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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勤政殿里,道光皇帝已高高地端坐在龍榻之上了,面部儼然,身著繡有大幡金龍的皇袍、腳蹬白底高幫繡著花紋的步云靴,兩排朝臣進了勤政殿,雙膝一屈,朝道光皇帝三叩九拜,道光皇帝緩緩地說:“眾卿平身。”眾臣高呼:“謝皇上。”然后轉身退到勤政殿的兩側。
  禮儀完畢,道光皇帝用溫和的目光環顧了一下殿里立在兩側的眾位大臣,眾大臣都低著頭雙手垂著,在皇帝的目光里愈發顯得虔誠恭敬了。道光看到這种情景,想到君臨天下,統領四方,不免內心又一次泛起得意之情,繼而一慮及鴉片,得意之情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雙眉緊鎖,對眾臣道:“眾卿可有上奏之事?”大臣們對皇上性情已經摸得很熟,一听此言,便知皇上意在詢問禁止鴉片的事宜,然而近年來,鴉片之害已遍及全國,百姓深受其害,鴉片屢禁不止,各省官員也大多數苦無對策,對鴉片已到談虎色變的地步,這時在皇上開言之下,誰又敢談及鴉片,更不敢多說半句之辭。道光皇帝一見眾人不語,無奈只好把話說明:“眾卿,不知各省的禁煙的效果如何?”眾臣見皇上把話挑明了,便更加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道光皇帝環視一下見仍舊無人說話,面上不覺現出溫色。道光皇帝目光自然就落在王鼎的身上,王鼎無法,站了出來道:“啟奏皇上,禁煙之令已有几年,雖也取得一些成績,但其總体的效果仍不見好轉,洋人的鴉片的輸入仍舊一年多于一年,吸食者也一日甚于一日,國庫白銀流失越來越多,百姓也越來越貧困……”道光皇帝一听,怎么還是這樣呢?朕多次下詔禁煙,總應該有些起色吧,為什么反倒愈演愈烈呢?難道是禁令不嚴之故,還是另有原因呢……這個鴉片怎么就不能禁止了呢?想到這儿,不由得怒從心中升,重重地哼了一聲。王鼎看到形勢不對勁,也就不說了。這時直隸總督琦善走了出來,低著頭微笑地說:“固然鴉片屢禁而不絕,但禁煙的效果還是顯而易見的,而王大人所說差矣,吸食者已漸有減少的趨勢,怎可謂之吸食者越來越多……。”王鼎听到琦善這么一說,有點溫色,可一抬眼看到皇上好似正听得起勁,就沒敢發作,等到琦善說完,道光皇帝趁机就問:“依你之見,鴉片之入,國庫之虛,又當如何補救?”琦善這下不得不干瞪雙眼傻了,琦善本來想說些好話,以討皇上的歡心,沒想到皇上有此一問,反倒被問住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這個,這個……”近年來每次上朝,一提到鴉片的問題,總是沒人能提出合理的舉措,來制止鴉片的輸入和國庫白銀的流失,因此每次都出現君臣默默相對無一言語的局面,道光皇帝也很難有興奮的心情。無奈之下,道光令王鼎、琦善二人退下,歎了口气,緩緩地說:“自從朕登基以來,大清王朝深受鴉片之害,迄今為止,已有數年之久,我朝疆土廣闊,子民眾多,人才濟濟,可為何不能根絕鴉片之害呢?”他這時不禁露出了沮喪之情,“難道眾卿竟無人能為朕排憂解難么?”眾臣一听,更是嚇得戰戰栗栗,生怕皇上進一步責難。
  這一切許乃濟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以往我每次上諫要求弛禁鴉片,皇上總是不予理睬,現在嚴禁的結果又怎樣呢?白銀照舊流失,國庫仍然空虛,吸食者還是很多,這一切不是都證明了鴉片輸入的增多么?禁煙之策實非可行之計啊!
