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四、不情愿与台斷交


  —-尼克松訪問北京,給了蔣介石
  當頭一棒,也讓日本坐臥不安。日本右
  翼分子公然跳出來反對中日建交,反對
  田中訪華。……
  1972年2月21日,東京,北風凜冽,地凍天寒,無力的陽光給冰凍的大地送來的一點暖气轉瞬即逝,寒冷把人們驅向溫暖的居室。
  東京都千代田區永田町2丁目3番地一號,首相官邸一樓小客廳,溫暖如春,鮮花盛開,日本首相佐藤榮作和內閣官房長官竹下登卻如坐冰窖,渾身發冷。
  原來,他們正在聚精會神看電視。
  電視屏幕上,尼克松總統乘坐的專机徐徐降落在北京机場,銀白色的机身在初春溫暖的陽光映照下閃閃發光,艙門開后,尼克松身穿厚實的大衣走下飛机,拘謹地同周恩來總理握手,主動表示:“Iamveryhappy。"(我非常高興。)佐藤榮作看著尼克松和周恩來檢閱儀仗隊的情景,气得太陽穴激烈跳動,腦袋爆炸般痛疼,忽地站起身朝地下室的小餐廳走去。一幫年輕記者上來詢問對此事的感想。佐藤火气十足地說:“他(尼克松)自己不是說了嗎?這是本世紀的偉大事業。
  他自己說了,別人還說什么!”
  佐藤說罷甩開記者就走,歪著嘴對竹下登說:“唉,此時此刻,最難受的還是老朋友蔣公!"誠如佐藤所言,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在台北市郊外士林官邸密室里,兩眼緊盯著尼克松訪問北京的電視不放,仔細研究中美上海公報,又把張群請來密商對策。
  張群此時只好說:“幸好現在日本仍是老朋友佐藤掌權!"蔣介石歎口气道:“這個老朋友也不可靠了,也在腳踩兩只船!"張群搜索枯腸找生路勸道:“佐藤正催《產經新聞》記者赶寫《蔣總統秘錄—-中日關系八十年之證言》,為總統在日本恢复名譽,還經常派岸信介秘密來台溝通消息,應該說是很不容易了!"蔣經國旗惱地罵道:“佐藤是個老滑頭,他也想'赶搭巴士'湊熱鬧!"張群冷笑說:“院長所說不錯,但依我看,佐藤想'赶搭巴士',但周恩來很可能不理睬他!"正在這時,日本首相佐藤榮作派他的胞兄岸信介來到台北,蔣介石赶忙請來相見。寒暄過后,就指責"佐藤腳踩兩只船,又要北平又要台北,怎么對得起我蔣某人!"岸信介唉聲歎气談到,日本各界人士對周恩來提出的中日复交三原則贊成的人越來越多,對親台幫人士避之若浼,不得已碰在一起也是"不談政治,少講經濟,多說文化",岸信介兄弟只能盡口舌能力之所及,盡量說服有權勢人士与台灣保持關系,但也難以取得很大效果。
  蔣介石說:“我就不信,榮作還坐在首相寶座上嘛,誰搗蛋,就格殺勿論!”岸信介苦笑著說不能硬來,講了這么個例子更令人長吁短歎:就在本屆國會即將閉幕之時,忽然跳出四條大漢,眾人一看,原來是自民党的藤山愛一郎、社會党的胜田間清一、公民党的渡邊一郎、民社党的春日一幸,都是在日本政界響當當的人物,立刻引起全場注意。這四個人打著"日中國交恢复促進議員聯盟"的旗號,突然向眾議院提出恢复日中國交的議案,簽署的竟有238人,屬于自民党的54人。當時日本眾議院總名額為491人,除了議長和空缺的5人,過半數為243人。這就是說,如果再有5人簽署"湊熱鬧",這個議案就可超過半數,宣告成立!
