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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盧溝橋槍聲


  兵戎相見這個成語,是指兩軍發生武裝沖突。語意內含丰富,詞意文雅,充分表現中國文字的特點。可是,若看華北軍事形勢,你會對兵戎相見這個成語做更切實更准确的解釋。
  前面已經多處提到,日軍不斷在平津市區及近郊軍事演習。例如:
  在北平長安街舉行的坦克步兵巷戰演習。
  在演習的街道兩旁,中國軍人的崗哨如同路邊行樹,一直伸延下去。這些哨兵身著英式軍服,手持上好槍刺的步槍。因二十九軍非常重視士兵身体素質的訓練,所以,每個士兵身体精壯,站立如樁,瞪著眼睛,看著日軍的步兵和坦克從他們的眼前過去。將軍們還經常表彰他們:
  “沒給中國人丟面子!”
  反之,中國軍隊的演習,日方的監視也是如此,甚至過之。不僅監視,還對中國軍隊的戰術、技能、特點等進行研究,很想發現有如大清國海軍士兵把軍服挂在大炮上涼晒的信息。二十九軍官兵這一點還夠面子——沒有這樣的信息。
  如此敵我兩軍見面的特殊規定情景,實屬歷史上鮮有,可否稱之“兵戎相見”!
  單說那盧溝橋,1937年6月以后,丰台日軍到盧溝橋附近演習頻繁起來。
  一般的說,日方演習的目的性比較強,如:以某街某巷為目標的巷戰演習,以某地某軍為假想敵的進攻演習等。而中國軍隊的演習目的朦朧,大都屬“示威”性的演習,就是“不蒸饅頭蒸(爭)口气”。對于敵方的特點,可能發生的情況,敵方戰斗力,將領用兵方法等很少考慮。
  1937年6月份以后,丰台日軍以盧溝橋守軍為假想敵的演習日漸升級,先是日出而來,日入而回,后來變成日暮而來,日出而回,再后不分晝夜,甚至連日連夜持久演習。先是一般空彈訓練式的演習,后是實彈實戰式的演習。
  這次,金振中的部隊負有奪城奪橋任務,不能“燒餅夾肉”,只能摩拳擦掌,站在宛平城牆上作壁上觀。
  一日,日方提出,要求通過宛平縣城和盧溝橋石橋到長辛店進行演習。守軍拒絕。日軍兵圍城下,僵持10余小時。
  兩方士兵無論誰一走火,可能中日大戰就開始了。
  日軍已經摸透了華北當局的特點,于是找當局交涉,結果可想而知,折衷方案,日軍可以通過宛平縣城,但不能通過盧溝橋石橋。日方同意。也許日方本來的目的就是進宛平城。宛平城是一個長640米寬320米,長方形微型城——全國最小的縣城。從東門到西門一條中軸路整整640米。沒有南門北門,中軸路兩旁各160米即是南北城牆。從宛平中軸路通過顧望兩邊,城中一切一覽無余。日軍通過城池再出西門,即到盧溝橋石橋橋頭,橋距西門僅50多米。走這一趟,可以講,把一切建筑設施,軍事部署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天,日軍丰台一木清直大隊所部在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帶領下,神神气气威威風風地進了東城門,向西門緩緩前進。這位軍官輕輕策馬,左顧右盼,只見持槍攜大刀的中國士兵密密排列在路的兩旁,有點像儀仗隊。這更加顯露出大日本帝國軍人的威風!日軍的戰馬雖然也訓練有素,可是它究竟不是天皇寶駒“初雪”,經常見到這樣陣仗,這馬感到眼生,恰恰此時站在路旁的中國士兵的大刀在陽光下一閃,刺眼的閃光射向馬頭,這軍官的坐騎一惊,向路旁躲去,一腳踩到了一棵小樹,小樹在馬蹄下倒下去。小樹邊站著一個中國的持槍崗哨。這個年輕的士兵一見樹倒,伸手抓住馬頭的轡頭:
  “罰款兩角!”
