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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鴨綠江邊險遭慘敗——中國人參戰——第1陸戰師且戰且退

  麥克阿瑟原先那個利用仁川登陸的胜利、分兵兩路越過三八線進軍的計划倒是十分簡單合理。但是,其效果卻要取決于天候、地形和中國人的反應這三今未知因素。而且,后來還出現過一些其他的情況,促使總司令將基本計划修改得面目全非,最后使第10軍分散地部署在朝鮮的整個崎嶇地形上,造成部隊無法相互支援甚至無法直接聯絡,而且极易遭受游擊隊的騷扰或被數量上占优勢的敵軍所包圍。
  至于中國人的干預,麥克阿瑟對他們的威脅簡直是置若罔聞,面且,他顯然忽略了中國軍隊已大批越過鴨綠江的最初的明顯跡象,或者對這些跡象沒有引起重視。他計划赶在季節的前面,在大雪降臨之前打到鴨綠江邊,結束戰爭。但是,他沒有看到,地形卻成了他的敵人,而且,對這個敵人的力量,他根中沒有充分估計到。崎嶇的地形使左路(西線)和右路(東線)部隊無法保持哪怕很脆的聯絡。
  麥克阿瑟將右翼第10用留歸自已直接指揮,而將左翼(或稱西段)交給沃克將軍及第8集團軍。這也許會使人覺得,麥克阿瑟已經預料到,那些無法逾越的山脈和無路可通的峽谷會把部隊分隔開來。但是,事實上他完全沒有料到這一點。他讓沃克同時負責所屬部隊和第10軍的后勤補給就是明證。把這個沉重的擔子壓在沃克身上面又不讓他負責對第10軍的作戰指揮(這种作戰指揮不會給沃克增加什么負擔),這實際上只能使人對麥克阿瑟抓住第10軍不放的做法更加困惑不解,而且還會增加兩位指揮官之間的隔閡。
  最初,計划規定,第8集團軍于A日(十月十七日,D日的前三天)沿開城——沙里院——平壤軸線向西北方向發起進攻,總的矛頭指向平壤。
  第10軍第l陸戰師定于D日以一次兩栖突擊奪占元山。爾后,兩支部隊沿東西軸線實施向心突擊。一旦會合,就會封閉半島,從而切斷北朝鮮人民軍的退路。于是,這兩支部隊便可以協調一致地向定州一宁遠一興南一線推進。
  執行該計划有兩個明顯的障礙。第一,第10軍由漢城、仁川地區后撤會使第8集團軍無法使用港口和輸送設施,從而在數周內得不到補給物資。第二個障礙研究一下地形也很清楚,即兩支部隊無法沿東西軸線實施進攻以達成會合。我現在仍然認為,合理的打法是,派一個美軍師,象第8集團軍由釜山環形防御圈出擊時那樣,攜帶必需的補給品,置兩翼于不顧,由陸路進攻元山,這樣,該師就會有奪取元山地區并肅清該地區之敵軍的絕好机會,其效果和速度都會比實際采用的打法好得多。當時,相距最近的中共部隊仍然在鴨綠江以北。
  后來,發生了一件令人喜出望外的重大事情,促使計划進一步作了修改,那就是几乎被總部制定計划的人們忘卻的南朝鮮第l軍,甚至在海軍還未來得及在布雷區為第l陸戰師開辟一條通路之前,就已經派遣所屬第3師沿海岸公路急速北上奪取元山了。如果當時有部隊由漢城經陸路實施突擊并迅速与南朝鮮第3師取得會合,則有可能很快肅清整個這一地區的敵軍,北進的行動也會大大提前。
  十月十一日,也就是參謀長聯席會議批准并下令執行麥克阿瑟計划才九天,南朝鮮軍隊便拿下了元山。
  然而,直到十月二十六日以后,海軍才得以在元山港敵人布設的兩千枚水雷中間開辟出一條通道。于是,第l陸戰師實施了所謂“非戰斗”登陸,亦即未遭抵抗的登陸。這樣,南朝鮮第l軍便可以脫身開赴北方,去奪取北朝鮮重要的工業區——興南、威興聯合企業所在地。
  但是,此時,戰事的進展已超出原先的計划;于是,又确定了許多新的目標。十月十七日,麥克阿瑟指示以滿洲邊界線以南四十至六十英里左右的一條線作為新的最終目標。不久,他又指示下屬指揮官僅僅把這一目標看作中間目標。盡管國務院規定的方針是不在滿洲邊界附近使用除南朝鮮部隊以外的任何部隊,而且,還存在這樣一個明顯的事實,即中國人一旦派出部隊大舉越過邊界,麥克阿瑟的部隊肯定無力在那條遙遠曲折戰線上堅持下去,可麥克阿瑟仍決心將部隊推進到鴨綠江邊。用以提供補給的港口大約在八十至一百二十英里之外,其間道路婉蜒曲折、陡峭狹窄,有些地方不過是些羊腸小道。若想把兵力單薄的部隊沿這樣遙遠的戰線分散配置,又要使他們不斷獲得糧食彈藥補給,或者讓他們堅決頂住一個差不多是依靠本國基地作戰的頑強敵人,那么,連麥克阿瑟這樣的人也是無能為力的。當然,如果我們的飛机曾獲准摧毀敵滿洲基地,這個方案或許能夠成功。但是,范登堡將軍認為,如果我空軍當真接受了這樣的任務,那就意味著我空軍實力會因自然消耗和戰斗損失而消耗掉,從而會使我駐歐部隊大約在兩年的時間內暴露在敵空軍面前。五角大樓決定堅決反對這一行動。麥克阿瑟也知道這一決定。可是他無視五角大樓反對在那樣遠的前方使用美軍的禁令,仍然极力催促部隊向滿洲邊緣推進。
  南朝鮮第l軍第3師拿下元山之后,沃克將軍飛往那里了解形勢,并与那些還屬于他指揮的南朝鮮部隊取得聯系。此時,在沃克的右翼,南朝鮮第2軍已經在開城東北方的鐵原附近沿著通往元山的道路占領了陣地。沃克赶緊擬定了計划,讓該軍向元山挺進,同南朝鮮第l軍會合,以便一旦奪占平壤就能象最初計划的那樣,橫貫半島,將兩處海岸連成一气。但是,麥克阿瑟毫不客气地否決了這個計划,并且通知沃克,美海軍陸戰隊一上岸,南朝鮮第l軍(南朝鮮王牌軍)將從沃克那里抽走,轉歸美第10軍指揮。
  就在這個關頭,麥克阿瑟提出了新的目標線,放棄了原定橫穿半島蜂腰部會合的計划。在沃克的部隊拿下平壤之后,麥克阿瑟在第8集團軍与第10軍之間划定了分界線,并命令所屬指揮官把那條“目標線”僅作為“最初目標”。現在,剩下的唯一目標就是邊界了。
  十月二十六日,亦即第l陸戰師最后在元山登陸的那一天,南朝鮮第2軍催促其第6師先遣分隊直奔鴨綠江。
  在沃克的左翼,美第24師先頭部隊已越過清川江,正朝著鴨綠江推進,當時距鴨綠江僅七十英里。
  在其他地區,聯合國軍也在沿多條不同的路線朝鴨綠江運動。他們無法相互支援,甚至無法保持地面巡邏聯絡。美策7師最初計划繼陸戰隊之后在元山登陸,后來改為在元山以北約一百五十英里處的利原登陸。該師于十月二十九日在那里登陸后,繼續向鴨綠江邊的惠山推進。南朝鮮第1軍預定沿海岸公路北上向蘇聯邊境推進。海軍陸戰隊打算沿僅有的一條狹窄道路越過中部高原進抵江界,爾后向鴨綠江邊的滿浦推進。第3師則留在后面守衛元山—興南——咸興地區。
