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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口逼近了,敵人的營壘亂套了

  敵我雙方都做好了准備。決戰如張弓之箭。

  1949年8月20日,蘭州戰役宣告開始。中國人民解放軍許光達第2兵團,楊得志第19兵團,從東、西、南三面包圍了蘭州。

  在這關鍵時刻,敵人的營壘里,相互之間的明爭暗斗更加尖銳、复雜、激烈了。

  當解放軍越過六盤山,大舉向西挺進,馬步芳、馬鴻逵的部隊全線向蘭州、宁夏撤退的時候,馬步芳幻想實行他們的所謂配合友軍,前后夾擊,殲滅解放軍于蘭州城下的方案。馬步芳曾經几次發電請求蔣介石令胡宗南由秦岭出兵,馬鴻逵、馬鴻賓由宁夏南下,分進合擊,對進攻蘭州的解放軍實行包抄圍殲,畢其功于蘭州之役。

  但是,以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劉任為首的“中央派”,鑒于胡宗南、馬步芳和二馬內部的矛盾越演越烈,因此又別具心腸。“中央派”密議斷定:宁馬對青馬出任西北長官公署長官一直心怀不滿。宁馬雖然也弄到個甘肅省主席的職位,但受青馬束縛,不能為所欲為,認為蘭州是青馬勢力范圍,所以對蘭州的得失,并不關心,認為只要保得住宁夏老巢就夠了。二馬傾軋至此已表面化,不可能臨難相顧;胡宗南龜縮漢中,自顧不暇,乘解放軍西去,正好扼守秦岭,苟安整補,企圖坐收漁人之利。況且胡宗南自扶眉戰役失敗后,對青馬有‘觀死不救”的切齒之恨,按兵不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隴南兵團虛有“中央軍”之表,其實毫無戰斗力。馬繼援的隴東兵團,戰斗力雖較強,畢竟眾寡懸殊,難以應付……。經過一番密謀商議,“中央派”得出的結論是:蘭州戰役,青馬孤立無援,凶多吉少,蘭州失守已成定局。

  “中央派”雖然明于知己,卻昧于知彼。他們對解放軍爾后的行動估計,直到這時還是堅持靜宁會議上的觀點,作出了自認為是正确的判斷。他們估計解放軍打下蘭州后,必將轉鋒南下,消滅胡宗南的殘兵敗將,最后進軍四川,決不會深入草枯水冷的河西走廊,更不會急于向戈壁千里的新疆挺進……因而,他們得出的結論是:仗,打到蘭州就會告一段落。于是,“中央派”就幻想在河西走廊養精蓄銳,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反守為攻。

  “中央派”根据自己一廂情愿的主觀判斷和幻想,對將要准備作為根据地的河西地區,又不能不深思熟慮了。他們明自馬步芳之兄馬步青曾割据河西多年,在當地回族中潛在勢力相當大,且鄰近青海,素為青馬所垂涎,而駐新疆的騎5軍馬呈祥部又為其嫡系,一旦青、新二馬連接,不僅河西,即便新疆也將受其威脅。而且,如果“中央派”与蔣介石的空運斷絕,“中央派”在青馬已認為再無利用的時候,則有被吞噬、拋棄的可能,所以決不能讓馬繼援竄据河西。于是,“中央派”承襲了蔣介石借刀殺人,排除异己,消滅雜牌,保存自己的一貫做法,以隴東兵團獨立擔當蘭州保衛戰,隴南兵團為總預備隊。這個計划,他們認為戰胜了,還可望合作;戰敗了,消滅的是馬家軍,“中央系統”的隴南兵團仍可保存無損。這就是“中央派”對蘭州戰役的看法以及他們將要采取的對策。

  雖然在暗中密謀排斥馬家軍這一點上,以劉任為首的“中央派”是一致的,但在蓄意保存隴南兵團的目的這一方面“中央派”內部,又有主和派与主戰派兩個集團各自不同的圖謀。

  陶峙岳由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調任新疆警備總司令(兼任河西警備司令)之后,將部分親信留下來,如曾震五、彭銘鼎等在甘肅方面繼續工作。這一陶系主和派,雖說早有脫离蔣介石集團另創局面的打算,但是因本身沒有力量,而且距解放區太遠,不易配合,所以未敢貿然行事。

