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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歲賽冬青


        安徽全寨  漆店樓房村  1947年12月31日

  風雪大別山,漫山皆白,大自然的一切都在冰封雪蓋之中。然而,那些扎根并且擁抱著大山的冬青松柏卻听到了凍土底層嘩啦啦的流水聲,聞到了春的气息,感受到了春的涌動。

  中共金寨縣委書記兼獨立團政委張延秋、縣長王相卿、縣委副書記張健三接到漆店區委書記江川的緊急通知:迅速赶到樓房村。

  在關王廟區開辟工作的第2縱隊第5旅教導隊政委高峰和杜炳如也接到了通知。

  穿過婉蜒崎嶇的七里沖,越過陡峭險峻的余窩山,30多里的山路,兩個小時就赶到了。

  剛走到村頭,遠遠看到几位部隊的同志背著松柴從山上下來。進了村,又見到處打掃得干干淨淨,便知道一定是來了正規部隊。

  江川接待他們。江川原是第2縱隊民運部副部長,一進大別山就被分配到皖西做地方工作。

  江川說:“有個好消息,你們猜猜。”

  “2縱過來啦?”

  “前方打了胜仗?”

  江川都搖頭。

  杜炳如猜得犯急:“你這沒頭儿的文章,哪個能猜得著?就直說吧。”

  江川這才笑著說:“鄧政委和前指的几位首長來了,邀你們談談。”

  眾人一愣,竟都不相信。

  几個月來脫离主力,分散在大別山南北開展工作,敵來我往,動蕩不安,不要說見野戰軍首長,連瞅到正規部隊的影子都高興得了不得。鄧小平“突如其來”,而且點名要和他們談談,難怪縣長書記們惊愕、激動不已。

  “前指”通信員領著他們繞過流經村中的小河,走進一座小院子。

  太陽已經落山,屋子里很暗。

  鄧小平、李先念,還有鄂豫軍區政委段君毅正圍著一堆燃燒的木柴烤火。鄧小平請他們也坐在火邊,說:“赶了這么遠的路,更冷,先暖暖。”

  警衛員點燃了兩支松油柴,屋里立時光亮了。

  鄧小平瘦了,胡子也很久沒刮,只有那兩只凹陷的眼睛和以往一樣,映著火光,給人一种充滿信心的感染力。

  屋子里很冷。火堆燃得不旺,冒起的煙卻十分嗆人。

  李先念低下頭,一邊吹,一邊咳嗽。鄧小平也用一本書扇火。

  柴太濕了。

  江川對杜炳如耳語:“這些柴是首長剛剛從山上打來的。”

  杜炳如這才想起進村時看到從山上背柴下來的人,原來是首長們。這么寒冷的天气,鄧小平他們都只穿著薄薄的粗布棉襖,相形之一下,杜炳如倒比他們穿得厚實多了。杜炳如心里不是滋味儿。王相卿縣長大概也不好意思,杜炳如見他總是把身上那件破皮大衣下角露出的羊毛往里掖,動動身子又露出來,就再往里掖。

  火總算燃得旺一些,屋里稍暖。

  鄧小平手拍著手上的炭灰,說:“我們從這里路過,順便找大家談談。先听你們講,到大別山后給群眾做了哪些好事,這里的群眾發動得怎么樣,還有什么困難,都可以說。”

  縣長縣委書記們匯報了金寨各區發動群眾、建立農會、消匪反霸打小保隊的情況。他們還特別提到在分田、分浮財、打土豪的土改過程中出現了過“左”現象,現在已經遵照劉鄧和中原局的指示予以糾偏。

  火越燒越旺。李先念把雙手攏在火堆上方,來回翻巴掌,然后攥住杜炳如的手,說:“看看,你的手這么涼,都快成冰砣了。你們一干得很好、群眾發動起來了,根据地堅持住了。蔣介石、白崇禧拿我們沒有辦法;鄧政委,這下我可有本錢對房東大娘說硬話了。”

  杜炳如的手一直被李先念攥著,真的感覺到一股暖流傳遍全身。听李先念說起“房東”、“硬話”,他不明白,便問道:“李副司令員,房東大娘怎么啦?”

  鄧小平笑道:“那天在宣化店,先念同志住在他的老房東家。那是新四軍5師突圍前的一位群眾骨干。房東大娘見到他,淚先流出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回進大別山,你們還走不走?’先念同志怎樣回答?他說:‘大娘啊,這次我們再走,你就打我李先念的屁股!’瞧,你們多么了不起,你們保住了先念同志的屁股。”

  大家哄地笑了。

  鄧小平義把火撥旺了些,收住笑,說道:“我們已經粉碎了國民党大規模的‘圍剿’,在大別山站住了。前一段,白崇禧有33個旅‘圍剿’大別山,二陳一打平漢線,他不得不抽去13個旅。現在還有20個旅背在我們身上。我們艱苦一些,在大別山多背它几個旅,二陳和劉司令員他們在外線就能多殲滅一些敵人,這個帳是合算的。我想,倘若今后戰略需要,再抽出一些主力部隊去外線作戰。這對你們在地方工作的同志壓力更大了。你們說說,再減主力,你們能不能挺住?”

