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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剛剛忙完策反,杜月笙又接到了新的任務:除奸。
  那是策反成功后不久,杜月笙接到自己得意門生、上海別動小組組長陳默的報告,告張嘯林的狀。
  早在1937年“八·一三”深滬保衛戰的時候,張嘯林悄悄离開上海到莫干山避暑,日本特務机關得到這個消息,立刻派人潛往莫干山跟他密談。上海淪陷后,上海灘便是他獨霸的天下了。他主辦“新亞和平促進會”的漢奸組織,大模大樣地下水了。
  1939年底,張又通過陳公博、江元虎等人,与日本大本營特務部長土肥原訂立密約,為日軍收購軍需物資,從中大發其財。這時的張嘯林,可以說比任何時候都要紅,紅得發紫。在抗戰前上海灘有黃金榮、杜月笙在前頭,他只能算了第三“亨”,自從上海成為孤島站,杜月笙遠走香港,黃金榮閉門不出,唯獨他在市面上橫行。黑社會中,唯張獨尊了。于是,這個自稱“張大帥”的,正想挨個“市長”、“省長”當當,過過官痛。上海市市長已被傅被庵搶占,只有浙江省省長寶座,尚未出售。
  張嘯林原是浙江人,回故鄉去當土皇帝,方便也确有的是。他通過“76號”与梅机關的影佐搭上關系,談這票買賣,而李士群也正想把“76號”的勢力擴充到杭州宁波一帶去,正好利用張嘯林的關系。
  影佐恢昭自從汪精衛上台以后,“功勳卓著”,成為汪偽政府的首席顧問,其實是太上皇。他現在正想利用一些地方勢力,穩定江浙一帶地盤,覺得張嘯林當浙江省長是适合的。
  杜月笙得到這些情報后,便与戴笠商議,戴笠致電蔣介石,蔣給戴柱回電:除奸!
  戴笠、杜月笙接電后,立即复電上海站;除奸!
  几天后,更新舞台挂頭牌的坤角新艷秋主演《玉堂春·起解》,樓上包廂里看客,全是新艷秋的相好俞葉封請來的頭面人物。有的西裝革履,有的長袍馬褂,旁邊都陪有濃妝艷抹的夫人,他們高談闊論,得意洋洋。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戲還未開場,俞葉封正焦急地等著張嘯林。一個條房悄悄走進包廂,在俞的耳邊說:
  “張老板來電話,他說日本人約他去談點事,不必等他。”
  俞葉封原想請張嘯林來撐撐場面,結果落了空,便懶洋洋地吩咐開場。
  一陣鑼鼓響過,全場燈光慢慢暗了下來,新艷秋在幕內一聲叫板:“苦哇……”
  觀眾們立刻被吸引住了,人人都伸長脖子盯住女囚出場。此時,突然的一男子躥至俞葉封包廂前面,有人正要讓他讓開,卻發現他的雙手抱著一挺輕机槍。
  不好!俞葉封剛想逃,机槍響了。
  也沒有人統一指揮,便觀眾們惊叫一聲后,都趴在了地上。
  “啦啦啦”,机槍聲音如同炒爆豆一般,把人們的耳朵震得嗡嗡響。
  許久,人們才在惶恐中抬起頭來,打机槍的家伙早已無影無蹤,再看包廂里的俞葉封,身上被射了十几個洞,早已一命嗚呼了。
  這一次,殺手沒有殺成張嘯林,是日本人的一個電話讓他逃得了性命。
  俞葉封是張嘯林的親信,是“新亞促進會”的委員,為張嘯林主持棉花資敵工作。沒想到,這么快就做了替死鬼。
  又過了一個月,張嘯林的小汽車剛開到福煦路的十字路口,突然紅燈打出,司机正要剎車,猛听得一陣密集槍聲,汽車玻璃上連穿三個洞。司机猛踩油門,沖過紅燈,沒命地狂逃,張嘯林又一次逃得性命。
  經過這兩件事后,張嘯林嚇破了膽,平時深居簡出,并雇了二十多個身怀絕技、槍法奇准的保鏢,住宅周圍還有日本憲兵日夜守衛,除好任務一時難以完成。
  在香港的杜月笙得知這些情況后,找來了顧嘉棠、葉焯山商量。葉、顧兩人對張嘯林的隨從保鏢們,了如指掌。葉焯山出了個點子,杜与顧兩個覺得可用,便通過秘密電台告訴陳默一個辦法:包里戳。
  1940年8月11日下午三點鐘左右,汪偽政府与日本梅机關雙方派代表來愚園路峽山村54號岑德廣家里。不一會儿,張嘯林帶著一群保鏢,也來到54號,接受汪偽政府的浙江省省長委任狀。保鏢們在房子周圍巡邏、守衛。岑德廣家里的一個仆人,悄悄地把一支香煙遞給一個保鏢。保鏢抽了几口,轉身掐滅煙頭,放進背心口袋里。
  回到張公館,那保鏢在廁所里打開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畫著几個字:
  生意做成,老板請客。
  保鏢看后,微微一笑,隨即又卷上煙絲,蹲在抽水馬桶上,一气將煙頭抽了。

