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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晉陝筑路


       入晉赴陝把路修,多才多藝顯身手;
       結交西北諸名將,体察民情識九流。

  史迪威在北京完成華北協和語言學校的學業后,很想到外地去開展工作,檢驗一下自己的語言功力,也進一步熟悉中國普通人的口頭語言。經過他積极有效的活動,同銀行團有來往的國際賑濟委員會愿意把他從陸軍武官處借出來,派往山西擔任修建汾陽——离石公路的總工程師。這項任命涉及方面很多,尤其是要得到山西省省長閻錫山的認可才行,所以确實費了些周折。

  按設計,汾陽一离石公路全長82英里,路寬22英尺,坡度不超過6度,路面全用石子舖,共有勞工6000人。史迪威手下的工程技術班子,有12名外國人,一名美孚公司的工木工程師,一名瑞典采礦工程師,兩名挪威傳教士,還有一名從天津租界來的英印軍隊退役軍官。

  1921年4月,史迪威撇開北京溫馨的家和舒适的生活,乘火車到石家庄,換乘窄軌火車到達山西省會太原。山西是閻錫山的天下,外省的寬軌火車不能進他的地盤。用窄軌而不用寬軌,除了別的用意,也為了省錢。他常對手下人說,算盤底下有大洋,張作霖十元當一元花,段棋瑞能一元當兩元花,我要一元當十元花。山西是煤鐵之鄉,什么不能造?所以,他不向外國買軍火,他認為那樣一費錢,二要通過北京政府,受制于人。1920年,他設立了制造軍火的“軍人工藝實習厂”,由混成旅長商震兼厂長。厂里聘有8名外國工程師,英、法、丹麥人各1名,另外5名全是德國人。他重用外國人制造軍火,不單單裝備山西軍隊,還想向外省推銷,借以擴張勢力。他修建汾离公路,也怀有這种用心。那個年代,有地盤才能養軍隊,有軍隊就能奪地盤。趁直皖戰爭空隙,晉軍已插足于察哈爾、綏遠兩省。汾离路終點,過黃河不遠就是陝北重鎮——綏德城。十几年后,經過万里長征的中國工農紅軍到陝北時,晉軍在那一帶已駐扎了兩個團。

  對于史迪威來山西任筑路總工程師,閻錫山和商震都感到臉L有光。因為商震知道史迪威是歐洲大戰中得過美國勳章的英雄,對他怀有敬慕之情,在閻錫山面前也极力予以贊揚。所以史迪威一到太原,給他接風洗塵的歡迎宴會不僅菜肴丰盛,而且气氛特別熱烈。商震比史迪威小几歲,眼界開闊,思維敏捷,他用在保定軍校時學就的英語同史迪威交談,史迪威也用漢語夾英語了解山西的情況,兩個人一見如故。想不到若干年后,他們又成了共事的同仁。

  汾离公路起自貫穿大半個山西的汾河西岸,在呂梁山的一條河谷中穿行,經向陽、吳城,過离石,到黃河東岸的軍渡。但不知什么原因,离石至軍渡的一段,不在筑路計划之內,而往東接同蒲鐵路的平遙一段,也在計划之外。

  史迪威還是老習慣,不過問職責外的事情,只是精心組織、指揮計划的實施。他每天騎馬或步行,沿公路線察看地形,實地檢驗并修訂公路設計和施工計划。他不辭勞苦,一絲不苟,該查實的,不管道路多么崎嶇,也必定查實;該修訂的也決不允許敷衍馬虎。十几位各司其職的工程師,都仰慕他的學識、經歷和威望,同他合作得不錯,整個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是年剛剛38歲的史迪威,率領6000人的筑路隊伍獨立完成的第一個筑路工程,用盡了他在西點軍校學的軍事工程課的全部知識;也為他按中國條件和情況建設公路摸到了不少經驗,充實了新的知識。

  全靠兩只手揮鎬舞鍬的筑路工,大多是當地的貧苦農民。史迪威對踏實干活的底層人是富有同情心的,所以很快便在他們當中有了“說得上話”的朋友。他學他們說話,他們也高興同他說話。語言的勾通真奇妙,使他從生動的俚語、方言中,更了解了普通人之間非常多的共同點,也仿佛真的打開了理解這個東方古老文明民族的大門。于是他一有空便去和他們東拉西扯,談天說地,論古道今。想不到經過短短几個月的來往和熏陶,不僅使他腦子里貯存了大量從社會最底層視察中國的感性知識,而且若干年后,他一說漢語,總帶有明顯的山西口音。

