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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期反攻



               1

  1938年11月12日。

  長沙城里突然冒起一把天火,燒得鬼神為之惊异,引起人民的強烈震怒。

  剛從武漢戰場撤退到湖南南岳的蔣介石,也被那把天火惊得膛目結舌。

  眾人所指,皆歸于焦土抗戰的過失。

  焦土抗戰,為了民族的生存,不惜以自己的血去換取敵人的血; 不借將我每一寸國土,都變成反法西斯侵略的火海;不惜將我國土上一切都毀滅殆盡,也決不向敵人低頭屈服。

  這种精神在蘆溝橋事變后的許多中國軍隊將士中都有充分体現。

  1937年7月31日,蔣介石對全國抗日將士發出訓示:“和平既然絕望,只有抗戰到底。那就必須不惜犧牲來和倭寇死拼”。武漢失守后,蔣介石又于几天前發出告同胞書,表示誓与日寇血戰到底,宁為玉碎,不為瓦全。

  抗戰初起,李宗仁將軍發表《焦上抗戰論》響亮地喊出焦土抗戰的口號。李宗仁說一些人認為,一個老大落后的中國与工業十分先進、軍力十分強大的日本相對抗,中國必敗無疑。他說這是一种失敗主義的悲觀論者。只要我們樹立必胜信心,發揚民族決戰精神,以己之長擊敵之短,把我國遼闊的疆土都變成反侵略戰爭的戰場。實行堅壁清野,實行焦土抗戰,陷敵于民族戰爭的泥沼之中,則我們就一定能取得最后胜利。

  武漢失守后,蔣介石認為長江中游平原上的長沙城,已為日軍必奪之目標,若敵人奪取該城,將變成進攻中國軍隊的一個重要基地。他通過侍從室向湖南省主席張治中指示,若日軍進攻長沙,在長沙無法守住之時,將其重要設施燒掉,以免資敵。

  張治中將軍抗戰的態度是非常堅決的。當廣州、武漢相繼失守后,他便預感到長沙的危机,向全省軍民發表廣播講話,要求大家樹立兩個志向:一是抗戰到底,絕不做日寇的順民;二是要与湖南的土地共存亡,守土保家,絕不做難民。

  11月11日。

  張治中召集長沙警備司令酆悌,保安處長徐權縱秘密布置放火燒城的事宜,親自審閱了酆悌擬訂的焚城計划。

  張治中對酆、徐等人指示:“在敵人逼近長沙時,須先放緊急警報,待群眾离開市區后就開始行動。”規走:“見市內火起便是放火燒城的信號。還對酆悌說:“你指揮的長沙警備隊第二團和長沙保安大隊大多是長沙人,必不忍心放火,你去對他們講講焦土抗戰的道理。”

  當時長沙城的情況,已是草木皆兵,一片惊慌。日軍逞其余威,從武漢沿江西竄,已占領岳陽。日軍飛机對長沙及附近城鎮大肆轟炸。各种傳言甚囂塵上,有的說日軍已渡過了汩羅河,都快到長沙城了。

  長沙專門放火的部隊,已經准備好了汽油和高壓水籠頭等放火器材,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大放其火。特別是那些決心不當亡國奴、家往長沙市的民團士兵,都怀著滿腔的民族義憤,積极投身于這种自焚的勇敢行動,唯恐將自家房屋晚燒一步,而落后于他人。

  當天深夜,市內天心閣附近失火。

  自衛團的丁森等士兵,馬上帶頭把自家房子放火燒起來。

  這一下亂子就鬧大了。

  士兵們都以為是放火信號,狂呼亂叫著“放火了!”便一齊動手放火燒城。各條街巷,高壓水龍頭噴射出一條條油龍。霎時間,城內火光沖天,風助火勢,滔天大火在夜空中猙獰狡笑,烈火燒紅了半邊天際。

