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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麥克阿瑟的意思是按我說的辦,否則我就不干了



  在李奇微指揮部的牆上,挂著這樣一幅座右銘:
  一個司令官唯一不可饒恕的錯誤是被敵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雖然,麥克阿瑟在十一月中旬向鴨綠江發動的“圣誕節結束戰斗”的攻勢,之所以被中國軍隊的突然出現打得敗退到三八線以南,就是因為事先沒有准備,被打了了個措手不及。而這恰恰是一個軍事指揮員最不該犯的錯誤。李奇微決心不再重蹈麥克阿瑟的复轍。在他上任之初,便督促各部隊加緊修筑防御工事,以應付中共部隊即將發起的攻勢。
  十二月三十一日中午,當前線越來越多的報告表明中共軍隊的攻勢即將來臨之際,李奇微從大邱基本指揮所乘飛机來到漢城前進指揮所。在飛机從大邱飛往漢城的途中,李奇微心里并沒有什么惊慌:該准備的都盡可能地准備了,他已在三八線南遠布署了几道防御線,為此,李承晚給他調來了盡万名朝鮮勞工,這些勞工在漢江以南十五英里的第二線防御陣地晝夜不停地捍舞著鎬頭和鐵鏟,挖掘戰壕、暗堡以及修起鹿砦和一道道鐵絲网。而在最南邊,李奇微命令工兵指揮官戴維森准將,率領成千上万的民工,构筑一個縱深很大的防御陣地,以備將來可以倚托這個陣地堅守。在飛机經過該條后來被稱之為“戴維森防線”的地段上空時,李奇微從舷窗向下眺望,看見在漫長的規划防線上,螞蟻般的民工們正在挖掘著塹壕,望去象地面蠕動著的一條巨龍。看到這個情景,李奇微內心暗暗稱贊李承晚說:這個反共堅決的老人在盡最大的力量支援著聯合國軍。他想起自己來到朝鮮的第一天下午,便由美國駐甫朝鮮大使莫西奧陪同,前去拜訪李承晚總統。那時,李承晚的臉色非常冷淡,似乎這位新來的第八集團軍司令宮与他的前任司令官一樣,在戰場上的全部作用只能是命令部隊后撤再后撤。而當李奇微有力地握著李承晚的手,表白他說:“見到您很高興,總統先生,到朝鮮這個地方來,我是准備著長期呆下去的。”這句話一出口,就見李承晚那原本冷淡如冰霜的臉上,露出了象東方的太陽一般溫暖的笑容,甚至眼睛都濕潤了,連忙殷勤地領著李奇微去見他那年輕而可愛的妻子,并且一同親熱地喝著熱茶。當李奇微提出要組織民夫修防御工事時,李承晚一口答應:“需要多少人請說吧,將軍,三万?五万?甚至十万!”
  李承晚沒有食言,現在,數万南朝鮮民工已經修筑了一道道防御工事,而南邊最浩大的“戴維森防線”已經動工……在各條防御戰線上,即將安放上他剛剛電情華盛頓當局從國內火速空運的十營新型重炮。當然,更重要的是,美第十軍已由釜山登陸,正在向南運動,從他到朝鮮的二十六日起,第十軍已正式編入第八集團軍的序列。裝備齊整的第十軍各師,將成為防御和未來反攻的生力軍……看吧,在這樣牢固的梯次防御陣線的火力前,缺少坦克重炮只靠步兵輕型火力的中共軍隊又能前進多遠?盡管在東京時,麥克阿瑟一再告誡他:不要小瞧了中國人,他們慣于夜間運動作戰……可是,李奇微心里卻總是提醒自己:不輕視中共軍隊是必要的,但是對于這支被失敗情緒籠罩著的軍隊,更為重要的是不要小瞧了自己……