  6000人的施工隊伍,是按30個人一小隊編制的,每小隊有一名監工,一名工頭。史迪威厭惡那种對勞工頤指气使的監工、工頭和油嘴滑舌、穿著綢緞長袍的承包商,但天天又要和他們打交道,許多事情仍要靠他們辦。他們各种各樣的面孔和行為,同軍隊相比确實复雜多了。但他善于适應環境,依情勢而采取不同的方法對付,使他對中國社會惡習的洞察,比以往深刻了許多。

  進入6月,天气越來越熱,史迪威仍然背著他的野戰背包奔波在筑路工地上。他的背包里有罐頭、食品,但他還是常常和中國人吃一樣的飯,只是晚上不睡鄉民的土炕,而睡自己用門板搭起的床舖。到達离石施工時,當地最高行政長官和駐軍團長,為他舉行了有50多道菜肴的歡迎宴會,他騎著一匹瘦馬,在軍號聲中檢閱了駐軍團長的隊伍。离石原名永川,是座歷史悠久的小城,有三川河、北川河流經此地,史迪威在北川河畔傳教士家的避暑胜地附近,發現一處可以把北京的全家人接來消夏的好地方,他僅用40美元就把一間空曠的房子搞成了“別墅”。

  6月,天气越來越熱,史迪威返回北京,和威妮帶著九歲的小喬,七歲的南希,還有老三塔特和出生剛滿100天的嬰儿,以及保姆、仆人等一行,乘火車到了晉中。剩下的一段路,由史迪威開了輛破舊的福特汽車赶往离石。路上每逢停車時,四周農民都跑來看,看外國小孩的眼球是不是藍的?看外國“婆姨”是不是和中國人一樣給孩子喂奶?當汽車陷進轍窩、泥坑時,會有不少人立即來幫助推車,見車子又跑起來了,人們便哈哈大笑。他們是溫和而有禮貌的,威妮對于農民的笑臉留有深深的印象。他們一家到達住地當天,跟在后邊拉著仆人和行李的馬車也平安到達了。閻錫山的“保境安民”口號,使山西不受戰亂災害,這在史迪威看來是名副其實的。

  他們的新居是新粉刷過的一個通風、寬敞的大房間,房梁、屋頂、檀條雖然粗糙,但都是嶄新的。他們是這里的首批“居民”,院子里有各种野花,院子外邊,北川河沿岸有垂柳,還可聞鳥鳴,看蝴蝶飛舞;北側山溝有泉水瀑緩流過;南側山坡上有羊群低頭啃草。威妮和孩子們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天天都玩得很開心。

  7月下旬,工程到了收尾階段,史迪威把剩余的工作托給一位助手,自己則開始就地環游。他先是騎馬向南進呂梁山區,經中陽到石樓,這一帶几個縣當年有義和團起義,打著“興中滅洋”的旗子,攻下隰州城,懲辦助“洋鬼子”肆虐的官員。返回來他順三川河而西,經柳林到軍渡渡口觀賞黃河最窄區段的壺口瀑布,最后是沿黃河東岸北進,在頗為繁華的磧口鎮小憩。鎮上的行政官員,希望史迪威把公路延長到鎮上。

  史迪威不是作家,但有作家的頭腦和觀察力,以及比作家還勤快的動筆習慣。回到自家的“別墅”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就自己在工地和此行的見聞与感受,以《中國生活散記》為題,寫了一篇又一篇的紀實小品。對中國社會的眾生相描繪得栩栩如生,有許多對話十分精彩,使人感到談話人就在眼前,像契可夫筆下的農民一樣有聲有色、神態逼真。美國的《亞洲》雜志發表了其中一篇有關筑路的文章,他還獲得了100美元的酬金。

  8月1日筑路工程圓滿完成。史迪威全家回到北京。使館的同事們對他在軍閥混戰中完成了一項建設事業給予高度評价;在駐京記者群里,他的冒險業績,被傳揚得帶了不少傳奇色彩。

  11月,一批外國記者和國際賑濟委員會成員,跟著史迪威到了山西汾陽城,參加汾离公路通車儀式。一項不大的,但卻不尋常的交通建筑工程傳遍了黃河兩岸,大江南北。想不到,過了11年,也即1932年,史迪威見英文版的《字林西報》報道,汾离公路由干無人保養,“實際上已經不复存在了”。他十分惋惜。