  日本首相佐藤极為震惊和自民党干事長保利茂采取緊急措施,對自民党簽名議員分別軟硬兼施,迫使30余人宣告退出,又命眾議院事務局對此案不予受理,遂使該提案胎死腹中,卻使日台關系的陰影越來越濃。
  岸信介深鞠一躬說:“首相還讓我轉告總統,他已命日本駐巴基斯坦大使曾野明,把首相的施政方針演說和福田外相的政府統一見解的抄件,當面交給了中共大使。"蔣介石急得直想跳腳罵人,話到嘴邊,對岸信介又客气了几分:“你們怎么這樣干,真不夠朋友!"岸信介一瞪大眼倔強反駁說:“我們正是夠朋友才這么干!"蔣介石大惑不解,翻著白眼問:“這又為何?請道其詳!"岸信介歎口气說:“這才叫不得已而為之!尼克松訪華和中共加入聯合國后,与中共拉關系的國家越來越多,形勢逼平日本考慮對北平的關系,誰敢違抗這一趨勢,誰就會被赶下台!誰也沒有辦法!"張群思路敏捷,怕蔣介石再說出一气之下傷人的話,急忙接過話茬儿說:“除了你們弟兄倆,誰對我們也不會有這么好!對此,我們心里有數,請放心!"岸信介道:“首相為總統的私誼,宁愿遭受日本左派的攻擊,不以為苦!“蔣介石這才明白,讓佐藤同時与北京、台北打交道,貌似對他不利,實則偏袒于他,時至今日,只得出此下策。
  蔣介石此時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剛送走岸信介,又對尼克松很不放心,擔心美國會隨時拋其他,緊張得坐臥不安。
  尼克松怕蔣介石前來糾纏不休,干脆派美國主管遠東及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格林,到台北向蔣介石簡報尼克松北京之行概況,特別向蔣介石保證:“忠實地履行所有的承諾,仍是美國對外政策的基礎,包括共同防御條約及其他關系。“蔣介石不相信格林的保證,又指示台灣駐美大使沈劍虹會見美國總統尼克松,要求尼克松當面澄清美國對台灣所作保證中的可疑之處,以消除因《上海公報》中未提及美台共同防御條約而引起的不安。
  尼克松向蔣介石的代表應付道:“我在北京的會談受到全世界的注目,被稱為偉大的歷史性事件,會對我們在太平洋地區乃至全世界的朋友產生持續多年的影響,這朋友中自然也包括蔣介石總統。"沈劍虹反駁說:“蔣總統認為,閣下北京之行的最大受害者,正是我們,希望總統一定要對得起老朋友!"尼克松暗罵蔣介石對他苦苦糾纏,為照顧与蔣介石的多年交情,耐著性子解釋說:“為照顧台灣利益,我和周恩來在北京圍繞台灣問題地行過激烈較量,談判极其艱難。基辛格把美國從台灣撤軍說成是一個目標,喬冠華堅持美國必須無條件撤軍。”
  沈劍虹暗想:“訪問北京是你尼克松自己跑去的,又沒有強迫你去,誰讓你去活受罪"!但他不得罪美國總統,只是好言好語爭取對蔣介石更有利的結果。
  尼克松故意擺出老朋友的姿態,以訴苦的樣子擺龍門陣道:“雙方在台灣問題上形成僵局,我坦率地對周恩來說,如果公報在台灣問題上過于強硬,勢必會在美國國內造在困難。
  我將受到國內各种各樣的親台灣、反尼克松、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院外集團和既得利益集團的交叉火力的拚命攻擊,整個的對華主動行動就有可能成為兩党之間爭議的問題。到時候,如果我不論是否由于這個具体問題而落選,我的繼任者就可能無法繼續發展北京与華盛頓的關系!"尼克松告訴沈劍虹,正是由于對蔣介石的多年"友情",才在中美關系中留下了台灣問題的一個"尾巴":“美國方面聲明:美國認識到,在台灣海峽兩邊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美國政府對這一立場不提出异議。