  不知為什么,有一會儿工夫,李奇微竟忽然想起不久前他在老朋友珍尼斯家的客廳聚會時,突然接到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將軍讓他接替剛剛死亡的沃克擔任第八集團軍司令的電話。“顯然,那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把他与妻子和朋友談笑的興致掃蕩得無影無蹤。但是為了不使妻子掃興,他直到第二天早餐時才將這件事告訴妻子,當然,妻子的擔憂之情是不言而喻的。而他,則似英勇赴難的壯士一般,寫下了一份遺囑——既然沃克遭到不測,很難說同樣的命運絕不會光顧他。并且,他還叫來攝影師,給他和妻儿一起拍了合影,而現在這張合影就帶在他的身上……
  在飛机上想到這件令人不快的事,讓李奇微多少有些奇怪:怎么,是要准備赴死嗎?當然不,應該是是為胜利而來但是,一切准備都是必要的,防上事到臨頭措手不及……不過,戰爭中常常出現意外情況,面對中共軍隊即將發動的進攻,第八集團軍的各項防御計划究竟能得到何种程度的實施,李奇微得不到答案。
  果然,就在他到達漢城前進指揮所几個小時后,中共軍隊的大規模進攻伴著黃昏的夜幕降臨給了第八集團軍。而且,進攻的凶猛程度真讓李奇微感到吃惊。整整一夜到天明,指揮所里告急的電話和電報紛至沓來,由西到東几百里陣地上,到處被中共軍突破,而處在第一線以南朝鮮各師均岌岌可危,南朝鮮第一師和第六師遭到的打擊尤甚,几乎潰不成軍……怎么?難道三八線的永久性防御工事還不夠堅固嗎?難道中共軍隊是插著翅膀飛過來的天兵天將嗎?難道在他們的進攻道路上,不是布滿著地雷陣地和層層的人力网嗎?
  一九五零年元旦早晨,天剛拂曉,李奇微就乘坐一輛吉普車离開了集團軍前進指揮所。
  吉普車馳离漢城市區,沿著向北的道路疾馳。那時候,清冷的寒鳳在荒漠的雪野上光厲地呼嘯著,遠處隱隱響著隆隆的爆炸聲。吉普車開列距离漢城以北几公里處,李奇微就開始遇到從前線撤退下來的第一批敗兵。越往北走,那令他沮喪不已的情景就接連不斷,一批又一批潰退下來的士兵們乘坐著汽車川流不息地向南逃去,他們一個個被寒夜凍得青紫的臉上桂著惊慌失措的神情,大多數士兵部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部隊丟棄了火炮、迫擊炮和机槍等重武器,倉惶不已。沒有乘坐汽車的十兵們拖著疲憊的雙腿向南設貪,也有些士兵不知從哪里搶來了牛車、驢車,揮舞樹棍、皮帶驅赶著牲畜載著這些敗兵逃走,鬧哄哄的景象好似要去赶集。成群的士兵似乎都被昨夜中共軍隊的攻擊嚇破了膽,在沒有領導、沒有秩序、沒有手中武器的情景下大規模潰逃。
  面對這羊群似的敗兵,李奇微怒從心起,他命令駕駛員將吉普車橫在路中,試圖阻上這些敗兵的潰逃。但是那些迎面而來的載滿逃兵的汽車毫不停頓,繞過他的吉普車,在一片對這個擋路的長官的罵聲中遠去。李奇微大怒,他跳下吉普車,站在路當中,揮舞著手槍喊叫著,可是一輛接一輛的卡車似乎并不在意這位將軍的吆喝,毫不減速地從他身邊沖過去。