  在這些行動開始之前,一條令人心寒的消息由冰天雪地的山脊傳到東北方向。南朝鮮第6師第7團(最先到達鴨綠江邊的聯合國軍)在遭到一支占絕對优勢的中國部隊打擊后已掉頭向南退卻。這支中國部隊當時就象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樣,以很凶猛的近戰几乎全殲該團。根据以后的情況來看,該團大概是在不知不覺之中闖人了中國軍隊正在集結、准備由那里發起進攻的地區。中國人當時尚未作好發起大規模進攻的准備,決心不暴露目標,因此几乎把這支先頭部隊全部消滅掉。
  十月二十六日,緊靠東部地區,南朝鮮第1軍第26師由咸興向長津運動時,在水洞庭遇到頑強抵抗,抓到十八名俘虜,這些俘虜分屬中共第124師的兩個團。數天之后,海軍陸戰隊赶來解救南朝鮮部隊,遇到并擊毀一些中國坦克(這大概是第10軍碰到的唯一一批坦克),并從一個新銳中國師(第126師)抓到一些俘虜。第124師和第126師均屬中國第42軍。
  可是,整個這段時間,官方報道卻顯得很樂觀。華盛頓被告知,報刊廣為傳播的兩万中共部隊進入北朝鮮的消息“未被證實”。十月二十八日,華盛頓獲得如下保證:仍然“沒有明顯的跡象”說明中國人會進行公開的于預。
  兩天之后,遠東司令部報告說:盡管有報道,它仍然認為,中國第39軍和第40軍的任何据稱已到朝鮮的部隊實際上并未越過邊界。少數几個中國“志愿軍”的出現,僅僅被當成了中國在外交棋盤上采取的又一個小小的步驟,不會馬上對聯合國軍總部產生影響。
  中國人一開始也采取了小心謹慎的試探行動,因為他們顯然無法估計美國會作出何种反應——是否會進攻中國本士或者用原子彈對付他們。中國部隊很有效地隱蔽了自己的運動。他們大都采取夜間徒步運動的方式;在晝間,則避開公路,有時在森林中燒火制造煙幕來對付空中偵察,此外,他們還利用地道、礦井或村落進行蔭蔽。每個執行任務的中國士兵都能做到自給自足,攜帶由大米、豆類和玉米做成的干糧(他們怕做飯的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以及足夠的輕武器彈藥,因而可以堅持四、五天之久。四、五天之后,根据戰斗發展的情況,他們或者得到補充,或者撤至主要陣地,由新銳部隊替換他們。中國人沒有留下一點部隊運動的痕跡,所以,統帥部怀疑是否有敵人大部隊存在是有一定道理的。不過,對大量明顯的證据采取視而不見的做法,還不只是統帥部一家。
  我們整個部隊甚至較低級的軍人都對中國人的威脅掉豫以輕心。十月底,駐扎在云山及其周圍的部隊所作出的反應就是典型的例證。云山位于清川江正北、鴨綠江以南約六十英里處。從好几個不同的渠道傳來了中國部隊大規模集結的消息。一個朝鮮老百姓報告說:云山西南九英里的一個山谷里有二千名中國人,力圖切斷該城向南延伸的主要補給線。后來又有一名朝鮮治安隊員報告說,在云山西南六英里處發現三千名中國人。十一月一日中午,在城東南八英里處發現敵一支小部隊,我空軍和炮兵將其擊潰,公路上丟下約一百匹死馬和數目不詳的尸体。后來,我空軍觀察員報告,發現敵人有大量的隊伍在云山北面和南面運動;一次空中突擊擊中了其中的一支隊伍,并且据報告,還在距云山僅九英里曲地方擊毀了二十一輛敵運載部隊的車輛。當天下午,正在一架L—5型飛机上引導炮兵射擊的觀察員報告,在距云山不到七英里處的狹窄小路上,“敵步兵兩支大隊伍正在向南運動”。
  但是,美統帥部仍然不愿承認這些不斷增多的證据。
  南朝鮮人早些時候曾抓到過中國俘虜,但是,情報部門的人員對俘虜關于中國進入朝鮮的實力和意圖的供述很自然地采取了將信將疑的態度。他們認為,一個普通的士兵不可能知道這樣高級的情報。甚至當第l軍情報參謀珀西·湯姆森上校警告剛調到云山的第1騎兵師說他們可能碰上中國部隊時,這些人還采取不相信和不在乎的態度。第1騎兵師曾克服敵人的頑強抵抗向平壤推進,并且經過一夜激戰拿下了這座城市。從那以后,北朝鮮人民軍有組織的抵抗行動似乎已不复存在,只是偶爾有一些旨在阻滯第1騎兵師前進速度的零星行動。其實,第8集團軍當時補給不足,無力同敵人進行曠日持久的戰斗。而且,他們也不想承認在北朝鮮還會有什么人能夠同他們較量一下。計划扼守云山北部和西部陣地的第8騎兵團的參謀机构,也未注意下面的部隊以及指派給南朝鮮第l師的美國軍事顧問組軍官(這些人曾在云山附近与中國人遭遇,但未能把中國人赶走)提供的情況。普遍的看法是,中國人由北向南運送的可能只是些准備讓北朝鮮人民軍接收的增援物資。指揮第l騎兵師的霍巴特·蓋伊將軍請求允許他將第8騎兵團撤至云山以南數英里的一個陣地上,但遭到第1軍司令部的拒絕。對這些令人不安的任何報告感到憂慮的軍官,實在少得可怜。
  負責警衛平壤的部隊又開始幻想著快樂的駐防生活了。這些人對為在東京舉行“回國檢閱”而作的安排所流露的關切程度,遠在不斷傳來的中國人干預一事之上。
  迅猛而突然的打擊接踵而至,以至于很多部隊還未弄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打垮了。中國人首先攻擊了南朝鮮第6步兵師,該師駐防云山以東約十五至三十英里的溫井一熙川地區。中國人將該師消滅得如此徹底,以至到十一月一日午后不久,沃克將軍便通知美第l軍軍長弗蘭克·米爾伯思將軍:南朝鮮第2軍已不再是一支有組織的部隊,美第1軍右翼也因此暴露給敵人。米爾伯思急速赶到駐扎在云山以南約二十英里處的軍隅里的南朝鮮第2軍軍部。第2軍軍長說:他已同所屬部隊完全失去聯系,在軍隅里附近僅有南朝鮮第7師的三個營還能進行有組織的抵抗。
  下午五時許,中國人在迫擊炮火力和由卡車上發射的蘇制“中秋莎”火箭炮(這次戰爭中威力很大的新式武器)火力掩護下,開始對防守云山北部的第8騎兵團發動試探性進攻,并在黃昏以后集結了力量,爾后逐步由東向西展開。許多美國人第一次听到中國軍號的嘯鳴,這种銅號看上去就象足球賽巡邊員用來表示犯規的喇叭,其粗野的音調夾雜著發狂的吹哨聲,似乎在通知新的戰斗階段的開始。這至少有助于使許多自認為中國大規模介入是十足的無稽之談的人清醒過來。