  杜炳如他們都說:困難會多一些,但能堅持。

  “好!承認困難,不怕困難,戰胜困難,這就是我們共產党人的品格。我心里有底了。”鄧小平轉話頭,說:“找大家來,除了談這些,還有件事。今天晚上,新華廣播電台要播送毛主席的重要文章。時間差不多了……”

  鄧小平起身,到屋子的一角調試電台。

  李達背著一捆新打來的濕柴進來,正要打招呼,鄧小平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注意听。

     中國人民的革命戰爭,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轉折
   點。這即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打退了美國走狗蔣介石
   的數百万反動軍隊的進攻,并使自己轉入了進攻。……
   從戰爭第二年的第一季,即197年7月至9月間,
   人民解放軍即已轉入了全國規模的進攻,破坏了蔣介石
   將戰爭繼續引向解放區、企圖徹底破坏解放區的反革命
   計划。現在,戰爭主要地已經不是在解放區內進行,而
   是在國民党統治區內進行了,人民解放軍的主力已經打
   到國民党統治區域里去了。……‘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
   點。這是蔣介石的20年反革命統治由發展到消滅的轉
   折點。這是10O多年以來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統治由發
   展到消滅的轉折點。這是一個偉大的事變。……這個事
   變一經發生,它就將必然地走向全國的胜利。

  听完廣播已經夜半,鄧小平問警衛員:“還有什么吃的沒有?”

  警衛員說:“有几塊糠餅子,還有一小包葵花籽。”

  鄧小平:“好,全部拿來,再多倒些開水。”

  警衛員擺上糠餅和葵花籽,又給在座的每個人倒了一杯白開水。

  鄧小平笑容滿面,舉起手中的杯子:

  “有吃有喝還有菜,很丰盛嘛。讓我們為毛主席的重要講話,為新的一年干杯!”

  窗外透出曦光。

  雄雞引吭。

  這是1948年的第一個黎明。

          陝北米脂  楊家溝  1948年1月7日

  陳毅一路風塵,緊赶慢赶,來到楊家溝的時候,毛澤東主持的“十二月會議”已經結束一個多星期了。

  中央辦公廳安排陳毅住在小招待所,緊靠毛澤東、周恩來的住處。

  這里是楊家溝的至高點,沿一段吊橋式的窄路,迎面是一座油漆彩畫的高大門樓。院子寬敞,青磚舖地,一所“洋樓”飛檐彩壁、富麗堂皇,門前還有漂亮的涼台。走進“樓”里才能發現外面只是一層玻璃走廊,里面也是一孔孔的窯洞。建筑這所“洋樓”的地主老財确實挖空了心思。

  毛澤東把“十二月會議”的全部文件和記錄送給陳毅看,其中最重要的是毛澤東所做的報告《目前的形勢和我們的任務》

  晚間,中央辦公廳為陳毅“接風洗塵”,特地通過賀龍的部隊從黃河東邊搞來了魚,還端上了毛澤東一直沒舍得吃的腊肉。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彭德怀、賀龍全部出席坐陪。

  陳毅走到席前,突然大聲笑道:“哈,這里是‘王八蛋席’啊,沒有一個貧雇農!”

  毛、周、任、彭、賀瞠目愕然。

  陳毅亦覺出言唐突,卻依舊大大咧咧:“諸位且莫惊慌,這是我陳毅陝北此行,一路上學的‘新名詞’,容我慢慢道來。”

  陳毅是個有話便說、不吐不快的人。他這次過雁門關,眼見有的地方土改過左,不僅亂殺地主、富農,連中農有的也不放過,整党更是搞成了“唯成份論”,把几個縣政府都解散了,縣長書記也被押起來批斗,以致領導癱瘓,弄得整個縣吃不上飯。

  晉察冀的一個机關干部自以為查整后可以掌權了,便說:現在要土改,我們邊區的政府就是藏污納垢的軍閥地主集團,應該來一個掃蕩。于是通知邊區政府上下300人開大會,宣布“三查三整”,搞貧農當權。成立主席團時,選出了一個伙夫、一個馬夫、一個奶媽。那些部長、廳長、科長都傻了眼。會場里貼著噴農席”、“雇農席”、“王八蛋席”,人會場時各歸其位。有些人既非貧農,又非雇農。無處落座。主席團就判:要整党,要革命,就是要革你們的命!勒令他們去坐“王八蛋席”。結果當奶媽的不帶孩子了,反過來說:給我弄飯吃,不是為人民服務嗎?我是人民!伙夫也不做飯了,說該廳長伺候他了。馬夫也不喂馬了,歡天喜地稱這是徹底翻身……

  陳毅心中充滿疑慮。來到楊家溝,讀了毛澤東的報告,心胸頓感豁亮,這才將積郁多時的話傾吐出來。

  本來是歡迎的宴席,卻開了這么個頭。

  毛澤東說:“陳毅同志不錯。此行做了一回新聞記者。這些情況,中央已經有所掌握,正准備開會糾正。好,菜要涼了,咱們開始吧。哪個先講几句?”