  最先提出和平主張,并發動聯絡以和平方式解決西北問題的,是新疆警備總司令部參謀長陶晉初。

  在甘肅方面,彭銘鼎是主和派的骨干分子。他在私下里四處活動,八方聯絡,暗暗地進行著一些和平的游說。

  有一次,彭銘鼎找到國民党駱駝兵團團長賀新民,兩人坐在一處,交談了半晌。當談到今后的打算与出路時,彭銘鼎壓低聲音,心神不安地說:

  “常言道,自古英雄識時務。現在,國民党大勢已去,共產党得天下已成定局,蔣介石寄希望于馬步芳和馬鴻逵挽救殘局,不過是一种企圖而已。”

  他長歎一聲,沉思良久,說:

  “我們還得早作打算啊!”

  賀新民想了想,問:

  “你看,我們都作些什么打算才好呢?”

  彭銘鼎望著賀新民的臉,瞅了半晌,終于下了決心,低聲說:

  “我們要保有河西,必須要有隴南兵團這一‘中央系統’的可靠力量,我們与馬家軍之間矛盾很深,如果到了緊急關頭,馬家軍是靠不住的。再者,在万不得已時,應做跟共產党打交道的准備,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作資本,只能訂城下之盟,決無討价還价之余地。”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說:

  “對我們來說,積蓄与共產党討价還价的政治資本,實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賀新民听得出來,他話中所謂的“棋”,弦外之音,針對的就是“中央派”內部的主戰派。

  主戰派的中堅人物,就是桂系的劉任。他們這一伙,是根本不贊同起義的。

  正是由于主和派和主戰派之間的看法不一,見解不同,各自的打算也就相差甚遠,因而主和派也就有意避開主戰派,暗中加緊了密謀活動。

  劉任的主戰派,雖然自始至終沒有參与和平解放的策划,但是當時對共同設計擺脫青馬的勢力,据守河西走廊的行動,盡管暗中有和与戰之分歧,究竟還是沒有形成公開的分裂,表面上仍然是同謀勾手合作的。

  主戰派与主和派,是在共同追逐的目標下,開始計議如何保存屬于“中央系統”的隴南兵團的有關斗爭策略問題的。

  要掌握隴南兵團這份破殘的家底,也不是容易的事,內情非常复雜。

  第119軍軍長王洽性原已配屬國民党第5兵團指揮,扶眉戰役后,王治岐別有用心,龜緒武都,坐觀成敗去了。雖經三令五申,他卻按兵不動。

  第120軍軍長周嘉彬是張治中的女婿,易于爭取,可是此刻他的部隊正逗留隴西途中,搖擺不定,曾有要把該部拖到漢中去依靠胡宗南的傳聞。

  劉任得到這個消息后,立即派西北軍政長官公署政工處長上官業佑前去勸說,勒令周嘉彬率部開赴蘭州待命。

  上官業佑走后不久,劉任仍是放心不下,便派人將周嘉彬留在蘭州的夫人接到長官公署,當場讓她給周嘉彬打電話,催促周嘉彬率部回蘭,不要猶猶豫豫,拖拖拉拉。

  几經周折,總算把周嘉彬的第120軍拖了回來。

  第91軍軍長黃祖塤,是蔣介石、胡宗南的嫡系,不听調遣,最難駕馭。

  劉任和彭銘鼎,感到最頭痛的就是黃祖塤這個人。這家伙有恃無恐,自以為后台硬,平時腰粗气壯,拿誰都不在話下,經常把西北軍政長官公署的命令當儿戲。

  劉任對黃祖塌早就積怨甚深,又對他沒有辦法,正值混亂之時,他想趁机收拾一下黃祖塤,便多次找彭銘鼎商議,并不斷拿話試探著彭銘鼎。

  彭銘鼎深知黃祖塤很難對付,既然劉任有整他之心,何不趁此良机,煽風點火,借刀殺人,讓劉任出面,除了這個心腹之患,將第91軍的兵權奪過來,抓在手,將來即便起義,与共產党談判時,也多了一點資本。