  后來,李奇微總算截住了一輛南朝鮮軍隊的卡車,卡車上的軍官茫然地望著這位毛邊帽子上綴著三顆星的美國將軍,裝出一副根本听不懂英語的樣子,不服從李奇微的示意。在這輛車的帶動下,長龍般的車隊又拼命向南逃去。以至李奇微撥出手槍朝天空鳴放數槍。但連他自己也清楚,對于這些咋夜剛剛經歷了雷鳴般的大炮、暴雨般的槍彈的攻擊而潰逃的敗兵听來,他這几聲可怜的槍響實在微不足道的。
  當李奇微終于悻悻地將手槍插回槍套里時,他已經意識致,撤离漢城將是不可避免的了。并且,任何試圖在此時此刻阻攔這些敗兵的舉動,都与阻擋雪崩一般徒勞無益。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南逃,直至漢江以南十五公里的預設防御線。那時候,他們潰逃的速度也許會因遠离了放軍而放緩,再用憲兵來阻止他們繼續敗退,從而收集這些敗兵殘將,重新整編。
  三天以后,中共軍已在全線突人防御縱深十五至二十公里。据報告,西線中共部隊已突破臨津江,逼近漢山:一支強捍的中共軍沖破層層阻擊,迂回到東豆川南一帶,使南朝鮮軍隊一師和六師的聯系被切斷,隨時都有被包圍的危險。右翼方面亦遭到中共軍猛烈進攻,修德山和上下紅磺里地區已被中共軍隊攻占。而北韓的兩個軍團正迅速逼近洪川、橫城,威脅著第八集團軍的側翼。要求撤退的告急電報不斷從各個防御地段飛向李奇微的前進指揮所。一月三日午前,李奇微乘一架小型飛机到達前線;會見一些高級指揮官,在這些指揮官眾口一辭的催促下,迫于中共軍全線突入縱深的巨大壓力,李奇微只得下令撤到漢江以南,盡管此舉非常危險。顯嘏易見的事實是:將漢江以北眾多的部隊和火炮、坦克及各种車輛撤過亂冰阻塞的漢江,無疑是一种大規模的复雜軍事行動,一旦撤退因中共軍的迫近轟擊而延誤在漢江以北,損失將是毀滅性的。
  當日午后不久,李奇微就告知莫西奧大使,要他通知李承晚總統:第八集團軍准備立即撤出漢城,要求南朝鮮政府仍留在漢城的部分机构必須下午三時以前撤离漢城;自下午三時起,漢江大橋和來往要道僅供軍隊通過,民間車輛和行人一律禁止通行。
  不久,李奇微接到莫西奧的電話,轉達了李承晚總統的質問——
  “李總統說,李奇微將軍講過,他是准備長期留在朝鮮的,可現在他剛到朝鮮一個星期,就要撤离漢城,難道他指揮的軍隊只會撤退嗎?”
  “你最好告訴他,請他到前線听听中共軍隊進攻時吹起的刺耳的軍號,看看成千上万的中共軍用不堪入耳的蹩腳英語喊‘繳槍不殺’而蜂涌沖鋒的情景,再看看他們南韓的軍隊是怎么象羊群一般的潰逃吧!這樣的軍隊怎么能實施我的反突擊計划?而堅守陣地就等于送死!……你告訴李總統。我現在只是撤离漢城,并沒有准備离開朝鮮……”
  挂上電話后,李奇微吩咐人把第一騎兵師長助理帕爾默准將叫來,命令他親自赶赴漢江大橋一帶全權負責交通管制。
  “……你要以我的名義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保證第八集團軍源源不斷地通過……從下午三時起,禁止非軍方以外的一切車輛和行人通行,以免堵塞交通……我最擔心的是,漢城的數十万難民涌上大橋,那他媽的可就給中共軍幫了大忙啦!”
  “將軍,如果成千上万的難民拒絕离開漢江大橋呢?”帕爾默准將想得到上司賦予的最高權利。
  “那就讓你的憲兵向他們頭上鳴槍示警;如果還不能阻止,那么就直接向人群開槍!”