  周恩來:“當然應該主席先講,主席做的東嘛。”

  毛澤東:“我身無分文,一貧如洗,如何做得起東家?”

  周恩來指著飯桌上的腊肉:“這盤腊肉主席上月26日過生日都不舍得吃,現在招待了陳老總,不算做東嗎?”

  毛澤東舉起酒杯:“既如此,我就先講几句。”

  眾人隨即舉起酒杯。

  毛澤東環視眾人,臉上的笑容倏然消逝。陳毅的開場白依然索繞在他的心中,他滄然放下酒杯:

  “哦……我們中國的老百姓真是多災多難,我們的党……命苦啊!”

  周、任、彭、賀、陳也緩緩放下酒杯。

  毛澤東示意大家坐下,說:“1921年,我們本是一個小党,逐漸發展,卻一次一次失敗。大革命本來可以胜利,結果出了右傾机會主義,弄得男的去當和尚,女的去當尼姑,上山打游擊。辛辛苦苦搞起一個紅軍,又來了一個王明、立三路線。再沒有比共產党更革命的了,反對一切,一直到‘蠻干’地區,沒有人煙的地方。那里已經沒有‘命’給你革了,只有草木、石頭,連豬牛也沒有。一個万里長征,中國共產党几乎全軍覆沒。還不行,張國燾又搞分裂,几乎把党斷送。一直到陝北,真是苦得很。”

  毛澤東稍停,說:“今天本來是給陳毅同志‘接風’。話起了頭,就說下去。邊吃邊說。”

  又道:

  “失敗的教訓在哪里?國民党、蔣介石、帝國主義搞不贏我們,而我們內部的机會主義卻會把自己搞垮。尤其是‘左’,打倒一切,結果自己造成一個鉗子,把工農紅軍和蘇區死死地困到一個山上。實際上,蔣介石的‘圍剿’并不厲害,因為我們實行了錯誤政策,蔣介石就很厲害了。因為你共產党自己給自己造‘囚籠’嘛。

  “抗戰時期,有所改變。我們的党聰明了,避免了內戰時的‘左’,北伐時期的右。這樣我們的朋友一天多于一天。這就壯大起來,日益肥胖起來,不再是瘦子了。有很多女同志給我們做老婆。如果沒有政策,還娶不到老婆。如果那時搞‘三查三整’,恐怕就沒有人來了。所以長時間沒有解決的問題,我們現在解決了。

  “解決了,我還是擔心。中央發了文件,我們有些同志不看,看了不用心研究。中央反對無政府無紀律,他就來個無紀律無政府;中央提出沒收官僚資本,他就見錢就打;抗戰時,中央不准打土豪,他就發明了打漢奸,現在又是打官僚資本。還是有點天才——歪曲党的政策,達到他個人私圖,假公濟私。

  “我們這個党啊,只要革命一順利,事情一好辦,就自高自大,容易犯‘左’。共產党大不得,一大就要搞小。可共產党有一种本領,一搞小就加緊團結,兢兢業業,就又能大。搞大又搞小,問題是在胜利的環境下,容易驕傲,排斥一切。這就是當前需要我們警惕的,為什么要反‘左’的道理。陳毅同志,你講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毅听了毛澤東如此動情的話,過雁門關時結在心里的冰雪全然融化,說:“主席,只要做到有‘左’糾‘左’,有右反右,我們的党就能立于不敗之地。”

  毛澤東:“曙光在前面,我們應該努力。如果劉鄧在大別山沒有站住腳,陳賡在豫西、你陳毅在豫皖蘇沒有站住腳,我不敢開這個會,我也不敢講這個話,不敢寫這篇文章,不敢講那個‘轉折點’。蔣介石可以打倒,只是還要再等一年半載才能寫。因為中原的部隊站住了腳,胜利靠得住,我們就可以開會,向全國人民號召,准備几年內取得全國胜利。”

  陳毅:“這是中國革命大胜利前程的會議。”

  周恩來:“說得更詳細一點,這是打倒蔣介石、制定建設新民主主義新中國的綱領的會議。主席的報告代表了全党,新中國、新社會的樣子已寫在這個文件里了,比《新民主主義論》和《論聯合政府》都進了一步。要了解中央的路線、政策,必須看這篇文章。”

  毛澤東笑著說:“你看,你看,話倒講了一大篇,菜卻沒有吃几口,我這個東家沒做好。彭老總,听說你已經几個月沒有吃到肉啦!”

  彭德怀:“陝北吃緊,連主席都把馬殺了,天天吃黑豆,更不要提我彭德怀了。今天,托主席的福,沾陳毅的光,我算解饞嘍。”

  彭德怀挾起一塊腊肉,夸張地咀嚼。

  周恩來問:“彭老總,吃出這腊肉是怎樣燒法、什么風味了嗎?”