  “放火”是放火者在惊慌失措時所為,當然就沒想到還要拉警報,更不可能去組織疏散民眾。

  長沙市民還在睡夢中,無情的“天火”一下便吞沒了兩千多個無辜市民的生命。

  大火燒著了城里的彈藥庫,這下就更熱鬧了,轟轟隆隆,如同万炮齊轟,震得二三十里之外的地皮都在打抖。

  大火從11日深夜,一直燃到14日才被扑滅。五万多棟房屋變成焦土,几十万人無家可歸。

  蔣介石在南岳接到張治中的報告,立即赶赴火災現場。這個一身戎裝的統帥,鐵青著臉面對余煙未盡,飄散著人肉燒焦的臭味的焦土,深感問題嚴重。

  當張治中哭喪著臉,向他負荊請罪,請求嚴厲處罰自己時,蔣介石狠狠歎口气說:“就這一次事件的根本成因研究,可以說不是屬于那一個人的錯誤,而可以說是我們整個團体的錯誤。”

  團体的錯誤,他蔣介石應該是天字第一號的大錯人。

  為了平息全國人民的憤怒,蔣介石當即命令航空委員會主任錢大鈞和第74軍軍長俞濟時,將這次火災的直接責任者長沙警備司令酆悌、警備團長徐昆、警察局長文重孚三人逮捕,并給俞濟時密電:“長沙放火罪人酆悌等三人,立即執行槍決……”

  蔣介石又請軍委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等人調查事件經過。事后,周恩來等人以國民党中央宣傳部和軍委會政治部名義聯合發表關于長沙大火真相之說明:

  其原因:(一)由于地方軍警負責者誤信謊言,事前

  准備不周,臨時躁急慌張之所致;(二)由于曾從事破坏

  准備之人員及人民(自衛團員丁森等)鑒于敵机之連日

  轟炸及最近平江、岳州、通城、通山等縣被炸之慘,激

  于民族義憤,以為敵寇將至,乃即自焚其屋,遂致將准

  備工作變為行動,于是,一處起火,到處發動,以致一

  發而不可收拾…… 長沙大火引起了全國人民的憤怒和輿論界的強烈譴責。蔣介石于11月16日舉行茶會招待外僑,親自向外僑說明原因,表示歉意。

  在陪都重慶主持國民政府和國民党中央工作的汪精衛,借机對抗戰提出非難和指責,發表了《為什么要錯誤理解焦土抗戰》。說,如果焦土抗戰就是像長沙那樣毀滅自己,那還不如不抗戰的好。 湖南省主席張治中受撤職留任處分。但迫于輿論界和湖南民眾的義憤和壓力,張治中于12月30日向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和軍委會委員長蔣介石提出了“辭職”。

       2

  1938年11月25日。

  剛處理完長沙大火那件使人意想不到的麻煩事,蔣介石就赴回南岳衡山,主持召開軍事會議。由于在大火事件上,蔣介石受到各种非議和指責,因此,心情很不好。

  參加這次會議的除軍委會各部和全國的高級將領外,第三、第五戰區師長以上軍官百余人,也被通知列席大會。周恩來和第18集團軍參謀長參加了會議。

  軍事會議的主要議題是總結第一期作戰的經驗教訓,确定第二期抗戰的戰略方針。
  雖然蔣介石把長沙大火歸咎干部下,但他心里也大為不安。他端坐在主席位置,強按住心頭怒火,陰沉著臉照稿子念開幕詞。

  他說,抗日戰爭划分為兩個時期,從蘆溝橋事變到武漢失守為第一期,此后到中日戰爭結束為第二期。在第一時期,我們雖然失掉了許多土地,就一時的進退而言,表面上我們敗了,但從整個長期的戰局上講,我們不但沒有敗,而且是完全成功的。因為,我們在祖國遼闊的疆土上与敵周旋,使敵人多次欲与我決戰,消滅我軍主力,以求速戰速決,徹底打敗中國的企圖,徹底落空和失敗。

  蔣介石繼續歌頌他指揮的第一期抗戰的巨大戰果。他說,在第一期作戰中,我們雖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但是我們也使日軍付出了史無前例的慘重代价,据統計,在這期間日軍共傷亡四十四万七千多人。在第一期作戰中,我國軍隊廣大官兵以國家民族的利益為最高利益,出現了像佟麟閣、王銘章、郝夢齡等以身殉國的動人事跡。使一貫輕視中華民族和中國軍隊的日本侵略軍,不得不為我國軍人的犧牲精神懾服惊訝。也使世界友邦和世界人民對中國軍人的犧牲精神發出贊歎。

