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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國兵敗如山倒 紅星旗飄揚漢城



  (1)毛澤東輕蔑地說:原子彈是嚇不倒中國人民的。

  1950年11月30日,華盛頓,白宮。杜魯門舉行記者招待會,遭到連珠炮似的提問。
  杜魯門談到朝鮮局勢時,引起了一場使用原子彈的風波。
  《紐約時報》記者安東尼·萊維羅問:總統先生,進攻中國東北是否有賴于在聯合國的行動?
  杜魯門答:是的,完全是這樣。
  萊維羅問:換句話說,如果聯合國授權麥克阿瑟將軍向比現在更遠的地方推進的話,他會這樣做嗎?
  杜魯門答:我們將采取任何必要的步驟,以滿足軍事形勢的需要,正如我們經常做的那樣。
  《紐約每日新聞》記者杰克·多爾蒂問:這是否包括使用原子彈?
  答:這包括我們擁有的任何武器。
  《芝加哥每日新聞》記者保羅·利奇問:總統先生,你說的“我們擁有的任何武器,”是否意味著正在積极考慮使用原子彈,
  答:一直在積极考慮使用原子彈。我不希望看到它。這是一种可怕的武器,不應將其用之于和這場軍事入侵毫無關系的無辜的男人、婦女和儿童。而如果使用原子彈就會發生那樣的事。
  杜魯門為什么揮舞原子彈呢?
  原來,麥克阿瑟在志愿軍發動的第一、二次戰役中連吃敗仗,才如夢初醒,意識到志愿軍不是少數部隊,而是主力出擊,急令美軍全部撤退。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在后撤路上因車禍身亡,麥克阿瑟鼓吹的“圣誕節總攻勢”變成了“圣誕節總退卻”。敵人由進攻轉入了防御。
  消息傳回國內,美國報紙認為這是“繼珍珠港事件后美國最慘重的軍事敗績,”不少人認為麥克阿瑟的“圣誕節結束朝鮮戰爭的總攻勢”是“歷史上最大的愚蠢事件。”
  杜魯門認為:朝鮮局勢的發展已使“世界面臨一次嚴重的危机。”
  美國的主要盟國英國、法國等普遍對朝鮮戰爭局勢表示憂慮,更害怕戰爭進一步擴大而妨害其自身利益,削弱其在歐洲的力量。它們希望杜魯門保證“朝鮮事件不至于把全世界攪進一場大戰。”
  焦頭爛額的杜魯門為了尋找擺脫危机、挽回敗局的出路,連續召開了一系列緊急會議,井同麥克阿瑟磋商。他們認為,朝鮮戰爭現在已是在完全新的情況下,和一個具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完全新的強國進行一次完全新的戰爭。但是,對戰略重點的估計上出現不同的看法和主張。一种意見認為,歐洲至關重要,美國不應該陷在朝鮮而削弱了歐洲的力量,主張“放棄朝鮮,把力量集中在歐洲”;另一种意見認為,現實的危險在亞洲,如果在亞洲失敗,歐洲也就沒有希望,主張必須在朝鮮取胜,麥克阿瑟甚至主張擴大戰爭范圍,襲擊中國東北机場,封鎖中國海岸和利用台灣的中國人對付中國。
  英法等國則主張,戰爭在三八線停下來,謀求通過政治談判結束戰爭。
  杜魯門反复權衡,從其全球戰略出發,決意保持其在朝鮮和整個亞洲的地位。
  11月30日這一天,杜魯門發表聲明,說:“聯合國部隊不打算放棄他在朝鮮的使命,將從3個方面來應付新的局勢,即堅持朝鮮戰爭、加強歐洲防務、加強美國軍事力量。”
  隨后,他把答記者問時暗示在朝鮮使用原子彈,以警告中國人。
  合眾社者資深的記者梅里曼·史密斯認為,杜魯門在這個敏感問題上走得大遠了,他追問:總統先生,我想再回到剛才提到的原子彈的問題上。你說在積极考慮使用原子彈,我們清楚地理解了你的意思了嗎?