  彭德怀搖頭:“我這個粗人,一不懂燒菜,二是太饞,只知道一個字——香!”

  任弼時說:“這是我們湖南名菜,香辣回鍋肉。這桌菜,恩來是總策划,他親自下廚房指導老周師傅做。還有這魚,也是有名的湘菜,叫豆瓣魚。”

  周恩來:“我可不敢貪天之功啊。如果不是賀龍同志搞來魚,我只能請大家吃豆瓣儿。主席,你嘗嘗,有沒有家鄉風味?”

  毛澤東執起筷子:“賀龍同志送的魚,我是非吃不可。前一時期,其它戰場打得轟轟烈烈,唯獨冷落了晉綏。賀老總,我有些對你不起呀。”

  賀龍忙道:“主席可不能這樣講。把我放在晉綏,做陝北的后盾,這是看得起我賀龍。”

  毛澤東有滋有味地品嘗豆瓣魚,說:“好鮮啊!這是賀龍同志的功勞。如果沒有賀龍,我毛澤東也不敢對胡宗南講大話,更不可能至今仍留在陝北。”

  談興正濃,索性撤下碗筷,繼續談。

  ‘毛澤東說:“從1946年7月到1947年7月,一年內我們消滅了敵人112万。1947年7月到年底,半年又消滅了70万。軍事上的胜利可以決定國共兩党的胜負,党內党外對此都不再怀疑,連蔣介石和美國在軍事上也失去了信心。他們的失敗無可挽救了嘛。”

  陳毅說:“現在蔣介石是世界上打敗仗第一名,就像山東人講的,‘孔夫子搬家——淨書(輸)’!”

  毛澤東被陳毅模仿的山東話逗笑了:

  “看來,你陳毅沒有在山東白蹲,說話已經有大蔥味儿了。是呀,經過一年又半的戰爭,戰場已經明朗化,全國人心完全轉到我們這邊了,站在我們這邊反對蔣介石。民心向我,民心反蔣,這就是我們取得胜利的主要條件。

  “抗戰結束初期,許多人對蔣介石抱幻想,以為蔣介石可以給人民和平,甚至怀疑共產党。可是經過一年半的戰爭,人民對共產党的怀疑消除了,看清了老蔣的面目,看清了雙方的力量對比。蔣介石沒有打一個胜仗嘛。而解放軍一直在打胜仗。天下大勢所趨,蔣介石非亡不可,共產党非胜不可。

  “我們在河北、東北、察哈爾等解放區消滅地主階級,分土地,可是平津、南京、上海、開封等大城市的學生不造我們的反。有些同志怀疑:這些土豪劣紳的孩子難道不反對我們嗎?恰恰相反,他們反對蔣介石。怪乎哉?不怪也。大勢所趨,歷史之必然也。”

  周恩來插話道:“還應該看到一點,倘使沒有去年7、8、9三個月的戰略進攻,大好的形勢不會來得這么快,偉大的轉折也難以實現。”

  毛澤東:“所以,人民解放軍最大的胜利是去年轉人進攻,扭轉了全國戰局,這是戰略的胜利。同戰略相比,繳獲多少這是戰役問題、戰術問題。自然,我們党若不能繳獲、俘虜大批敵人、馬匹、武器;便不能壯大自己。可是,如果死盯著這一點,就以為滿足,不去解決戰略問題,也是要失敗的。項羽72仗,仗仗無不胜,每仗俘虜人家的兵,最后一仗失敗了。為什么?就是因為楚霸王沒有戰略指導。他把他的大兵團擺在榮陽,与漢高祖對立,牛抵角,打得漢高祖沒有辦法。可漢高祖比項羽厲害,他收复山東、邯鄲、山西,打到濟南、臨淄。韓信一南下,項羽的屁股徐州沒有保險,杞縣垓下一仗大敗,全軍覆沒,落得項羽烏江刎頸自殺。蔣介石哩,恐怕連這點也沒有。”

  陳毅:“主席講的戰略問題,我有体會。舉個例子吧,華野有的戰士問我:‘究竟哪一年能胜利啊?消滅了一個25師,還有一個25師,消滅了一個30師,又有一個30師,什么時候是個完?’現在清楚了,戰略一轉變,胜利就到了。”

  毛澤東說:

  “什么是戰略?首先是吃飯問題。戰爭在哪里打?把戰爭引到什么方向?上百万的軍隊要吃飯、屙屎、洗澡、睡門板,這樣一個巨大的不可避免的消費放到敵人區域,敵人就受不了。如果這一戰爭重負放在我們身上,我們也受不了。”

  “蔣介石不是不懂戰略的,多少懂一點。蔣介石的方針是無論如何要把戰爭打在我們的解放區。他要保證吃飯,抓壯丁,搞鹿砦,也想讓這一切都出在我們解放區。他力爭他的蔣管區不受戰爭影響,或是受得很少,這樣支持三五年,則不愁共產党不垮。小米沒有了,壯了沒有了,党性再強也要受影響,只能再去打游擊。

