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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緣


  這不是一本小說,這是一本薄薄的勵志式文選,每篇文字都告訴讀者,不不不,生活并非逛玫瑰園,生命本身异常痛苦,可是——
  可是你必須承擔責任,克服困難,才能好好生活。

                  亦舒《人生路》

  每個人一生下來,他或她都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体。
  因為各种各樣的環境際遇,他們便成為各式各樣的人。
  每個人都會有故事,這便成為了苦苦眾生,造就了世界的繁复精彩。
  不管是“中心人”抑或是“邊緣人”——激情生活的創造者和人生邊上的看客,都會渴望知道別人的故事。人類也許是最有好奇心,最關心同類思想与生活的動物。
  道听途說已遠遠不夠,文字的發明,自然讓人類雀躍不已。
  因為從此之后,無論何時,都可以在書籍當中轉來轉去。在嗅聞那書卷中透出的种种現代的或古典的气息中,獲得心靈的宁靜与愉悅。
  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業時代,書籍當得是一座重要的橋梁,延伸了人們對世界的了解与向往。
  而在燈紅酒綠不夜天的工業社會,書籍當得上是一服清涼劑,純粹的閱讀會讓人感到安詳与宁靜。
  即便也有廝殺,即便是黯淡的結局,“書中日月長”,似乎那是別人的事,与自己總隔了一層。
  看書的日子是可以無所擔待的日子,是可以感覺到有生命不能承受之輕的痛苦卻仍然能縱酒談笑的日子。
  所以,盡管有了無線電,盡管有了電視,自15世紀印刷術誕生之后一直處于無可替代經典位置的文字,依然風光無限。
  是,文字不再獨統天下,影像變為新文字,新語言,是生活必需品。如交談可用電話,消閒著電視電影,通訊用FAX,聯絡用電子郵件,提款按提款机(甚至連簽名也免了),寫文章用電腦,獲得信息可通過“高速公路”,音樂也從“听”變為“看”——看M·T·V,看演唱會,回憶童年往事只須翻看錄像帶,夢系青春也可用新技術展示,交朋結友可通過Internet,媒人也變成了“電子紅娘”……
  媒介就是信息,形式就是內容,語言就是現實。甚至,已沒有不經形式承載的內容,沒有未經語言建构的現實。
  但是,這并不代表文字的細致、緩慢、迂回、委婉、深遠与完整,就輕而易舉地被影像的直接反應,快速生死,粗略片面所代替。
  每當匆匆在路上,看見身旁的人手攜著一本書,便無來由地感到;人在旅途,能有書相伴,誰說不是一种幸福?
  這是讀書人的書緣,那么,寫書人的呢?
  寫書人一開始也是讀書人,坐擁書城的時候,一卷在握的時候,万象之間,云霞呈幻,花鳥爭妍;人情事理,變化万千;風雨之夕,月明之夜,又豈能無所感触?
  有感触便有話有文章。一下筆,即使不能寫盡前塵往事,滄海月明,也足夠我們剪燭把盞,夜話西窗。
  所以,寫書人應該更惜緣。
  亦舒就是一個惜緣的作家。
  我們平常所說的緣分,好像是一個很玄的概念,來無蹤,去無影。充滿憧憬之情的時候,我們會滿怀希望地說:“看緣分吧”;而當事不如愿的時候,我們也會無可奈何地說:“這就是緣分”。還有什么有緣無分,有分無線等等,直攪得人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到頭來,一樣不了了之。
  而對于亦舒來說,這不是什么复雜的問題,寫作伊始,她是有話要說,順其自然地用筆“說”了出來罷了。可以說她是一個天生有小說創作的才能,又有机會取得成功的典型例子。