  1921年冬天,是他一家在北京度過的第二個冬天。仆人們把防寒的事情做得使他們全家人都很滿意。家里的溫馨气氛,使他常常想起童年時代揚克斯的家。和在東交民巷參加同事們的聚會相比,他更愿意同家人在一起。孩子們長大了,他已接進中年,作父親的責任心和樂趣也明顯增加了。儿子和女儿都喜歡和他在一起。他編寫圖文并茂的動物寓言詩,引發孩子們動腦筋,還教他們念、寫漢字。念、寫當中,他順口講些中國的笑話、故事,使孩子們感到學習的樂趣。他很重視讓孩子們鍛煉身体,除了在院于里做游戲,有時還帶他們到城牆上漫步、到十三陵遠足。

  過感恩節的時候,他特意讓廚師到全聚德買來烤鴨,使節日增添中國色彩。北京過春節的熱火情景也吸引了孩子們。他在家里挂起了大紅燈籠,貼上“福”字,帶孩子們到隆福壽、護國寺逛廟會,像北京人一樣迎接春天的到來。

  1922年春天,与山西省相鄰的陝西省最高首腦馮玉祥將軍同國際賑濟委員會談判成功,要修一條由潼關到省會西安的公路。他們一致要求,仍然由史迪威少校任筑路總工程師。

  史迪威高興地接受了這個任務。看來,老本杰明博士的信條“男子不工作就是罪過”,在他身上的烙印是很深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變得越來越閒不住了。盡管他知道在中國野外工作生活很苦,他還是毅然告別溫馨的家,乘火車出發了。

  火車到河南省靈寶縣不能再往前走了,馮玉祥將軍派來的一支騾馬大車隊在迎候他。從這里到西安,有整整8天的路程。史迪威為了免受坐鐵輪大車的顛簸之苦,一路上多是步行。到達臨潼時,一隊哨兵攔住了他們。原來,馮玉祥將軍特意安排他們在華清池洗個溫泉澡。這是史迪威离開北京以后一次最快樂的享受。

  第二天,他輕輕松松走進了漢唐古都西安。城牆又高又厚,城內竟有荒蕪的大片空地。粉刷過的牆上,用藍色顏料寫著各种勸世箴言,“耕地、織布、讀書”,“不要吸煙,不要飲酒”,“公平交易”,“孝敬父母”等等。使他感到振奮的是,在街上行進的隊伍,唱著基督教的圣歌,隊列整齊,官兵精神飽滿,槍擦得很干淨。給他的印象是:這里比山西有朝气。

  馮玉祥的司令部設在老皇城。馮玉祥生于1882年,比史迪威大1歲,今年41歲。他身高体胖,住在一座小磚瓦房里,說話慢吞吞的。史迪威感到他是位實實在在、沒有架子、易于結識的人。交談中,他對公路能不能筑成并不那么熱心,熱心的是軍火問題。他要史迪威先參觀他的武器庫、兵營和工場。

  在兵營里每所房子的牆上,都畫著陝西、中國和世界地圖。每個士兵房子里都挂著一張中國地圖,上面用鮮紅的顏色划出了近50年內喪失的國土。

  操場上,士兵們正練習單杠大輪轉動作,其熟練程度讓人吃惊!馮玉祥自豪地問史迪威:“你告訴我,世界上還有什么團体的人,能一個個地到單杠上去作大輪轉動作?”更令人吃惊的是,有的士兵在讀圣經。許多士兵能讀書、寫字。在工場里,官兵在學鞋匠、木匠、鐵匠、裁縫等手藝,帶隊軍官和他們一起干活。史迪威發現,有的中尉、少尉是由二等兵、軍士直接提升的,馮將軍告訴他,晉升上尉后,要上半年的教練課。史迪威認為,与其他國家相比,中國軍官受到的理論訓練太少。

  由于馮玉祥信奉基督教,是有名的基督將軍,外國報界特別推崇他,描寫他愛穿棉大衣,外出騎自行車,跟隨他的衛隊也騎自行車,他同士兵吃一樣的飯菜。但是,馮玉祥邀史迪威吃飯并不是普通士兵的伙食,而是有肉丸子湯、新鮮蔬菜、雞肉、燒羊肉、炒雞蛋和饅頭。也許這是接待貴賓的飲食規格。