  戰斗持續了一整夜,不時發生近戰,其激烈程度是以往戰爭中所沒有的。午夜之前,不少美軍部隊發覺彈藥几乎告罄。夜間十時,美第l軍自脫离釜山環形防御圈以來首次轉入了防御。那一夜,扼守云山的第8騎兵團三面受敵。南朝鮮第15步兵團在東面堅守陣地,但在其他三個方向上,美軍卻面臨著中國部隊。可是,直到接到撤退的命令,美軍才發覺退路巳被切斷。一支很強的中國部隊在那天中午以前就封鎖了主要道路。他們牢牢地控制著陣地,使第5騎兵團為把他們赶走以便前去增援云山的第8騎兵團而發起的多次進攻未能成功。十一月二日凌晨,從云山撤退的部隊在主要道路上遭到伏擊。結果,那里很快就塞滿了毀坏的車輛,坦克乘員和步兵在慌亂中四散奔逃。
  美軍部隊或獨自一人,或三五成群,施帶著傷員,一邊戰斗一邊朝山上轉移。一些人繞過路障向東轉移,爾后往南進入山中,另一些人干脆隱入黑暗之中向南進發,終于到達了后方。許多人被俘,傷亡人數當時未能立即查清。
  中國人對云山西面第8騎兵團第3營的進攻,也許達成了最令人震惊的突然性,第3營當時以為西面肯定沒有敵人活動。十一月一日下午較晚的時候,有些部隊曾發現我方飛机在南面某處我主要補給線附近掃射敵人陣地,但誰也沒有介意。部隊指揮官接到撤退命令以后,首先撤出了火炮,同時命令第3營掩護騎兵團后撤。第3營配置在南永河上一座橋的北端,以兩個班守橋。早晨三時許,有一小隊人由南面接近該橋,究竟是一個排還是一個連一直未搞清楚。守橋部隊沒有檢查就讓這些人通過了。由于這些人是由南面過來的,因而被當成了南朝鮮人而未引起注意。當這些陌生人在指揮所對面停下來時,其中一個干部狠吹了一聲軍號,他們隨即從四面八方以輕武器和手榴彈向指揮所發起攻擊。這樣,北岸的中國人便涌到了河的南岸。在西南方向,沿著河岸,敵人的其他部隊正在同第3營的L連激戰,最先過橋的中國人立即插進司令部所在地,他們射擊,拼刺,摔手榴彈,并向停放著的車輛扔炸藥包以將其燒毀。我方許多人被軍號的吵嚷聲(這是一种中國式的精神戰,這种精神戰我們后來既熟悉,又頭疼)或敵人几乎近在耳邊的射擊聲所惊醒。他們在等待撤退信號時睡著了,所以爬出各自的散兵坑就投入了短兵相接的戰斗,有時要一對一地將敵人摔倒在地,有時得用手槍的抵近射擊來回擊對方。部隊在該地展開了你死我活的拼殺:有的躲在吉普車后;有的跑去幫助同敵人扭打在地的自己人;有的則企圖找到适合抵抗的場所,最后,當迫擊炮炮彈開始在他們中間開花時,他們便奪路向南,穿過南永河,進入黑暗的山地尋找己方部隊去了。他們三五成群(其中許多人還受了傷),向南面和東面進發;夜愈來愈深,碰到的失散人員也愈來愈多。
  留在河谷里的人集結到一起,分頭進入若干孤立的支撐點,其中一些支撐點一直堅持到翌日拂曉才在空軍的支援下獲得喘息的机會。那一夜,被困在指揮所工事里的二十人有十五人被中國人的手榴彈炸死。天明以后,只剩下六十六名軍官和二百名士兵還能戰斗。營長羅伯特·奧蒙德少校被過了橋的敵軍扔進指揮所的第一枚手榴彈炸成致命傷。在工事周圍方圓五百碼的環形防御圈內,發現有一百七十名傷員,陣亡人數沒有計算。
  沖進去解救第3營剩余人員的努力都白費了。敵人掘壕固守,而我方又沒有炮火支援。由于濃煙大霧遮住了目標,空中突擊也無法實施。第3營剩余人員雖然進行了殊死搏斗,也無法突破中國人牢固的包圍圈。美國人在白天精心挖掘了一個壕溝网,因而能獲得并貯備大量補給品和彈藥。但是,他們逃出包圍圈的努力都歸于失敗。最后,一架師的聯絡飛机空投了一個通知,命令該營在夜暗掩護下撤退。援救部隊被迫停止援救行動,第三營只得依靠自己的力量來突圍了。步兵与坦克部隊商定,在環形防御圈內再堅持一夜。但是,猛烈的追擊炮火迫使坦克手將坦克開出防御圈,以吸引敵人火力。最后,他們只好決定獨自到西南面去尋找安全的地方。事情很清楚,由于每輛坦克都被擊中過兩三次,它們對步兵已毫無用處。步兵祝愿坦克手們好運气,爾后便縮了回去准備抗擊敵人的下一次進攻、中國人在夜暗中以猛烈的追擊炮火和步兵進攻襲擊了被圍部隊,被圍部隊首先將周圍無用的車輛點燃,照亮附近地區,爾后撂倒大批沖鋒的中國人。中國人以大約四百人的兵力發起六次沖鋒,但均被擊退。蔭蔽在山里的第3營士兵被友鄰部隊嘈雜的射擊聲所吸引,也突人防御圈參加了防御戰斗。彈藥愈來愈少。每次沖鋒過后,防御圈里的人就爬出去,越過成堆的中國人的尸体;取回敵人的武器和彈藥。指揮所工事有一處被突破,我們的許多傷員被中國人帶到射程以外。中國人也不得不爬過他們自己人的成堆尸体去尋找安全的地點。
  天亮了,仍然得不到空中支援。剩下的口糧全都分給了傷員。傷員的現有人數是二百五十人,而能打仗的部隊卻只有二百人了。十一月四日凌晨,幸存者決定逃出去,讓傷員留下來向中國人投降。營的軍醫克技倫斯·安德森上尉自愿留下來照顧傷員和接洽投降事宜。一個偵察小組發現了一條路線,這條路由路邊壕溝向前延伸,穿過北面的一個樹庄,爾后通到一個渡口,于是幸存的人就出發往東去了。沒想到中國人進攻前發射的白磷彈為幸存者提供了一些掩護,使他們很快撤离了防御圈,穿過一片開闊地,中國人在那里沒有占領陣地。他們徹夜冒著傾盆大雨前進,先是向東向北,最后轉向南方和西南方向,最后眼看就要到達立石村了,那里的己方部隊正等待著他們。但是,還未到達己方戰線,他們就遭到中國部隊的包圍,被迫分散逃跑。最后,只有少數人回到我方戰線,死傷和被俘人數究竟有多少,未能准确統計。一些被俘人員几天之后又重新逃回團隊,一些傷員,包括營長奧蒙德少校,在被俘期間死去,被中國人掩埋了。數周之后,被友好的朝鮮人藏匿的或從看押處逃脫的我方人員,陸續回到我方戰線。十一月二十二日,中國釋放了二十七人,其中大都是在云山附近被俘的。因此,損失人數最后估計為六百人左右,最初曾擔心損失人數會超過一千人。
  中國人釋放俘虜的做法与北朝鮮人對待俘虜的做法截然不同(北朝鮮人往往在俘虜腦袋后面補上一顆子彈)。
  有一次,中國人甚至將重傷員用擔架放在公路上,爾后撤走,在我方醫護人員乘卡車到那里接運傷員時,他們沒有向我們射擊。
  我們后來体會到,中國人是堅強而凶狠的斗士,他們常常不顧傷亡地發起攻擊。但是,我們發現,較之朝鮮人他們是更加文明的敵人。有很多次,他們同俘虜分享僅有的一點食物,對俘虜采取友善的態度。這樣做,很可能是想讓俘虜深深感到,生活在共產主義制度下要比資本主義制度下好得多。我們在奪回漢城時發覺,中國人并未恣意毀坏我們運到漢城准備用以修复這座遭到轟炸的城市的建筑材料。但是,他們由永登浦向水原推進時,有計划地點燃了沿途村庄的房屋。
