去。因為總是自我貶低,所以他經常責怪自己:這是他的錯誤,是他把戴安娜帶進了一個她根本不能安心生活的世界。但是他還在幻想著,這只是暫時的不幸。孩子的出生,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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