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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神頭岭伏擊戰,徐向前用兵如神;周恩來從國統
        區巧為炮兵請教官;日軍重兵包圍120師炮兵連,
        賀龍惜炮如命率部救援;大戰陳庄,賀龍以炮制
        敵大破日軍“牛刀子戰術”

               陳賡智算神頭岭

  1938年3月13日,山西武鄉一個小鎮的學堂里,129師正在舉行高級指揮員參加的作戰會議。

  自從1937年7月國共合作實行全民抗戰以來, 中國軍隊也打過几個胜仗,像平型關大捷、雁門關伏擊戰、偷襲陽明堡日軍机場等。但正面戰場上的國民党軍隊,依然抵擋不住日軍的進攻,其固守的防線一再被突破。到1937年底,太原失守,晉綏會戰以中國軍隊的失敗而告一段落,國民党的几十万大軍已經完全崩潰,成了散群之羊,再也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日軍則如崩堤之洪水,迅猛地向晉西、晉南進犯,在1938年初的月余間,便將長治、臨汾、風陵渡等要地搶在手中,然后肆無忌憚地沿邯長路繼續向晉西、晉南挺進。

  為了鉗制向黃河河防進攻的敵人,策應八路軍115師、120師在晉西和晉西北保衛后方的作戰, 劉鄧率領的129師奉党中央和毛澤東同志指示,將主力适當集中于邯長路上,尋机打擊敵人。

  面對极其嚴峻的局勢,与會者每個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參加會議的有副師長徐向前,參謀長倪志亮,副主任宋任窮,386旅旅長陳賡、政委王新亭,385旅旅長陳錫聯、政委謝富治。

  經過一番激烈討論和爭辯之后,劉伯承師長作最后總結發言。他語音沉穩地說:“對下一步的戰法,大家雖然有多种多樣的設想和方案,但有一點是統一的,那就是由于我軍同日軍兵力、火力等方面的強弱差距,大家都不同意強打硬攻,最好的辦法是打援敵,這是我們行之有效的老戰法。問題是,圍攻哪個目標最容易調動敵人呢?我看圍攻黎城,引誘潞城之敵出援而于中途殲滅之,這個方案可靠性最大……”

  劉伯承走到地圖前,指點著說:“在邯長路上,武安、涉縣等城鎮十分重要,但它們离我軍主力集結地域較遠,我軍若遠距离開進,既勞師費時,又容易暴露意圖。在敵后行動,一旦被敵人發現了我們的意圖和行蹤,就會立刻陷入敵人的重圍……”

  “還有一些同志堅持打潞城,雖然潞城离我們較近,极便于隱蔽接敵,但這里是日軍精銳部隊103師團和16師團的大本營, 駐有數千重兵。我如貿然進攻這一目標,恐難迅速奏效,一旦僵持不下,被敵人在這里粘住,那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把攻擊目標選擇在黎城, 情形就大不一樣, 這里只駐有日軍1000余人,屬108師團的一個分隊, 兵器火力相對較弱,一旦接火,我們進退自如,不會讓敵人粘了我們的牛皮糖。另外,這儿是日軍重要的兵站基地,日軍進行晉西會戰的糧食、輜重、武器、彈藥几乎都存放在這里。因此,只要我們在這里一動手,保管敵人立刻調動潞城之敵前來救援,我們吸敵打援的方案就可以得以順利實現。”

  劉伯承師長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把大家說得頻頻點頭,都深表贊同,戰斗方案就這樣确定下來。由陳錫聯率385旅769團佯攻黎城,并阻擊涉縣的小股援敵;另兩個團為預備隊,在這里大造聲勢,設餌“釣魚”,以引誘潞城日軍前來增援。陳賡率386旅三個團, 在潞城至濁漳河畔的潞河村之間設伏,給敵人以殲滅性打擊。接著,大家散會抓緊組織戰前准備去了。

  晚間,作戰股長周希漢把剛剛偵察到的情況向陳賡作了匯報:根据最新情報,敵人在潞城的兵力已經增加到3000人,而且還有數量可觀的坦克和戰車,很顯然,日軍正在籌划著新一輪進攻。

  陳康听到消息后,越發感到劉師長決心的正确。但同時,也感到了肩上壓力的沉重。

  第二天上午, 386旅舉行團以上干部討論會,會議的焦點,便是伏擊地點的選定。伏擊地點离黎城太近,怕日軍一旦沖破包圍,我攻城部隊立刻陷入腹背受敵之困境;离潞城太近,敵人一旦發現情況不妙,又會調頭跑回城去。可兩城之間的大道邊,几乎都是平坦的庄稼地,既沒有險峻的山峰,也沒有狹窄的山谷。大家圍坐在地圖前,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到一個地方:神頭岭。