  答:我們一直在積极地考慮,史密斯。這是我們的一种武器。
  國際新聞社記者羅伯特·狄克遜問:總統先生,這是不是意味著用以打擊軍事目標或民用……
  杜魯門插話:那是軍方人員將要決定的事。我不是一位批准這些事情的軍方權威。
  記者提了几個問題后又回到原子彈的問題上。
  全國廣播公司記者弗蘭克·布戈爾策間:總統先生,你剛才說這有賴于聯合國的行動。這是不是意味著除非聯合國授權,否則,我們便不能使用原子彈……
  答:不,完全不是那种意思。對共產党中國的行動有賴于聯合國的行動。戰場的軍事指揮官將改變武器的使用,正如他以前常常做的那樣。
  美聯社和合眾社馬上把杜魯門的這番話傳播到全世界,在國內外引起了一片混亂。
  英國議會引起軒然大波。美國大使館稱“這是1945年工党上台以后下議院就外交事務所進行的最為激烈、焦慮和負責的辯論。”大約100名工党議員在一封遞交給艾德禮首相的信上簽名,反對在任何情況下使用原子彈。
  聯合國大廈內,西方國家的大使极為震惊。西歐其他國家的大使与英國人同樣有“巨大的擔心。”即美國正“在一個不可思議的時間里和可能出現的最困難的戰略條件下,”使他們在亞洲投入戰爭。
  中國人民沒有被嚇倒,美國的盟國反而被嚇坏了。
  杜魯門不了解中國,不了解毛澤東。
  毛澤東是一個不伯壓,不信邪的人。他曾經蔑視他說:原子彈是嚇不倒中國人民的。
  他在芬蘭首任駐中國大使孫士敦遞交國書時談到:我國有6億人口,有960万平方公里。美國那點原子彈,消滅不了中國人。
  由于事与愿違。杜魯門不得不授權新聞秘書于當天向記者解釋:“總統希望,他今天在記者招待會上關于使用原子彈所作的回答肯定不至于引起誤會,自然,自從朝鮮的敵對行動爆發以來,我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這种考慮就跟我們的部隊在作戰時考慮使用所有的武器一樣。”
  “然而,應該著重指出,按照法律,只有總統有權批准使用原子彈,而直至現在還沒有發布這樣的命令。如果到了該發布這种命令的時候,他將授權戰區軍事司令官負責戰術上投送這种武器的任務,”
  “總之,今天新聞記者招待會上對任何問題所作的回答,并不表示上述情況有任何改變。”
  12月4日,杜魯門又表示:“准備遵循談判途徑,設法終止敵對行為。”
  12月14日,成功湖畔,在美國默許下,聯合國大會通過了印度等13個國家提出的朝鮮停戰方案,內容是:舉行一個与朝鮮問題有直接關系的各大國參加的會議,先在三八線停戰。以便進行協商。
  同時,美國爭取喘气時間,加緊“進行全面戰爭的准備態勢。”12月16日,杜魯門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要求將軍隊從250万人增至350万人,并要求將飛机、坦克的生產能力在一年之內分別提高4至5倍。
  12月26日,東京,“聯合國軍”司令部,麥克阿瑟接見了走馬上任的李奇微。
  李奇微穿著一件佩帶手榴彈的馬甲,挎著一支槍,頭戴一項引人注目的毛邊帽子,翻起的衣領佩戴著三顆星和傘兵徽章。他是傘兵出身,二次世界大戰中曾任美國第82空降師師長,還當過軍長,參加過著名的諾曼底登陸戰役,在中歐戰場頗有一點名气。
  這個月,他55歲了。他接替已死的沃克任美國第8集團軍司令職務。
  麥克阿瑟說:你的任務是,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守住最前方陣地,盡量靠前地堅持下去。阿爾蒙德的第10軍也將由你統一指揮。
  麥克阿瑟特別告誡李奇微不要小看中國人。他提醒說:“他們是很危險的敵人。沃克曾報告,中國軍隊常常避開大路,利用山岭。丘陵作為接近路。他們總是插入我們的縱深發起進攻。其步兵手中的武器運用得比我們充分。敵人慣于夜間運動和作戰。中國的整個軍事机器都投入了這場戰爭。”
  當天中午12時,李奇微動身前往東京羽田机場,乘飛机去朝鮮。
  下午16時,他走下了飛机,踏上朝鮮東南部大邱的停机坪,在冬季的寒風中微微有些打顫。隨后,李奇微視察了部隊,部隊异常低落的士气使他吃惊。
  他寫給陸軍參謀長柯林斯的一封信中說:
  “這里确定無疑地有一种緊張不安、大難將臨、動蕩不安的气氛,一种惊慌失措的精神狀態……我很清楚,我們的部隊業已喪失信心。從他們的眼神、步態都可以看出這一點。從他們長官的臉色——從軍士直至最上層軍官,都可以看出這一點。他們反應遲鈍,不愿交談。他們完全缺乏那种在士气高昂的部隊身上可以發現的那种警党性和進取精神。”
  李奇微認識到:“他們表現出那樣的精神狀態是有其原因的……他們想知道為什么來到朝鮮,打算讓他們干些什么,這也是無可指責的。如果說我們國家進行過的戰爭有一場可以稱得上不為人所理解的戰爭,那未,朝鮮戰爭便是這樣的戰爭。…
  李奇微在寫給柯林斯的信中,尖刻地把美軍在戰場上的毅力同志愿軍作了比較。
  李奇微截停了韓國一支正在后退的軍隊,問他們上哪儿去,然后命令他們返回前線。這一命令是在由李奇微帶到現場的憲兵的卡賓槍下得到執行的。
  李奇微后來說:“我想告訴戰場指揮官們,他們的步兵老祖宗倘若真能看到這支軍隊目前的狀況,是會气得在墳墓里打滾的。這支軍隊是這樣地依賴公路,不重視奪占沿途的高地,不熟悉地形和難得利用地形,不愿意拋開使部隊傷亡慘重的汽車而代之以步行,不愿意深入山林、叢林,到敵人的駐地去作戰。”
  “我十分清楚,我們的部隊兵力過于單薄,無法橫貫整個朝鮮半島建立一條穩固的戰線。可是,我不明白,這些部隊為什么相互間不進行支援,如師与師之間、軍与軍之間。我們裝備的榴彈炮射程達數英里之遠,所以,在許多情況下,各部隊都可以向友鄰部隊提供相當大的支援。”
  “不錯,敵人通常在夜間輕裝行軍,而且比我們熟悉地形情況。他們習慣午這里的气候條件和清苦生活,可以自己解決口糧問題。他們利用在這里所獲得的一切運輸手段如牛車、騾馬甚至駱駝等運輸所需要的武器和補給品。他們也利用當地勞工肩扛背馱,甚至有時部隊自己也背負這些東西。但是,我們變得對公路這樣地依賴,完全是由于我們自己不愿意放棄舒服的條件,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李奇微乘飛机視察著前線。一面整頓士气,一面調整部署。他吸取了前兩次戰役被志愿軍穿插迂回的教訓,加強了防御縱深,在三八線至三七線之間部署了5道防線,第一道基本防線設在三八線上,第二道基本防線位于漢城以北,還有三道机動防線。李承晚軍隊8個師放在一線,美英軍放在二線,可打可撤。命令部隊修筑鋼筋水泥工事,加固地堡暗道,埋設地雷,架設鐵絲网,“防衛一條從臨津江到三八線的總戰線,”如果一旦被迫放棄陣地,則“有秩序地按照調整線后撤。”李奇微還采取了“夜間收縮部隊,讓部隊与部隊之間緊緊銜接在一起;晝問則以步兵坦克協同的分隊發起強有力的反沖擊”的方法對付志愿軍的進攻。
  12月31日中午,李奇微飛到漢城的前進指揮所。

  (2)除夕,彭德怀發起攻擊。

  1950年12月中旬,一股寒流襲來,寒風橫掃著朝鮮半島,草木枯萎,一片蒼涼。瓦灰色的天空和呼嘯的狂風都預示著一場大雪即將降臨。
  喜歡這种天气的人似乎只有彭德怀一人。
  志愿軍司令部已遷移到朝鮮北部的君子里。
  彭德怀照例每天早晨5點30分起床,然后在附近跑步。他气喘吁吁地跑回來后,用涼水洗臉。他稱,這樣做有40年了,已成為一生不可改變的習慣。
  6點30分,彭德怀用早餐。同時閱讀一些電文。除了粥外,早飯有時也有湖南風味的紅辣椒。他總是吃得很慢,細細咀嚼著每一口飯。彭德怀的胃不太好,這是因為在長征途中有一個星期,他硬著頭皮吃沒有煮過的麥粒和野草,又吃有毒性的食物,然后几天顆粒不進的結果。
  早飯后,彭德怀來到設在一個大礦洞內的司令部作戰室,密如蛛网的電話線從各部隊集中到這里。和野外的嚴寒比,洞內溫暖舒适。牆壁上懸挂著的大幅軍事地圖,圖上醒目的各种各樣的標志符號,把三八線南北敵我態勢一目了然地標示出來。
  彭德怀和韓先楚、洪學智、解方、杜平等籌划著第三次戰役。
  他們剛剛接到毛澤東于12月13日發出的電報,電報明确指出:
  “(一)目前美、英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于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