它重申它對由中國人自己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關心。考慮到這一前景,它确認從台灣撤出全部美國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的最終目標。在此期間,它將隨著這個地區緊張局勢的緩和逐步減少它在台灣的武裝力量和軍事設施。"沈劍虹剛想指責美國出賣"老朋友",尼克松將面孔一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總之,這是我費盡心机為蔣總統爭取到的最好結果,此外本總統就無能為力了,再說日本的佐藤政府也正在与周恩來私下接触,蔣總統并無异議,為什么單獨限制美利堅合眾國的行動呢!"尼克松這一"軍"真把沈劍虹"將"住了,一時啞口無言。尼克松趁机做出送客之態:“請轉告老朋友蔣介石總統,美國決心遵守對中華民國的承諾,台灣所要求的,正是美國總統的保證。"沈劍虹告別尼克松,第二天就乘飛机回台北向蔣介石匯報,听說蔣介石正在日月潭邊休息頤養,又動身赶往南投。
  3月的日月潭正是風光秀麗之時,湖的北半部形同日輪,南半部細長,酷如上弦之月。湖四周翠山環抱,林木茂盛。燦爛的陽光下,堤峰青翠,湖水晶瑩,綠波如鏡,景色如畫。
  為排解心中的煩憂,蔣介石坐在靜謐的園林別墅石凳上,拿腔作調地吟誦清代詩人曾作霖寫的日月潭詩:山中有水水中山,山自凌空水自閒,誰划玻璃分色界,倒垂金碧浸煙鬟;蓬萊可計乘風到,艋鉀知為舉火還,別有洞天開海外,人家雞犬絕塵寰。
  趁蔣介石情緒尚高,蔣經國赶快帶沈劍虹向蔣介石做了匯報。蔣介石感慨万千,手舉拐杖說:“從此以后,我們要比以前更依靠自己。"蔣介石看美國拉不住了,又派張群再次秘密訪問東京,很快見到首相佐藤,兩人一起高聲大罵尼克松不夠朋友。佐藤大事渲泄心中的憤懣情緒:“兩個大國甚至還沒有相互承認,它們的首腦竟能夠相會并且坐下來一起談判,真是越出常規,但它必定會被看成是一件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事件!"張群對佐藤的話從鼻孔里冷笑一聲,不無譏諷地問道:“閣下在施政演說中聲稱要和大陸改善關系,貴國駐巴基斯坦大使曾野明也主動和大陸官員接触,人家就是不理,這又為什么?"佐藤搖搖滿頭銀發,遞過一份《人民日報》上刊載的"上海公報",指給張群看他用紅筆密密圈圈划出的部分:“中國方面表示:堅決反對日本軍國主義的复活和對外擴張,堅決支持日本人民要求建立一個獨立、民主、和平与中立的日本的愿望。"佐藤苦笑著問張群道:“岳公,你說誰是軍國主義?說什么日本人民希望獨立,什么意思?真叫人頭疼!試想,日本一旦中立,首先倒霉的不正是受到蘇聯威脅的中國嗎?"張群不愿談這個話題,又把話頭轉了回來:“我不明白,大陸為什么不理解你的主動行為?"佐藤不愧是有見地的政治家,他緊皺眉頭,分析他极不痛快的問題說:“在周恩來眼里,我可能已到政權的末期,而一位行將下台的首相對其他國家是一文不值的,大陸不愿同我這個難以對付的老頭子談邦交正常化問題,對我的內閣采取敵視政策,以便給日本各界要求我引退下台的勢力助一臂之力,爭取同下屆內閣談判邦交正常化問題時,處于有利地位。岳公富有韜略,熟諳縱橫捭闔之術,閣下以為如何?“張群緊緊握住佐藤青筋暴突的大手,將白頭貼向佐藤的滿頭銀發,啟動感情說:“在當前險惡的形勢下,首相才是逆風中的勁草,不愧是蔣公和我的好朋友!”