  事實證明,李奇微的擔心是不必要的。在美國憲兵的攔阻下,數十万南朝鮮老百姓默默地等候在漢江北岸,忍受著寒風的侵襲,并不敢与軍方爭過那些臨時架設的浮橋以及漢江主橋。忍耐不住的性急者,便攜儿帶女,背負著包裹,赶著牛車、馬車;絡繹不絕地從結冰的江面上走過。
  李奇微親自在現場督陣。一小時又一小時,成群結隊的士兵以及由卡車、坦克、火炮和各种運輸工具組成的漫長隊伍緩緩通過一座座浮橋。暮色降臨前,龐大的八英寸榴彈炮和重型“百人隊長”式坦克轟隆隆馳上浮橋,浮橋被超負荷的重量壓得深深地陷入冰層下的江水。那時候,李奇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擔心浮橋經受不住這些火炮和坦克的重量。尤其是,從北面和偏東方向不斷傳來的沉重爆炸聲預示著中共軍追擊部隊的迫近。一旦中共軍的炮兵部隊強行推進到附近,利用遠程炮火向漢江橋轟擊,那么這次撤退就將釀成大的混亂,損失必將非常慘重……幸運的是,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天黑以后,最后一輛坦克總算順利地開到了漢江南岸。李奇微立即坐上他的吉普車,向設在永登浦的臨時指揮所進發。而在他背后,耐心等待了几個小時的南朝鮮人,便黑壓壓地蠕動著,涌向了漢江岸邊……


  “騙子!陰謀!馬歇爾和布萊德雷在給我的脖子上挽圈套了,他媽的!”
  ——一月九日傍晚,在東京第一大廈聯合國軍總司令辦公室,麥克阿瑟憤怒地罵著。那時候,辦公室里光線已經灰暗,麥克阿瑟被激怒的臉色顯得灰白,他在灰色軍用地毯上不安地來回走動著,一邊反复對他們高級作戰參謀惠特尼少將傾瀉著他對華盛頓當局的怒气、
  “你看看惠特尼,他們在電報中說,一旦你判明必須撤退才能避免人員和物資的嚴重損失時,就從朝鮮撤往日本’,他們想把撤軍的責任推到我的頭上!”
  “是的,將軍,”惠特尼贊同地,“做出這种決定是令人厭惡的……什么是嚴重損失?您可不能輕易上當。如果您命令撤离朝鮮,將來他們會說,并沒有到不撤离就要遭受嚴重損失的程度,而如果您堅持不撤离,一旦部隊遭到嚴重損失,他們會說,旱就告訴你,有可能遭受嚴重損失時,應該撤离朝鮮……總之,責任都是您的。”
  “他們想讓我當懦夫,而他們自己卻保留事后做法官來裁決的權利,媽的,我可不會輕易上當!”
  事情是這樣的:早些時候,即在李奇微赴朝接任第八集團軍司令不久,針對麥克阿瑟要求將國內四個國民警衛師調往日本并擴大對中國的戰爭的計划,參謀長聯席會議經与國務卿艾奇遜和國防部長馬歇爾等密切磋商后報社魯門批准,于十二月二十九日給麥克阿瑟發了一封電報,這封電報承認“中共如打算采取行動,是有能力將聯合國軍赶出朝鮮的”,只有使中共軍隊“在行動中付出高昂的代价”,才能“迫使他們放棄這一行動”,而假如向朝鮮投入大量美軍,“將危及我們在其他方面擔負的義務”……簡而言之,這封電報否決了麥克阿瑟在朝鮮擴大戰爭的計划,指出:“我們認為朝鮮并不是打大仗的地方”,“在全面戰爭的威脅不斷增長的情況下,我們不應該將現有的剩余部隊派往朝鮮同中共作戰。”電報還再次強調,“事態的發展也許將迫使我們撤出硼鮮”,并要求麥克阿瑟對撤軍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以想像,一心想在朝鮮徹底打贏的麥克阿瑟,接到這封電報后是多么掃興。這完全不是他想得到的那种電報。在這以前,麥克阿瑟之所以一再渲染朝鮮戰局的悲觀態勢,目的是想以此引起華盛頓當局的惊恐,從而實現他的增兵朝鮮擴大戰爭的計划,而現在得到的這封電令,說明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增援了。麥克阿瑟沮喪极了,他認為,華盛頓已喪失了在朝鮮“取胜的意志”,做出了一個“可恥的決定”。