  (二)此次南進,希望在開城南北地區,即离漢城不遠的一帶地區,尋殲几部分敵人。然后看情形,如果敵人以很大力量固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退至開城一線以其以北地區休整,准備攻擊漢城條件,而以几個師迫近漢江中流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擊偽軍。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6個軍在平壤、漢城間休整一時期。
  (三)明年1月中旬補充一大批新兵极為重要。……
  (四)空軍掩護鐵道運輸線,正在籌備,有實現可能。但最后确定尚待商辦。”
  這時,志愿軍已連續打了兩次戰役,傷亡數万人,部隊需要休整補充。同時,朝鮮進入深冬季節,气候嚴寒,部隊物資補給困難。而志愿軍二線兵團兩個月后,才能完成各种准備入朝作戰。彭德怀原來設想,在第二次戰役結束后,部隊停止于三八線以北數十里進行休整補充,暫時不越過三八線作戰,接到毛澤東電報后,彭德怀立即放棄自己的設想。
  彭德怀等几個人正在討論,時而爭論得面紅耳赤,時而沉默得令人窒息。他們積极部署著第三次戰役。
  12月15日,彭德怀向部隊下達了挺進三八線的命令。
  打,還是不打,決定之后,彭德怀對怎么打的問題一連琢磨了几天,飯后下一盤棋的唯一嗜好也中斷了。
  這天一吃完飯,彭德怀把飯碗一擱,就拉著韓先楚“殺”起來。韓先楚是一位土家族高級將領,曾任班、排、連、營、團、師、軍長,新中國成立后任13兵團副司令員,志愿軍副司令員。
  大家一見彭德怀又有了這樣濃的興趣,知道他已經有了主意,都高興地圍上來觀戰。韓先楚是一個急性子,他看見彭德怀走棋不慌不忙地,就催他快一點,彭德怀哈哈大笑,說:“這就叫穩進方針。”說著,他把棋盤一推,和大家一起商量起第三次戰役的作戰方針——穩進,專打偽軍,目標縮小,能吃就吃,适時收兵。
  彭德怀強調:“突破就是胜利!千万不要打得太遠了。大深了,否則我軍困難很多,于我不利。殲敵能殲多少是多少,多點更好,少點也沒關系。總而言之,突破二八線以后要看情況适可而止。”
  12月19日24時,彭德怀起草了給毛澤東的電報,陳述了對第三次戰役的意見:
  “据我看,朝鮮戰爭仍是相當長期的、艱苦的。敵人由進攻轉入防御,戰線縮短,兵力集中,正面狹小,自然加強了縱深,對聯合兵种作戰有利,政治上,敵人馬上放棄朝鮮,對于帝國主義陣營說來是很不利的,英、法也不要求美國這樣做。如再吃一兩個敗仗,可能退守釜山、仁川、群山等几個橋頭陣地,也不會馬上全部撤出朝鮮,我軍目前仍應采取穩進。此役,除運輸困難、气候寒冷對目當疲勞外,由山地運動戰轉為對陣地攻堅戰,也沒有進行很好的普遍的教育。因為上述种种原因,我8日的報告中提到暫不越過三八線作戰。得13日复電,現已遵示越過三八線作戰。為避免意外過失,擬集中4個軍首先殲滅偽:師后,相机打偽6師。如戰役發展順利時,再打春川之偽3軍團;如不順暢即适時收兵。”
  21日,毛澤東复電指出:
  “你對敵情估計是正确的。必須作長期打算。
  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線在人們中存在的舊印象,進行其政治宣傳,并企圖誘我停戰,故我軍此時越過三八線再打一仗,然后進行休整是必要的。
  打法完全同意你的意見,即目前美、英軍集中于漢城地區,不利攻擊。我應專找偽軍打。就總的方面說,只要能殲滅偽軍全部或大部,美軍即陷于孤立,不可能長期留在朝鮮。如能再殲滅美軍几個師,朝鮮問題更好解決。
  在戰役發起前,只要有可能,即應休息几天,恢复疲勞,然后投入戰斗。在打偽:師、偽6師之前是這樣,在打春川之前也是這樣。總之,主動權在我手里,可以從容不迫地作戰,不使部隊過于疲勞。
  如不順利則适時收兵,到适時地點休整再戰,這個意見也是對的。”
  彭德怀和中國人民志愿軍、朝鮮人民軍的領導人根据毛澤東的指示經過反复研究,擬出了第三戰役的作戰計划:
  集中西線6個軍,在人民軍3個軍團協同下,以突破三八線,重點消滅偽軍為目的,重點突破三八線西部的臨津江,如發展順利,相机占領漢城等。戰役發起時間定在12月31日。