  佐藤榮作听到張群和蔣介石把他引為知己的話,眼里滾出几滴渾黃海的淚珠:“請蔣總統和岳公放心,我在位一天,就絕對不辦對不起老朋友的事!"72歲的佐藤榮作在中國問題上一意孤行,逆歷史潮流而動,引起日本各派政治力量的反對,使日本政局開始動遙蔣介石大感惊恐,全力支持佐藤保住首相寶座,但終究不能阻擋歷史潮流,佐藤只得于1972年6月17日宣布辭職。
  佐藤一宣布下台,自民党為爭奪總裁寶座就展開激烈爭奪,實力人物三木武夫、田中角榮、大平正芳、福田赳夫都躍躍欲試,"三角大福"之戰拉開戰幕。
  蔣介石對日本這場總裁爭奪戰比日本人還要關心,急召蔣經國、張群、台灣駐日大使彭孟緝協商對策,一致商定要全力支持福田赳夫執日本政壇牛耳。
  原來這福田赳夫1905年1月生于日本群馬縣,与蔣介石淵源极深,是當時日本親台派的密友。他1941年就隨汪精衛偽政府"經濟顧問"到中國主持汪偽政權"儲蓄券"的發行工作,翌年任汪偽經濟顧問,后任大藏省大臣、官房長官、銀行局長、計划局長;戰爭后歷任自民党副干事長、干事長和內閣農林、大藏、外務大臣等職,在自民党內是擁有親台派在內的第二大派,是日本政壇上頗有影響的人物。1976年出任日本首相,1978年主持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對華態度有所改變,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張群出謀划策道:“福田赳夫是日本政壇上官僚派代表人物,為保守本流中的傍流,屬岸信介的嫡系大將,在日本一呼百應,只要我們把友好議員和右翼勢力動員起來,就可能把親台派首領福田赳夫擁上日本首相寶座,開創對日關系的新時代!"這番話說得蔣介石來了精气神儿,便親自出馬和佐藤、岸信介兄弟聯系,又命彭孟輯回日本會見福田赳夫,動員賀屋興宣、灘尾弘吉、椎名悅三郎等右翼實力人物,幫助福田赳夫全力以赴投入競眩1972年7月5日,日本自民党在東京經谷會堂進行總裁選舉。彭孟輯動員台灣在日本的所有力量協助福田大戰。第一次開其結果,福田僅比田中少得6票,4個人都沒有超過半數票。
  彭孟輯受蔣介石之命會見福田,祝賀福田取得了相當理想的戰果,又全力以赴支援福田与田中角榮決一雌雄。
  當天中午田中角榮和福田赳夫展開決戰,雙方摩拳擦掌,气氛极為緊張。中午12時30分剛過,在一旁觀戰的台灣駐日本大使彭孟緝看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在台上跳了起來,舉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搭成"O"字,大喊大叫發出獲胜的信號,赶快一問,才知道此人乃是代表田中派在台上監票的足立篤郎。剎那時,議會廳熱鬧非凡,掌聲和吼叫聲震天,田中派和大平派欣喜若狂,福田派垂頭喪气,因為開票結果是田中以282票對190票的壓倒优勢獲胜。
  彭孟緝赶到福田赳夫家里登門慰問,說他曾多次會見日本右翼團体"大日本愛國党"党魁赤尾敏、"大日本愛國者團体聯合時局對策協議會"代表淺沼美智雄。