  從圖上看,這儿的确是伏擊敵人的好地方,有高地,也有矮坡,公路從溝底通過。雖然溝不算深,但在平原上打伏擊,這已經是最理想的地形了。

  此刻,陳賡捋摸著臉腮上黑密的胡子說:“劉師長常講,五行不定,輸得干干淨淨,靠地圖吃飯要餓肚子的。我看,會就先開到這儿,馬上備馬,咱們先去現地看看再說……”

  10多分鐘后,一行人各騎一匹戰馬向神頭岭馳去。

  在潞河村邊,大家下了馬,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地形和道路,一邊隱蔽地沿公路北面的山梁而行。只見邯長路跨過濁漳河,蜿蜒而來,一會儿躍進底谷,一會儿又爬上山腰。所謂跌進底谷,谷并不深;所謂山腰,山也不高。這谷這山藏個把連百十人還可以,可要打大規模的伏擊戰,顯然太狹小了。

  翻過一座山包,神頭岭便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從圖上看,公路應該從溝底通過,公路兩邊有數十米高的大雨沖涮形成的山脊。可眼前的情形卻大相徑庭,公路不在溝底,而是舖在一條光禿禿的山梁上,山梁的寬度不過一二百米,路兩邊地勢雖比公路略高,但沒有任何隱蔽物,緊貼路邊,殘留著以前國民党軍隊修筑過的工事,山梁北側是一條大山溝,溝對面是申家山。山梁西部有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那就是神頭村。再往西,就是微子鎮、潞城了。

  明擺著,這樣的地形是無法埋伏部隊的,這里既不好隱蔽,戰斗時攻擊隊形又難以展開。北面是深溝,又不便于預備隊運動,搞不好,反而會使自己陷入困境。

  陳賡意味深長地說:“怎么樣,沒白跑吧?粗枝大葉要害死人噢。憑著一張舊地圖是不可能打胜仗的。”

  這可怎么辦呢?放眼四望,整個邯長路上,沒有一個适合打伏擊的地方,有的同志心里發急,陳賡卻在那些廢棄了的舊工事中來回走動著,細細打量著,認真地標記著,有時還會皺起兩道濃眉,目光痴痴地凝視著遠方。

  晚上,作戰會議繼續進行,等大家發了一通牢騷后,陳賡出語惊人。

  “我看,這一仗還在神頭岭打。”

  “神頭岭?!”大伙惊异地喊出了聲。

  陳賡接著說:“一般講,神頭岭打伏擊确實不是好地方,我們這樣認為,敵人肯定也這樣認為。地形不險要,敵人就會麻痹,這正是我們出其不意伏擊敵人的好地方。當然,打伏擊嘛!要有隱蔽接敵的地形。雖然那儿山不高,坡不陡,但卻有國民党給我們留下的一些殘棄工事。這些工事近的离公路几十米,最遠的不過一百米。敵人對這些東西早已司空見慣了,如果我們利用這一點,巧妙地把部隊提前隱蔽到工事里,敵人是很難提前發現的。山梁狹窄,不便于作戰部隊展開,可敵人呢,在我們的突然打擊下,他們更無法展開隊形進行還擊呀。請問,在獨木橋上打架,對誰有利呢?”

  771團團長徐琛吉說:“這還用說,誰先下手誰占便宜唄!”

  補充團韓東山團長高興地大喊道:“對呀,只要我們勇猛突然地殺出來,管保那些龜儿子們沒法還擊……”

  陳賡又轉身問772團團長葉成煥:“如果把你們2營放在申家山,戰斗一打響,40分鐘內能不能沖上公路?”

  葉團長大聲說:“不用那么長,半個小時保證拼上刺刀!”

  大家听到這里,也就明白了陳旅長的部署了。利用舊工事,在公路的一側布下伏兵,戰斗打響后,再利用2營的快速運動,繞過大溝,從另一側對敵人進行攻擊,敵人在兩面夾擊下,被堵在狹長的公路上,只有被痛打痛宰的份了。

  看看大家對這個計划充滿了信心,陳賡也笑了。不過,心細如絲的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潞城的敵人有3000多,如果傾巢而出,我們還真啃不下來。葉成煥,你派一個連,馬上出發,繞到潞城前后去開展游擊戰,讓日軍弄不清虛實,以分散他們的兵力……”

  3月16日凌晨,擔任“釣魚任務”的769團開始對黎城發起攻擊。与此同時,陳賡率領386旅主力進入神頭,埋伏在路邊工事內。

  上午8時許,增援黎城的敵人約1500余人,從潞城出發,已經到達微子鎮。

  陳賡得知這一消息后,心中暗喜。他知道,這一定是擔任襲扰任務的葉成煥那個連在敵后顯出威風了,分散了敵人的兵力,否則,不會只來1500多人!

