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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九二四年初的杜月笙開的第一刀是沈杏山。
  由于“万國禁煙會議”的指責,英租界不得不做些表面文章,宣布封閉一切煙土買賣商行。沈杏山一伙人開辦的几個大土行只好公開宣布封閉。
  此次禁煙主要是由于當時北京政府的特派專員張一鵬前來禁煙而引起。杜月笙事先做了手腳,使法租界“并無煙毒流行”,因為法租界的煙土行照樣開。沈杏山先吃了一個虧后,當然不甘寂寞,便將封閉后的土行統統投到了法租界。
  就在沈杏山他們開張的那一天,有人向杜月笙做了詳細的報告。
  “先讓他們開吧!”杜月笙當時正在打牌,輕輕地這么說了一句。
  沈杏山這邊,起先也顧忌到法租界方面會有所動作,做了必要的防備。但几天過去了,十几天過去了,一直平安無事。沈杏山笑了,憑我這個大英租界探長的牌子,誰不畏忌几分?打狗要得看主人,我開的煙土行誰敢搗亂?
  正當他自鳴得意,躊躇滿志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來黃金榮的大紅燙金請帖,請他到四馬路的同心樓吃飯。
  沈杏山更加得意。他想,黃麻皮也來巴結我了,一定是听到風聲,來和我划分地盤的。也許,是杜月笙請他出面,來和我講和的。
  “沈老板,黃麻皮這是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沈杏山一拍胸脯,冷笑著說:“這四馬路、這同心樓是大英租界,是我的地盤,誰能把我怎么樣?我在法租界開土行。他黃麻皮都不能動我一根汗毛,在英租界,我就是他老子!”
  主意打定,他決定趁這時机,對麻子敲一記。只帶兩個手下,就去赴宴了。
  沈杏山一到同心樓門口,就被三鑫公司的副經理金廷蓀迎了進去。
  在一間雅室門口,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已笑容可掬地拱手迎了出來。
  在宴席上,杜月笙說:“听說沈先生前几天把英租界封閉的煙土行搬到法租界來了,不知是真是假?”
  “杜老板消息來的好快!”沈杏山心里一惊,先是不置可否地應付了一句,接著試探道,“搬到法租界,各位次迎嗎?”
  張嘯林忙說:“歡迎,歡迎。不過,法租界有法租界的規矩,煙土生意向來由我們黃老板統一管理。你們的几家土行的一切對外業務,以后都得由‘三鑫’出面。”
  沈杏山一听不妙,“三鑫”想吞掉英租界的土行,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俗話說:光棍不斷別人財路。在座的四位心里也有數,我沈某人沒有踏過別人的尾巴,可是你們卻處處与我為難,在黃浦江心,在吳淞心,硬扒強槍,我都不記在心里。現在,又何必要一口吞掉我的几家土行呢?”
  “我也有句老話講:井水不犯河水。老弟現在腦筋動到我的頭上來了,搶‘三鑫’的生意,算什么?”
  沈杏山霍地站起來,伸手到腰上拔手槍,可是卻發現后腦被槍頂住了。葉焯山象個幽靈似地立在他的后面。
  杜月笙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窗帘,取下嘴里的煙斗說:
  “明天早晨,巡捕們可能會發現沈先生身上三刀六洞,躺在馬路上。”
  沈杏山只好坐下。葉焯山伸手下了他腰里的槍。
  “其實,沈先生開土行也是為了活躍我們法租界的市場,是好事。所以,我們今天請沈先生來,主要是商量一下經營方式,大可不必從腰里技手槍。”
  “依杜老板,該怎么辦?”
  “好吧,我提個想法。”一直沉默著的金廷蓀說.“沈先生的土行也全部并入三鑫公司,按統一部署經營。年終,大家按股分紅。”
  沈杏山只好簽字。
  第二天一早,有人來向杜月笙報告:
  “杜先生,沈杏山的那几個土行昨夜全撤了!”
  “這么快!”杜月笙想了想,“叫万墨林”。
  万墨林不一會來到,杜月笙說:
  “接葉清和。”
  万墨林撥了葉清和的號碼。
  “清和嗎?我是杜月笙,虹口的那家厂子立刻關閉。”
  虹口的那家厂子是個海洛英加工厂,它是不久前從重慶遷來的。這個厂是杜月笙和川軍師長范紹增合辦的。由于范在四川作戰失敗,厂子只好搬到上海來。
  當時,上海公共租界有個叫雷福江的中國人,也在暗中干著加工海洛英的勾當。此人經驗丰富,技術高明,葉清和便欲請他當技師,但雷提出的條件是,不取分文工資,成品三七分成。葉見雷的胃口太大,只得作罷,另找了一個日本人作技師。
  一九二三年,他們在法租界悄悄開了一家海洛英加工厂。一九二四年元旦,為了擴大“領地”,他們又悄悄地將這家毒品工厂遷到了虹口公共租界。
  葉清和剛將工厂遷到虹口,時任公共租界便衣探長的陸連奎便找上門來,一開口就要收一万元“保護費”。葉原想花上一、二千元把這個探長打發掉,見他開价如此之高,只好報告了杜月笙。杜月星說:“不要養成這個坏習慣,把人人胃口都養得那么大。”
  陸連奎見葉清和不愿交錢,言辭中還有仗勢壓人之意,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那個暗中加工海洛英的雷福江,見葉清和將毒品工人遷到公共租界也十分惊慌,唯恐自己的小厂競爭不過葉清和,于是,找到了師父沈杏山。
  沈杏山与陸連奎都是探長,一直交往不斷。既然大家都對杜老板十分气憤,何不一起行動?”