  彭孟緝吹噓這兩個人物在日本具有巨大能量,他們奉日本浪人內田良平為師,以猖狂反華為己任。他倆曾在1958年10月10日在東京新橋火車站前召開“援蔣反共支持台灣國民大會",在會上叫嚷組織"反共義勇軍"援助蔣介石反攻大陸;1960年10月10日派暴徒到東京日比谷公園,殺死主張中日友好的日本社會党委員長淺沼稻次郎;1971年9月,他倆又率領"猶存社"、"日本青年社"、"憂國青年同盟"、"防共挺身隊"等8個右翼團体的首要分子訪台,創下日本右翼團体聯合訪台的先例,受到蔣介石的親自接見,反華气焰更加囂張。
  彭孟緝告訴福田,他正与赤尾敏、淺沼美智雄相見,共同策划反對中日建交的活動。
  彭孟緝感謝福田赳夫和以灘尾弘吉為首的親台派堅決反對日本与台灣斷交,勸福田不要灰心,重整齊鼓奪取日本首相大權,福田赳夫冷笑道:“我們有的是机會,如果田中在處理台灣問題上失敗,右翼勢力馬上就會聯合起來,把田中角榮拉下馬!"彭孟緝告別福田,又去找淺沼美智雄和赤尾敏密謀反華活動。
  淺沼美智雄是日本右翼行動派頭目,他气勢洶洶叫嚷:“要成立亞洲反共軍事同盟,肅清自民党內親共派,防止日本政府承認中共,全力加強与國府(指台灣)的聯系!"赤尾敏揮著拳頭請戰:“我將率'反共挺身隊'專門對付田中角榮、大平正芳,首先散發反對傳單和抗議書,必要時沖進首相官邸,結果田中、大平兩個老儿的狗命!"彭孟緝將他這些活動成果興沖沖報回台北,向蔣介石邀功。
  這時候,蔣介石正患肺炎住院治療。
  尼克松訪問北京,給蔣介石當頭一棒,一下子把這個86歲的反共老翁打倒了,先做前列腺手術,后轉為慢性前列腺炎的宿疾,健康從此一蹶不振走了下坡路。1972年7月,蔣介石又因染感冒而轉為肺炎,住進榮總醫院治療。
  蔣介石雖然住院,卻仍保持著每天早晨按步就班盥洗、唱圣詩、靜坐祈禱、寫日記、讀報紙的習慣。
  蔣介石一起床,貼身侍衛就赶快送上印著藍色線條的純白色毛巾,侍候他涮牙洗臉,再送上兩杯開水,一溫一燙供蔣選用。然后隨蔣介石到陽台上做柔軟体操,唱圣詩,唱到"圣哉、圣哉"時就朝東方脫帽敬禮,之后再回房靜坐祈禱,寫日記。
  等蔣介石利用他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時間寫完日記,貼身侍衛立刻把當天的《中央日報》、《中國時報》、《聯合報》呈上。
  奇怪,平日蔣介石只看報紙的大標題,對特別感興趣的才交代給秘書,用紅筆勾了在早飯時讀給他听,今天則一反常態,痴呆呆盯著一張報紙看個不停,嘴中不停地罵個不停:“娘希匹,娘希匹。……"貼身侍衛大惊,不敢惊動蔣介石,輕手攝腳來到他背后,偷偷一看,見報紙上登著日本首相田中角榮、外相大平正芳在第一次內閣會議后對記者的談話,田中宣稱要加快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步伐,大平的談話更使蔣介石触目惊心:“日台關系的處理与日中邦交正常化,是同等重要的問題。台灣的將來究竟如何,不能妄加評論,但我們希望日台之間的經濟、文化關系能夠保持穩定。保持這种穩定的關系是政治家的責任。
  隨著日中邦交正常化談判取得進展,尤其到了談出結果的時候,很難設想日華和平條約還能繼續存在。怎么辦?這些具体問題現在還不好說。……"突然,蔣介石一聲惊天動地的咳嗽,隨即癱倒在軟椅里,貼身侍衛急召醫生、護士前來搶救,醫院里頓時亂作一團。……蔣介石剛緩過起來,就命外交部長沈昌煥召見日本駐台大使宇山厚,譴責田中內閣關于要實現日中關系正常化的表態,是"違背國際信義和應遵守的條約義務的"。又于7月25日命駐日大使彭孟緝會見日外相大平,聲稱蔣介石堅決反對日本与大陸"國交正常化"。