  這次日軍軍官開始很橫,要兵戎相見。中國官兵圍了過來,說他損坏中國樹木,必須賠償。他回顧左右,見所率中隊已經走到城池正中,四面城牆上槍口向內架著机槍,也許四周建筑之中還有伏兵。一旦動手,中國人豈不是在瓮中捉鱉。他雖然很想挑起中日沖突,但在現在,首先是自己受皮肉之苦。衡量利弊,還是紅著臉掏出了兩角錢。
  日軍出了西門,已經到了盧溝橋橋頭,根据雙方協議,不再通過石橋,而向北行約一公里,再越過鐵路,到了大瓦窯村附近,准備開始演習。
  這日軍行動路線,實際上等于拐了一個90度的直角,按正常行路,是舍近求遠,根本無須通過宛平縣城,從丰台可直達大瓦窯。那意思,有點像天津青皮式的挑釁,但也不盡然,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從宛平城東大棗山上發射的第一發炮彈,即擊中宛平城中營指揮部,据說,日本人進宛平城時已經量好了步子,算好了距离。幸虧指揮部早有准備,轉移它處。
  史學家一再提及“兩角錢”事,贊譽士兵愛國行為。當然一個士兵的愛國也只能作到這些。
  再看全國動向:
  1937年6月4日,蔣介石在廬山接見《大公報》記者,對時局發表談話,強調西安事變已經解決,要求“抓經濟和教育”等。
  日方估計,國民政府在准備長期抗戰。
  6月12日,蔣介石決定將國民政府的重要部門移至廬山,以預防中日沖突突然發生。
  6月21日,蔣在廬山官邸召集馮玉祥和宋哲元的代表戈定遠,韓复矩的代表張招堂,召開了華北對策會議,商討在万一情況下,南京協助華北防衛問題。
  6月24日,蔣介石、汪精衛聯合電邀全國各界知名人士300余人,于7月15日到23日間在廬山牯岭圖書館召開國事談話會。被邀請的人,除軍人外還有政界、學界、實業界及新聞界人士。在國民党歷史上,這是第一次民間盛會。
  6月25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決定從7月20日起至24日,在廬山召開全國陸軍軍事長官會議,已向全國各軍長、師長、參謀長等200名軍官發出通知;并決定7月27日召開各省主席會議,還計划召開各省主席与軍長、師長、參謀長聯席會議。
  5月期間,軍政部長何應欽密電宋哲元,要求其做准備。張樾亭參謀長(二十九軍參謀長前是張維藩,后是張樾亭)的“布陣”方案和張克俠副參謀長的“兵出山海關”方案又提到日程上來。
  張樾亭方案即是在平津、張家口、保定這些華北北部地區,由北至南部署三道防線,此种方案恰是蔣介石所崇尚的德國整軍布陣方法。這种布陣方法,中方傷亡率极高,中日兩軍對比,最高傷亡率達20︰1,平均已在5︰1以上。恐怕与這布陣方案有關。
  張克俠方案,即共產党方案,張1935年即秘密加入共產党,此以攻為守方案即受共產党地下組織的指示,以副參謀長名義向二十九軍提出。當時華北,中日兩軍駐軍情況形似圍棋盤上的黑白棋子,日軍之所以頻繁調動,實是走子儿。二十九軍自三十五軍進駐平津后,雖然也有調整,但在全棋宏觀控制上缺乏見解,主要立足于駐守。
  二十九軍號稱10万,實際上有很多弱點。關鍵是由內戰發展起來的一支農民隊伍,從將軍到士兵都缺乏現代戰爭的意識,缺乏對外來強敵作戰的經驗和對敵人的了解。華北駐屯軍,言稱5700人,實際上可能比這多得多,另外還有偽軍約日軍人數5倍。也是因為不了解敵情,所以敵人的數量,也成千古之謎。据華北駐屯軍自我估計,一旦戰起,華北軍的實力能夠對付二十九軍。
  從客觀估价,華北兩軍實力接近,在此情況下,再加兩軍均處分散駐兵態勢,哪一方突然襲擊,得手可能极大。但突然襲擊的前題是得到本國政府的支持,才有后勁儿。