  “你也可以抓俘虜,抓得多多的,可是俘虜也要吃。他們過來的第一天,馬上要解決伙食問題。我們100多万軍隊,蔣介石二三百万軍隊,一起堆到解放區,吃他三年五載,雙方五六百万人,光屙屎一天也要后五六百万堆……嘿嘿,剛吃過飯講這個,有傷風雅。”

  任弼時說:“戰略上如果不考慮戰爭消耗,不考慮几百万人的吃喝拉撒,就不是戰略家。這是古今中外沒有人講過的,我們中國共產党人考慮到了。”

  周恩來:“所以,去年我們這一進攻是帶有決定性的胜利。把蔣介石的戰略方針破坏了,把戰爭包袱放在蔣委員長的頭上了。打個比方,戰爭是一個皮球,他踢過來,我踢過去,最后破門成功。”

  賀龍:“主席的戰略,我們理解是用敵人的骨頭熬油,再把它放在油鍋里炸死。”

  毛澤東對這些比喻很感興趣,說:“打球也好,熬油也好,就是把戰爭引到國民党區域。回想當初,陝北已無法支持。只剩下gO万人口的陝北,要支持18万軍隊的糧食、草料、鞋子、棉衣、擔架,還要招待俘虜。晉綏也只有200万人口,与陝北合計不過300万人口,沒有辦法支持這一負擔。所以,我們去年8月再不進攻,西北首先要垮台,西北野戰軍也必將被逼過黃河。那時我毛澤東就是再要堅持也沒有法子。不是敵人厲害,而是我們沒得吃。”

  陳毅遞給毛澤東一支煙,讓他續上,說:“主席,你講道理簡單,我們可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轉過彎子。那時在黃河邊上,中央連電連催,我們要求在惠民停留三天,做做准備也不准,真是火燒屁股喲。”

  毛澤東笑笑:

  “何止你們,中央當時也非常謹慎。去年8月中央講‘反攻’,不講‘進攻”,反攻的意思是反到什么地方不一定,‘反不過去再回來。直到11月。大別山的部隊統統解決了棉衣問題,劉鄧一個電報,大別山鞏固了,我們才說:可以叫進攻。不是自衛戰爭了,而是人民解放戰爭,人民革命戰爭的進攻。反攻是帶自衛性質的,人家打進解放區,你‘反’出去,進攻就不再有限度了,一直進到全國的胜利。”

  毛澤東的話使在場的人為之一振。“反攻”与“進攻”,一字之差,個中卻有如此不同的含義。回想當初制定自衛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討論,不也是如此嗎?當時有人主張把“我必犯人”改為“我必自衛”,毛澤東說:不,一定要“犯人”!一個字,体現了毛澤東的不凡。

  陳毅由衷地說:“主席,听君一席言,胜讀10年書,真是茅塞頓開啊!當時,對戰略轉變,我們華野,部分同志還有疑問,干脆直說,叫想不通吧。覺得不理解,怎么過黃河這個問題比媽媽死了還重要?一個同志跑來對我說:‘最近這种搞法,劉鄧到大別山要倒霉,現在把我們也送去,這一定要受到懲罰!’我和那個同志談到天亮,他還是半信半疑,臨走時丟下一句:‘你信你的,我信我的,讓歷史作證吧。’我很理解他的心情。他最大的顧慮是:這么強的主力,不放在內線殲敵,而派到外線跑反吃苦,今后的仗怎么打?他也是一片好心。”

  毛澤東微微笑著:“好心不等于就能辦成好事呢。不錯,劉鄧是主力部隊,你華野也是主力部隊。什么叫主力部隊?主力部隊就是要吃苦。挺進中原當然是主力的事,不能派二、三等的部隊。如果主力跑去受困難都受不住,二、三等的隊伍一去就完了。先念同志在中央會議上也反映:有些同志說,拿這樣好的部隊去拖,太可惜!但中央是狠下一條心,就是要你們拖。你們拖還能拖出來,別人拖就垮台了。我想,那些好心的同志現在大概可以想通了。”

  陳毅:“想通了。有的同志說:毛主席和蔣介石打仗,是黃河為界,舉手不悔。還有的同志說:就像關公戰黃忠,關公退兩步來個拖刀之計,把黃忠活捉了;蔣介石是中了毛主席的拖刀之計。我們一下子進到中原,捅進蔣介石的胸膛。”

  毛澤東開怀大笑:“大別山离南京很近,大別山放一槍,南京都要搖一搖。蔣介石不是要把我們赶進沙漠嗎?那好,我們就來個針鋒相對,把他赶下大海!”