  彭孟緝見大平和田中對其要求置之不理,就私下會見日本右翼元老政治家、親台派"總司令"灘尾弘吉。他知道灘尾和椎名悅三郎、前尾繁三郎都是蔣介石的老朋友,三人時常聚會交換支持蔣介石的意見,親台派將其稱為"三賢人會",他們的意見頗受自民党各派重視,日台間一遇難題,總是要推灘尾出面解決。
  灘尾弘吉听了彭孟緝的連起訴苦,當即決定派日本右翼"新興實力人物"、著名的自民党鷹派議員玉置和郎訪台,協商保護日台關系的方策。
  彭孟緝深知玉置和郎和大陸浪人出身的日本政客,早年曾在山西省陸軍軍官學校就讀,后來在中國經商,戰后轉入日本政界,曾任自民党社會保障部長、青年對策部長和農林水產盛沖繩開發廳政務次官。他一貫親台反華,曾受灘尾弘吉之托,率自民党右派議員赴台,与蔣介石、張群密謀阻撓中日建交的方策。
  蔣介石在醫院六病房接見玉置和郎,稍做寒喧就气鼓鼓地說:“你回去告訴田中角榮,過去雙方的關系是戰胜國与戰敗國的關系,吾人不僅沒有對300多万侵略過中國的日本軍民進行報复,而把他們像朋友一般送回日本,又放棄賠償權利,幫助日本恢复經濟,真是仁至義荊現在中華民國地位下降了,日本就翻臉不認了,与大陸拉關系。你回去告訴田中,叫他派代表團來,看他怎么向我解釋?“蔣介石見日本仍置之不理,便派國民党中央委員會秘書長張寶樹在訪問韓國歸途路過東京,勸說自民党政要改變意圖,又命行政院長蔣經國8月8日發表談話,督促日本政府"反省"。
  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在穩步推進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同時,將日本駐台大使宇山厚召回東京,商量實現中日邦交正常化時台灣的應變措施,覺得應派一名政府特使向蔣介石做說服工作。這位特使人選极其特殊,他必須是蔣介石信得過的人,同時也要懂得中日恢复邦交是大勢所趨,能夠做蔣介石的工作。
  田中和大平選來選去,最后選中了椎名悅三郎。
  這椎名悅三郎1898年1月16日生于日本岩手縣,侵華戰爭時期曾任偽滿國務院總務司統制課長、產業部礦工司長和日本商工省臨時物資調整局第五部長、總務局長、軍需省總動員局局長、商工省次官、軍需省次官;戰后任自民党經理局局長、官房長官、通產大臣、外務大臣,与蔣介石、張群私交頗深。
  田中請椎名就任自民党副總裁,以特使身份出訪台灣。椎知知道這是一份不好干的差事,固辭不就,田中再三以重任相托,椎名才勉為其難。
  田中和大平請椎名出席新成立的自民党"日中邦交正常化協議會"會議,會長小板善太郎宣讀日中邦交正常化的基本方針稱:“在對待日中邦交正常化問題上,日本政府應注意以下各點:鑒于日本与中華民國的關系頗深,談判要在千方百計保持原有關系的基礎上進行。……"小板會長話音剛落,親台派議員灘尾弘吉、玉置和郎、中川一郎等紛紛追究責任,指責說只講保持日台原有關系不成,必須講"要保持外交關系"。最后,中川一郎气勢洶洶說:“大多數人的意見是應該保持包括外交在內的原有一切關系,希望按多數人的意見辦。"小板會長不愿多做糾纏,接受中川的意見道:“那好,把原稿中的'要'字改為'應'字,就這樣定了。"自民党和日中邦交正常化基本方針一通過,田中和太平就催椎名帶著這個方針啟程赴台。椎名請示對台交涉方案,田中笑著說:“'基本方針'都講到了,請靈活運用。“椎名無奈,只好硬著頭皮飛往台灣,不禁暗想,蔣介石將以怎樣"險峻的气氛"迎接我呢?