  亦舒的創作道路一點都不艱辛曲折,寫小說對她來說,像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從她的第一篇小說開始,只要她寫,就一直有報刊爭著要登。
  但是,她一直努力地寫了三十多年,就不僅僅是任性而為了,這里面我們能感到堅持与執著的分量。
  迄今為止,亦舒出版了近二百部作品,以小說居多,散文也不少。由于具有藝術勉力,她的作品不胜而走,在英國,她被人攔路問“你是寫小說的亦舒吧”;在香港,連銀行職員都會互相轉告:“亦舒回來了”;在大陸,也有很多擁戴。
  不斷地創作,而且擁有大量的讀者,毫無疑問,亦舒是一個成功的作家,或者說是一個极成功的作家。
  這是她自己与寫作的一份緣,也是她与讀者的一份線。
  回想起來,亦舒自己也感到遙遠吧?套用她最喜歡的一句詩:呵,惆悵舊歡如夢。
  那一年,她才十四歲,第一篇作品《暑假過去了》,由哥哥倪匡送到了《西點》上刊登。之后,出了第一本短篇小說集《甜囈》,可算是處女作。
  那時候,她是家里的“小妹頭”,有四個兄弟,她承受了兄弟們的許多溫情。二哥倪匡更有意思,小時候叫她作小咪,長大了則戲稱為“大文豪”。
  當然,那個時候倪匡還不叫倪匡,也不叫衛斯理,他叫倪亦明,亦舒也叫倪亦舒,雖然差點被母親改成了倪亦容。
  看來少年時的亦舒新潮反叛得很,以至母親也為她的“敏感,情緒化,容易激動”擔心,希望她凡事能容忍,冷靜。
  但她的才气橫溢,意气飛揚,也很早就令人為之矚目。
  据說亦舒很早就在《中國學生國報》寫稿,是典型的文藝青年,她寫得勤而快,早就在同學之中鶴立雞群,更是編輯們眼中的不可多得的才女。他們追稿,打電話上她的學校,冒充是家長,諸多麻煩,他們也樂此不疲,務必要求得她的稿子到手。
  亦舒也對那段穿著中學校服去交稿的奇特經歷記憶猶新。那時,一千字稿費才六塊錢,寫了一万字,到百貨公司去買了一件襯衣,花了三十七塊半。
  有位老編更好笑,警告他的屬下:“你們不要得罪亦小姐,她未夠年齡,殺人不用償命的。”
  瞧瞧,小小年紀,便成為了編輯們不敢得罪的“美麗而豪爽的才女。”
  這也許是形成她的敏銳、麻利、潑辣、執著的性格最早的溫床吧P
  但亦舒具有敏銳的觀察力与触覺,擅于將平凡的字眼變成奇句的才華,實在是源自于她的閱讀愛好。
  十二歲,她就開始讀魯迅的《野草》,后來還在一家文學雜志社里,將整套《魯迅全集》全部讀完。師承甚殷,以至不惜把魯迅筆下的主人公的名字用到自己的作品中來,虛构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涓生”与“子君”的香港傳奇。更不用說行文中的一針見血,爽快犀利的風格,亦源于此了。
  同時,還喜歡看《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更是至愛,至今仍愛不忍釋。因為(紅樓夢》中的對白:“真是精彩异常,學到一兩分即終身享用不盡……”
  僅僅是一句“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就讓她以此作底子,寫出了一個又一個凄艷的愛情故事,諸如《玫瑰的故事》、(香雪海)、《風信子》、(寂寞鴿子》、《蔓陀羅》等等,等等。
  亦舒還喜歡張愛玲的作品,但又認為張愛玲已過時了。殊不知,她在張愛玲那里也甚有私淑之誼,明眼的讀者一覽無余。
  她卻曾明明白白地說過看不懂蕭紅。也許,蕭紅骨子里的那份冷清,那种無處可托的憂怨是她不能身同感受的。
  蕭紅一生顛沛流离,她是一只勇敢而美麗的飛娥扑向光明和愛情,她的殞落是中國女性很凄美也很悲烈的一段蕭聲。現在知道蕭紅的人不會太多了,能在明月流光之際低徊;于淺水灣的,竟或有誰?