  說到此處,蔣介石就想起了像韓复矩那樣不听招呼,像長沙大火那樣亂捅漏子的高中級將領。因此,忍耐不住心頭怒火,丟開講槁,站起來聲嘶力竭地痛斥軍隊中的种种可恥行為和現象。他說,某些將領指揮無能,各行其事,保守實力,不顧民族利益和抗戰大局;統帥部的命令得不到貫徹執行,甚至連統帥部也不能抽調某些地方的部隊作机動使用;有的高級將領耍小聰明,躲避命令,規避責任,用那一套把戲來對付戰區司令長官,使之無法指揮作戰;還有的部隊存在著讓陣亡官兵,暴尸疆場,不組織收尸安葬;有的部隊出現士兵逃亡;有的部隊軍紀渙散,土匪習气嚴重,軍行所至,老百姓逃避;還有的謊報軍情,不負責任,報喜不報憂……

  蔣介石一提這些可恥行為就收不住口。他所指責的那些現象,當然多發生在殺韓复矩之前,但他此時特地提出來,重加鞭韃,意在警告那些無能和各行其事的將領們,不要步韓复矩之后塵,當韓复矩第二。

  當蔣介石在台上痛斥种种可恥行為時,台下的將領們無不為自己以往指揮作戰中的失誤;感到冷汗直冒。

  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對本戰區在武漢會戰中南岸戰場的某些失利,感到提心吊膽,害怕追究他的責任,便在下面四處放風,把責任往川軍第30集團軍總司令王陵基頭上推。說王陵基的第30集團軍毫無戰斗力,且訓練差勁,見敵即潰,以致影響南岸全局。

  第二天,軍委會軍事參議院院長陳調元在會上發言,指責川軍第29集團軍總司令王瓚緒的部隊在武漢會戰中作戰不力,影響了第五戰區戰局;接著又指責川軍第30集團軍王陵基的部隊作戰不力,影響了第九戰區作戰。雖然后來又撥第8軍和第73軍給王陵基指揮,令其反攻瑞昌,但王陵基卻沒親臨前線指揮督戰,以致貽誤戰机。

  王陵基和第29集團軍代總司令,感到大難臨頭,极為惶恐。

  當時,在第一線作戰的川軍,除王瓚緒的第29集團軍和王陵基的第30集團軍外,還有唐式遵第23集團軍、孫震第22集團軍、楊森第27集團軍,以及在山西等戰區的李家玨等軍。川軍將領們對這种不怀好意,想拿川軍作典型開刀的做法极為憤慨。

  他們認為川軍對國家對民族對抗戰問心無愧。川軍在全國軍隊中,武器裝備最差,但作戰极為勇敢頑強。1937年冬季,川軍誓師出川抗戰,一路北出秦岭,另一路由重慶沿長江東進。北方當時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飄。數十万川軍將士只穿著單衣、草鞋,在茫茫雪地里行軍,晚上宿營,打開背上那塊四方形的被單,卷曲而躺,不進民房干扰百姓。沒有雨衣,沒有斗笠,頂風冒雪,行軍上千里路,途中餓死凍死者不計其數,老百姓見了無不為之落淚!

  川軍將士用川造步槍,川造麻花手榴彈,同日軍的坦克、大炮、飛机、軍艦死拼,以致在忻口戰役、台儿庄戰役、上海戰役、南京戰役和武漢會戰中,死傷极為慘重。

  川軍將領們心里不服,這是理所當然的。

  晚飯后,蔣介石、何應欽上廁所,見牆壁上到處寫著小字標語:

  “川軍回川保衛大四川!”

  蔣介石馬上意識到這是怎么回事,當即命何應欽去把陳誠叫來研讀那些“茅廁文學”,并在廁所旁邊把陳訓斥了一通,說他們小題大作,捕風捉影,推卸責任,攻擊川軍,才引起了川軍的普遍不滿。此事若弄不好,又將惹出大亂子,令其盡快做好川軍將須的工作,抹平這件事。

  其實,蔣介石在會上發那么大火,滔滔不絕地痛斥軍中的可恥行為,只是因為長沙大火的气未消,一時發作。再者,他所指責的,也絕非川軍。在蔣介石看來,川軍的抗戰總的來說是很不錯的,而且由于川軍人數眾多,已成為抗戰中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現在,陪都還設在重慶,若不對其好好安撫,勢必將有不測風云。