  毛、周、任、彭、賀、陳談戰局、講戰略無止無盡。

  警衛團的戰士后來回憶:那次迎接陳毅,小飯廳的燈亮了半宿。

  l月18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一月中央會議。會議原則通過了毛澤東起草的決定,即《關于目前党的政策中的几個重要問題入

  即便是這樣高級別的會議,有一個极端机密的戰略問題也沒有拿到會議上。討論的范圍僅限于几個直接有關的決策者和執行者。

  毛澤東對陳毅談了。

  這是一個魂系戰略全局而又應由陳毅和粟裕全力承擔的大問題——向江南做戰略躍進,繼大別山躍進之后第二次躍進!

  這并非毛澤東的突發奇想,“兩個躍進”是他的一個构思整体。

  此前陳毅已得到毛澤東電示:“8月以后派一部分部隊渡江南進。”陳毅亦在复電中屢次報告:“今年到一定時期,我們組織強大的兵團渡江作戰。”

  新的戰略躍進需要陳毅、粟裕承擔。

  偉大的戰略遠景展現在陳毅面前。

  安徽臨泉河南新縣1948年2月1日

  劉伯承、鄧小平率領的“前指”、“后指”分開已經52天。

  將近兩個月,劉鄧分手而他們的名字卻沒有分開,無論是發給中央的,還是各大戰區的電報,仍和以往一樣簽署著密不可分的“劉鄧”二字。

  第2縱隊在掩護第10縱隊西去桐柏之后,為了向外拖散敵人,自光山、羅山一帶揮師東進,直趨潢川、固始,吸引已南下進入“前指”所在的新縣、商城地區之敵第48、58師匆忙回救。待兩敵行將逼近時,第2縱隊又自固始分路插向皖西,殲敵第46師一部,迫敵繼續東調。進入1948年1月,陳再道再次利用敵人欲尋劉鄧主力決戰的心理,率部忽東忽西,將敵第10、11師等部一直牽至淮河以北,爾后又突然渡河折回淮南,再次收复光山,并在商城洪店子地區予敵第11師以重創。如是,拉著敵人走了一個圓圈。

  与第2縱隊行動同時,分駐皖西太湖、霍山等地的第3縱隊也在陳錫聯的率領下,大踏步向鄂東方向轉移,拖住敵數個主力師在麻城、新縣、黃安、商城、演川、固始地區,先后三次擺脫敵第7、28、48、58、46師等部的大合擊,連續戰斗行軍18天,行程千余里,完成了吸引多路強敵并將其拖疲拖散的艱巨任務。

  第6縱隊在敵“清剿”開始后,部隊分散以旅、團為單位活動。縱隊副政委鮑志先帶領第16旅活動于羅田、英山、麻城等中心地區,清除土頑,掩護根据地工作;縱隊政委杜義德和副司令員韋杰則率主力輾轉于鄂東,調動和分散敵人,并在運動中戰宋埠,襲廣濟,打黃肢,直逼拱衛武漢大本營的黃(陂)、麻(城)防線,迫敵疲于奔命。

  楊勇率領的第1縱隊在劉伯承的親自指揮下過淮河、汝河,攻下汝南,又配合陳粟、陳謝集團完成了平漢戰役,迅速協同豫皖蘇區開辟了息縣、臨泉、項城、上蔡、正陽等10余個縣的地方工作,建立了豫皖蘇軍區第4分區,填補了淮西地區空白,使豫皖蘇和大別山連成一片。与此同時,第10、12縱隊開辟的江漢、桐柏根据地也已鞏固,使漢水和淮河繼黃河之后逐步變為解放區的內河,為日后大規模展開的中原作戰創造了自然地理和人力物力的條件。

  假若把所有這些戰事都清晰地標在地圖上,將會惊异地發現:劉伯承和鄧小平,一個“前指”一個“后指”,似有一根無形的魂線緊系著他們,方圓數百里遍地開花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形“分”神不分的實證。

  劉伯承昨晚离開臨泉縣張庄,行程60里到達韋樓。此時,敵人主力已北渡淮河,企圖再次“圍剿”,其便衣特務已接近野戰軍司令部的后衛部隊。

  劉伯承本來有一匹馬,但天色漆黑,崎嶇不平的小路又覆著積雪,那馬一步一個趔趄,劉伯承只好下馬与戰士們一起在雪地里跋涉。警衛員几次抬來擔架,都被他拒絕了。

  天色微明,劉伯承立即指示架電台。

  自從和鄧小平分手后,劉伯承竟把他多年的習慣改了:每日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問天气、問敵情、看地圖;無論行軍新到一地,還是清晨起來,頭一句話便問:“鄧政委在哪里?”“他的周圍有多少敵人?”“我們部隊离他多遠?”有時電台難以溝通,他就親自守在電報机旁。一旦收報机傳出大別山的信號,他便俯身凝神細听。

  在韋樓的“后指”和在新縣的“前指”電台溝通。

  參謀向劉伯承報告:“鄧政委現正在電報机旁。”

  “好。赶快告訴鄧政委‘后指’所在位置,然后報告我們掌握的敵情。”

  經過整夜的行軍,劉伯承還沒有倦意。他在屋外站了几分鐘,一任寒風拂面。又轉回來,說:“最后,問鄧政委好。”