  亦舒出生在上海,五歲多的時候到了香港,二十七歲那年,赴英國曼切斯特上大學,讀的是酒店學。這自然跟從白山黑水一個小村庄里走出來,或者說是掙扎出來,流落他鄉,有著亡國之恨的蕭紅有著很大的不同。
  性格就是命運。從古希腊就已經流傳下來的名言能歷久彌新,當然有它的道理在。
  亦舒還喜歡金庸的武俠,倪匡的科幻,柯南道爾的偵探,以及勃朗蒂、狄更斯等作家的作品,而且是一如既往。
  她就是憑著文學青年的姿態,跑到香港《明報》去當記者的。其時她才十八歲不到,中學剛畢業,并沒有立即升讀大學。梳個妹妹頭,將有色眼鏡架在頭上,左手抓記事簿,右手抓鋼筆,風塵仆仆地活躍于人生舞台上,白天寫新聞。專訪,晚上寫雜文、小說。
  她時常出入于影視圈,兼寫名流專訪,這對她后來寫言情小說很有幫助。那時的亦舒用過“玫瑰”、“梅肝”、“絡繹”、“陸國”“嘰哩抓啦”等筆名,月薪才三百八十元。
  大學夢是十年后才圓的。從英國回來,酒店管理學畢業的亦舒,先到台灣圓山飯店任女待應總管,繼而返港在富麗華酒店任公關。
  工商界的奮斗可以說是极富色彩的,但亦舒畢竟是亦舒,那种長時間的仕途經濟,對一位渾身長滿了浪漫文藝細胞的女子來說畢竟是很悶的,不久她又重蹈覆轍,跑到“佳視”當編劇,之后又在港府新聞處任高級新聞官。直到近年才“退役”,移民加拿大當全職作家兼家庭主婦。
  一番輾轉下來,已較世故成熟,任性已不再是專利,但依然有個性得很。
  我們且來看看亦舒當年在記者筆下是怎么一副模樣:
  無可否認,亦舒是漂亮的。
  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黑漆漆的眼珠透著靈气和慧黠。
  笑起來,整齊洁白的牙齒,襯著嘴角邊兩個小酒窩,很甜很甜。
  誰說作家沒有美女?
  第一次看到她向我迎面走來,我腦海中胡亂地涌上她小說中一個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主人公:
  玫瑰、子君、燕呢、蝎子號……
  不過,沒有喜寶。
  喜寶美得世俗,亦舒有點清純,這使我沒法把她倆聯系起來。
  但亦舒一開口,你瞧!她不再清純,只是一個可愛的小婦人。如果光听她說話,不看她的臉,你會以為是一個男孩子,因她說得又急又快又#又豪爽。遇著這時候,你可別開口,她不會讓你插嘴,在她面前,你最好做一個討人喜歡的、忠實的听眾。
  但是,也許有那么一天,她會托著下頷,靜靜地听你高談闊論。只是,你還沒有說完上句,她已完全明白你的下句。而且覺得本小姐太幼稚和可笑,完全不夠成熟。她絲毫不客气,眯起眼睛,咬著下唇,然而,終于忍俊不禁,“噗味”一聲笑起來。
  亦舒是舒明的。
  她也是矛盾的。
  她會用整月的稿費,去買一套連何莉莉也嫌太貴的連卡佛名牌套裝。也會穿著藍色的牛仔短褲,套一件褪了色的T恤,到大飯店坐下來吃飯,左右顧盼,旁若無人。
  不是人人都受得了她的挪揄的。如果作為藍本,被她寫進小說中,那么除了是當美麗的女主人公外,你會很不幸。因為不知為什么,她的腦子竟會裝滿那么多刻薄古怪的名堂。好好一句唐詩宋詞元曲,竟被她傾手拈來,嵌進她那令人啼笑皆非的挖苦話中,配合得那樣天衣無縫,令人不能不佩服她才思敏捷。
  她的生命力非常頑強,雖然有時也滿嘴的愁,但這只是心血來潮,要向大眾做做情緒表演。轉眼間,她又嬉笑怒罵,嘻嘻哈哈,忘記剛剛還在自艾自歎,說這個社會無情無義,“血肉橫飛”了……
  矛盾是她不快樂的根源,而且照她的苛求,天下不會有合她心意的男子。柴娃娃怀疑她最成功的小說,便是她自己一生的影子,對這點,我舉雙手贊成。另外,我也同意這樣一句話:“亦舒有追求理想的翅膀,卻有愛慕虛榮的泥足。
  然而,這才是人生。
  亦舒明白這點,也是幸運的。

                         馮湘湘《亦舒》

  因此,她才寫了《玫瑰的故事》這樣有著理想愛情的作品,也才寫了《喜寶》這樣惹人爭議的作品吧,
  她知道自己的作品不夠深度,只屬意筆,因為不是人人能做曹雪芹,也不是個個可寫《紅与黑》。
  亦舒經常自嘲——由來生活逼人。
  這种逼人的生活,并不是指三餐不繼的那一种,而是想過好一點生活的那一种。香港地,居大不易,又百物騰貴,能維持小康生活,亦舒于愿已足。
  寫書對于她來說,從一開始起,就不過是個找零用的方式。
  她對人說:“看,直到現在,也不過買了几件衣服,与女朋友喝喝茶。”很奇怪自己是怎么走上這條道路的。
  這也許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注定她不能端坐寫字樓,也沒有机會做太太師奶,非得寫、寫、寫不可。
  但并不表示她就要交“行貨”,她的小說一篇接一篇地連載,卻沒有誨淫誨盜之作。只不過在寫每一篇小說之前,總還會考慮到市場,問一問:有沒有人要看這种題材,夠不夠趣味,可還能引人入胜?