  1936年初開始,日方軍部政府曾多次商討對中國“一擊”。“一擊”是日語,翻譯成中國話,應該是打擊一下,語意分量很輕,但運用到中日兩國態勢,這“一擊”就意味著兩國全面開戰。假如這“一擊”方案在日本內閣通過,日軍的第一步動作,就是華北駐屯軍突擊襲擊二十九軍。在措手不及情況之下,二十九軍可能陷于滅頂之災。
  在這樣形勢之下,宋哲元不是不清楚,但也不是很清楚,他還是同意了以攻為守、兵出山海關的方案。如何實施還面臨著很多難題,這時候他已經在山東樂陵老家,在忙著為先人修墳。
  北京的气候,一般在每年的7月7日到8日,才開始進入雨季,才開始下第一場大雨。
  1937年7月6日,好像為了令中國人紀念這一天似的,清晨就下過了每年的第一場大雨。雨中,駐丰台的日軍清水節郎大尉率領著他的中隊在炮兵的配合下,通過宛平縣城,然后拐到鐵路北面的大瓦窯,開始以盧溝橋為假想敵的攻擊演習。
  金振中營長為了偵察敵情,在午飯后,換了便服,扛著鐵鍬向大瓦窯附近日軍的演習地走去。他剛過盧溝橋火車站,就遠遠地看到日軍隊伍,這些日軍不顧雨淋和道路泥泞,以盧溝橋為目標,進行攻擊式演習。后面炮兵如臨大敵,緊張地构筑工事,再后面隆隆不絕的戰車也開了上來。金營長憑一個軍人的直覺,感到不同尋常,見机溜了回來。回到營部,馬上召開軍事會議。
  金營長攤開軍事地圖,一個連一個連地詢問戰斗准備工作。問到盧溝鐵路橋守衛排排長的時候,金營長特別叮囑鐵路橋与石橋同等重要,而鐵路橋沒有拱衛城,只是橋頭一片空地,兵力無法調動,只能死守。
  前面已經介紹,當年修建盧溝橋和宛平城目的是拱衛京城,宛平城在橋東,京城一側。而現在態勢已和以往不同。日軍已經占据丰台,兵出其后,扼守盧溝橋已不是保衛京城而是守住北平与中原通道。兵力部署方向也要和當初相反。永定河東岸(北平一側)兵力部署的突出部位就是宛平城。宛平城內駐守著九連和重机槍連、輕迫擊炮連,城北鐵路橋東頭是十一連,城南一帶沿河駐守十二連。重迫擊炮和預備隊均在河西。假如當年建橋和建城的先民忽然活過來,他們怎么也不會理解這些槍口對著京城的隊伍,是在保衛北京(北平)!建設平漢鐵路的先輩,在建設盧溝鐵路橋之時,恐怕也沒有想到,此處將是中日交戰的焦點。而更難設想敵兵出擊方向是在北平一側,有了鐵路橋更增加了中國軍隊扼守的難度。
  7月7日,昨天雖然下了大雨,酷熱并未緩解,太陽一出,人如在蒸籠之中。
  在北平的外交使團的先生們,難耐北平的酷熱,都到北戴河海濱避暑去了。各國的大使館、領事館中早找不到這些衣冠楚楚的先生,剩下的只是几個無關緊要的人,不過是在館里守攤儿。但是,日本人的使館例外。
  7月7日,上午,駐守丰台日軍河邊正三旅團第一聯隊第三大隊第八中隊,由中隊長清水節郎率領,又到回龍廟和大瓦窯附近演習。回龍廟在宛平城西北,大瓦窯在宛平城東北,宛平城、回龍廟、大瓦窯各距約1500米,成三角形。
  7月7日,上午,三十七師一一○旅旅長何基灃于昨天得三營金振中營長報告(此時團長吉星文在廬山參加軍官訓練團學習,10日回到宛平),已命令吉星文二一九團(金振中營屬二一九團)密切注意監視日軍行動,并命令全体官兵“如遇日軍挑釁,一定堅決回擊!”對今天,日軍演習動向,感到形勢緊迫,電告正在保定的馮治安師長,并催促他馬上返回北平。
  7月7日,秦德純市長准備歡送蔣夢麟、梅貽琦、胡适等教育界、新聞界社會名流20余人去廬山參加蔣介石召開的座談會。此時,在中南海的乾隆爺的書房里正在准備盛大筵宴。
  7月7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學校的校園里冷冷清清,學生們在為爭取全民族抗日而罷課。