  8點半,日軍第16師團的林清部隊和108師團部隊,越過微子鎮后,在神頭村前,突然停住了腳步。過了大約20分鐘,日軍派出一支騎兵小分隊,沿一條放羊小道徑直朝772團1營的預伏陣地走去。

  20米、 15米、8米……此時,整個潛伏部隊的心都揪了起來,陣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公路邊的戰士一旦被敵人發現,那就功虧一簣了,到手的鬼子就會轉身跑掉。

  然而,正如陳賡戰前預想的那樣,敵人的馬蹄險些踩到了戰士們的頭上,但他們的目光卻遠遠地眺望著對面的申家山,對腳下司空見慣的工事連瞟都未曾瞟一眼。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八路軍居然會在他們眼皮底下打伏擊。

  片刻之后,日軍未發現异常情況,于是大部隊便大搖大擺地繼續前進,有的一邊行軍,一邊還嗚嗚呀呀地唱著法西斯軍歌。

  9時半, 當敵人的后衛部隊完全進入我伏擊圈后,陳賡發出了攻擊的命令。霎時間,平靜的山梁仿佛變成了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386旅的三個主力團從三面向敵發起了攻擊,成百成千的手榴彈雨點般在鬼子堆里爆炸,橫飛的彈片,閃閃的火光,連同那彌漫的硝煙与黃土,匯成了一條憤怒的火龍,一下子便把鬼子的隊伍和整條公路給挾裹了,吞沒了。

  敵人這時方知中計,但公路狹窄,慌亂的鬼子擁擠成一團,根本無法展開兵力,机槍和平射炮也無法构筑陣地進行還擊。

  一位日軍少佐抽出指揮刀,大聲喊叫著:“就在這塊地方,大家一起戰死吧!”誰知話音未落,一顆迫擊炮彈恰巧落在他的頭上,轟隆一聲,化作了一團血雨,只有那把指揮刀,七彎八折地跌落在那里。

  打這种伏擊戰,最過癮的是炮兵。因為一般的陣地戰,炮兵陣地都要擺在步兵陣地的后面,對敵人的目標和沖擊部隊實行間瞄射擊,也就是說,炮手們只能按照指揮員下達的標高、方向、射距等命令進行射擊,根本不能直接看到敵人被炸的情景。可打這种伏擊戰就不同了,所有的炮几乎都實行的是直瞄射擊,放一炮可以看到一炮的效果,敵人被轟擊的慘狀可以直接呈現在眼前。所以,炮手們的斗志极高,射擊的精确度也特別准确。

  日軍終究是在武士道精神長期毒化下訓練出來的獸兵,雖然到了絕望的地步,但還是要作垂死掙扎。他們有的趴在地上進行還擊,有的滾進了水溝掩身,還有的以死馬為掩体進行頑抗。正在指揮一挺机槍就地進行還擊的小山正美少尉和田利秋少尉先后中彈,臨死前還高揚著指揮刀,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陛下万歲!”

  當日軍已經組織不起有效還擊, 死亡人數超過大半時,我386旅的勇士們高聲呼喊著,沖了上去,与日軍展開了貼身肉搏。

  日軍的斗志完全崩潰了,他們自侵入中國后,何曾遇見過如此英勇的軍隊,又何曾面臨過如此的絕境!因此,除大部分日軍成了刀下之鬼外,少數官兵竄向東面的張庄和西面的神頭村。

  困獸猶斗的敵人跑進神頭村后,居然利用民房和窯洞固守待援。如果讓敵人在這里站穩腳,那就等于讓敵人占領了一個“橋頭堡”,對我十分不利。

  陳賡發現這個情況后,立刻命令緊靠村子的葉成煥團的一個排:“不惜一切,立刻把村子奪回來!”