  一次,劉任下令讓黃祖塤派出一部分兵力,擔任黃河鐵橋北岸的防守任務。但是,黃祖塤根本就沒有理睬劉任的這一命令。劉任又急又气,卻毫無辦法。彭銘鼎就在這种時候來見他。

  劉任滿面愁容,無可奈何地對彭銘鼎發牢騷道:

  “唉!大敵當前,內部又是如此,誰也尿不到一個壺里來。黃祖塤這家伙,抗拒命令,如何是好?”

  彭銘鼎表示很同情劉任眼前的處境,聲調里帶著一种明顯的義憤,說:

  “軍人最起碼的常識,就是以服從為天職。黃祖塤多次不服從命令,貽誤軍机,如此欺人太甚,常此姑息遷就下去,必然坏了大事!像他這种人,豈有不下決心懲處之理?”

  劉任用手指彈了几下桌子,憂心忡忡地說:

  “唉!你豈知我的心里。這許多日子,我總在想如何處理黃祖塤,難有個好辦法呀!”。

  彭銘鼎見話已至此,便打消顧慮,說:

  “辦法嘛,倒是有,但不知……”

  劉任盯著彭銘鼎,說:

  “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彭銘鼎很沉得住气地說:

  “為了确實控制該部,最理想的辦法是,撤換黃祖塤!”

  劉任一听,正合心意,卻不露心跡地問:

  “由誰代之?”

  彭銘鼎假裝思索了一陣,才說:

  “最合适的人選,只能是曾震五一人。”

  劉任心里明白,彭銘鼎推荐曾震五取而代之,另有所圖,但要換了黃祖塌,也只能這樣了。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當然,在正常情況下,撤換一個軍長也許不難,但大戰在即,要撤銷黃祖塤這個軍長,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黃祖塤也有他自己的難言之苦。他有心執行北上蘭州的命令,深恐難逃全軍覆滅的厄運。如果部隊到了蘭州,馬家父子要他打頭陣,當炮灰,后悔也是無濟于事的。從內心深處,他的确想將部隊拖到南面,投靠胡宗南,待机而動。可是,就在部隊由秦安一帶撤退時,他曾找來第246師師長沈芝生,第191師師長廖風運,共商此事,由于意見不一,沒有結果。后來,廖風運師不戰而潰,且受周嘉彬第120軍的監視,又怕王治岐第119軍在武都一線阻截,因而不敢輕舉妄動。最后,黃祖塤沒了辦法,不得已率部開始北撤。

  撤換黃祖塤的計謀,一旦實施起來,“中央派”又怕青馬乘机爭奪人事權,坐收漁人之利,又進行了周密計議,決定雙管齊下,將撤換黃祖塤連同暗算青馬的計划,全盤托出,走馬繼援的路子,攛掇馬繼援,引誘人套。

  這時,馬步芳坐鎮青海后,馬繼援成了馬家軍的首領。凡軍政事宜,均須馬繼援點頭。而做誘使這匹小馬駒就范上套的工作,只有讓兩面都能說上話的彭銘鼎去做了。此事,實非彭銘鼎莫屬。

  于是,彭銘鼎便以謀士的姿態出現,跑來向馬繼援獻策道:

  “共產党雖是一時得逞,大軍逼近蘭州,可是犯了孤軍深入的兵家大忌。胡宗南部隊抄其后,宁夏兵團拊其背,我軍固守蘭州,相机反攻,解放軍會遭到四路圍攻的毀滅性打擊。”

  馬繼援一听,禁不住喜形于色,手舞足蹈起來。

  彭銘鼎投其所好,乘机進言道:

  “我軍為了便于指揮,必須划分兵團戰斗地區,控制強大預備隊。”