  7月7日,宛平縣的工作人員從清晨就忙著國大代表選舉。7日這天乃正式投票日期,監票人員已分赴各區鄉。根据河北省府的規定,投票箱要原封不動地送至省府保定,而且要求一律當天送到。下午4時,各區鄉鎮票箱收齊,為了當天送到保定,同鐵路局商量,請讓下午5時30分南下火車在盧溝橋火車站停一下,鐵路局同意,臨時停車1分鐘,隨即將十几個票箱全部送上車,并派兩人護送。
  此時誰也不會想到5個小時以后,在宛平城下,中日兩國兩個民族的命運決戰轟然爆發。
  7月7日,北平城內,唯一著了慌的人是石友三。石友三听術士之言,委曲求全在宋哲元帳下做冀北保安司令已經一年有余。他日日占卜,天天打卦,均無結果。這時他的副官滿頭熱汗疾步走了進來,石知有事,抬起頭等著他說話,副官湊近一步,身子向前略躬,說:北平城里到處在謠傳,“七夕之夜,在華北必發生柳條溝一樣的事件。”七夕之夜,就是今天,柳條溝事件是指在奉天(沈陽)柳條溝發生“九·一八事變”。石友三一愣,副官又補充說,這消息在東京已經傳說很久,最近才傳到北平。
  石友三站了起來,叫了一聲“備車”!副官忙著幫他穿上中式長袍。石友三嘴里嘟噥著,“難怪今天卦有异兆。”
  石友三上了自己的專車,直奔東交民巷日本輔佐武官(是中日特殊國情下的名義武官,實受東京陸軍參謀總長直接指揮)今井武夫的家中,今井不在,据說到好友陳子庚家赴宴去了。陳曾到德國留學,并獲德國醫學博士學位,今日在家中設宴告別好友,准備啟程到廬山參加座談會。宴會剛剛開始,石友三唐突而入,因石与今井是舊友,陳子庚即請石入席。石友三劈頭就問:“武官,日華兩軍今天下午3點左右在盧溝橋發生沖突,眼下正在交戰,武官知道情況嗎?”
  今井不承認有此事,勸石放心喝酒。
  石友三又說:“即使日華兩軍果真發生全面戰爭的話,駐在黃寺的我的部下,對日軍是不怀戰意的,所以請你務必盡力不叫日軍攻打他們。”
  宴會剛上涼菜和燕窩,大家舉杯祝酒。石友三舉了舉杯,一飲而盡,拱手告辭。主客啞然相觀。
  7月7日,暮色降臨,在大瓦窯演習的日軍遲遲不撤,并加緊构筑工事。為防備万一,宛平警察局在天黑前把東門關閉,不許出入。
  晚7時30分,半陰,看不到月光,宛平城若隱若現。清水節郎大尉下令部隊開始夜間演習。部分軍官和假想敵旋即到東面活動。天完全黑下來以后,清水率600名官兵向假想敵所在的東方移動起來。
  夜色漆黑,22時40分,宛平守軍突然听到城東北日軍演習位置響起一陣槍聲,共18響(据日方統計)。
  從當時華北形勢看,中日雙方軍隊頻繁演習,無論是空彈還是實彈,都是极為平常的事,可是,這十几聲槍響,卻揭開了中日全面大戰的序幕。
  在當時情況下,兩軍經常“燒餅夾肉”式的演習,槍響也不是回事。如若槍彈落在對方陣地,而有所傷亡,那可另說。這回槍響只是引起日方一名新兵失蹤,這名新兵叫志村菊次郎。就是向假設敵傳達命令的傳令兵。
  据日本聯合通訊社駐上海分社的負責人松本重治的回憶錄《上海時代》中“盧溝橋畔的槍聲”一節記述:
  “清水中隊長听到槍聲,立即以無線電向丰台的大隊本部報告了中國軍隊的不法射擊。同時,集合中隊點名,發現缺少一人,因此也向大隊長報告了‘士兵一人下落不明’。實際上,約3小時(另一說20分鐘——編者注)之后,下落不明的士兵歸了隊,并非被中國方面綁架去了。這個新兵擔任傳令兵,在執行任務返回時,在黑暗中走向相反的方向,因此延誤了歸隊時間。
  一木大隊長听了清水中隊長的報告,對士兵一人下落不明之事非常重視,立即將事件報告給北平的聯隊長牟田口廉也大佐(上校)。一木大隊長奉命帶領丰台的一個中隊士兵急赴現地,与中國方面進行交涉。