  蒲達義率領的這個排向來以勇猛善戰、穿插迅猛而威名遠揚。這一次也沒有辜負旅長的期望,他們在排長的帶領下,用机槍火力和一個班正面掩護,以兩個步兵班從側面攻擊敵人, 一個猛沖,連續攻占兩幢民房,僅以傷亡5人的代价,打死打傷了60多個敵人,把立足未穩的日軍又重新赶出村外。

  散落在曠野的敵人猶如炸了窩的羊群,東奔西躲,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戰至中午11時半,除百余人漏网逃回潞城外,其余1400多人全部被殲。

  戰后,日軍《東亞日報》的隨軍記者多酒沼逃回東京后,曾就神頭岭之戰寫了一篇報道,在描述了可怕的神頭之戰后,有一段特別提及了八路軍的炮兵。

  “……誰也不會想到,中國軍隊居然把炮兵陣地也构筑在路邊的曠地里,一旦開戰,他們的炮火就好像步槍一樣准确地進行瞄准射擊……

  “尾隊長看到情形不妙,抽出指揮刀,大聲喊道:‘大家一塊死的地方就在這里,好好干吧!’他的話音未落,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彈就在隊長的頭上爆炸了,那情形就像炮彈被尺子量過一樣。當場完成了壯烈的終結……

  除了死以外,再沒有別的什么。”

              周恩來為炮兵請教官

  1938年初春,乍暖還寒。

  身處金雞狀版圖的中國腹地武漢,如今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武昌,國民抗戰大本營所在地。

  中共代表周恩來正在等候蔣介石的召見。自從“西安事變”之后,蔣介石余怒未消,將張學良囚禁、楊虎城放逐之后,又用利誘、脅迫等手段,將東北軍和西北軍一一瓦解。

  對周恩來,蔣介石卻有一种复雜、微妙的感情。

  在黃埔軍校,在北伐戰爭中,周恩來一直是蔣介石得力的左膀右臂,蔣介石十分賞識他的精明、縝密和得体的為人。可是沒有想到,國共分裂之后,周恩來卻成了自己的心腹之患,不管是令他芒刺在背的地下党,還是令他寢食不安的蘇區紅軍,他知道,周恩來都是其中的核心領導人物。

  可是在“西安事變”中,如果沒有周恩來的調解,很難說自己如今會成為什么樣子。因此,在心底深處,蔣介石對周思來始終有一份敬意。

  現在,中共派周恩來作為常駐大本營的聯絡員,蔣介石對周恩來的這种矛盾心情就表露得更加直接,更加明顯。

  兩人寒暄過后,蔣介石身穿一件灰色的棉長袍,坐在當中的一把紅木椅上,微笑著問道:“恩來,別來無恙乎?”

  周恩來簡要敘述了八路軍、新四軍最近作戰的情況,并且詳細解釋了在敵后開展游擊戰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蔣介石听完周恩來的一番長談后,對八路軍的戰績夸勉了一番,然后話鋒陡然一轉,講到了正在進行的台儿庄戰役:“自從与日本國正式開戰以來,雖然將士用命,全民迎敵,但由于我們裝備落后,訓練不良,致使我軍屢戰屢敗,其中南京失守為最甚。現在,中華民族已經到了最后存亡的關頭,我們必須有一個大胜利來振奮民族的斗志,激勵全軍將士的勇气,以同日本作最后的決死之戰。”

  蔣介石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地圖前,指著徐州左邊的地方說:“日軍在一連串軍事胜利面前,變得异常驕縱,其最精銳的第5、第10師團,共計3万多人,已經突進到台儿庄地區。 我已經調集了孫連仲第2集團軍、湯恩伯第20集團軍、張自忠第59軍,孫震第41軍、龐炳勳第40軍共計10多万人馬,在此設下防線……怎么樣,恩來,你有何妙策啊?”

  周恩來仔細地觀看了作戰地區的地形地貌后,沉思著說:“總司令,按說我們預先在這儿設置了陣地,集中了數倍于敵的兵力,似乎已經穩操胜券,但依八路軍的作戰經驗,日軍自發動戰爭以來,尚未遭到大的挫折,因而兵驕將傲,气焰囂張,遭我阻擊后,必作困獸之斗。日軍雖然數量不多,但他們兵器先進,火力极強,且有制空權,地面有坦克和鐵甲戰車,即便他們陷入重圍,仍可輕易脫身。因此,建立一個強大的戰役預備隊,恐是十分必要之舉。”

  “為了穩操胜券,我立即讓桂永清部、宋希濂部、李漢魂部火速向徐州馳援,娘希匹,這下他們敗定了!”蔣介石激動地說。

  周恩來此時才轉到正題上來,訴說了延安缺醫少藥的情況,希望總司令能夠及時提供一批急需的醫藥運送延安。

  蔣介石微微一笑說:“這樣的小事情,你去找陳長官辦吧,他會給你滿意的答复的。”

  周恩來見蔣介石心情极好,便又挑出了另一件事情。“在對日軍作戰中,八路軍深感炮兵的重要,但裝備低劣,軍事素質不高,尤其是炮兵技術專業人才极度匱乏,可否調派几位炮兵專家,前往進行軍事培訓?”