  馮玉祥調集出40名軍士,做筑路工程的監工和工頭。史迪威同承包人、中外工程師及助手查詢并商量施工事項后,便帶著他們到城北工地,一面筑路,一面培訓,成果是令人滿意的。他看到這些人守紀律,團結好,特別能干,對筑路工程充滿信心。

  然而800多名勞工的工具不齊全,只有鎬頭、木鍬、土筐,連一個夯石都沒有,工程很難上軌道。工人水平太低,有的事講過十几遍還是干不好,工頭們也感到很失望。史迪威不辭勞苦,精心籌划、指揮,使混亂局面慢慢變得井井有條了,工程在不斷進展。

  史迪威怎么也想不到,恰在這時爆發了直奉戰爭,奉系張作霖的部隊已于4月14日開進山海關。馮玉祥屬直系,受吳佩孚統轄,他接到部隊調動電令后,3個小時內便把2個師3個旅和衛隊團集結完畢,向河南開進。

  渭河河津一片混亂,七八條渡船上擠滿了騾馬、大車和民工。史迪威來不及下船,船夫們一面推動船尾离岸,一面呼叫著攔阻人們繼續上船,但擋不住,以致擠得船上的人掉進河里。史迪威也被擠下了河里,一個不相識的船工把他背上了岸。他站定一看,工頭們不見了,后來的大車被軍隊征用,勞工們散掉了,筑路工程不得不作罷。史迪威十分惱火!

  馮玉祥的參謀長來邀請他一起到河南去,史迪威決定返回北京。來人一再勸解、挽留,他不為所動,收拾好行裝就上路。剛走出兩英里,一位通信參謀騎自行車赶來,上气不接下气地交給他一條毛毯,說是馮玉祥的臨別贈禮。隨后又領他到了潼關東面一座舊寺廟里,馮玉祥將軍要在這里為史迪威舉行送別宴會。

  廣場上集合起了一個團,馮將軍請史迪威檢閱。他陪史迪威登上几張方桌、條案搭起的檢閱台,把史迪威介紹給官兵,稱他是歐洲大戰的營長,擒住了德國造毒气彈的凶手,得了美國總統的勳章,他會說四國話,是我們的好朋友。史迪威知道,他的介紹一半是尊重自己,一半是給他的官兵壯聲威。

  送別宴會比歡迎宴會的飯菜更簡單,而且气氛冷峻。馮玉祥感歎公路修不成了、不能修了!他歷數張作霖勾結日本的十大罪狀,以表明他出師的大義。他向史迪威許諾,打敗奉系再修公路。史迪威直言不諱地表示:你們打內戰,老百姓悲歎,中國地盤被爭來奪去,哪里也修不成公路;你离開陝西,陝西會回到老路上去。周圍的人都看到了他為中國的命運感到憂慮。

  史迪威一行用了18天時間,在風陵渡渡口過了黃河,穿過中條山和火焰山之間的平地,沿汾河河谷北上,一直步行到太原市,才登上去北京的火車。京漢線上,火車多次給張作霖的運兵列車讓路。不久,奉軍又失敗北歸。

  6月,史迪威風塵仆仆回到北京,威妮和孩子們如釋重負,公使館的同事們為他能在戰亂中安全到家表示欽佩。他在此后為自己和一位中國將領有了患難之交感到欣慰。后來,他每次到中國任職,直到抗戰期間在武漢、在重慶,馮玉祥都設法和他見面,不管局勢如何,在心底深處,他們的共同點越來越多。

  自1920年9月史迪威踏上中國土地,到1922年6月,他的足跡遍及中國的古都北京、西安和河北、山西、河南、陝西的許多地方。他看到了中國的災難和混亂,他感触很多,思考過很多,有的說了出來,有的寫了出來,也許還有更多的沒有說出來,沒有寫出來,而在心底翻騰著、貯藏著。再有一年他就滿40歲,進入中國人所稱的“不惑之年”。在人生旅途中,這個年齡段,是以遇事能明辨不疑為特征的。許多人就是在“不惑之年”留下了很多影響未來的輝煌記錄。

  然而史迪威仍是在緊張的奔波中度日的。他對中國的觀察和認識,也是在這种奔波中不斷深化和鮮明起來的。

  1922年9月,是史迪威到中國來的第三個秋天,他接受了去西伯利亞的任務。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奉天,也就是現在的遼宁省沈陽市。日本關東軍總部和南滿鐵路總部都設在這里。實際上,中國的遼宁、吉林、黑龍江三省的經濟命脈也掌握在他們手中。讓史迪威十分惱怒的是,在沈陽這座中國城市里竟沒有中國郵政同外界聯系,而只有日本郵政。