  《椎名悅回憶錄》對蔣介石精心設計的歡迎椎名的場面,有如下精彩描述:“我一跨出飛机艙門,就被几百名赶到机場示威的粗野群眾包圍起來。寫有'椎名滾回去'的標語牌密密麻麻,口號聲、辱罵聲猶如雷鳴,石塊、雞蛋朝車子飛來。我們的車子有人吐唾沫,有人用腳踢。有的車子的擋風玻璃被棍棒打碎,停在那里動彈不得。"椎名悅三郎頗感狼狽,但因肩負著倒霉使命,也不好發作,正在混亂之際,幸好張群和外交部長沈昌煥赶來,訓斥示威暴徒不得對日本待使無理,把椎名送到迎賓館,椎名赶快向張群說明:“自民党的決議,對日本政府也有約束力,請岳公幫我渡過難關!"張群慨然相允:“老朋友,請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會使你太難堪!"因為蔣介石有病住院,張群第二天陪椎名會見行政院院長蔣經國。寒暄既畢,蔣經國不客气地質問大平外相關于日台條約可能不复存在的真意。
  椎名小心翼翼解釋道:“大平外務大臣實際上是這個意思:表達了他的真實心情,即對日中邦交正常化后日華和平條約名存實亡感到惋惜,同時也說出了從邏輯上講無可奈何的原始想法。"蔣經國想起父親的交代,正色質問道:“田中首相態度如何?”“田中首相對此說法始終沒有表態。”“'原有關系'到底有何含義?““'原有關系'這個表述非常含蓄,里面有不少文章,甚至包括外交關系在內。會議記錄都記得明明白白。田中首相、大平外相過些日子去北京談判,是要以它為依据的。如果最后談不攏是不會妥協的,有可能中途回國,等有了協議會同意的新方案之后再去。我們顧問議員團的態度始終很堅決,決心用協議會的結論這把戒尺來要求田中首相,讓他按協議會結論的精神辦事。"蔣經國將信將疑發問道:“田中首相會按協議會的結論行事嗎?"椎名不敢直接回答,尋思半天才繞著彎儿說:“協議會召開成立大會時,首相、外相都出席了,都在會上致詞,表示要按協議會的意見辦。"蔣經國又按蔣介石的指示將矛頭對准大平正芳質問:“大平外相對駐日大使彭孟緝說,日中邦交正常化后,日華和平條約就不再存在了。這如何解釋呢?"椎名悅三郎心中不悅,耐著性子解釋說:“大平外相到底怎么講的,沒有听見,但記得他在另一個場合講過'從邏輯上講不能并存'這個意思。首相至今沒有說什么,但表示要尊重和服從協議會的決定。看來,大平大臣只是談了一下個人看法。"蔣經國對這個解釋很不滿,轉身向陪同接見的台灣外交部長沈昌煥詢問究竟。听完沈昌煥對一系列問題的說明,蔣經國扭住不放追問:“總之,那些話是在外務大臣和駐日大使這樣兩位負責人之間談的,所以我們不得不把這次談話看成是代表政府的正式發言。請特使回國后查一下記錄,以便讓我們了解日本政府究竟作何打算。在我們看來,這是'斷交的預兆'。"椎名知道這是核心問題,忙命日本駐台大使宇山厚說明情況,又圓滑地抹稀泥道:“的确有當時的談話記錄。大平外相的意思似乎是說,'日中邦交正常化之后,日華和平條約就可能不起作用了',并沒有正式表示'出于無奈,只能這樣,請轉告貴國'這种意思。再說那也不是講這种話的場合,由于和大使彭孟緝的個人關系很好,所以流露了一些表示擔心的情緒,那种場合不可能講'務必轉告'這類的話么。"蔣經國暗罵椎名悅三郎老奸巨滑,老想用繞圈話把他繞進去,就把臉拉長說:“我代表蔣總統和政府嚴正聲明,万一日華條約被毀棄,日本必須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責任。盡管我們可能遇到种种困難,但我們仍將為了亞洲的和平走我們自己的路,可能將采取一切措施維護這种權利。
  椎名看事態嚴重急眼了,忙保證可以發表聲明,宣布"日中邦交正常化的談判,是基于自民党的決議,因此,關于台灣問題,包括外交關系在內,原來的各种關系都將維系下去"。