  她自認不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只不過是有藝術傾向的人,賣文為生。寫是因為喜歡寫,從不考慮什么值得寫或是不值得寫。寫作不能斤斤計較。
  所以,她稱贊自己:“我是我惟一認識的,寫流行小說寫得如此開心,興奮、滿足,以及一本正經的人。”
  亦舒從來不覺得這個作家行業無聊、膚淺、幼稚,也絕不謙虛,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個騙稿費的人。而且,誰要是略加挪揄,立刻反面,絕交。
  因為“我寫得不夠好是一回事,批評我已足夠,一概与這個行業無關。”
  這种透明的個性是從小就培養起來的,正如香港詩人王一桃的采訪記中所披露:她大多時間在英校受教育,生活也比較西化。十二歲那年,父親還給她起了“依莎貝”這個英文名。
  她二哥倪匡對她的作風自然看不慣,曾叫她作“假洋鬼子”,并譏諷她“只配喝可樂”。不知道是否基于這個原因,亦舒才和假洋鬼子決裂?
  還曾發生過這么一件逸事:她從英國留學回來見工,招聘人想試試她的英語流利不流利,可她就是不講,理由是對方也是中國人,為何一定要講英語?在她看來,工可以不做,做人的原則不能無!搞得對方很沒趣。
  但在一些方面,她又隨意得很,諸如許多女性都對自己的年齡守口如瓶,生怕張揚出去會影響前程。她則非常的坦然地說:“別人或許可以瞞年齡,因半途出家,讀者不知底蘊;而像自己自小太行者,往回算不難查明,總不能同讀者說:八歲開始寫作生涯。”“因此從來沒有企圖假裝比真實年紀年輕。管誰叫姑姑,甚至叫婆婆也不在乎。”差點就沒把自己是四六年生人鑿在額頭上了。
  人生道路上免不了風風雨雨,亦舒也經歷過愛的波折,但幸好,她生命中已過去的那几個男性,并沒有令她成為人生道路上的輸家。
  她現在有美滿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先生曾是港大教師,雖然沒有“拜倫的才,梵高的藝,王子的風度,油王的鈔票”,卻是一位真正的知己。她很欣賞“老伴”,曾經說過:“各人有各人的成績,互相尊重對方的工作。他不懂《紅樓夢》,我不懂建筑學,但在那一嫩稚心靈相通。”
  她生命中還有另一個男子,是一個叫衛斯理的人,有時也叫倪匡。
  那是她的二哥。她的大哥曾是鞍山鋼鐵二厂厂長,三哥是飛机工程師,弟弟供職于教育界,只有她和二哥,算得上是“同文”。
  倪匡寫科幻,亦舒寫言情,如今在港台,甚至在華人圈子里,提起科幻小說或言情小說,大約沒有人會漏掉他們兩兄妹的名字,他們确實打出了各自不同的文學天地。
  “作家是天生的”,這是倪匡的名言。按他的意思,作家有著与生俱來的寫作細胞,而這正是他卓然成家的主要條件。一般人經過學習,當然也能寫出文從字順的文章,但充其量也是寫作人而已,成不了金庸、瓊瑤,當然也包括他和亦舒等“天縱英才”的作家。
  他就曾這樣去描述亦舒的創作狀況:未經歷險的寫作道路。
  是什么驅使她去寫一篇小說的,真的不知道,曾經問過她,她自然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個天賦有寫小說才能的人,不論她年齡是多么小,拿起筆,舖好紙,寫下了一生之中第一篇小說,實在是不能追問“為什么會這樣’的,因為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是必然會發生的……。
  為此他專門寫了一本《我看亦舒小說》,特別向讀者提及:何以在她的排列組合之下,這七八千個漢字可以如此生動而吸引人?很多人看了就去買亦舒服的書。