  第8騎兵團在云山總共損失一半以上的建制兵力和很大一部分裝備,其中有十二門105毫米榴彈炮、九輛坦克、一百二十五輛以上的卡車和十二門無座力炮。后來弄清,在這次戰役中,与南朝鮮第l師和美軍第5和第8騎兵團在云山及其附近地區交戰的部隊,系中國策39軍115和116師的大部隊以及第347團。打完這一仗,敵人向北撤退了一段距离,這是中國式的打法。而且,到十一月十一日,第5和第7騎兵團克服了輕微的抵抗,在清川江以北建立并掘守了一個縱深淺近的橋頭堡。但是,沃克將軍很清楚,他的兵力和裝備都不足,無法對一個現在看來顯然在數量上處于优勢的敵人發起一次持久的攻勢。他直截了當地向東京發電,承認遭到敵人“組織嚴密、訓練有素的新銳部隊的伏擊和突襲,其中有些是中共部隊。”
  然而,東京最后的反應卻是對沃克未能按計划向前推進感到惱火和焦躁。盡管第l騎兵師深信中國人已大規模參戰,總司令仍執意采取樂觀態度。他曾提到災難一事,那是他發電抗議取消轟炸鴨綠江大橋的命令時說的。他提醒參謀長聯席會議,中國軍隊如果跨過鴨綠江,“就會使我軍有被最終消滅的危險”。可是,十一月九日,總部又充滿了振奮而樂觀的情緒。在給參謀長聯席會議的發電中,總部表示相信,空軍有能力阻止敵增援部隊越過鴨綠江,聯合國部從能夠挫敗他們目前面臨的全部武裝抵抗。這就是麥克阿瑟對于參謀長聯席會議歷提醒的關于中國的干預現在看來已經既成事實的回答。這种人類所共有的對自己討厭的事實將信將疑或置之不理的弱點,在麥克阿瑟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譬如,他自己的情報机构曾估計,中國部隊平均每月可以將二十万人送過鴨綠江。麥克阿瑟也曾通知參謀長聯席會議,“我們面臨著一支新銳部隊,這支部隊有可能得到大量預備隊和足夠的補給品的支持”。但是不到兩個星期,麥克阿瑟又向參謀長聯席會議保證可以取得徹底胜利,并且肯定,如放棄原定消滅一切在北朝鮮進行抵抗的部隊的計划,則會“招致不幸的后果”。十一月二十四日,麥克阿瑟由東京飛到朝鮮,發出“開始”向鴨綠江進攻的信號。他當時斷言,“中國人不會大規模卷入這場戰爭”,戰爭“在兩星期之內就會結束”。這就是這次進攻被稱為“圣誕節回國攻勢”的由來。
  向鴨綠江推進被麥克阿瑟稱作“進攻”,面實際上不過是一次接敵運動。在未弄清敵人位置以前,在末證實敵人是否真的存在之前,在敵軍部隊根本就未与你的部隊接触之前,你是無法向敵人發起進攻的。很多野戰部隊指揮官都深信,中國的強大部隊一定在什么地方埋伏著,而且,有一兩位指揮官還對不顧翼側安全、不与兩翼友鄰部隊取得聯絡而盲目向前推進的做法是否明智,明顯表示怀疑。
  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退縮不前,而且許多人還表現出總司令那种過于樂觀的情緒。沃克完全應該意識到在清川江以北他會遇到什么樣的抵抗。可是,連他也急急忙忙地向總部保證,一旦獲得充足的補給便向前推進,盡管他的种种疑慮,當時根本沒有打消。
  五角大樓看到麥克阿瑟把部隊分散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不高興的,尤其是在中國大規模干預目前看來非常可能、迫在眉睫的情況下。可是,在五角大樓同在戰場上一樣,人們近乎迷信般地敬畏這個非同凡響的軍界人物。因為,在別人都錯了的時候,他往往是正确的。他雖然從未承認有過判斷上的錯誤,但這方面的錯誤也确實很少。所以,有些人認為,想要勸阻這樣一個人,不僅徒勞無功,反面會使他更加固執而狂熱地一意孤行,以此來回敬對他的批評。
  五角大樓不久就意識到,麥克阿瑟故意不服從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一道具体的命令。這道命令是一九五O年九月二十七日下達的,指示總司令不要在与蘇聯交界的省份或沿滿洲邊境使用除南朝鮮以外的軍隊。在最后向鴨綠江和圖們江推進時,麥克阿瑟撤消了不許使用非南朝鮮部隊的全部禁令,而且,當參謀長聯席會議向他詢問時,他卻說,他的決定是出于軍事上的考慮。后來,柯林斯將軍對國會的一個委員會說,五角大樓當時是感到擔心的,唯恐麥克阿瑟今后還會不服從其他的命令,招致更嚴重的后果。
  但是,不管麥克阿瑟的上級私下來取何种態度,卻無人對麥克阿瑟正式提出反對意見。我說無人,是說除自己之外沒有其他人提出反對意見。我倒是提出了個人的強烈反對意見,但除此而外,我無權做更多的事情。我清楚地記得十二月三日那個陰郁的星期天我那焦躁的情緒。當時,我們正坐在參謀長聯席會議的作戰室,進行著長達數小時之久的冗長討論,研究在北朝鮮出現的不祥情況。國務卿和國防部長大部分時間都參加了討論,但顯然誰也不愿向這位遠東司令官下達斷然的命令,扭轉一下正在迅速向災難發展的糟糕事態。然而,責任和權力分明就在這個房間里。于是,我的良心終于戰胜了我那謹小慎微的心理。獲准發言后,我脫口而出(也許過于直率但卻充滿了感情):我認為,我們已經把過多的時間消磨在爭論上,我們需要立即采取行動。我堅持認為,對于戰場上的士兵以及上帝,我們是負疚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應該對士兵的生命負責,停止空談,付諸行動。可是,從二十個坐在寬大桌子四周的人以及后面繞牆而坐的另外二十個人那里,我所得到的唯一回答是沉默——但是,我倒是從坐在我后面的一個海軍同僚那里收到了一張匆忙寫就的“結識你很榮幸”的潦草紙條,我也回了一張表示感激的紙條。
  會散了,沒有作出任何決定。國務卿和國防部長离開了房間,聯席會議的參謀長們留下來商量了片刻。我湊到霍伊特·范登堡跟前。在他還是西點軍校學員、我任教官時,我就認識他了。同他談話,我無須摸棱兩可、含混其辭。
  我問道:“為什么參謀長聯席會議不向麥克阿瑟下命令,告訴他應該做什么呢?”
  范登堡搖了搖頭。
  “那有什么用?他不會服從命令的。我們又能怎么樣?”