  据當時住在宛平城里的宛平縣政府秘書兼第二科科長洪大中回憶:
  入夜,偶然听到部隊集合的哨聲和跑步聲,縣府也聲音嘈雜。我忙翻身起床。第一個消息听說日軍要攻城。守城部隊蘇桂青團副和金振中營長請示第一一○旅旅長何基灃。何命令第二一九團:(一)不同意日軍進城;(二)日軍武力侵犯則堅決回擊;(三)我軍守土有責,決不退讓;放棄陣地,軍法從事。這樣堅決的命令,全城軍民都非常振奮。人們高興地說:“可有机會打鬼子了,出出多年被日本帝國主義者欺壓的怨气。”人人摩拳擦掌,個個爭先恐后,為部隊往城牆上運送彈藥箱和麻袋泥土,做臨時防御工事。城內居民沒有人惊慌失措,更沒有為了自家安全想出城逃走的。都認為打日本侵略軍是大快人心的事,都要為抗日出力。這時大家齊心協力把東、西城門用麻袋泥土堵緊,僅西門留一縫隙,供人出入。家家戶戶用棉被遮窗,一可防煤油燈燈光外射,二可防止流彈。”
  守衛宛平城和盧溝橋的三營營長金振中回憶:
  7月7日夜11時許,忽然听到日軍演習營地方向,響了一陣槍聲。少頃,冀察綏靖公署許處長來電話說:“据日方說,他們的一名演習兵被宛平城內華軍捉進城去,他們要進城搜查。”在這黑漆漆的雨夜,日軍到盧溝橋警戒線內演習,明明是企圖偷襲宛平城,只因我守備森嚴,無隙可乘,便捏造丟失日兵為借口,乘進城搜查之机,詐取我城池。我將此情回告許處長,陳述不要听信日方謊言。剛剛放下電話,激烈的槍炮聲便響了起來。炮彈飛越宛平城牆,炸倒營指揮部房屋6間,炸死士兵2人,傷5人。防守陣地的各連連長紛紛報告,日軍蜂擁般地向我陣地扑來。我立即奔往城上指揮戰斗,給敵人以猛烈回擊……”
  ……時間:7月8日晨2時以前。
  北平市市長,二十九軍駐平津最高指揮官秦德純(當時軍長宋哲元回山東樂陵)的回憶:
  七七之夜,約在11時40分鐘,我接冀察政務委員會外交委員會主任委員魏宗瀚及負責對日交涉的林耕宇專員電話,謂据日本特務机關長松井說:本日有日軍一中隊在盧溝橋附近演習。但在整隊時,忽有駐盧溝橋之第二十九軍部隊向其射擊,因而走失士兵一名,并見該士兵被迫進入宛平縣城。日本軍官要求率隊進城檢查。”
  我答:“盧溝橋是中國領土,日本軍隊事前未得我方同意在該地演習,已違背國際公法,妨害我國主權,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負責,日方更不得進城檢查,致起誤會。惟姑念兩國友誼,可等天亮后,令該地軍警代為尋覓,如查有日本士兵,即行送還。”
  《今井武夫回憶錄》第一章盧溝橋事件中記述:
  1937年7月7日……
  我從長春亭提前回家,和來訪的客人談過話后,12點前便就寢了。剛入睡不久,北平駐屯部隊聯隊副官河野又四郎大尉打來電話,武官室的值勤兵把我叫醒……
  就是盧溝橋日華兩軍發生沖突的第一次報告。我大為震惊,急忙穿上軍裝跑到隔壁的聯隊本部,已是午夜一時左右。辦公室中央放著一張長方形桌子,聯隊長牟田口廉也大佐以及主要干部軍官們,一個個穿著整齊的軍裝圍在桌子的周圍。這時從盧溝橋附近送來的情報接踵而至,大家听著,卻沉思少言,室內鴉雀無聲,每人臉上流露著极其嚴肅的表情。
  日本投降以后,茂川直言不諱地供認,七七事變的第一槍是“日本放的。為了擴大兩軍沖突,指使部下鳴放鞭炮的是我。”
  開槍之事,雙方均未造成任何傷亡,甚至子彈落到何處都不知道,和听了一陣鞭炮差不多。志村菊次郎走錯了路,又走了回來(另一說,志村小便,去了20分鐘,我們姑且按走錯路說法)。事件再沒什么可延伸的余地,下面該中方賠禮道歉膺懲肇事者了。不行!