  同一時刻。新縣境內。“前指”。

  鄧小平守在電報机前。發報員敲發出了最后一組密碼。鄧小平說:“告訴司令員:我好。問候司令員。”

  窗外已是霞光滿天。

  鄧小平是前天進入新縣縣境的。他要在這里為鄂豫二地委作個形勢報告。

  快到春節了,村子里已經有了過年味儿,不少人家在殺豬宰羊蒸年糕,貼上紅紅的對聯和門神。

  一戶人家的對聯引起了鄧小平的興趣,他駐足看了几遍,忍不住笑了。

  對聯左右對仗:大別山縱橫南北,蔣介石不識東西。

  橫批:紅軍必胜。

  鄧小平自語道:“‘識’与‘是’,這個諧音很有意思。”

  前面有一個水塘,一群戰士正踩水車往外抽水,有几個人還用臉盆淘。水塘里的水已經基本抽干,一條條魚在淤泥淺水中蹦蹦跳跳。

  鄧小平停下來問:“這個水塘是誰家的?”

  戰士們干得正歡,頭也沒抬:是口荒塘,沒主。

  鄧小平又問:“那么,打下的魚准備怎么辦?”

  一個戰士抬頭見是鄧小平,慌忙招呼大家停下,說:“報告政委,這确是荒塘。我們問過,都荒廢很長時間了。快到春節,我們……我們想改善一下伙食。”

  鄧小平:“查清了就好。自力更生,准備年貨,這也很好。但你們想過竭池而魚有什么后果嗎?”

  戰士們都搖頭。

  鄧小平說:“過了春節,群眾就要開始春耕了。大別山上的每一滴水都很寶貴。請你們捉完魚,再把水塘蓄滿,留給老鄉种田時用。”

  戰士們都說:保證把水池蓄滿。

  走過荒塘,就到了臨時會場。

  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到齊。

  鄧小平笑道:“同志們都很辛苦。春節快到了,我先給大家拜個早年!”

  會場響起掌聲。

  鄧小平接道:

  “咱們中國老百姓過節都講個吉利。我今天就是來講‘吉利話’來的。有同志問,我們反攻究竟取得了多大胜利?毛主席說了,自反攻以來,殲敵69万。這數字一點也不夸大。加上12月殲滅11万,總計80万。自進到大別山以后,9月至12月,我們并未大打,也打掉了敵人五個旅,殲敵5万,比自衛戰爭第一年戰果大。中央分配作戰任務,第二年再消滅敵人96個旅,每月分配我們兩個旅,我們算是完成了任務。陳粟、陳謝、東北的戰果就更大了。

  “更重要的是我們前進了1000里,開創了三大解放區,人口多了4500万,建立了各級政權和軍區組織。大別山敵情最嚴重,而我們不僅戰略展開了,戰術也展開了,我們已經在新解放區站住了腳!”

  鄧小平分析全國戰局,揭示敵人在戰略上的致命弱點,最后做了結論:

  “我們要看到兩點:一,基本的——敵人是防御的;二,敵人是攻勢防御,以進攻達到防御。我們把它叫作垂死掙扎。垂死是基本的。不看到這一點,便不了解反攻的胜利。掙扎是另一面,不看到這一點,會松懈、麻痹,喪失斗志。總之,胜利不是遙遠的2”

  2月7日,中央軍委電請劉鄧率指揮部和野戰軍主力轉出大別山,進至淮河、隴海路、沙河、伏牛山之間,設立南線指揮中心,統一指揮晉冀魯豫野戰軍和華東野戰軍陳(士矩)唐(亮)集團,展開中原作戰。

  2月9日,鄧小平致電中央軍委:為對付敵人的殘酷掃蕩,并部署主力轉移后的工作,野戰軍主力須留大別山再与敵打一個“圈子”。

  2月22日,鄧小平接見鄂豫區領導人,部署主力轉出后的工作,要求做好對付敵人殘酷“清剿”的准備。之后,中原局發出《關于開展游擊戰爭的指示》,要求在野戰軍主力轉出后,軍區部隊和地方武裝應以更廣泛、更積极的游擊戰爭,獨立自主地堅持大別山戰略陣地。

  至此,大別山主力轉出以及內線堅持的全部准備工作完妥,新的戰略遠景即將變成輝煌的現實。

  不難設想,野戰軍主力轉至中原作戰之后,大別山區面臨的將是更加艱苦卓絕的斗爭。然而此時,無論是誰也不再怀疑這樣一個事實:大別山的戰略陣地在皖西、鄂豫、江漢、桐柏軍區和地方群眾的堅持下是鞏固的,共產党不會像過去那樣丟下根据地,共產党人在這里扎穩的腳跟再也不會動搖了!