  在一陣悲傷与苦惱之后,十二月三十日深夜,麥克阿瑟針鋒相對地給參謀長聯席會議發去一封長長的電報,提出了他的四點計划:
  一、對中國沿海進行封鎖。
  二、通過海軍炮擊和空軍轟炸,摧毀中國發動戰爭的工業潛力。
  三、從國民党台灣守備部隊中得到援軍,以加強我們在朝鮮的地位。
  四、解除對台灣守備部隊的現有限令,讓他們對中國大陸的薄弱地區進行牽制性進攻。
  麥克阿瑟這封電報發出不到二十四小時,中朝軍隊的除夕大進攻即開始了。麥克阿瑟對李奇微命令第八集團軍撤退的跟告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暗暗慶幸,這正是給華盛頓當局施加壓力的好机會。你們不愿采納我的計划嗎,那么看吧,全面撤退——這就是你們喪失取胜意志的結果。麥克阿瑟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他曾對一位私下來訪者透露他的戰略計划:面對中共軍隊的猛烈攻勢,且戰且退,誘使中共軍南進,以延長中共罕的補給線,在南部的一定地段,達到雙方力量的相對均衡。一旦華盛頓當局采納了他的建議,那么,他將命令兩栖登陸部隊從靠近鴨綠江的半島兩端登陸,同時敷設放射性鈷廢料以斷絕中共部隊与滿州的聯絡……整個過程有點象仁川登陸作戰,但顯然規模要比仁川作戰大得多。
  遺憾的是,中共軍隊并沒有按照麥克阿瑟的預想而過遠南進,他們在三八線以南的烏山、原州一線停止了前進的腳步。華盛頓當局也并未采納他十二月三十日電報中的建議,反而正式給以拒絕。尤其讓麥克阿瑟惱火的是電報最中后的一段話:
  請你按照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有關電令,組織梯次陣地實施防御,在优先考慮的部隊的安全和保衛日本以基本任務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殺傷在朝鮮的敵軍。一旦你判明必須撤退才能避免人員和物資的嚴重損失時,就從朝鮮撤往日本。
  現在,一月九日傍晚,當麥克阿瑟在他的總司令辦公室讀到參謀長聯席會議這封電報時,气惱之余,自然想到,這是馬歇爾和布萊德雷之流的圈套,想把撤离朝鮮的責任推給他。
  “我們必須立即回電,要質問他們,”麥克阿瑟對惠特尼少將說,“要用現有的部隊組織梯次防御,怎么可能沒有損失?而怎么衡量這种損失是不是‘嚴重的’?他們要想把朝鮮讓給共產党,那就做決定好了,媽的,不要讓我來下這個可恥的撤軍命令!我打了五十年仗沒有那一次作戰不是為了取胜,如果為了安全撤离朝鮮,那么我們當初就不該向朝鮮出兵!”


  在麥克阿瑟措辭嚴厲的電報的質問下,一月十二日上午,艾奇遜、馬歇爾和參謀長聯席會議全体人員再次開會商討。不用說,整個會議過程中,气氛是陰郁的。
  麥克阿瑟在電報中怒气沖沖他說——
  經過一揚長期的艱苦戰役之后,部隊疲勞了。他們對無恥的宣傳感到憤怒,這种宣傳對他們在一場被曲解了的撤退行動中所表現的勇气和戰斗精神進行了錯誤的指責。除非明确他說明要求士兵們用生命換取時間的政治意義,使他們充分理解其目的,產生緊迫感,否則,他們是不會甘心情愿地冒險上戰場的。部隊士气將嚴重影響戰場效果。
  “据我看,麥克阿瑟這封電報簡直是某种意義上的遺書”,國務卿艾奇遜字斟句酌他說,“其用心是,一,在形勢一旦惡化時為麥克阿瑟開脫一切責任;二,是向華盛頓方面施加最大的壓力,迫使最高當局接受他擴大戰爭的建議……我們一再給他發去的電報,講了那么多,都是白說,他簡直到了頑固不化的地步!簡直是不服從指揮!”