  許乃濟見眾朝臣無一人敢言,正是上奏的好時机,于是急忙走出朝臣之列,面朝道光皇帝穩定地說:“啟奏皇上,臣有一事相奏。”道光皇帝一看,又是許乃濟,不由得想到他前几次上奏而被斥退之事,不由大動肝火,心想:“許乃濟啊許乃濟,又是你,都是你打擊了朕的積极性以至禁煙不絕。前几次上奏,我不加理會,沒有責罰与你,想不到這次又來上奏,真是不識抬舉,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于是抬起手來剛准備把他哄出去,可轉念又一想:“現有又無禁煙的良策,我且听听他到底有何良法,等他說完,再把他赶出去也不為遲。”想到這儿,就把剛抬起的手輕輕放下,道:“許乃濟,你真是膽大妄為,上次你要見朕,朕不予理睬,今日你又要上奏,為弛禁鴉片一事,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說吧。”許乃濟低著頭,道:“微臣不敢。”然后徐徐地說:“臣以為自洋人的鴉片入中土以來,歷朝都先后頒布了許多嚴格的法令,到了我朝,禁煙已成朝中上奏必議之事,為了禁煙,自我朝開始已開了殺戒。盡管如此,到如今由于白銀外流,國庫已虛,鴉片之入已達二万余箱。以臣之見,其所以如此,禁煙之舉為不得之法,實非良策,無法堵塞住白銀的流失,盡管禁止吸食,也有一些效果,但吸食有癮者仍無法戒掉,不免偷偷吸食,因此禁煙也無法杜絕官員和百姓吸食,可見禁止鴉片實不可行。雖然規定禁止輸入、販賣,可法不治眾,且有一些朝中的人參与,又怎么能禁得住呢?”
  “此外,早在鴉片未大量輸入中土之時,國泰民安,生活富裕,白銀充棟,國勢蒸蒸日上,朝廷上也相安無事,以至在太祖皇和太上皇之期出現全盛之景。而如今百姓貧困,只因其家所入尚不夠吸食鴉片之用,實在無法,甚至出現賣儿賣女的情況。百姓貧困,便無法交納賦稅,收稅出現困難,自然國家財政入不敷出,出現危机,其之所以如此也無怪乎鴉片的輸入。起初,吸鴉片的只是一些貴族官僚、地主和大商人罷了。到了后來,衙門中、軍營中,甚至寺院里、春樓里也都煙熏火燎起來,到了去年,全國吸食者已達二百万人以上,從而使百姓無法從事正常的勞動,軍紀松弛,官兵們喪失了作戰的能力。本來在我朝初期,對外貿易上,出口一些多余的茶葉、大黃、生絲、藥材等貨物,進口一些西洋物品,還可以從中賺取大量的白銀,而如今出口的貨物不僅不夠抵償鴉片煙价,每年還要流出大量的白銀,且隨著鴉片走私激增,銀荒已從沿海省份蔓延到全國各地。近二十年來,流失的白銀約有一億兩,白銀的大量外流,從而使銀貴錢賤,以往制錢七八百文,即可兌換白銀一兩。現在兌換一兩銀子,就要制錢一千六七百文。銀价已上漲一倍有余。銀价上漲又導致百姓的貧困,百姓貧困自然無法納稅,財政困難,對大清王朝統治不利,至于為何如此,無怪乎是禁煙之故,是以臣認為,實在不可再行禁煙之令,請皇上三思。”
  道光皇帝听許乃濟說到這,不覺感到身子發冷,兩股戰戰,是啊!想當初先皇之時,國勢強盛,外人從不敢小視,而今……唉,難道真是天意亡我,大清王朝竟真要斷送在我的手里么?道光皇帝坐在大殿之上沉思著,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殿下的群臣也沉默無聲,君臣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站著,年久失修的宮殿在這种氛圍中,更有著肅穆之感。