  馬繼援頻頻點頭,連聲道:

  “對。說得對。”

  彭銘鼎笑了笑,建議道:

  “最好隴東兵團以一部守河口,主力在蘭州占領陣地,嚴陣以待。隴南兵團系新編部隊,不但戰斗力不強,而且將領驕橫難制,不要把這個部隊放在蘭州守城,以免与隴東兵團混雜,不便指揮,可以把該兵團作為總預備隊,令在黃河北一條山一帶占領陣地,掩護我之側背。”

  馬繼援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彭銘鼎停了一下,加重語气說:

  “但是,隴南兵團內部,人事必須調整。第91軍黃祖塤是胡宗南的嫡系,不可能忠于馬長官的事業,早有南去依附胡宗南的打算,又驕橫跋扈,不听指揮,若不先發制人,及早處理,恐貽后患。為了确實控制這個部隊,為馬長官效力,似應赶快撤掉黃祖塤的軍長職務,另派忠于馬長官的人接替。”

  馬繼援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說:

  “嗯!有道理!黃祖塤這個狗娘養的,目中無人,早該撤換他!”

  彭銘鼎喝了一口茶,接著說:

  “其次,蘭州保衛戰未開始前,所有軍需物資和机關干、屬,必須先行后撤。為有利隴東兵團爾后行動,長官公署干、屬這個大包袱應該卸在河西,不准進人青海,但第8補給區(國民党蔣介石在各大戰區設有補給區,蘭州為第8補給區)所有軍需物資又必須運存青海。第8補給區家當不小,為順利地實現這個轉運計划,馬長官應派親信接掌第8補給區司令職務。”

  馬繼援抬了抬手,抖了抖袖子,說:

  “參謀長高見,高見!”

  彭銘鼎裝出一副十分忠誠溫順的樣子,繼續說:

  “至于原第8補給區司令曾震五,可令接替第91軍軍長,他一定能感恩圖報,為長官效力盡忠。”

  彭銘鼎侃侃而談的這些正中下怀的悅耳之言,使馬繼援聞之甚喜。

  馬繼援當即打電話,与住在西宁的馬步芳商量了一番,經過老子點頭,儿子便—一照辦。但是,除因戰局變化太快,沒來得及撤換黃祖塤外,其余彭銘鼎提出的計划,都是實行了的。

  馬家父子向來以凶殘狡詐而著稱,并不是那么容易听信他人的。為什么經彭銘鼎那么一說,就如此輕易受愚上鉤呢?此中又有他們的心計在焉。

  當時,隴南兵團不能參加蘭州決戰,而調到一條山當總預備隊,不明了內情的人們是有异議的。

  第91軍黃祖塤,對他的師長們就是這樣解釋的:

  “馬步芳自接任長官后狂妄已极,他自己認為‘西北是我的’,一切應以我為主,以我軍守我土,心安理得。馬步芳歧視我們‘中央軍’,怕我們不為他賣死力,輕易放棄蘭州,拆他的后台。要想保住蘭州這塊地盤,他認為只有他自己的部隊可靠。其次,青海是他的老巢,軍用物資大量向青海運,如果蘭州保不住,他向青海一縮,又可以去當他的西宁王。還有,馬繼援這小子,驕傲得很,他一向看不起解放軍,常常吹噓解放軍是他手下的敗將,正在做著‘誘敵深入’圍殲解放軍的好夢。又把我們看成‘豆腐隊伍’,怕作戰不利,影響他的士气。也好,讓他跟彭德怀斗去,咱樂得逍遙自在!”黃祖塤的這番話,雖無惡意,卻切中了馬家父子的心机。

  馬繼援一面部署蘭州決戰,一面嚴令黃祖塤第91軍、周嘉彬第120軍,日夜兼程,開赴蘭州黃河以北地區集結待命,擔任蘭州決戰中馬家軍的總預備隊。

  馬繼援一心夢想著在蘭州大戰中,創造出馬家軍作戰的惊人業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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