  听到這里,我發火了。
  “誰不服從命令你可以解除他的職務么,怎么不行?”我大聲質問道。范登堡當時的臉部表情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張著嘴,困惑而惊愕地望著我,接著二話未說就走開了。
  以后,我再也沒有机會同他討論此事。
  在這种冗長的討論中,讓一己之感情占据上風而無法自持,這在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此之前,有一次我曾提出,為何不用行動代之以空談。那一次,我也是除沉默之外沒有得到任何答复。
  我總覺得,一個指揮官,對于把生命暫時托付給他的人是負有极其重大的責任的,就如這些人對指揮官負有同樣的責任一樣——而且,指揮官的這种責任的部分內容就是保證這些人的生命不至于白白地葬送掉。
  好几位在朝鮮的野戰指揮官在向鴨綠江接近時很清楚前面的危險。因此,他們一面繼續不拆不扣地服從麥克阿瑟的命令,一面盡力防備災難的發生。事實上,若不是其中某些指揮官深謀遠慮,譬如故意降低前進速度,則后來遭到的失敗倒真的會象報紙企圖描繪的那种樣子——徹底的土崩瓦解。
  沃克將軍也許較之其每個同僚更加清楚這樣的事實,即在人數上享有巨大优勢的中共部隊可能就在他和中朝邊界之間。其他的人雖則感到不安,但卻被如下情況弄得有些樂觀:中國部隊經過第一次血戰已脫离接触,而且似乎重新鑽到地下銷聲匿跡了;看不到營火,雪地上沒有足跡,公路上也沒有補給品在運送。可是,我們當時的情報并不少。
  現在回顧起來,這些情報相當接近實際情況。我們的錯誤仍在于對情況的分析而不是對情況的收集。早在十一月十日,總部的情報机构就已經報告,在咸興以北的高原水庫地區集結的中國都隊“也許現在就能奪取主動權,向南發動一場協調一致的進攻,切斷興南北面和東北面的聯合國軍部隊”。
  但是,麥克阿瑟就象曾經在小大霍恩河一帶同印地安人作戰的卡斯特將軍(美國將軍,在美國小大霍恩河一帶与印地安人作戰時被打死)一樣,對可能阻止其迅速實現自己目標的情報視而不見,听而不聞。其目標是,消滅最后一批殘存的北朝鮮人民軍,平定整個半島。
  用麥克阿瑟的話說,就是第8集團軍准備在第10軍“抵達一個用以實施包圍的關鍵位置、將北部敵區一切兩段”后,達成一次“大規模壓縮式包圍”,并“合攏老虎鉗”。
  為執行麥克阿瑟的命令,沃克將軍鼓著勇气,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在此之前,由于缺乏足夠的裝備和專門的預備隊,沃克曾不得不將部隊撤至清川江以南。經過整編,部隊實力勉強達到可以湊合的水平,沃克這才驅遣部隊北上,朝調整線進發。他始終警惕著暴露的右翼,那里的荒涼山地使他根本無法同第10軍相互支援。他更不放心的是,在其先頭部隊与鴨綠江之間可能有一支強大的敵軍。一句話,沃克對自己的弱點和敵人的實力是再清楚不過了,因此,他不敢無視兩翼的安全,而象巴頓那樣長驅直人。鑒于沃克同麥克阿瑟的關系不佳,我覺得沃克已經盡到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沃克希望能始終牢牢地控制第8集團軍。他的戰斗序列包括以下几個部分:美第1軍(含美第24師、英第27旅和南朝鮮第l師),美第9軍(含美第2和第25師、土耳其旅),南朝鮮第2軍(含南朝鮮第6、第7和第8師)以及集團軍預備隊的第1騎兵師。
  朝鮮半島向北陡然加寬,這意昧著沃克本來就單薄的部隊變得愈加分散,同時也意味著第8集團軍与右路第十軍之間愈來愈寬的間隙地暴露無遺。所以,活克本來就很危險的暴露的右翼只能處于更大的危險之中。右翼部隊完全由南朝鮮第2軍組成,這大概是沃克所屬部隊中最靠不住的部隊,因此活克放心不下。此時,沃克正在為他与總部的關系而深感煩惱,這种情緒從他不幸殞命前不久的一些私下談話中流露出來。在同某報記者的一次私下談話中,沃克极力解釋,他所以在二渡清川江時從容不迫——這曾使他從上級那里招來內容嚴厲的電文——是因為他想努力為他認為以后可能需要采取的撤退行動做些准備。他深信,這些准備使他挽救了第8集團軍的大部分部隊,從而使該集團軍可以再度投入戰斗。就在這時,沃克對記者說,他相信,由于第8集團軍在中國人的攻擊面前后撤,他很快就會被撤消指揮權。
  正對著沃克右翼的是奧利費。史密斯將軍指揮的第l陸戰師,該師奉命朝江界北部与西北部的朝鮮屋脊和鴨綠江畔的滿浦推進。陸戰隊前進時可選擇的唯一道路是一條泥土礫石小徑,道路狹窄曲折,蜿蜒于險惡的懸崖峭壁和山岭之間,爾后攀上了同朝鮮其他地區一樣荒無人煙的地帶。其中有一段叫赴戰岭關,綿延十英里長,這段崖路狹窄、可怕,徐徐上升達二千五百英尺,一側是無法逾越的懸崖,另一側是万丈深淵。道路盡頭長津水庫的西南隅是一個叫柳潭里的窮樹慶;就在這塊滿目冰凌、陰冷多風的地方,我方部隊險遭摻敗。但是,道路還未延伸到柳潭里之前,卻艱難地盤旋升高,越過了高達四千英尺的德洞岭,那里的气溫同阿拉斯加很相似。
  史密斯將軍同沃克一樣,對前面的危險很清楚,而且,在開始推進時他就明白,為完成受領的任務所必需的補給和兵員他都沒有。因此,在向前運動時,他時刻注意著部隊的安全,而不顧第10軍軍部催促他加速推進的命令。進攻開始之前,史密斯已听說南朝鮮第2軍在沃克右翼的德川附近土崩瓦解,盡管他還不知道嚴重的程度如何。出事地點距史密斯先遣分隊的西南面納七十英里。史密斯的先遣分隊是位于柳潭里的第5團戰斗隊,該戰斗隊本身距師的第一目標武坪里還有五十五英里遠。從柳潭里到德川和武坪里,整個夾在中間的地帶荒涼崎嶇,几乎無路可行。
  現在,史密斯暴露的右翼處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盡管如此,史密斯仍然堅定不移地朝著目標前進,而不顧由于自己對敵軍兵力的判斷和對穿過几乎無法通行的這一地區的路程情況的了解而產生的疑慮。他不無苦衷地向軍長報告說:他已將自己的師“集中到一個适合的地區”;已“采取一切可行的辦法施展和守護主要補路線”(僅有一條!);已經在長津水庫南端构筑起一個簡易机場,以備空軍輸送重要裝備和后送傷員;已“保證能夠始終控制師前進路線上的高地”。后來證實,該師所以能殺出包圍圈,實施了美國軍事史上十分成功的后撤行動,全在于采取了教科書上規定的預防措施。
  再往右,在朝鮮的東北地區,第7師計划由利原出發,賂鴨綠江邊的惠山開進,南朝鮮軍隊的王牌第l軍則計划順海岸公路往北向蘇聯邊界開進。美第7師師長大衛·巴爾少將象第1陸戰師一樣,也只有一條陡峭狹窄、婉蜒曲折的道路可循,但未遇到史密斯將軍所遇到的那种猛烈的抵抗。在這些部隊之間,都是不能通行的山區,這使部隊無法相互支援,甚至無法進行巡邏聯絡。