  行動經費由雷福江的毒品工厂提供。
  一九二四年六月四日,葉清和因一筆生意离津赴滬。當天夜晨,陸連奎与大批警擦沖進工厂,將正在生產的工厂查封,將一些工人抓進監獄。
  杜月笙給葉清和打電話是一個月前。當時,葉清和把工厂停了,該做的准備都做了。五天過去了,無人來查;十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查;半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查。
  葉清和急了。白花花的銀子從他面前流的太多了。實在忍耐不住,工厂又悄悄開張了。
  葉清和從天津返回上海后,才得知工厂被封,人被抓。
  “到底是誰搗的鬼?”
  “司机說:“听說幕后總策划是英租界探長沈杏山,錢由雷福江出,直接出面的是陸連奎。”
  “停車!”葉清和知道,自己此時已极不安全,他走下自己的汽車,對司机說:“你直接把車開到我家去。”
  葉清和改做出租車,悄悄進了法租界。但法租界并不安全,當夜,陸連奎帶人闖進去硬把他抓走了。
  葉清和被抓走后,杜月笙連夜叫來了葉焯山,“該行動了。”
  三天后,人們發現雷福江死在他的毒品加工厂里。他的胸上挨了一刀,腹上挨了兩刀。在檢查傷口時,法醫發現,案犯使用的刀具很長,從前面捅進去,從后面捅了出來,地地道道的“三刀六個洞”。
  同一天,英租界探長沈杏山也被人殺死在家中的浴室里。他的死法和雷福江一樣,也是三刀六個洞。那汨汨的鮮血從六個洞中涌出,把浴缸里的水染得鮮紅了。

  第二天,陸連奎立刻宣布,葉清和已生病,讓其“保外就醫。”
  從此以后,三鑫公公司真正壟斷了上海灘的煙土生意。
  杜月笙的地位在法租界中空前鞏固,上海灘的所有青幫人物都開始托關系与杜結識。
  不久,一件与外國人牽連多日的事使杜月笙的聲望更加高漲起來。
  那是法租界的費沃利總督被革出職后,法伯遜中校奉命前來接替。此人比較耿直,而且清廉,更兼有法蘭西民族的傲慢,同時他也接受費沃利同流氓來往而被革職的教訓,所以十分討厭流氓,更不屑与流氓來往。
  但杜月笙不理這一套,上海灘上,他不愿給你,你拿命也換不去;他要給你,你不要命也得給你。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在法租界的一幢漂亮的洋房里,頗有軍人气質的法伯遜中校迎來了三位客人。他們在書桌上放下一只精致的紅木圓盤,像一只微型的小圓台。在小圓台上,他們排下了黃燦燦的金碗、金碟、金勺和金筷。
  一束陽光穿過窗戶照在小圓台上,將書房映得金碧輝煌。
  “尊敬的法伯遜中校,這是杜先生的意思。”
  法伯遜中校毫無表情,他圍著書桌踱方步。忽然,他停止了腳步,往書桌邊的椅子上一靠開口道:“你們听著,本人不吃這一套,把桌上的東西拿回去!還有,轉告你們主子,要他解釋清楚,這是什么意思,然后登報聲明保證以后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否則,我將下逐客令,不准你們呆在法租界!送客!”
  送禮的人回到杜公館,把情況一說,杜月笙笑了笑,沒吱聲。高露寶恰巧在一旁,火冒三大地說:“他姐的,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小賊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我們身上來,嘿!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何必呢?老弟,”杜月笙緩緩地說,“人各有志,豈可強求?”
  三天后,法商電車公司的工人全部罷工。工人們提出了反對壓迫、改善待遇等要求。
  罷工的領袖是趙子英和沈靜彝,他們鼓動起了每一個工人;使罷工的聲勢越來越大,法租界的電車交通全部癱瘓。
  法伯遜十分尷尬,多次与工人們交涉,但總不能達成協議。
  兩個月后,有人告訴法伯遜,趙子英和沈靜彝都是杜月笙的徒弟。
  焦頭爛額的法伯遜只好叫人找來杜月笙,“杜先生,公開登報聲明的事就算了,但請先生寫個書面保證,保證下次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可以,中校先生。但是,這點小意思還是請中校先生笑納。中國有句話,叫做‘恭敬不如從命’;中國還有句話,叫做‘下不為例’。先生既然來中國,還是要明白的。”
  法伯遜中校只好將原先退回的金器全部收下。
  第二天,法商電車公司的工人全部复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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