  許乃濟所說的每一句話無一不深深地敲打著道光皇帝那顆本就茫亂的心,道光皇帝方才心中對他的厭惡之感,已被他的話抹得一干二淨。現在到底該怎么辦呢?許乃濟所講的一切難道都是禁煙之過么?然而事實已明擺著,還有什么可以置疑的呢?那么究竟要不要再遵循禁煙之令呢?在這种形勢之下,真是舉棋不定。
  道光皇帝茫然了。
  退朝后,已到了用膳的時辰,道光皇帝回到養心殿不久,太監就把送膳牌呈了進來,道光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不佳,隨便點了几個菜,就出了養心殿,准備散一散心。不免就多走了几步,侍奉道光皇帝的太監一見皇上走遠,生怕其有個閃失,几個太監就慌忙跑了過來,跟在后面。這下正碰在了道光的火頭上,道光本郁郁寡歡,心情不好,心中之火無處發泄,一見几個太監緊跟其后像哈巴狗一樣,心中之火頓時爆發出來,大聲喝道:“你們這群無用的狗奴才,一天到晚除了吃喝外,就只會像狗一樣的跟著朕,從來未想著替朕分憂解難,都給我滾開。”眾太監看到皇上這樣,不知為何發這樣大的脾气,也沒多說,一個個都惊恐地跪在了地上。這下子道光更加生气,快步走到他們面前,左一腳有一腳把太監踢得東倒西歪的,然后喊著:“滾,滾,滾,都給我滾!”太監一見道光皇帝真的龍性大發,都赶緊連滾帶爬地躲一邊去了,眼望著道光皇帝离去的背影,仍舊遠遠地悄悄地跟在后面。
  道光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覺竟轉過了乾清門東邊長街,到了景仁宮門前。
  道光走著,抬頭一看,來到景仁宮,雖然平素喜愛靜妃,可是今日沒有興頭。正待轉身离開,不巧景仁宮的宮女瞧見了,連忙進去告知靜妃。道光瞅著宮女遠去的背影,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于是進了景仁門,繞過一架名為遠山疊翠的大理石方屏風,這時才見靜妃帶著景仁宮的嬪、貴人、常在、答應等匆匆忙忙從里面出來,一見道光走來,赶緊都跪下迎接,道光走到靜妃前把她扶起,說:“不用跪拜了。”見到靜妃,心中的陰云倒也放晴了不少。
  行過常禮后,道光便直接進到后殿靜妃的寢宮,其她嬪、貴人、常在、答應等各自回房。
  “皇上近日以來可好,怎么不見往后宮來了,可是朝中出了事?”靜妃看見道光面有愁云,便輕輕地問道。不問則已,一問,道光臉上更加愁云密布,重重地歎了口气。
  靜妃接著又問:“莫非又為鴉片的事?”道光一惊,多日未來景仁宮,怎么這次一來,她倒過問起朝政來了。道光皇帝從小飽讀詩書,對歷朝的歷史書更是無一不覽,從歷朝歷代中知道有不少太監或后宮篡位,因此道光深怕太監或后宮里的人過問朝政,听到靜妃這么一問,不免提高了警惕。道光轉而問道:“你剛才正在做什么?”
  靜妃一見道光詢問,連忙躬身回答:“妾妃方才正在看書。”畢恭畢敬的官梓回答,使道光更加掃了興頭。方才道光見到靜妃,立刻就想到初次相見的場景,而今見她矜持的官禮,故作高貴,顯示端重,完全掩蓋了她原有的天真,且道光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素來不喜歡婦道人家誦書習字,道光心中立時泛起一陣不痛快:瞧瞧,她倒真把自己當作貴妃、皇后了!