  麥克阿瑟想盡快完成任務的急切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根据已經掌握的敵人實力情況、麥克阿瑟自己的補給情況、地形以麥克阿瑟所屬部隊分散部署的情況(即使齊裝滿員,也不應這樣部署,何況部隊遠未達到齊裝滿員的程度),很難說他的計划和命令有什么道理。
  這里有一個關于政府的“精打細算的人們”究竟為我們武裝部隊干了些什么的例子。例子或許并不典型,但至少值得注意。這就是第7師團第17團戰頭隊的狀況,這遠不是該戰斗隊人員和補給最少時的狀況。一開始,打算將這支部隊由海上運至元山——興南地區,爾后令其向西運動与第8集團軍取得聯系。無疑,他們過這樣就得穿過令人討厭的荒涼地區和危險莫測的很少几條狹窄的道路,但是,倘若他們只是橫穿湃,而不最后遵照命令由西北方向朝鴨綠江運動,情況還不至更坏。第17團戰斗隊在鮑威爾上校(后來成為美國駐新西蘭大使)指揮下于十月二十九日在利原登陸,准備加入向鴨綠江挺進的部隊的行列,而全然不顧南朝鮮部隊三天前在西北邊遠地區的鴨綠江邊遭到的痛打。第17團的人員穿著皮戰靴,但只有少數人有御寒橡膠套鞋,根本沒有保暖鞋襪,許多人沒有手套,而冬裝也普遍告缺。彈藥補給似乎還能滿足任務需要,盡管后來也有些不足。口糧補給剛能滿足要求。團戰斗隊本身的實力僅為編制數的百分之八十五。
  他們的目標是鴨綠江邊的惠山,約在一百英里以外,途中也得通過一條遭到破坏的士路。路越升越高,爾后穿過山區。那里唯有低矮的灌木可資蔭蔽,由滿洲刮來的寒風使气溫降至華氏零下32度。一次在行軍途中。一個四人組成的小組自告奮勇要在一條湍急的溪流上為他們的營隊找到渡河地點。他們冒著嚴寒,跳進齊腰深的水中,但几乎馬上周身都凍上了冰,只好很快把他們送進一頂溫暖的帳篷,并被迫用刀把他們全身的衣服砍了下來。
  同第l陸戰師后來遇到的抵抗相比,他們還算幸運,遇到的只是微弱的零星抵抗。因此,盡管嚴寒凍住了車輛,并且在夜間靴內的汗水結冰,盡管部隊几乎是不斷忍受冬裝不足、手指凍傷和口糧不足之苦,他們還是在十一月二十一日成功地抵達鴨綠江,成為終于到達那條江的唯一美國部隊。然而,他們也只有几天的功夫能放眼那無垠的冰天雪地。不久,第10軍因各處軍情迅速惡化而為該團的安全擔憂,遂命該團火速撤退。
  為逃脫羅网而進行的后撤,雖說倉促但并不混亂。該團日夜兼程,并得益于最好的指揮所具有的聰明才智、主動精神和戰術素養,因而平安地擺脫了困境,僅受到輕微的損失。有段時間,他們在本地域內奪取一條窄軌鐵路,將人員和裝備從高地迅速運了下去。還有—次,他們巧妙地利用大戰前日本人架設的高架礦斗纜線,運送團的重型裝備,從而通過了叢山之中一道十英里寬的峽谷。
  中共小股游擊部隊對該團的后撤行動進行騷扰,但不斷受到陸戰隊航空兵近距离空中突擊的牽制。營長們第一次在作戰中可以直接同頭頂上嗡嗡作響的航空兵小隊通話,及時召喚他們進行定點攻擊,阻止敵人集結。中共部隊造成的壓力主要集中在其他地區,這倒是事實。但是,如果不是指揮上的勇敢、老練和靈活,該團或許會因為惡劣的天气和敵人的襲擊而遭受更加嚴重的損失。后來,他們撤至一個橋頭堡地區,只受到比較輕微的傷亡,而且大部分裝備都完好無損。
  第1陸戰師以及第7師兩個營的經歷要慘痛得多。但是,這一次還是由于史密斯將軍的勇敢指揮和深謀遠慮,他們才幸免于徹底瓦解。我已說過,史密斯不顧第l0軍的壓力,在率部進入長津水庫附近的不毛高原的同時,從容不迫地設法保持了后撤路線的暢通与安全。他沿途貯備了彈藥、油料和其他補給物資,控制了一切可以控制的高地,修建了后送傷員用的簡易机場,并且在對遠處的情況有一定把握時才向前推進。一路上,只是間或遇到敵人打了就跑的抵抗。從抓到的俘虜來看,都是中國人中的。按船上救護所醫生們的說法,突然出現的嚴寒較之敵人的火力更加可怕。現在,史密斯探信,敵軍在他后撤路上的什么地方埋伏著一支強大曲部隊,他覺得自己正在被逼進陷阱。然而,第10軍軍部在麥克阿瑟的眾所周知的愿望驅使下,仍催促他繼續朝他的目標——長津水庫西岸的一簇泥頂小屋推進。抵達目標已是十一月下旬,朝鮮的嚴冬已經降臨,而中共正如其無線電廣播早就威脅的那樣,已准備進行最強有力的打擊。
  在西線,沿著黃海,第8集團軍再次渡過清川江。頭兩天,他們僅遇到輕微的抵抗。總部的樂觀看法好象是對的。但是,沃克仍然堅決反對向邊界冒進,果然他所擔心的事很快就發生了。十一月二十六日,中共部隊又一次凶猛地全力扑向第8集團軍。他們首先從右翼攻擊南朝鮮第3軍,几乎將沃克的右翼部隊消滅干淨,只几小時的功夫,他們就肅清了殘存的南朝鮮部隊。爾后,中國部隊就沒完沒了地吹著軍號,開始攻擊美第2師。在后來的戰斗中,美第2師這支英勇的部隊一共損失四千多人以及大量火炮、信號器材和工兵器材。唯有保羅·弗里曼上校的第23團戰斗隊經師長同意向西海岸方向撤退才完整地逃脫。沃克向東京報告,發起進攻的中國人估計有二十万,情況已接近絕望的境地。沃克提醒說,這不是一次反攻,而是一次大規模的進攻。他知道,聯合國軍應該往回縮手了。
  第8集團軍右翼崩憒的消息,越過花崗岩峭壁和陰郁的山谷傳到了東邊的第l陸戰師。該師正伸展在一條曲折的道路上,道路由柳潭里穿過下碣隅里和古土里,一直延伸到南面四十英里外的真興里。雷蒙德·默里中校的第5陸戰團一直作為師的先頭部隊,在其后跟進的是霍默·利曾伯格上校(后晉升為中將)的第了陸戰團。這兩個團奉命向西進攻,徒勞地企圖解除沃克受到的壓力。史密斯指示他們要謹慎小心地向前推進,要提防埋伏。當這兩個團向外運動時,遭到埋伏已久的中國人迅猛攻擊。此時,因估計到這种牽制性進攻不會有什么結果,默里与利曾伯格未与史密斯商量,并且不顧阿爾蒙德的命令,就自行決定取消進攻,轉人防御。
  陸戰隊對這种打擊早有思想准備,因此能夠牢牢守住村邊的高地。中共第79師和第89師的兩個突擊營在迫擊炮火力支援下發起的進攻,入夜發展成三個中國師的全面強攻,企圖壓倒兩個陸戰團。由于是在夜間進攻,中國人得以避開我空軍的攻擊,并能調遣眾多的兵力對付陸戰隊。
  他們成縱隊在狹窄的正面上發起進攻,一進入手榴彈投擲距离,便馬上展開隊形。陸戰隊的才智、斗志和优勢火力,對于彌補陸戰隊人數上的不足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仗打得十分艱苦。零下十八度的嚴寒使許多卡賓槍和勃朗宁自動步槍無法使用,但大多數伽蘭得步槍和勃朗宁机槍沒有凍住,仍可射擊。早晨二時半,陸戰隊某排點著了當地一所茅屋,把周圍照得通明,因而使進攻的中國人付出了慘重代价。但是,中國人被打垮一批,又沖上一批,越過尸体往上攀援,繼續沖鋒。