  “當一個將軍抱怨他的部隊士气低落的時候,就到了該好好看看他本人士气的時候了。”馬歇爾思慮他說,“据我看,士兵們的士气反映了他們對領導人的信心……”
  “他的電報要求澄清我們一月九日給他的電報中這句話:‘一旦你判明必須撤退才能避免人員和物資的嚴重損失時,就從朝鮮撤往日本。’他要我們解釋清楚‘嚴重損失’的含義,這簡直象個小孩子一樣吹毛求疵!”布萊德雷反复看著麥克阿瑟的電文副本,憤憤不平。”“請看,麥克阿瑟還說,他‘完全贊成’參謀長聯席會議十二月二十九日電報中的立場即除非擴大戰爭,否則陣地最終是‘難以守住的’。毫無疑問,我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只是講過‘事態的發展可能會迫使我們從朝鮮撤出去’……他是在放肆地嘲弄我們!嘲弄!”
  “事實已經證明:一個指揮系統同另一個指揮系統所保持理想的正常關系己遭到了嚴重損害……”謝爾曼海軍上將選擇著自己的表達方式。
  “麥克阿瑟的強烈個性我們都了解,”馬歇爾皺著眉頭說,“他的電報,采取了這么一种態度:按我說的辦,否則我就不于了!有什么辦法?現在我們還得要他干……”
  于是,在會議結束的當日上午,參謀長聯席會議采用勸說麥克阿瑟執行命令的態度,再次發去電報,對他們以前電令的實質進行了解釋。而杜魯門總統在此后兩天里,一月十四日,也用同樣的態度給麥克阿瑟發出一封長信,列舉了十條理由,闡明美國在朝鮮的政策。
  但是參謀長聯席會議勸說麥克阿瑟的電報剛剛發出,布萊德雷就發覺這种做法稍微早了些,而且未免大委屈求全了,原因是他們按到了李奇微從朝鮮戰場發來的報告。李奇微在報告中聲稱已鞏固了他的防御陣地,并堅信他能守住這些陣地,甚至已經在命令第八集團軍的參謀人員擬訂有限進攻的計划……如果李奇微所說屬實,那么就可以不理睬麥克阿瑟了,道理很簡單:听我們的,你要不于,有別人在干!
  剩下的問題是:李奇微和麥克阿瑟對部隊士气的報告如此大相徑庭,到底誰說得對呢?不用說,麥克阿瑟把朝鮮局勢說得一團糟,含有向華盛頓施加壓力的因素,布萊德雷宁愿相信李奇微的報告。可是,在一連串失敗的打擊下,華盛頓當局有些怀疑李奇微報告的可信程度。難道不是在中共的軍事壓力下,美國才通過盟國在聯合國通過一項停火提案,以尋求朝鮮問題的政治解決途徑嗎?毫無疑問,在軍事形勢對中共有利的情況下,談判將對中共方面有利,盡管中共方面可能因為咄咄逼人的軍事胜利而愿停火談判,但是,假若李奇微的報告屬實,聯合國軍能穩住陣腳,甚至開始反攻,那么還有什么必要在不利的軍事形勢下要求停火呢?
  于是,經請示,參謀長聯席會議委派陸軍參謀長柯林斯和空軍參謀長范登堡前往東京和朝鮮,實地了解軍事態勢。
  柯林斯和范登堡十五日到達東京,會見麥克阿瑟;緊接著飛往朝鮮,會見了李奇微,并且同第八集團軍許多下級指揮官進行了交談。他們甚至還乘飛机視察了戰場。
  一月十七日,柯林斯發回的臨時緊急報告落在了布萊德雷的辦公桌上——
  在李奇微的領導下,第八集團軍狀況良好,日見起色……部隊士气令人振奮。韓國部隊信心不足,從內心懼怕中國人,但他們對北朝鮮軍隊仍能進行抵抗。……
  中國人迄今未向漢江以南推進。他們一般是遭到反擊就逃遁。他們的補給有困難,有許多跡象表明,他們的士气低落……總的說來,第八集團軍現已就位,准備嚴厲抗擊任何大規模的進攻。
  布萊德雷看到這封電報,喜出望外,立即直奔馬歇爾的辦公室。馬歇爾同樣興奮,一秒鐘也沒耽擱,馬上給杜魯門總統打電話,把這封電報讀給總統听。
  “這下該讓我們松口气了,喬洽……”杜魯門听完電報內容后,對馬歇爾說。
  在挂上話筒之前,馬歇爾听見社魯門如釋重負般地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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