  道光立刻又回到原有的心情,拉下臉,一疊聲地叫了起來:“小喜子,小喜子,備御輿起駕,回宮!”絲毫不睬靜妃慌亂的眼神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的失望。
  次日,道光在養心殿東暖閣批本。從許乃濟上奏到現在,道光無時無刻不在思忖著許乃濟所說的話。他所說不都是事實么,雖然禁令愈來愈嚴,可鴉片之害卻愈來愈嚴重。難道真應該采納許乃濟的弛禁之法,那么辛辛苦苦所做禁煙的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流水,前功盡棄,畢竟禁煙也還是取得了一些效果的呀!到底是弛禁還是嚴禁,真是左右為難呀!批著奏本,見盡是關于鴉片之事,道光越看越不對頭,越批越不是滋味,立命召太常寺卿許乃濟進見。
  許乃濟應召而來,跪倒在紅地毯上,屏息靜气,惴惴不安。道光免了常禮。許乃濟靜靜立在一旁,等著皇上的詢問,接著就听到:“你昨日呈上來的奏折,我已看過,你所考慮的很有些道理,只是你對弛禁問題似乎言之不詳。現在你細細說与我听。”
  許乃濟一听這話,便已猜到皇上對自己的“弛禁”一說已不如原先那樣厭惡,心中甚為感激,皇上終于心動愿听我言,我几次冒死上奏總算沒有白費,這都多虧了皇上英明,否則,即使我身怀比干之才,遇上商紂樣的暴君也只有遺恨九泉的份了。想到這儿,于是就說:“皇上英明,依臣之意,所謂‘弛禁’者,也就是放寬對鴉片的禁令。此外臣有一言不敢說。”“你說吧,朕不會責備你。”“臣以為我朝自入主中原以來,長期實行閉關之策,甚為……不妥。”道光一听大怒:“閉關之策乃祖上之法,歷朝無人敢議,大膽許乃濟,你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亂語,該當何罪!”許乃濟連忙說:“皇上息怒,臣只是認為,長期以來實施閉關之策,阻斷我朝与外邦的貿易往來。當然我朝乃天朝大國,對于外邦,只有我朝對他們的施舍,而我朝卻不需要外邦的物品。如今西洋諸國眼見我朝富足,便起了通商的念頭,我國又只開放廣州一地与外洋通商,于是他們把鴉片偷運到我朝,其目的無非就是要我朝廣開通商之所,進行貿易。是以臣認為,廢除閉關的政策方為我朝的長治久安之計。”
  “至于目前之事,臣認為,對于現行鴉片之潮不應采取堵塞之法而應用疏導之計,允許鴉片在市場上進行正常合法的貿易,但只是把鴉片作為藥材,准許納稅進口,且只准以貨易貨,不准用現銀購買。這樣一來外商納稅的用銀比用于走私用銀少,外洋的商人就會放棄走私,進行正常納稅交易,從而增加了財政收入;以貨易貨的方式又可以防止白銀的外流。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可以解決財政上的危机。”
  道光听他說得有些道理,含笑點了點頭,許乃濟見道光有贊許表情,就接著往下說:“鴉片輸入的多,吸食者也多,但据臣了解,那些吸食鴉片的人,多是些游手好閒或無關緊要之輩。即使吸食。又多在無聊或閒暇之時,多不會影響從事農產,對我朝統治也不會有影響,是以可以允許他們吸食,而對于文武員、士子、兵丁等,他們身擔國家之重任,如果吸食則對國家不利,故而對于他們則限制吸食,若有吸食或知情不舉者……依臣之見,則立予斥革查處,這樣一來才能起到保家衛國之功效。此外,對民間販賣和吸食鴉片的,可以放任自由不管不問……”