  這一次進攻以及后來對陸戰隊發起的進攻,向南發展到不少村庄,這是最殘酷的戰斗。這些進攻使陸戰師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并未使其憒亂或遭到慘敗。在水庫南端的下碣隅里,師長預先貯備了六天的補給,而且飛机還空投了輕武器彈藥、武器、藥品、口糧甚至還有飲用水。但是,嚴陣以待的陸戰隊最為感激的,是工兵一營D連的勇士們,他們在泛光燈下苦干通宵,在凍土之上辟出了一個簡易机場,從而使傷員得以后送。他們在十二小時內完成了這項工作,而且有時不得不中斷工作,拿起步槍支援前面遠處的地面部隊。戰斗越演越烈,但壓路机照常轟鳴,直到机場修好為止。
  情況万分危急,有九個中國師可以向陸戰隊突擊,因此,阿爾蒙德將軍就象几天前催逼史密斯將軍加速推進那樣,又催促他加快撤退速度。阿爾蒙德將軍授權史密斯可以丟棄一切妨礙后撤速度的裝備。但是,史密斯不打算扔掉他可能需要的任何東西。他說,后撤的速度完全取決于后送傷員的速度。史密斯想殺出一條退路,因此他需要全部裝備,況且,他也想將大部分裝備帶回去。這些打算他都實現了。他把沿途負傷的人用卡車載運出去,只丟下了那些在柳潭里戰斗中被打死的人員。撤退以前,為在那里陣亡的八十五名官兵舉行了戰場葬禮。
  陸戰隊秩序井然地撤退,后面跟著不少難民。原先有一塊平板橫過一個水電厂的溢水道懸吊在峭壁之上,下面是無底深淵,現在平板已被中國人毀掉。但史密斯已預見到這种情況,及時讓飛机分段空投了一座“踏板橋”,使部隊以及壓路机等全部人員裝備得以通過。來自真興里的第l陸戰師兩個連,奪取并扼守著瞰制這一關口的高地,擊退了敵人企圖切斷后撤隊伍的所有進攻。
  這是一次漫長而曲折的撤退,一路上戰斗不斷,似乎是在一寸一寸地向后挪動。當先頭部隊抵達這條道路最南端的村庄真興里時,末尾的部隊還在北面中英里外的古土里。
  實際上,這次退卻還不如說是一次進攻,因為每支部隊都必須克服优勢之敵,往回殺出一條路,与真興里的陸戰隊會合。這意味著,部隊需要經常發起進攻,奪取制高點,使敵炮兵無法對沿途撤退的隊伍集中火力。在柳潭里曲部隊很艱難地回到了長津水庫下端的夏古里。陸戰隊不得不從這里殺出去,到水庫冰面上解救第7師“麥克利恩特遣隊”的殘存人員,這支特遣隊被中國人的一次突然襲擊切成了兩半,几乎被消滅掉。在這里,第23步兵團的小唐·弗思中校榮獲了“國會榮譽勳章”,他曾很英勇地解救一個裝有五百多傷員的車隊,但為此失去了失命。
  在經過古土里和真興里往回撤的路上,陸戰隊同一些步兵和少數英國突擊隊員一起匍匐,攀援,奮力奪路。他們摧毀路障,擊退道路兩側的進攻,攻占沿途的山頭。陸戰隊航空兵和第5航空隊不斷給他們以近距离空中支援,并空投了必需的補給物資。從夏古里簡易机場人有四千多名被打傷和嚴重凍傷的人員被空運到安全的地點。
  十二月十一日,嚴峻的考驗結束了。史密斯將軍這支經過戰斗考驗、凍得半死的堅強隊伍仍然斗志昂揚,擁有大部分裝備。他們在史密斯的帶領下進入興南附近橋頭堡地區的一個環形防御圈;只要有海軍和空軍的支援,他仍可以在那里一直堅持下去。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第10軍和第8集團軍指揮官在東京舉行的一次會議上,麥克阿瑟答應沃克將軍,為避免從東面被敵人迂回包圍,他可以在認為必要時自行撤退。第8集團軍已遭到一次沉重的打擊。美第2師在清川江一帶損失嚴重,十一月底已宣布失去戰斗力,因而撤到了南朝鮮進行整編補充。
  現在,第8集團軍已撤過清川江。他們接著又從容不迫、秩序井然地繼續向南撤退。十二月五月,沃克放棄了北朝鮮首都平壤,并撤离該地區。中國久已脫离接触,看來不想馬上追擊。也許這是因為,中國人通常一次向部隊提供的補給僅夠几天戰斗之用。但是,中國人仍保持以每天六英里左右的速度向前推進。他們自己的補給線現在越拉越長,并且毫無疑問,不斷引起我虎視眈眈的空軍的注意。
  第8集團軍正在向三八線撤退,第10軍則開始從興南周圍的橋頭堡陣地撤退。此時的新聞報道或者至少是要聞簡報,給人的印象是聯合國軍吃了大敗仗,而實際上,他們是在絕對优勢之敵的不斷進攻之下實施了一次了不起的撤退,并且,由于進行了极其英勇的戰斗,尤其是美第l陸戰師和第2師,故而損失被減少到最低程度。
  一路上,部隊遭到嚴重損失,尤其是南朝鮮第2軍。
  有些部隊几乎大部被殲。這些都是無可否認的。但是,十二月初,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將軍親自調查在朝鮮的部隊時發覺,他們“沉著自信”,第8集團軍正出色地按計划撤退,第10軍正毫不慌亂地撤离橋頭堡地區。
  海軍在興南干得很出色,他們把整個第10軍及其裝備全部由海上運走。這件事盡管沒有作為頭條新聞刊登,但是,從敵人領土上撤出十万零五千部隊,九万一千名朝鮮難民,一万七千多各類車輛和几十万吨物資,這本身在軍事上就是不小的胜利。無法運載的裝備和補給物資在岸灘上銷毀,所以什么也沒有留給敵人。
  另外也應該記住,為了讓第8集團軍剩余人員通過清川江面在那里擔任守衛的美第3師,雖遭重創,卻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重新在朝鮮中部投入戰斗。第l陸戰師由朝鮮屋脊往下奪路撤退時,至少遭到六個中國師的沉重打擊,但是也在不到三十天的時間就重新投入了戰斗。
  盡管如此,這次失敗還是嚴重的,損失也是慘重的,尤其是,這次失敗和損失本來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減輕的。現在回過頭去說,總司令在這方面或那方面失著,這個或那個決定本不應保留,這項或那項命令根本不該下達等等,那是再容易不過了。也有人爭辯說,如果麥克阿瑟不被捆住手腳,獲准摧毀鴨綠江上的橋梁并轟炸敵滿洲的基地,則整個結局也許會比現在好一些。但是,我認為追究責任沒有多大益處,除非這樣做能夠幫助我們的國家及其領導人在今后避免犯同類錯誤。
  如前所述,麥克阿瑟急切地要完成受領的亦即他自己請求的任務——消滅半島上全部敵對的武裝力量,這是很好理解的。不應把過多的責任推到他的上級和同僚身上;由于取得了仁川登陸這一輝煌的胜利,這些人不愿意對麥克阿瑟作出的判斷乃至拿軍隊冒險的明顯做法提出疑問。
  麥克阿瑟無疑是我們最偉大的將軍之一,而遠不是一個普通的軍界人物。
  但是,麥克阿瑟身上那种很典型的人類的弱點(這說明他是一個人,而不是半仙)似乎有時顯得過于突出了。沒有一個軍事指揮官是不犯錯誤的,而且,許多指揮官也許在以往的這個或那個場合犯過使我們民族付出過很大代价的錯誤——任何無謂的犧牲都是极高的代价,盡管如此,承擔犯錯誤的責任,井實事求是地分析產生錯誤的原因,仍然是一個軍人的職責。麥克阿瑟卻拒絕這樣做。可是任何人都清楚,我們的部隊所以不顧后果地分散部署在朝鮮全境,主要原因就在于麥克阿瑟對中國人大規模介入的越來越多的證据采取了拒不承認的態度。