  蔣介石連連點頭道:“應該,應該,我看你把要辦的事情,一并列個單子,交到陳長官那儿去。我想,大敵當前,他會不計前嫌,精誠合作的。”

  台儿庄會戰從3月23日開始,到4月7日結束,殲日軍第5、第10兩個精銳師團万余人,取得了抗戰以來最大的胜利,打破了正面与日軍作戰不能取胜的神話。

  蔣介石終于長長地噓了一口气。不久,他又接到日軍數路大軍向徐州分進合擊的消息。

  蔣介石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日軍在台儿庄被打痛了,他們瞄准了國民党軍參加會戰的50個師,這可是自己坐江山的老本!于是,几道后撤的急電傳到了前方。

  周恩來不但為八路軍弄到了一大批寶貴的彈藥和醫藥,還從國民党軍隊里請來兩個炮兵專家到八路軍來當教官,一位叫沈毅,一位叫白泯,這對于延安剛剛成立的炮兵團來說,無异于久旱逢喜雨。

  更難能可貴的是,周恩來考慮到我軍炮兵指揮器材奇缺,便在武漢托熟人買了兩部炮對鏡和0.7米測距机。

  正是在党中央和周恩來、朱德等首長的關怀下,我軍的炮兵才有了長足的發展。從當初數10門山炮、迫擊炮的小打小鬧,發展到了裝備有13式火炮和41式重型火炮的真正意義的炮兵。

  在此后的作戰中,炮兵的仗越打越大,越打越奇,演出了一幕幕威武雄壯的活劇。

               賀龍率部救炮連

  1939年4月20日,日軍王牌軍——第72師團第3聯隊的第2大隊800余人,偽軍數十人,根据華北日軍總司令杉山元中將的指令,帶兩門山炮,乘50余輛汽車,气勢洶洶地開往河間。

  這股日寇曾參加過南京之戰, 因血洗南京有功, 全隊官兵每人都弄到了一枚“勳章”。大隊長吉田,精通戰術,為人凶厲,自傳能征善戰,根本不把中國軍隊放在眼里。進駐河間后,不待弄清敵情,就傾巢出動,欲尋找我軍主力決戰。

  就在吉田大隊東進的時候, 已由晉西北轉戰到冀中的賀龍率領的120師早已發現了這股日寇的動向。這股日寇兵單勢孤,沒有后援,在當地又扎根不深,正是尋机殲滅的最佳目標。賀龍便派偵察兵時刻掌握這支日軍的動向,以待最佳戰机。

  4月22日, 偵察兵送來情報,日軍拉夫搶糧,尋找向導,蠢蠢欲動,有繼續東進的跡象。

  賀龍連夜在大朱村司令部召開作戰會議,分析判斷敵情,部署戰斗任務。

  根据情報分析,河間的日寇并未弄清我軍主力的位置,他們只是在任丘、大城、呂公堡之間尋找我軍的去向。該敵情況不明,孤軍冒進,周圍据點內可被其驅使的偽軍也不多,而我軍在這里已經集結了七個整團,因此,抓住戰机,全殲這股敵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根据上述判斷,賀龍決心將計就計,利用敵人急于尋找我軍主力的心情,以少部兵力占領齊會村,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其他部隊再四面圍而殲之。

  當夜,716團3營王祥法奉命帶領部隊占領了齊會村。

  考慮到3營承受的壓力,為了固守住齊會,賀龍一狠心,將炮兵連派給了3營。

  齊會村是冀中平原上一個較大的村落, 全村400多戶人家,近2000口人。一條南北走向的大街橫貫全村, 道路兩旁都是高大堅固的房屋,村子的西、南、北3面都有樹林、墳地和小丘,地勢复雜,易守難攻,再配上炮兵連助陣,加上堅固的工事,齊會村應該稱得上是個像樣的堡壘了。

  但從客觀上說,3營的任務十分嚴峻,對手不僅在兵力、火力、裝備上占优勢,而且相當殘暴。一旦躍殺起來,肯定會攪得個天昏地暗,殺得日月無光。

  23日一早,吉田大隊气勢洶洶地向齊會村扑來,他們渡過古洋河后,占領了南齊曹、北齊曹地區,然后用机槍、山炮向著齊會村暴風驟雨般掃射起來。

  隨后,吉田從對方的火力還擊中,感覺到有火炮發射的炮彈,更加認定堅守齊會村的就是八路軍的主力,于是四面包圍,在密集的炮火准備后,向村子發起了攻擊。

  我3營勇士們依托构筑的工事和房屋,奮起抗擊,一次又一次打退日軍的進攻,尤其是利用村中的高屋建成的炮陣地,居高臨下對敵人進行轟擊,因視野開闊,所以敵人在哪里集結,向哪里沖擊,炮彈就在哪里炸落,使得敵人傷亡慘重。