  他繼續北上去哈爾濱。火車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行駛,他看到這是比德、法兩國的總面積還要大的地區。然而,俄國控制的中東鐵路從西向東橫跨這里;日本控制的南滿鐵路則從南到北控制著它。多重的災難呀!主人的權力卻被外來者剝奪在手里……

  史迪威到達海參崴后,看到日本軍隊好像正在由東往西撒,但沒有船接他們。在城西可看到黑龍江灣的一座小山上,日本兵在使勁地挖掘什么。全城到處有日本人乘坐著美國汽車跑來跑去。

  史迪威自日本返回途中經過朝鮮,到處看到日本人那种凌駕于一切外國人之上的高等民族的优越感。他們故意在護照上找史迪威的麻煩,長時間地加以詢問。然而,史迪威仍然有在日本游覽的興趣,享受小島松林的幽靜和芳香,俯瞰海峽風光。

  史迪威在北京的第三個冬天常常到東城、西城的舊書和文物商店里去。位于南城琉璃厂的榮寶齋、萃文閣等學者、畫家的光顧之地,也使他樂而忘返。這是他的中文水平在不斷提高的標志,他開始進入蘊藏無比丰富的漢學寶庫,在悠久的歷史淵源中尋找了解中國當代行程的根底和可能預見的軌跡。

  1923年春暖花開的季節,他趁著40歲生日,帶著孩子們游覽了中山公園、北海公園、景山公園等可以看到春草破土、樹葉吐綠的地方。他還不顧路有積雪登上了長城八達岭,在居庸關前和慈禧太后逃离北京的望京石上駐足。他要保持自己雖然已到中年,卻還像青年一樣步履驕健的体魄。

  4月,史迪威想試試自己的漢語能力,不帶翻譯,不搭旅伴,獨自一人到了長江以南沿海的浙江省、內陸的江西省和湖南省。有時他一人步行在堤堰小路和陡峭的山坡上,有時則獨自乘小舟在水鄉間蕩漾,江南春天的田野景色,實在使他心曠神貽。

  同時給他留下難忘印象的,還有江南農民的勤奮、聰慧。他花了几天時間,徒步在靠近山區的鄉村旅行,每天走十到二十英里。道路是僅能走獨輪手推車的小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那种裝得滿滿的獨輪車,只有中國人才有足夠的耐心、力量和技巧駕馭,史迪威欽佩他們,喜歡接近他們,認為他們非常善良、厚道,對外國人是友好的,尤其對美國人,沒有惡感和戒心,認為美國人是中國的朋友。史迪威同他們攀談,認為他們不關心自己國家的政治,只是要求不要打扰他們,使他們能過太平日子。。剛剛從南方回到北京,史迪威又接受了作為武官代理人的最后一項公務——北上外蒙古。6月下旬,他乘火車赶到張家口,當時那里是鐵路的終點。接著又坐了三天汽車,抵達外蒙的首府庫倫。外蒙古已處在蘇維埃俄國的影響之下,蘇俄紅軍于1921年進入這一地區,支持成立了臨時人民政府,當地的蒙古人要求從中國獨立的趨向已十分強烈。史迪威在給使館的報告中寫道,庫倫到處可見俄國人插手的跡象,一支有500多名步兵和騎兵的蘇俄紅軍控制著這里的局勢,他們有少量机槍,但缺乏彈藥,沒有攻擊力量。他認為,蒙古人已經決心擺脫北京政府的統治,這個地區可能會永遠地同中國分開。

  1923年7月,史迪威擔任語言軍官的4年任期已滿,陸軍部要他回美國¥体宁堡步校進修戰術課程。家居北京的三年,使史迫威和他的家人對這座文明古都和熱情好客的北京人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小女儿史文森生在北京,已長到兩歲多,正(口衣)呀學語地模仿著好听的北京話。雖說是返回祖國,他們卻有一种离別家鄉的感覺。7月9日,他們登上了离華赴美的輪船,史迫威望著這塊廣袤的大陸百感叢生。黃河兩岸,大江南北,長城內外,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和汗水;他也對這個与美國西海岸隔洋相望的國家有了細致入微的了解,這為他日后創造輝煌業績舖下了重要的基石。正是:光陰似箭留不住,回首再看艱辛路;人間珍貴心相印,情系京華若故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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