  三天后,也就是8月14日傍晚,偽杭州鋁箔局局長吳靜觀來到華格桌路張公館,他是來拜訪即將上任的頂頭上司。張請他上二樓四姨太的臥室里密談。正當他倆談得入港時,張嘯林的貼身保鏢林怀部叫張的車夫去關好院子大門,汽車夫關好門,不樂意地嘟嗆了一句:
  “關門,管我什么事。”
  林怀部一听,火冒三丈,罵道:“你這婊子養的,骨頭作痒了,叫你去關門,是看得起你,不識始舉。”
  “你算什么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媽子生的小癟三,還要來抬舉我。”車夫以牙還牙。
  “你再說一遍,我操你娘的。”
  “我怕你?”
  兩人在院子里愈吵愈凶,張嘯林在二樓上怎么能不發火!他有客人在,手下人竟如此無法無天,便將身子探出窗口,喝道:
  “吵什么?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張嘯林張著的嘴里鑽進去,穿過后腦,從枕骨出來。張嘯林只哼了一聲,便倒在樓板上,死了。
  林怀部將手槍往旁邊一放,點起一支煙來,坐在大門口一條板凳上,冷靜地說:
  “好漢做事好漢當,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我林怀部除掉這個大漢奸的,現在等著法國巡捕房來抓。這事与你們無關!你們誰也別亂動,我的槍法你們是知道的。”
  原來這林怀部,綽號叫王和尚,是張嘯林大儿子奶媽的儿子,所以車夫阿四奚落他是老媽子生的小癟三。這人槍法奇准,可以說百發百中。張嘯林看中他的絕技,又認為是屬于“家生奴”性質的人,是親信中的親信,便收他為貼身保鏢,將自己的半條命托付給他的。可是,林對張的所作所為甚為不滿,又加上張性情火爆,喜怒無常,打罵手下人是常事。陳默買通了他,曉以抗日大義,要他伺机除奸。今日果然得手。
  卻說呆在一樓的吳靜觀回過神來以后,便撥電話向日本憲兵隊報警。因為這時期,日本与英、法、美尚未宣戰,日本憲兵隊要進入租界,還得巡捕房同意,辦手續才行。這樣,等日本憲兵赶到,林怀部早已被事先布置好的法國租界巡捕房帶走了。
  日本憲兵上樓,只見張嘯林仰面朝天,遍地污血,張著大嘴,瞪著眼珠子,似乎表示:省長的交椅沒坐過一刻,死不瞑目。
  殺了張嘯林以后,接著的目標便是偽上海市市長傅被庵了。
  傅被庵原來做金融買賣,日本人一來,就投向了他們。
  要除掉這個老好巨滑的漢奸可不容易,他平日杜門不出,他去的地方,一般都有日本人在場, 戒備森嚴。 他所住日本老地盤的虹口,不啻禁區中之禁區。軍統“上海站”多方設計,無法下手,站長周道三便不遠万里,親自來港向杜月笙求教。

  杜月笙听完周道三的話,微微一笑,計上心來,胸有成竹地說:
  “心急喝不得熱粥。你在香港好好玩几天,讓我動動腦筋看。”
  嘴上說“動動腦筋看”,其實腦筋早已動好了。只是要辦些貨物來,一定要三四天工夫。周道三呢,有了主任委員的話,駕定泰山,樂得在香港花天酒地一番。

  大約過了四天光景,杜月笙派人到夜總會找來周道三,交給周一張第二天的船票,一張輪船托運的貨單。周道三問:
  “杜先生,那件事?”
  “回上海,到我家去找万墨林,我已經同他商量好了。”
  周道三有几分疑惑地點點頭,道別而去。
  杜月笙的話不假,通過秘密電台,他已和万墨林計划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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