  “据臣所知,外商輸入的鴉片多生于我朝東南一帶,性喜濕熱,在我朝云貴之地也有种植。故而臣以為,既然在我朝國士之上也可种植,又何必輸入外洋的呢?因此可以允許內地人民种植鴉片。這樣以來,自种的鴉片不經關口不需納稅,价格必定低廉,且我朝土性濕和,所植鴉片煙性也較平淡,吸食并不甚傷人,即使上癮也易斷絕,不會有大害。隨著內地种植日多,外商輸入必日見減少,這樣久而久之,外洋鴉片不聞不問自然就可斷絕。這些就是微臣的淺見,還望皇上明查三思。”
  道光听到許乃濟說的弛禁之見,娓娓動听,像小溪流水汩汩而來,不覺入了神,痴坐了半天,等許乃濟把話說完,才回過神來,然后又仔細地想了想,也沒有什么可問的了,對許乃濟嘉許一番,把他支走了。
  許乃濟走了以后,道光又認真地思想一陣子,對許乃濟上奏所提出的弛禁之論頗感欣慰,真是忠臣啊!他的上奏對朕來說無异于雪中送炭,我的這塊心病也終于可以治愈。于是長歎一聲,又伸了一下腰,這時年輕時的雄心壯志又涌上心頭,臉上也泛起了紅光,伸手把放在案上許乃濟的奏本《鴉片煙例禁愈嚴流弊愈大亟請變通辦理折》打開,拿著朱砂御筆在奏章上批日:所奏甚是。
  道光從案几邊站了起來,來到了養心殿外的月台上。這年夏天來得比往常早了些,身在北方的北京城已顯出了盛夏的征兆。在這炎熱之季,夏种的作物也已很早就播到了地里。現在坐在養心殿里卻沒有感到太多的燥熱,這時六月的微風夾帶草花儿的香气迎面拂來,道光更覺一陣清爽。明天,明天定要把弛禁之策頒布下去,希望總是在明天。道光皇帝這時仿佛看到一顆啟明星在不知不覺已來到的夜空里冉冉升起。
  許乃濟上奏后的第三日,道光就把奏折批下九卿科道确議具奏。
  在九卿科道會議上,許乃濟在道光皇帝的要求下也參与了會議,會議上的眾臣也都深知皇上之意。然而盡管如此,當眾臣覽過許乃濟的奏折后,立時就有几位漢宮加以反對:明知鴉片為毒人之物,卻听任流行,還要從中抽稅,堂堂天朝哪有此等政体。
  奉旨參加會議的首席軍机大臣“樞相”內閣大學士穆彰阿,收起漢官簽押否議的許乃濟的奏本,沉思片刻,對為首的几名漢官說:“列位膽气令人欽佩,只是……有些不妥吧?可要量力而行,別招惹了皇上,傷了身子。”
  兵科給事中許球微笑著:“穆老大人多慮了,雖說此奏折深得皇上之心,但皇上英明,總該不會被此等胡言亂語所惑。只是不知穆老大人對此可有适机之見?”
  穆彰阿一惊,頓刻茫然,片刻后緩緩地說:“許大人所議甚是,堂堂大清豈可任由鴉片之害肆無忌憚橫行,可几十年來禁煙不見其效,太常寺卿許乃濟大人無奈取諸弛禁之論也不無道理。皇上乃万乘之君,自能明鑒其中,以扶百年之基業。”說罷,生怕許球再有所問,便拱手相辭,朝許乃濟走去。
  許球眼見穆彰阿朝許乃濟走去,不禁由衷發出一聲冷笑。然后同后面赶來的內閣學士朱樽和江南道監察御史袁玉麟說笑起來。
  許球听完朱樽的禁煙見解后道:“慚愧慚愧,跟朱大人之論相比,我許某真乃是井底之見,孤陋寡聞啊!”