  這一天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有月亮的晚上,更能發揮志愿軍夜戰优勢。所以打仗最好要在月圓期。但發起戰役的時間,不能選在月亮正圓時。選在月圓時攻擊,越打月亮越小,越暗。最好選在月圓前几天,志愿軍的戰役一般是7天,打到戰役高潮時,月亮正好最圓、最亮。
  他們查了一下日歷,陽歷12月底,1月初,正好是月圓的前几天。錯過這個時間,一直到1月上、中旬都是月虧期。要再過一個月,月亮才能再圓。12月31日是月圓的前几天,又是陽歷新年除夕,美偽軍對過新年感興趣,容易松懈。選擇這個日子,更可以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目的。
  經過充分研究,彭德怀和大家商定,把戰役發起時間選在除夕,即12月31日的夜晚。
  12月28日晚,彭德怀將計划電告毛澤東。
  毛澤東于12月29日回電:
  “12月28日20時電悉,同意你的計划……所謂三八線在人們腦子中存在的舊印象,經過這一仗,也就不存在了。我軍在三八線以南或以北休整,均無關系。但如不打這一仗,從12月初起整個冬季我軍都在休整,沒有動作,則必引起資本主義各國甚多揣測,民主陣線各國亦必有些人不以為然,發生許多議論。如我軍能照你們目前部署,于1月上半月打一個胜仗,爭取殲滅偽軍几個師及美軍一部,然后休整兩個月,准備春季攻勢,則對民主陣營及資本主義各國人民大眾影響甚好,對帝國主義則給以新的一擊,加重其悲觀失敗情緒。”
  除夕。
  前几天,一股寒流襲擊了朝鮮半島,气溫驟然下降。這几天,狂風怒吼,風雪肆虐。放眼寬闊的臨津江,舖著銀色的冰雪,江兩岸,還是銀色的群山。
  即將作為突破口的臨津江是漢江的支流,位于漢城以北70多公里處,江面寬闊,敵人在江南倚著山勢,修筑了堅固的防御工事。漢城的報紙吹噓他們有“銅牆鐵壁的臨津江”。
  39軍突擊部隊面臨的考驗是嚴峻的。右翼的突擊地帶江水湍急、浮滿冰凌,江水涼得象針似的扎骨頭。部隊既要經受敵人強大的火力考驗,又要經受令一般人難以忍耐的嚴寒的考驗。左翼的突擊地帶江水雖已封凍,但江面寬300米,敵人在江岸上布滿了地雷,岸邊的懸崖陡壁有10米多高,部隊要冒著炮火沖過江面,攀登懸崖。戰斗的殘酷激烈是可以想象到的。
  30日夜間,夜色把臨津江兩岸包圍起來,兩岸的一切很快地黑暗起來,寂靜起來。部隊悄悄地潛至江邊,一夜之間上万人馬全部隱蔽起來。第2天黎明,只見一片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大地。
  中午,江面上雪花夾著煙靄飛舞,陣地上又披上了一層天然偽裝。
  指揮部里的气氛格外緊張忙碌,但不是為了迎接1951年元旦,而是為了迎接一場投入了几十万大軍的進攻戰役。
  彭德怀一直堅守在指揮部,低著頭,來回踱步。
  彭德怀有點擔心,這次是中朝兩國軍隊第一次聯合作戰,也是志愿軍進入朝鮮以來第一次對有准備的防御之敵發起的進攻戰役,潛伏在皚皚白雪中的中朝軍隊30万大軍能不能突破防線,現在還是一個未知數。彭德怀心里明白:雖然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准備仍不是很充分。面對敵人三八線堅固的防御工事,志愿軍的炮火明顯不足。
  12月31日17時,風雪交加,白茫茫一片。總攻的時刻到了。一串串燦爛的信號彈騰空而起。志愿軍上百門大炮發出怒吼。剎那間,一陣陣天崩地裂的炮聲打破了三八線的沉寂,成群的炮彈象旋風一樣卷向敵人陣地,敵人的陣地掀起一片煙霧火海,無數被摧毀的碉堡、鐵絲网、柵欄的碎片殘骸飛向空中。
  消息傳到彭德怀耳中:志愿軍炮火成功地壓制了敵人的炮兵和火力點,不少敵人的炮兵陣地,在志愿軍炮擊的几十分鐘內沒能打出一發炮彈。彭德怀听罷,面露滿意的微笑,我們的大炮數量還不到敵人的1/7,而且多數是中小口徑的,炮彈很有限,每門炮只有百多發,卻把优勢裝備的敵人壓得抬不起頭來!志愿軍入朝以來第一次大規模集中使用炮兵,就取得了這樣的成果,了不起!只可惜,炮彈不足,炮兵机動能力又差,不然效果會更好!