  老兄欣賞小妹,還曾寫下趣事一樁。話說八十年代初,倪匡每到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文化界朋友相聚,都有人要求他:“請代向亦舒說,我們想刊登她的小說,條件無妨,只管提出。”一次兩次還不覺得怎樣,三次四次倪匡不免有點光火,五次六次他已忍無可忍,作“獅子吼”大叫:“怎么一回事,我也是寫小說的,怎么不向我約稿,老是要我代約亦舒的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亦舒筆下也常提到哥哥,打趣說別看他是‘天才”,工作勤奮得不是常人可比。傍晚在書房赶完稿出來,往往面色蒼白,腳步踉蹌,倒在椅子上,大叫“力保健”。對他的崇敬之情一直不減,并极其衷心感謝父母給她這樣好的兄長。
  其實亦舒也不退多讓,她自己也是很努力工作的人,有時連吃一頓午飯的時間,她也會埋怨“又少寫了四千字”。
  過去,她運筆如風,日寫万言,還可從容去赴朋友的飯局。但后來,每天只寫三几千字,而且常常要涂改,她自嘲“簡直成了‘白油皇后’”。早几年,她還干脆辭去了公職,專心寫作,可見她要求自己之嚴格,認真了。
  亦舒尊重自己的工作,珍惜她和讀者的緣分。她很會自處,調子一向不高。
  偶然的回眸,她會得說:
  “天資比較差的人如我,頭十年寫作,根本連最基本的技巧都掌握不到,往回看,可作白寫論,浪費時間精力。
  總要操練到十三四年,好像才有點開竅,覺得有故事要講,有話要說,而主角性格亦發展得較為完整。幸虧野心不大,盡寫些身邊事,勉強及格。
  至今寫作超過四分之一世紀,仍然摸索,約略知道自己已在一所大廈里,往前走,有一道道的門,打開,每一室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大廈里恐怕有百多間房間,我,我大概正在試圖開第三間房門……這開門的玩藝儿其味無窮,可惜极之耗時費神,有時想得稍遠,能力又有所不逮,十分气餒。不知不覺,甘多三十年過去了,多寫十年可掌握竅巧,是最樂觀的說法了。”
  《十年啦》
  為此,她不惜得罪傳媒,保持自我,不喜別人打扰,一貫不愿接受訪問。在她的心底里,認為名气不是靠吹出來的,而是來自讀者的“火眼金睛”,終歸是以實力取胜的。
  這便給了她很自由的言論天地,她的言詞的尖酸刻薄讓她的同文在抱怨她“一貫喜歡罵人”的同時又舍不得不跟她做朋友。正如她的小說,寫得多了,頗有點雷同,但不管怎樣,她總會給你一個意外的惊喜,盡量不讓你失望。
  近年來,她定居在溫哥華,處事越形低調,甚至謙稱自己是家庭主婦。連《中國文學家辭典》等問她要小傳,她也“抵死不從”,反而將話題扯到其他同文身上,包括她的二哥倪匡和主編“星辰”版的何錦玲。說“香港作家多的是,輪也輪不到我這不折不扣的家庭主婦。”
  呵,已從絢爛趨向平淡。
  但亦舒還是亦舒,有話她還是清心直說,在她的一部又一部源源不斷的小說散文中,她完完全全地“出賣”了自己:“要表達什么,大可在私家傳欄中大方地說明,何勞別人一支筆。”
  于是,我們在她近期的《隨意》,《隨想》等等結集中,依然看到她對流行小說的看法,對作品傳世條件的闡述,對自己性格的剖析,對世事的洞明,對愛情婚姻的迷們,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高見。
  你可以不同意她的看法,但拿在手上,你不會不看。一看,也可能會“咦然”一聲:這不還是那個叫“玫瑰”,又叫“嘰哩抓啦”還叫“依莎貝”的亦舒嗎?
  可見她的作品中的言之有物,言之有理,簡洁明快,一針見血,甚至尖刻,很有個人風格,甚至已成為一种獨特的標記,讓她一直擁有相當穩定的讀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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