  秦市長回憶:
  “……夜晚2點,外交委員會又來電話,謂日方對我答复不滿,強要派隊進城檢查,否則日軍即包圍該城。”
  談判結果:先由中日兩方派員同往宛平城調查。
  中方代表:王冷齋(督察專員,宛平縣縣長)、林耕宇(冀察外交委員會專員)、周永業(冀察綏靖公署交通處副處長)。
  日方代表:櫻井(冀察政委會軍事顧問)、寺平(特務机關輔佐官、大尉)、齋藤(特務机關秘書官、大尉)。
  共6人,乘兩輛車前往宛平城。
  同時丰台日駐軍一木清直大隊長率500余人并炮6門,向盧溝橋出發。
  調查團車輛開至宛平城東約0.5公里處,遇准備攻城日軍,日軍埋伏于鐵路涵洞下,已經槍炮擺列,作好戰斗准備。日軍指揮官副森田脅迫中方代表觀看日軍戰線,并以武力恫嚇中方代表。
  大概寺平代表,害怕進城困于縲紲,在日軍陣地,就拿出了地圖,對王縣長說:
  “事態已十分嚴重,現在已不及等待調查談判,只有請你速令城內守軍向西門撤出,日軍進至東門城內數十米地帶,再商解決辦法,以免沖突。”
  王縣長冷冷地回答:“此來只負調查使命,你所提出我軍撤出,你軍進城的無理要求,离題太遠,更談不到。”
  森田手指日軍槍炮威脅說:
  “要請王專員迅速決定,10分鐘內,如無解決辦法,嚴重事件立即爆發,槍炮開眼,你等同樣危險。”
  代表進城,進城的工作就是調查,調查什么?
  日方代表櫻井又提出与寺平類似的要求:
  (一)宛平縣城內中國駐軍撤退到西門外10華里,以便日軍進城搜查丟失之日兵,否則日方將以炮火把宛平城化為灰燼。
  (二)賠償。
  (三)嚴懲禍首,最低限度處罰營長。
  雙方代表,唇槍舌劍。時間是8日凌晨4時50分以后。
  在這之前,凌晨4時,牟田口聯隊長已經下達戰斗命令如下:
  “……一木大隊長在凌晨4時許,從前線打來電話,并特地要求牟田口聯隊長親自接電話……電話中請示說:
  “中國軍隊再次開槍射擊,對此,我方是否應予以還擊?
  應該怎樣處理才好?請指示。”
  于是聯隊長斬釘截鐵地命令說:
  “被敵攻擊,當然還擊!”
  他又避開話筒,獨自嘀咕道:“受敵攻擊,不知所措,還等指示?天下哪有這樣的軍人?!”
  在前線的一木少佐似乎也預感到事態的嚴重性,所以又叮問一聲:“那么!開槍可以嗎?”
  接著又慎重地說:“既是這樣,事關重大,請對一下時間吧!”
  “上午4時23分!”
  (引自《今井武夫回憶錄》)
  1937年7月8日,上午4時23分,在這個時間,實際已經決定中日之間戰与和的前途,已經脫開了戰爭的韁繩。一木大隊長向牟田口聯隊長請示的含意,即是請牟田口大佐負起挑起中日大戰的責任。牟田口不在乎這些,像腌過的老咸菜一樣,牟田口渾身的細胞都像被中世紀的武士精神腌漬過了。后來牟田口調到印度支那戰場,他已經提升為一個方面軍的指揮官了,日本已經面臨戰敗,牟田口還不顧他手下的所有官長反對,宁可將所有官長撤職,還要一味地進攻。可見1937年,將牟田口放在北平,也算“權而用其長者”。
  7月8日,北平的雨季開始了。凌晨5時30分,北平地區下起了滂沱大雨。宛平城內外朦朧在漫天而下的雨水之中。
  城內軍民緊張地行動起來,在搶构掩体工事和運送彈藥。
  一木清直大隊長,已經得到牟田口的“尚方寶劍”,在這大雨開始之際:5時30分,下令向宛平城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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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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