  彭德怀跑到室外,帽子上落滿雪花。他仿佛看到,綿延數百里的戰線上,敵人的防御工事在舖天蓋地的炮火猛烈打擊下摧毀了,志愿軍成千上万的士兵象不可遏止的浪頭沖向江面。
  經過短促的激戰,17時40分,南岸升起了一顆顆紅色信號彈,彭德怀心里像打開了一扇亮窗。
  除夕夜,他高興地喝了好几杯酒,又和洪學智殺了兩盤棋。
  漢城,美第8集團軍前進指揮所里,告急的電報、電話連綿不微,吵成一片:几百公里長的三八線上,到處都被志愿軍突破,一線的韓國軍隊几乎沒怎么抵抗,一夜之間就已經潰不成軍。
  新到任不足1周的美第8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在其回憶錄中追述了從三八線潰逃時的真實情景:
  “元旦上午,我驅車從北面出了漢城,結果見到了一幅令人沮喪的景象。韓國士兵乘著一輛輛卡車,正川流不息地向南涌去,他們沒有秩序,沒有武器,沒有領導,完全是在全面敗退。有些士兵是依靠步行或者乘著各种征用的車輛逃到這里來的。他們只有一個念頭——逃得离中國軍隊愈遠愈好。他們扔掉了自己的步槍和手槍,丟棄了所有的火炮、迫擊炮、机槍以及多人操作的武器。
  我知道,要想制止這些我連話都听不懂的嚇破了膽的士兵大規模潰逃,那是枉費心机的。但是,我還是得試一下。于是,我跳下吉普車,站到路當中,高舉手臂,示意一輛迎面開來的卡車停下。開頭的几輛卡車沒有減速便從我身邊繞了過去。但是,不久,我還是攔住了一支載著韓國軍官的卡車隊,頭一輛卡車上的軍官沒有听懂我的意思,不服從我的示意。不久,整個車隊又開動了。”
  “美第19步兵團的一個營在其友鄰的韓國部隊崩潰之后,也被卷入了無秩序的退卻。那天上午,我在師的傷員后送站找這個營的一些傷員談了話,發覺他們的情緒十分低落,沒有美國士兵在傷勢不太嚴重時通常所表現的那种重返部隊的迫切心情。問題很清楚,要想使部隊鼓起所需要的斗志,還有許多工作有待于我們去完成。”
  《韓國戰史》中也有詳細的描寫:“聯合國軍士兵扔掉了所有的重炮、机關槍等支援武器爬上卡車向南疾馳,車上擠得連個小孩都不能擠上去了,甚至攜帶步槍的人也寥寥無几,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把那可怕的敵人甩掉几英里。拼命跑呀!控制不住的‘后退狂’蔓延開。”

  (3)志愿軍攻占漢城。

  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1951年1月4日傍晚,幽暗的雪花輕輕飄落著,志愿軍第50、39軍各一部和朝鮮人民軍第1軍團進入漢城。
  第一次進入漢城的中國士兵惊异地看到,漢城如同古老的北京一樣,是一座歷史悠久、繁華昌盛的城市,有著輝煌的宮殿、典雅的城樓、狹窄的街道。此時,漢城已遭到美偽軍的嚴重破坏,大火在蔓延,馬路上的几輛汽車被毀坏。在一個石塔周圍,躺著10多具手被反綁的、早已僵硬的尸体。政府大樓頂部重新飄揚起一面紅。白。蘭色相同、中央有一顆紅星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國旗。
  朝鮮戰爭初期的1950年6月28日,朝鮮人民軍曾解放過漢城。美軍于9月30日占領漢城后,曾發狂地慶祝自己的胜利。美國駐聯合國代表要求聯合國對占領漢城的偉績建立“紀念碑”。杜魯門也稱贊麥克阿瑟的“輝煌成就”,并認為“朝鮮共產党進行有效的抵抗力量不久就會完結了。”
  他們沒想到,3個月后又會棄漢城而逃。
  李奇微也沒有想到,走馬上任1周就迫下令棄城。
  原來,1951年1月3日,下午,志愿軍司令部的參謀跑來向彭德怀報告說:“剛才收听到美國無線電報話机里傳出要撤离漢城的對話。”彭德怀果斷地命令各部隊乘胜追擊,擴大戰果。
  中朝兩國軍隊在數百里長的戰線上展開了排山倒海般的追擊。盡管敵人是机械化,跑得快,志愿軍靠兩條腿很難抓住大股敵人,但士兵們依然士气高昂,擴大戰果。