  因為,幼稚和苦難的時代已經和正在過去。

          安徽臨泉  韋寨  1948年2月24日

  元宵節。

  黃昏過后,天邊明月高挂,地上燈火通明,連早春的晚風都帶著扑面不寒的暖意。一年明月從頭圓,在這傳統的團圓之日,村村戶戶一片喜慶气氛。

  “后指”早上离開張大庄,經沈邱、李橋,行程80里,天黑后抵達韋寨。

  楊國宇想方設法弄到一些糯米粉,還有一包白糖,發動干部戰士包元宵。他一面張羅,一面宣布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惊喜的消自:

  “面要省著點用,一定要包夠數,每人兩只,一只不能少。啥道理?一只代表‘后指’,一只代表‘前指’,吃到肚里,代表‘前指’、‘后指’大團圓嘍!”

  今晚,鄧小平將率領“前指”到達韋寨,与“后指”會師,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下子傳開了。

  劉伯承早已等候在韋寨村外的野地里,他的身后是兩排長長的歡迎隊伍。劉伯承在踱步,眼睛始終盯著前方。75個日日夜夜雖不算漫長,但這畢竟是劉伯承和鄧小平最久的一次分別。

  “鄧政委來啦!”一個戰士喊起來。

  夜色中,馬蹄嗒嗒,攪碎了冬日的清冽。

  劉伯承看不清,向前走几步,停下,突然大步。

  鄧小平遠遠地跳下馬,朝劉伯承奔來。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語言顯得多余。軍人、統帥的重逢,兩雙緊握的手包容了全部的情感。時間在這巨掌相握的一瞬間凝固了。

  良久,鄧小平望著劉伯承滿臉的皺紋和銀白的發絲,沉甸甸地說:“司令員,你的白發又多了。”

  劉伯承也在上上下下打量著鄧小平:“鄧政委,你……瘦了。”

  鄧小平微笑:“總而言之,我們都還活著,這就是蔣介石最頭疼的問題。”

  劉伯承開怀大笑:“記得進大別山的時候,我就說過,我劉伯承還不想死,我還要睜著一只眼睛,試看中原逐鹿,鹿死誰手!如今,离這一天不遠了。”

  10里夾道歡迎的隊伍響起一陣接一陣的掌聲。

  從大別山轉出的部隊淚水洗面。從嚴格的意義上講,如果不是他們依舊雄赳赳地邁著整齊的步伐,這已經難以稱之為“部隊”了。自制的棉衣裂開一道道口子,露出帶著棉籽的紫花;草灰、樹汁染成的棉布早已褪色,現出紅的、綠的、花的“原形”……衣衫襤樓,面容。憔悴,亂發蓬散,須如荒草,形若一隊浩浩蕩蕩的“叫花子”。

  筆者翻閱了有關資料,上面記載著這樣的數字——

  進大別山前,即1947年7月,晉冀魯豫野戰軍出征時的實力統計:

   第1縱隊33357人;
   第2縱隊31000人;
   第3縱隊26468人;
   第6縱隊26322人;
   野戰軍直屬隊6370人;
   總計南下124147人。

  堅持大別山斗爭時的1947年11月29日,野戰軍司令部向軍委匯報實力統計;

   第1縱隊23000人;
   第2縱隊19000人;
   第3縱隊24000人;
   第6縱隊22O00人;
   野戰軍直屬隊3000人;
   共計91000人。
   此時比南下前減員30000人,其中被俘800O名。
   主力轉出大別山后,未經補充時的實力:
   第1縱隊15363人;
   第2縱隊11627人;
   第3縱隊15384人;
   第6縱隊14280人;
   除去野戰軍直屬隊不計,尚存56654人。

  主力轉出大別山時,“留下一批軍區部隊和分遣開展地方工作的人員,姑且計万余,即便加上此數,亦不足70000人。

  由浩浩12万大軍變為不足7万人馬,筆者已經感到不需再舉更多的例子,發更多的感慨了。僅此冷冰冰的數字,足以使人們体味到,為了實現偉大的戰略轉折,劉鄧大軍所付出的艱難、困苦、英勇和犧牲。

  當代著名作家徐怀中當年也是劉鄧戰士。他和其他一些人是最后一批轉出大別山的。他們分遣在新縣地區開展工作,离開主力部隊的時間更長一些,就像孩子离開母親的時間更長些一樣,吃苦自然更多些。他對筆者說:

  “那天清晨,當我們渡過淮河,听到主力部隊的司號員在山上拔號的聲音時,我們都止不住哭了。”一位參加過大別山進軍的老同志回憶當年,曾飽蘸激情寫過一首詩詞,可惜我們沒有查到他的名姓,實在遺憾。我們沒有机會征得他的同意引用這篇詩詞,但我們感激他為后世記錄下如此壯怀:

    四十晝夜風云
    三千里路征程
    大河飛渡
    平原長驅
    魯百鏖兵
    初試鋒
    橫掃十万蔣軍
    雄師南下
    跨隴海
    越黃泛
    渡汝淮
    入大別
    鐵騎飲馬長江濱
    任敵机橫空
    蔣軍追阻
    視若無人,
    合二陳扭戰局
    轉攻守協全軍
    反攻急先鋒
    千里大躍進
    壯舉誰為者
    劉鄧常胜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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