  吉田見狀大為惱怒,先是命令焚燒房屋,繼而又命令向村子里施放毒气。最后又召來几架飛机對齊會村狂轟濫炸,企圖一舉摧毀我軍的炮陣地。

  王祥法營長一面指揮各連注意防毒气,一面把部隊拉上空气流通的高坡。

  炮兵連連長苟家盛,指導員劉定基,以前也曾經遇到過敵人施放毒气,總結出一套防御辦法,他們便進行現場施教,他們有的用濕毛巾捂住嘴巴,有的用大蒜塞住鼻子,繼續投入戰斗。

  本來,只要我主力部隊抓住時机,將吉田大隊包圍全殲就可以了,可是齊會戰斗的殘酷進程, 使得賀龍再一次調整了部署。3營承受的壓力太大了,更何況還有比金子還要珍貴的炮兵連。必須在包圍敵人之前,先派一支部隊殺進村去,加強村內的防守力量。

  23日夜, 716團1營、2營和715團7連,遵照賀龍的命令,趁夜暗分別由東南、東北方向突擊敵人的側背,順勢沖進村子。

  24日拂曉,吉田終于發現他的大隊已陷入我軍的重兵包圍之中,他們苦苦追尋的“主力”,只不過是八路軍的一個營。現在他們直接与主力碰面了,只不過吉田早己不想決戰,而是苦思著逃生的計策了。

  最初, 吉田把突圍的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但后來得到消息,任丘的援軍300余人,行至麻家務附近,即遭到八路軍的伏擊,無法前進,只好撤回任丘。大城之敵200多人,在進至大廣安地區時,也遭到八路軍的頑強抗擊,已經潰不成軍。呂公堡的日軍因受到游擊隊的襲扰,一直就不敢出動。

  吉田絕望了。上午8時許,開始率領殘部向馬村方向突圍。我第716團緊隨其后展開追擊。 715團正在東西保車進行設伏,得知敵人南逃的消息后,立即搶先占領了馬村。

  吉田散兵潰不成軍地逃到馬村前, 剛要歇歇腳,715團突然開火,又把吉田率領的逃兵擊斃了大半。吉田暈頭轉向,情急之中,只好慌不擇路地向東竄去。我第1旅第3團又搶先占領了南留路村, 堵死了吉田的去路,后邊716團又銜尾急追,逼近至孫村、劉庄一線,將日軍壓迫在狹小的范圍內。

  夜幕降臨,几顆紅色信號彈飛上了宁靜的夜空,總攻的時刻到了。霎時間,槍炮聲、手榴彈的爆炸聲、迫擊炮和平射炮的怒吼聲,遠遠近近、輕輕重重地交織成一片。

  望著身邊的人馬急劇減少,吉田狗急跳牆,又下達命令,對我攻擊部隊滅絕人性的亂扔起毒气彈、毒气罐來。幸虧我軍健儿有所准備,沒有招致大的損傷。

  戰至25日黃昏,突然狂風驟起,塵土飛揚,天空一片昏暗,對面都看不清人,吉田抓住了這一線生机, 率領殘部背風向南逃竄,我715團發現后拼命追擊,只殲了敵人的一個尾巴,吉田率領几十人狼狽不堪地逃出重圍,撿得了一條命。

  這一戰,斃敵700多人,繳獲山炮一門,輕重机槍20挺,步槍200余支。賀龍最滿意的是炮兵, 戰后他曾回顧說:如果當初不把炮兵連設在村里加強火力,3營是難以頂住日軍攻擊的。

            水源少將“牛刀子戰術”的破滅

  在雄偉的太行山麓秀麗的慈河畔,有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叫陳庄。1938年,八路軍115師進駐這里,開辟了晉察冀邊區抗日根据地,成立了邊區政府和軍區机關。后來,這里便成了晉察冀邊區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小小的陳庄由此知名度大增。

  1939年9月,賀龍師長率領的120師,与日軍的將星之花水源少將進行的一場會戰,更使得陳庄永垂史冊。

  河北靈壽, 日軍第3混成旅司令部。日軍水源旅長正在為剛剛收到的一封情報發愁。

  半年來,日軍為了拔掉晉察冀邊區這顆釘子,對邊區進行了多次的掃蕩,但參与掃蕩的日偽軍在八路軍和游擊隊的頑強抗擊下,損失十分嚴重。而每次掃蕩,居然根本沒有打到陳庄就草草收場,使得根据地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加壯大起來。