  志愿軍第50軍的部隊在追擊途中,碰見了在議政府擔任掩護美軍撤退任務的英軍第29旅“皇家重坦克營”及皇家來复槍團第1營。英軍第29旅是蒙哥馬利的部隊,參加過諾曼底登陸戰役,很有名气。志愿軍勇往直前,截斷了他們的退路,使英軍“皇家重坦克營”陷入了死地。
  1月3日晚,一場惊心動魄的步兵打坦克的好戲開始了。
  朦朧的夜色中,英軍的大隊坦克像一群鋼鐵怪物,向志愿軍埋伏圈逼近。轟!轟!轟:一陣手榴彈爆炸聲過后,為首的一輛裝甲車首先遇到阻擊。
  這輛橫沖直撞的裝甲車慌了神,猛地一掉頭,沖下公路的溝里,一時進退不得。敵人用各种火器射擊,很快被志愿軍士兵的火力制服了。步兵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在月亮下,刺刀閃爍著寒光,一位志愿軍士兵用英語大聲喊叫:HA,HALLO!DON’TACT!LIFTHANDS!他是剛剛學會這几句英語的,沒想到,還真管用。車上的几個英軍士兵非常听話,几乎同時舉起手。
  5分鐘后,山谷里又開來了3輛坦克。它們毫不在乎地繞過那輛熊熊燃燒的裝甲車,一邊向四面瘋狂射擊,一邊气焰囂張地向志愿軍埋伏圈沖來。
  這些中國士兵過去都沒有見過坦克,許多人還是頭一回看到坦克。他們粗壯的大手提出了汗,開始不免有點心慌。他們發射的机槍子彈打在坦克鐵甲上,像敲小鑼一樣只是當當的亂響,迸出耀眼的火星。坦克卻沒有停下來,反而轟隆隆地開得更快了,公路震得發抖,坦克上的机槍噴出血紅的火焰。
  這時,一個黑影沖上去了。他剛貼近公路,一輛坦克開了過來,他拼命把爆破筒插進了坦克履帶里。但是,爆破筒沒有插牢,被甩在公路上,稍后才爆炸了。
  又一個黑影飛奔上去,他抱著一個炸藥包,剛剛放在公路上,坦克就碾過去。這一次,又因為導火索太長,坦克開過去后才爆炸,又沒有成功。
  正所謂事不過三,四川籍士兵李光祿個子不高,机靈得很。他立刻一貓腰躍上公路。他兩眼緊盯著坦克的行進,腦子里一直琢磨著導火索燃燒的時間和坦克行進的速度。當這輛坦克開到适當的距离時,李光祿身手敏捷地把炸藥包推到公路中央,接著一個魚躍,滾到路邊。只听震耳欲聾一聲巨響,這輛坦克晃了一下,就再也不動了,被炸斷的履帶甩在路邊。
  不久,另兩輛坦克也被炸毀了,大火沖天而起,和划過夜空的照明彈一起,把戰場照得如同白晝。
  敵人像輸急了的賭徒紅了眼。又一輛坦克迅速地開過來,不住地噴射著火焰,公路兩側當即就燃燒起大火來。
  李光祿此時顯得老練多了。他不慌不忙地一縱身跳上了坦克,盡管几次險些被甩下來,他卻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坦克,另一只手裝好炸藥,用嘴咬下導火索。這次,他又成功了,坦克燃起了一簇簇大火,真的變成了“噴火坦克”。
  這一夜,李光祿机智勇敢,奮不顧身,只身沖入坦克群,一人就擊毀了3輛坦克。他榮立特等功,并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一級戰士榮譽勳章。
  与此同時,戰斗進入了白熱化。戰場到處是火焰,到處是射擊、爆炸聲音。敵人爬到坦克外,集中各种火器射擊。志愿軍重新組織了火力,集中全部机槍,猛攻坦克外邊的敵人,先把他們消滅。然后從容地爬上坦克,用手榴彈敲打坦克的外殼,大聲喊叫,讓敵人投降,這些敵人終于舉起手,有的已經嚇坏了,舉起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經過3個多小時,戰斗結束了。公路上、田野里,到處燃燒著的團團大火,這是被擊毀的31輛英軍坦克在燃燒。
  一群群英軍士兵舉著雙手,盯著志愿軍士兵手中的爆破筒和炸藥包,困惑他說:“天上的飛机是我們的,地下的坦克、大炮是我們的,可是,誰知道,最后當俘虜的卻是我們。”
  李奇微見大勢已去,于3日下午15時下令放棄漢城。