  蔣經國立即抓住不放,逼椎名如實照講發表聲明,椎名只好照辦。
  周恩來看了椎名這個講話,立即在9月18日深夜召見日本自由民主党日中邦交正常化協議會會長小板善太郎等5人,指出椎名在台灣的講話遠遠偏离了中日兩國關于邦交正常化的路線,倒向了台灣,接著闡述了中國的原則立場,對自民党某些人鼓吹的所謂"不能拋棄台灣"及"兩個中國”“一中一台"等謬論進行了有力批駁。小板提到椎名在台北被打的消息,周恩來以嘲諷的口吻說:“這是蔣介石、蔣經國搞的雙簧,這也是歷史的轉變,就是說,誰歡迎田中首相新的對華政策?是七億中國人民;誰反對田中首相日中邦交正常化政策?是台灣的少數頑固分子,這是很好的現實對照。"小板訪華團中有一些親台人物,周總理耐心地做工作說:“對于日本在處理邦交正常化之際面臨的某些困難,中國方面會予以适當照顧和体諒,但這只能是在日方接受恢复邦交三原則的前提基礎上。代表團各位先生來華訪問,肩負著光榮的使命,希望能坦率地交換意見,加深相互理解,起到為田中首相訪華舖設軌道的作用。"經周總理細心做工作,不少親台派議員轉變立場,支持田中改善日中關系。日本內閣官房長官二階堂進亦宣稱,椎名訪台結果對田中訪華并無影響。蔣介石見此情況气急敗坏,指使彭孟緝勾結日本暴徒設法破坏。
  于是,"防共挺身隊"暴徒闖入田中首相官邸,提交反對日中邦交正常化的抗議書、散發反華傳單。見田中毫不理睬,"防共挺身隊"的暴徒又身帶刀子和抗議書,殺气騰騰徘徊于田中官邸周圍,揚言要殺害田中、大平,以此阻止田中、大平訪華。
  田中首相、大平外相于1972年9月25日動身訪華,与周總理、姬鵬飛外長進行多次會議,在9月28日的最后一輪會談中,大平外相專門談到了台灣問題,他小心翼翼說:“有4000名日本人在台灣做買賣,開商店,每天大約有上千日本人去台灣旅游。明在就要同台灣斷絕外交關系,同貴國建立外交關系。出現這樣大的變化能不能平安無事,我們真是提心吊膽。"大平看周恩來一眼,又謹慎地說:“所以,我想向您說一下。從明天起,現有的外交關系就轉到你們這邊來了,但現在實際存在的日台關系還是要保持。這是我們的殷切希望。你們對此也許不'同意',但是否可以表示'理解'呢?"周恩來高瞻遠矚,當即表示:“可以表示理解。"大平一塊石頭落地,即發電命日本駐台大使宇山厚會見台灣外交部政務次長楊西昆,通報了田中角榮与周恩來馬上就要簽署的日中共同聲明的內容,通知台灣,日本將与大陸建交,大平將在日中共同聲明公布后發表關于日台條約即將終止的談話。為表示安慰,特別講明田中首相"感謝蔣總統在戰后長時期對于日本的好意"。楊西昆實在無話可說,從桌上拿起早已准備好的蔣介石致田中角榮的信宣讀。
  9月29日上午9時,日本外務省次官召見台灣駐日大使彭孟緝,提前通告日中聯合聲明的內容,正式通知他:“台灣和日本的外交關系雖然不能繼續下去了,但我們希望今后繼續同台灣保持經濟和其他方面的業務關系。"同日上午10時,北京一片節日景象,人民大會堂光彩奪目,燈火輝煌,中日聯合聲明簽字儀式隆重舉行。大平外相出席完簽字儀式,立即動身赶往北京民族飯店,在新聞中心接見記者,專門談到日台條約說:“聯合聲明沒有涉及這個問題。日本政府的見解是:作為日中邦交正常化的結果,可以認為日華和平條約已失去意義,宣告結束。"蔣介石肺都要气炸了,但又對日本無可奈何,為挽回面子,指示台灣外交部9月29日深夜發表對日斷交聲明。
  9月29日,日台雙方的大使館不再升旗。10月28日,彭孟緝乘坐從羽田机場起飛的"中華航空公司"班机离日返台,向蔣介石复命,日台外交關系結束。
  ------------------
  書路 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