  正當水源再次糾集兵力,准備征伐陳庄時,突然收到了眼前的這封情報。情報中說,賀龍統帥的八路軍120師開過來了,就在陳庄的附近進行活動。

  水源,37歲,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身材魁偉,相貌堂堂,在校時就有軍中之花之譽,各門學科成績优异。畢業后從軍,因戰功卓著,從少尉很快便升至少將。

  水源作戰的最大特點是斗智不斗力,狡黠机詐,詭謀百出。上司命令他務必摧毀陳庄,可他知道,能征慣戰的賀龍肯定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鐵閘。

  一年多來, 賀龍統帥的120師在這塊土地上南征北討,東進西擊,百戰百胜,從無敗績,与之交手的日軍將領几乎個個灰頭土臉,羞愧難言。因此,水源打定主意,這次与賀龍斗法,一定要打掉賀龍的威風。

  怎樣才能攻占陳庄呢?水源深思熟慮之后,決定采用他最長于使用的“牛刀子戰術”。

  何謂“牛刀子戰術”?

  君可曾見過殺牛?那屠戶將牛刀藏于袖中,對待殺之牛捆綁后故示愛撫,趁其不備,調轉刀口,一刀斃命。

  水源的“牛刀子戰術”故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在攻擊中采用包圍、迂回、急襲等戰術,一舉將陳庄蕩平。

  經過一番精心策划和緊鑼密鼓的准備之后,水源親自帶隊,率領日偽軍1500多人,采用聲東擊西的戰法,突然進襲陳庄。

  在慈峪鎮的一個打谷場上,豎起了用木樁做成的簡易籃球架,戰士們正在場上龍騰虎躍進行籃球比賽。

  賀龍坐在場邊的一個小馬扎上,嘴里含著那個紅棗木大煙斗,笑眯眯地注視著場上的爭奪,似乎已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

  其實,賀龍心中正翻騰著兩軍對戰的計策。

  水源精心准備偷襲陳庄的計划,已經從各個渠道傳到了賀龍耳邊。賀龍早就知道這個精通戰術、善用謀略的水源,因此心中正在謀划著應對之策。

  既然你要偷襲,那我也不硬打,咱們就來個以偷對偷,以襲對襲。

  既然是偷襲,他們必然要走那些避人耳目的鄉土小道,我便乘假之便,布個口袋陣,讓他們先吃點苦頭。

  根据賀龍的判斷,水源為達到偷襲目的,肯定要從北譚庄、東西岔頭等小路進犯陳庄,于是將719團一部埋伏于北霍營、南北伍河地區,將獨立2團埋伏于小文山西側地區,獨立第1支隊埋伏于程家庄地區,這三個團組成一個伏擊圈,第4團于口頭鎮地區警戒行唐、曲陽增援之敵……

  各部隊接到命令后,立即向指定地區火速前進。

  9月25日凌晨, 水源帶領大隊出城,果然沿著小路悄悄前行,但即便如此,水源仍怕陷入八路軍的埋伏,因此一路上小心翼翼,一有風吹草動便停步不前。

  上午7時正,日軍先頭部隊進入南伍河、北霍營一線,719團突然開火,把個水源嚇了個心惊肉跳,后發現八路軍火力并不猛烈,以為只是与八路軍小股部隊遭遇,故而繼續前行,殊不知719團且戰且退,正是實施的誘敵之計,把日軍誘至南譚庄、北伍河一線。

  誰知,狡猾的水源一看到周圍的地形,馬上意識到中了賀龍的誘兵之計,為了試探八路軍的虛實, 水源派一部兵力渡過慈河,向北譚庄的719團陣地發起猛烈攻擊,同時卻又命大隊將山炮和輻重物資向靈壽方向撤退。

  “不好, 水源要跑……”一直監視敵人的719團立即將水源的動向報告了師首長。

  “水源這又是在玩哪一出戲呢?”賀龍面對地圖,苦苦地沉思起來。

  難道水源看到了我們的埋伏,真的要撤?

  不會的,部隊的行動极其秘密,敵人絕不可能洞察我們的部署。

  水源會真的放棄陳庄?

  不會的,對于陳庄這塊肥肉,水源早就唾涎三尺,肉不到口,水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更何況有确切情報證明,敵人進擊陳庄是奉命而來,水源不可能違抗。那么,水源有什么理由會放棄陳庄,撤兵靈壽呢?