  他意識到:即便如此,能不能順利撤過漢江,還很難說,“我們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在我們背后,是無法徒涉的漢江,江面上充塞著大塊大塊的浮冰,有可能把我們僅有的兩座浮橋沖散。更為嚴重的是,如果漢城以北某處江面仍未消退的洶涌潮水波及這里的冰塊,更有可能出現這种情況。我們有10多万聯合國軍隊和南韓軍隊連同他們的全部重裝備(包括英國的‘百人隊長’式坦克和美國的8英寸榴彈炮)擁擠在漢江北岸的一個狹小的橋頭堡內。我們感到壓力很大的問題是,有可能很快出現這种情況,即數千名惊慌失措的難民會沖倒我們的守橋警衛。令人絕望地將橋梁阻塞——而敵人炮兵如能利用夜暗掩護,果斷地將其陣地向前推進,便能很快將我渡口置于其射程之內。”
  李奇微通知美國大使和李承晚政府仍留在漢城的部分机构:
  “自15時起,橋梁和來往要道除軍隊外一律禁止通行。政府的全部車輛必須于15時以前撤离漢城。几時以后,民間車輛和行人禁止通行。”
  1月4日晚,中朝軍隊解放了漢城。
  5日白天,朝鮮人民軍舉行了隆重的入城儀式。
  金日成發布了命令:“朝鮮人民軍与中國人民志愿軍協同發動強大的攻勢后,已在1951年1月4日解放了我國首都漢城。我軍解放漢城是具有重大政治意義的胜利……要使美帝國主義認識到:現在是他們從朝鮮滾出去的時候了!在這個解放漢城胜利的時候,我要感謝那些在解放漢城的戰斗中有特殊功績的所有戰士們。朝鮮人民對于在反抗美國武裝侵略者的斗爭中給我們以英勇支援的中國人民志愿軍表示极大的感謝。為了紀念這次的胜利,我命令:今天,1月5日20時(平壤時間),在平壤与漢城兩地以240門大炮鳴放24響,進行慶祝。”
  志愿軍和人民軍攻占漢城后,8日又乘胜進軍仁川,直逼三七線附近,殲敵1.9万余人。
  有些人在胜利面前產生輕敵速胜思想,力主乘胜追擊,一鼓作气,把美軍從朝鮮半島赶下太平洋。
  彭德怀認為,這种看法是脫离實際的,在軍事上是有害的。他耐心他說服這些人:美國從日本和國內抽調新生兵力,約4個師,集結洛東江預設防線,從歐洲抽調老兵補充;從東線撤退的兵力,也集結在洛東江;机械化部隊每天只退30公里,恰是我軍一夜行程。敵人意在誘我攻堅,待我軍疲勞消耗,從正面反擊,從側翼登陸截擊,斷我軍歸路。”
  彭德怀分析戰局:志愿軍人朝后,連續經過3次大戰役,又值嚴冬,歷時3個月,既無空軍,又缺高射炮掩護,敵人利用飛机轟炸,長射程大炮晝夜轟擊,我軍在白天根本不能通行,也未曾休息一天,疲勞之甚可想見。運輸線延長,供應非常困難,戰斗的和非戰斗的減員已接近部隊的半數,急需休整補充,准備再戰。我軍已有3個軍進入漢江以南,接近三七線;主力位于漢江以北三八線及以南地區休整待机,构筑工事,以防敵人反攻,并准備長期作戰。
  1月8日,彭德怀果斷下令停止追擊,結束了第三次戰役。
  中朝軍隊收复漢城的消息傳到國內后,中國人民走上街頭,熱烈歡呼。1月5日,北京,《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的消息是《中朝軍隊發起新攻勢,光复漢城向南急進》,同時刊登通訊《午夜的歡聲——記北京大學同學慶祝漢城光复大游行》和社論《祝漢城光复》。1月6日,《人民日報》頭版’門登《中國各民主党派致電朝鮮人民:‘祝賀光复漢城大胜利’》。1月7日,頭條新聞又是《全國各地人民歡慶漢城解放》。
  遠在异國土地的彭德怀從收音机中听到國內人民歡慶胜利的消息后,卻感到焦慮不安。祖國人民為志愿軍取得的胜利表現得如此高興,這對志愿軍是极大的鼓舞;但他感到國內對志愿軍在朝鮮前線面臨的嚴重困難并不了解。
  他說:新華社不應該這樣大張旗鼓地宣傳報道光复漢城,因為敵我力量并沒有明顯的變化,這次我軍雖然前進了100公里,但未能大量消滅敵人主力部隊,我們是一軍(陸軍)對敵人三軍(陸、海、空軍),敵人的武器裝備占絕對优勢,放棄漢城不過是應急措施,肯定還會反攻的。目前我軍并無力防守,如果敵人重占漢城,我們怎么向祖國人民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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