  江南道監察御史袁玉麟應聲道:“許大人實在太謙遜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今日之言有點過激了些,而且就現在看來皇上對許乃濟的奏折很是滿意,不可太針鋒相對才好。”
  “袁大人不必太多的憂慮,皇上明鑒,即使有些小人搬弄是非,恐怕也未必便可得逞。”許球說著,眼睛不由得朝穆彰阿望去,其意已分明,即使有人誣陷,那人一定是穆彰阿了。朱樽、袁玉麟一看到許球的眼神,眼見心明,會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袁玉麟悄悄地對朱許二人低聲地說:“二位大人不知可听說一事?”朱、許二人忙問何事,袁玉麟又把聲音壓低了些說:“听說穆彰阿大人在去年科舉考試作主考官之時玩弄手腳,蒙騙皇上和天下舉子。此事据說有實据在,且此事已有人上奏皇上了。”“怪不得今日不見他趾高气揚,身為首席軍机大臣,深受皇上寵愛,今日對我說話倒也客气,竟無半點飛揚跋扈之態。”
  “許大人可千万別被塵沙迷了眼睛,這姓穆的實乃陰險狡詐之人,表面一套背后插刀,其人又很精明,大人可別被他蒙騙了。不可不防。”朱樽低聲道。
  三人邊走邊低聲說笑著。三人都是漢人,都說漢語,且同在朝臣之列。許球為兵科給事中,都察院六科給事中之一,專門輔助皇上處理奏章,稽查駁正兵部違失注銷文卷,然而到雍正之后其職權范圍大為縮小。朱樽為內閣學士,所謂內閣實由內三院改成,在清代初期沿襲明舊制設內閣史院,內秘書院,內弘文院,各設大學士一人。另外清代在內閣大學士之下又設有內閣學士,掌握傳達正式詔命及章奏,額定滿六人漢四人。自雍正時軍机處成立后,內閣不再握實權,其職也逐漸成為封授各部尚書和督撫大臣的榮譽虛銜。袁玉麟為江南道監察御史,屬十五道(京畿,河南等道)監察御史之一,和六科(吏、戶、禮、兵、刑、工)給事中同屬都察院,都察院則是清代最高之監察、彈劾机關,并參与司法。里面的官員都統稱為科道。
  三人說笑著不覺來到朝房,在午門前遇著了許乃濟等人。
  “許大人,听說你知識廣博,讀書甚專、文章也寫得好,今日始見,文章果然才高八斗廣播四海,怪不得連當今皇上也為之動容呢!今日會議之上,我等才疏學淺,若有不當之處,還請許大人包涵一二。”朱樽說完,然后面含譏笑雙手一拱著地。許乃濟作文雖好,卻不善言辭,見朱樽話中盡是嘲弄挖苦之一意,惱得他雙袖一甩,轉身而去,進了朝房。朱樽對著他的背影鄙夷地哼了一聲。
  袁玉麟做事一向謹慎,忙勸道:“此人弛禁之見一被皇上采納,日后必為皇上倚重之人,何苦開罪他。”
  朱樽一擺手:“瞧他那副嘴臉,剛一受寵,立刻得意起來,他只是一個書呆子罷了,一身酸气,竟也上朝堂論起國政來了,他也就只能管個太廟祭拜個祖宗而已,守門樣的官儿還會起什么風浪不成。”
  袁玉麟道:“還是謹慎為上。”
  朱樽笑了笑,沒再多說。
  昨日道光本欲把許乃濟的奏折頒布下去,令眾朝臣審議后再作定議。可又一想,頒布下去必將轟動朝野,如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恐怕一時難以有确切的結論。而受鴉片侵害過重,此時已到火燒眉頭非及時挽救不可的時候,再則就是所更加關注的方面了。許乃濟奏折所寫其文辭較美,立論頗佳,然而一旦頒布下去,宮外之人必定會認為此奏折的頒布即表明朕贊同所奏的弛禁之論,從而即使有持反對意見者也不敢上奏再議鴉片之事。況且弛禁鴉片之見一旦确定下來是否真能有效,是否真能成為挽救財政挽救民生危机的良藥還未可知,這才是最擔心的地方。一旦不成,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設想啊!這可是關系到祖宗基業的事,是千万馬虎不得的呀!道光當夜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到底該怎么辦才好呢?無奈,第二天只有按先朝的慣例,先把奏折交給九卿科道會議討論再說。
  在未上奏之前,道光整日為禁煙不見成效而苦惱,而今有了新的主意,卻又不得不慎重考慮而更加顧忌重重了。
  然而道光在把奏折交予九卿科道會議討論之時,還采取了一個委婉的投石問路的方法:將許奏批往廣東,要那里的總督、巡撫、海關監督們討論并拿出一個意見。廣東是受鴉片危害最嚴重的省份,總會拿出一個良好的建議吧!
  當然道光此舉已明顯地表明了其傾向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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