  忽然,賀龍捋著胡須笑了。不錯,水源作戰一向虛虛實實,善用机變。這一回,他一定是又祭起他那“牛刀子戰術”的老法子,打出虛晃一槍的老套法,明為撤兵靈壽,實則將我軍的主力調開后,以便回頭一槍,再殺向陳庄。

  好,那就將計就計,干脆把陳庄讓給你,讓你慶賀一回胜利,吹噓一通功勞,待你集中兵力占領陳庄之后,我再四面包圍,聚而殲之。

  賀龍拿定主意后,立刻命令主力向靈壽方向移動,做出被敵人假相調動的樣子,誘使水源去奪取陳庄。

  27日拂曉, 水源得知120師主力前往靈壽集結的情報后,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對隨從們躊躇滿志地說:“都說賀龍用兵如何了得,都說八路軍如何英勇善戰,依我看他們不過也是一堆草包而已,只要略施小計,他們就會往來奔命,疲于奔波。”

  隨后,水源留下400余人鎮守慈河,自己親率1000多精兵,向著陳庄調頭扑去。

  此時, 120師主力早巳奉命离去,駐守陳庄的是抗大二分校和地方武裝,他們勢單力孤,且戰且退,上午11時,日軍占領陳庄。

  望著硝煙還未散盡的陳庄,水源得意洋洋,在庄中往來巡視。這一天正是中國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他一面向上司報告自己已經攻占陳庄的好消息,一邊命軍士們殺豬宰羊,烹雞煮鴨,慶賀胜利。

  正當日軍沉醉于這圓月節的胜利之時, 我120師按照賀龍的部署,星夜行軍,回師陳庄,將水源率領的日軍團團包圍起來。

  27日夜,皓月當空,照耀得大地如同白晝一般。遠山近樹依稀可見,喧囂了一天的陳庄終于歸于寂靜,日軍官兵帶著飽餐后的油膩進入夢鄉。

  約子夜時分,突然陳庄東西兩個方向響起了爆豆般的槍聲,接著槍炮聲大作,如同千軍万馬殺來了一般。

  水源從睡夢中惊醒,當他簡略地了解了目前的處境后,立刻明白中了賀龍順手牽羊之計。

  情急之中,水源一方面命令部隊依据有利地形進行固守,一面組織兵力突圍。

  28日拂曉,水源下令縱火焚燒了大陳庄的房屋后,沿慈河大道向靈壽方向突圍。但是回撤途中,水源率兵左沖右突,始終擺脫不了八路軍的圍追堵截,最后終于在高家庄、馮溝里一帶被團團圍住。

  水源發現自己被重兵圍困后,心里异常惊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机關算盡,但始終沒有逃出賀龍布下的羅网。

  得悉水源旅團被圍之后,靈壽之敵向慈峪方向派出援兵,當進至北伍河、白頭山一帶時,當即遭到八路軍719團的猛烈阻擊,被死死地擋住了去路。

  為了保證全殲水源之敵,賀龍對攻擊部隊重新進行了部署,命令獨立支隊向東攻占高家庄与馮溝里之間的高地, 然后向馮溝里發展進攻;第2團由南向北進攻,奪取馮溝里南側高地后,向馮溝里村南發起進攻;第4團由東向西攻擊破門口之敵,并控制該村;716團涉過磁河后,由北向南進攻,協同以上各部,務必將水源之敵全殲于馮溝里、破門口地區。

  在賀龍的部署下,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网向著水源這只凶獸張開。

  黃昏,總攻的號令響了,各個方向上的主攻部隊立刻發起了排山倒海般地進攻,戰斗正進行到緊要關頭,各部隊突然報告,使用的手榴彈因受潮大部不能爆炸,賀龍頓時急了,立刻奔向高地上的炮兵陣地。

  炮陣地上一片嗆人的硝煙,因為炮陣地是敵人射擊的目標,所以這儿吃日軍的炮彈也最多。大家一看賀師長來了,頓時高興地歡呼起來。

  賀龍手執望遠鏡,蹲在一門平射炮前,一邊觀察著村里的敵情,一面指揮炮兵射擊的目標和方向,因為賀龍全局在胸,所以炮彈總是落在戰場上最為關鍵的地方,把日軍的火力要點和突圍集群炸得人仰馬翻。

  戰至29日夜10時許,水源的兵將已經傷亡淨盡,漫山遍野都是八路軍的喊殺聲。水源還要做困獸之斗,一顆子彈飛來,正中他的前胸,他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當一輪紅日再次從東方冉冉升起,照亮了魯柏山區時,槍聲終于沉寂下來。

  此戰,歷時六日五夜,水源旅團長率領的1200余人,全部被殲,無一生還。我軍繳獲山炮三門, 輕重机槍23挺,步槍500多支,戰馬50余匹。這一仗,徹底粉碎了日軍“秋季大討伐”的計划,使他們更清楚地看到,在英勇的中國人民面前,什么樣的“戰術”也是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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