  也許,麥克阿瑟明顯采取的如下看法有某些道理。他認為:中國是紙老虎,中國在無線電廣播里的警告是訛詐恫嚇,甚至少數志愿軍的出現也是那种訛詐的一個組成部分。但是,倘若一個人不是被榮譽迷住了心竅,他怎么能對詳細的情報和戰場上的實際情況堅持錯誤的理解呢?實際情況是:抓到了大量顯然屬于中共軍隊戰斗序列中某些部隊的中國俘虜;一個美軍團戰斗隊遭到极其沉重的打擊;一個南朝鮮師几乎被殲滅。麥克阿瑟的部隊兵力過于單薄,補給過于缺乏,即使抵達鴨綠江和圖們江也無法抗擊已知在那里集結著的大量敵軍并守住鴨綠江、圖們江一線。這個司令官怎么就看不到這些情況呢?后來有人替他辯解,如果讓他放手轟炸滿洲基地,他的兵力本來是夠用的。是不是這种情況,根本無法肯定。即便如此,可他在進攻開始前就已經知道是不會准許他冒全面戰爭的危險去轟炸那些基地的。而且,他本來也不難弄清范登堡的觀點:如果我們這樣將戰爭擴大到中國,迫使其空軍(而且可能還有部分蘇俄空軍)參戰,那么,我方空軍就會因戰斗損失和自然消耗而削弱到需要兩年時間方能恢复的程度。
  在此期間,我們在世界其他地區承擔的義務也就無法履行了。
  一些評論家已經忘記,某些不成文的協議使我們在朝鮮和日本的机場避免了中國人的攻擊,這樣,我們才在朝鮮享有几乎是絕對的制空權。所以,我們也有自己的“特殊庇護所”,否則,朝鮮戰爭的情況會悲慘得多。
  事實上,朝鮮戰爭充分說明,幻想單靠空軍“切斷”敵人的補給線是十分錯誤的。我們在北朝鮮戰場上空几乎未遭抵抗,而且,除地面火力外,我們可以不受阻礙地攻擊敵補給線。在頭一年,敵人甚至連防空火力還擊也沒有。
  因此,我們确實摧毀了敵人許多沿途運送的裝備和補給物資,而且毋庸置疑,使敵人遭到沉重的打擊,在生命財產上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可是,敵人在地面依舊很強大,而我們又不得不同他們在那里作戰,敵部隊并未遭到損失,仍然控制著關鍵的地形地物。
  那些遠离戰場的人總是想借助海上封鎖和飽和轟炸這類省錢、省力的辦法解決問題。但是,打過仗的人都知道,海空軍固然很重要,但只有地面戰斗才能消滅敵武裝力量——當然,用核武器進行毀滅性的攻擊則另當別論。
  在北朝鮮這樣荒涼的國家或者在叢林國家,“卡斷”補給線這類事情根本無法做到。而且,在敵士兵自給自足的情況下(譬如在亞洲,他們將自己的補給和武器背在身上,并且能在夜間運動或者在白天沿空中發現不了的人行小徑穿行),如果認為扔炸彈就可把敵人打敗,那是痴心妄想。即使能通過不停的轟炸迫使他們老實一段時間,要想征服他們并使他們屈服,還得在地面上同他們進行面對面的戰斗。
  當然,還有這樣一些人,主張在即將出現僵持局面時立即使用核武器,聲稱要把敵人國土化為灰燼,“迫使敵人回到石器時代”。如果是為了進行報复,或者說為了國家的生存,這樣做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不是為了最根本的原因而主動使用核武器,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朝鮮問題上。分析麥克阿瑟無視預示著災難的各种跡象、堅持向鴨綠江推進的頑固做法時,我不得不認為,這同卡斯特在小大霍思河一帶的做法如出一轍,指揮官卡斯特剛愎自用,當時听不進一點意見。說麥克阿瑟不知道存在中國部隊或不了解中國部隊的能力,是根本站不住腳的。為獲准摧毀鴨綠江橋梁和轟炸滿洲基地,麥克阿瑟自己就曾提醒參謀長聯席會議,鴨綠江一帶的中國部隊“很可能使我的部隊遭到覆滅”。說麥克阿瑟不了解地形造成的困難,也是沒有根据的。這种地形使我軍在北朝鮮被隔离開來的兩支部隊無法相互支援。盡管麥克阿瑟早先就提議,將朝鮮蜂腰部連成一條鞏固的防線,而且,被他置于總部直接指揮之下的第10軍一度還打算向西進攻,以解除第8集團軍右翼受到的壓力,但是,恰恰是麥克阿瑟自己在中國人的介入再也不能否認時爭辯說,他無法使第8集團軍和第10軍橫穿北朝鮮達成會合。
  第8集團軍和第10軍遭到中國人沉重打擊之后,參謀長聯席會議曾建議麥克阿瑟將兩軍會合,以便封閉兩軍之間的間隙,并建立一道綿亙的防線。但是,麥克阿瑟堅決反對。他把那些本來完全可以用來反對他向鴨綠江猛沖的全部理由拿來為自己所用。這些理由是:他的部隊兵力太少,無法照顧這樣寬大的正面;距离拉得太長,無法靠嚴個港口向兩支部隊提供補給;將半島一分為二的太白山脈無法逾越等等。
  十二月三日,他通知參謀長聯席會議:除非馬上采取積极的行動(以便支持他的部隊或在其他地區箝制敵人),否則,指望取得胜利“是沒有根据的,而且可以認為,這樣不斷地消耗下去可能最終會導致毀滅”。某些批評他的人曾私下議論,麥克阿瑟曾希望把我們置于一种只有進攻中國大陸才能挽救局勢的境地,以迫使政府同意采取行動。我以為這种猜測是沒有道理的。我傾向于認為,由于麥克阿瑟眼看胜利在望,而且認定紅色中國是只紙老虎,因而他只相信自己,听不進任何意見和勸告。就在几個月之前,他剛剛贏得了一場一比五千的賭博。現在,他還想再來一次,不過這次的賭注下得更大一些。
  我以為,最后還有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就是麥克阿瑟動輒壓制批評他的人,斥責他們根本“不懂得東方人的思想”,而他自己在判斷敵人意圖時,卻完全誤入歧途。
  當然,我作這些評論有如下的有利條件。我能夠回顧并分析一九五O年十一月下旬和十二月初那些艱難的日子里所發生的事情的經過,麗這一點其他人是辦不到的。即使在我同少數几個認為部隊被危險地分散開來的人都感到不安時,即使在我因參謀長聯席會議不愿直接向麥克阿瑟下達命令而几乎按捺不住時,我對麥克阿瑟的能力、勇气和卓越的戰術素養也還是深表欽佩的。我最初認識他是在本世紀二十年代。那時,我是西點軍校的一個年輕上尉,他是該校的校長。自那時起,我就很敬佩他的領導能力,他的敏捷的思想和他那立即抓住問題的要害并迅速加以說明、以致反應最遲鈍的人也能弄懂的能力。不管麥克阿瑟有什么弱點,他都堪稱是一位偉大的軍人,偉大的政治家和勇敢的領導者,在命運突然決定我將在朝鮮直接歸他指揮時,我為有机會再度与我有幸結識的這位不可多得的天才共事而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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