  第二天,會場气氛大變。

  陳誠作大會發言,專門檢討武漢會戰中南岸戰場的得失情況,其功勞當然歸功于各參戰部隊。對于南岸戰場某些失利的責任,陳誠全攬在自己頭上,向大會作了指揮失誤上的檢討,請求統帥部對他本人從重處分。

  陳誠檢討之后,蔣介石即興插話,對王陵基將軍指揮川軍第30集團軍在万家岭等戰斗中的英勇善戰行動,給予表揚鼓勵。

  王陵基等川軍將領坐在下面,樂得台不攏嘴。

  夜里,陳誠專門宴請王陵基等川軍將領。席間,陳誠舉怀敬酒,“希望川軍繼續保持光榮聲譽,抗戰到底,以爭取最后胜利。”

  陳誠還以軍委會總部口气,向川軍將領們許諾,今后在兵員糧餉,武器裝備方面,將盡量先考慮補充川軍各部。

  “茅廁文學”引起的風波完全平息。

  軍事會議繼續進行。

  蔣介石和將領們分析了敵我雙方的軍力情況。認為:日軍占頃武漢以后,因兵力不足,補充困難,已無力發動大規模的進攻。旦是,敵陸海空軍种和兵种齊備,訓練有素,兵器配備較充足,人力強大,戰斗力仍很強。

  鑒于以上情況,第二期作戰,將是敵我相持時期,也就是說在這個時期,日軍不可能再深入到國民政府的后方;中國軍隊也不可能一下打敗日本人,將其赶出中國去。這無疑是明智的判斷形勢了。

  蔣介石基于以上對形勢的判斷和綜合全体到會將領們的意見,提出了中國軍隊第二期作戰的指導方針和謀略:

  \\連續發動有限度之攻勢与反擊,以牽制消耗敵人;策

  應敵后之游擊部隊,加強敵后之控制与扰襲,化敵人后

  方為前方,迫敵局促于點線,阻止其全面統治与物資掠

  奪,粉碎其以華制華、以戰養戰之企圖;同時,抽出部

  隊輪流整訓,強化戰力。准備總反攻。

  在這里,蔣介石已把游擊戰提高到戰略高度加以重視,這恐怕或多或少取決于在前十年內戰中,他的正規軍同紅軍游擊隊作戰吃虧受挫而總結出的經驗教訓。

  為扶持和培養敵后游擊力量的發展壯大,蔣介石在這次軍事會議上決定,正面第一線戰場上,要不斷地主動地出擊日軍,將日軍主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到前線來,以此減輕敵后游擊部隊的壓力。

  此舉,無論對國民党的敵后游擊部隊,還是對共產党敵后抗日力量的發展,都起到了一定的積极作用。當然人民抗戰力量的發展壯大,牽制和消耗了相當數量的日軍和偽軍,反過來,也對抗戰最后的胜利起到了決定性的推動作用。

  為了适應這扯大了的戰爭攤子,便于指揮作戰。蔣介石對軍隊体制進行了改革,廢除了兵團、軍團兩個層次,以軍為作戰的基本單位;取消西安、廣西、重慶等行營,另設天水、桂林兩個行營。以程潛、白崇禧分任行營主任。在最高統帥部之下,由程、白二將軍分別負責指揮南北兩大戰場。

  會上,蔣介石重新划分了全國戰區,調整了兵力部署:

  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衛立煌。

  兵力:第2、第3集團軍,共12個步兵師,一個步兵旅,一個騎兵師,一個騎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

  負責防守河南及安徽一部。

  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閻錫山。

  兵力:第4、第5、第6、第7、第14、第18六個集團軍。共32個步兵師,14個步兵旅;五個騎兵師,三個騎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

  負責防守山西及陝西一部。

  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

  兵力:第10、第23、第25、第32四個集團軍和新編第4軍。并32個步兵師,2個步兵旅,以及其他特种部隊。

  負責在蘇南、皖南和浙閩兩省開展游擊戰。

  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

  兵力:第9、第12、第16三個集團軍。共18個步兵師,2個獨立步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

  防地:廣東、廣西。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

  兵力:第2、第22、第29、第33四個集團軍,豫鄂皖邊區游擊總隊。共26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一個騎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

  防地:皖西、鄂北、豫南。

  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

  兵力:第7、第17兩個集團軍。共6個步兵師,9個步兵旅;4個騎兵師,4個騎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

  防地:甘宁青及綏遠地區。

  第九戰區司令長官:陳誠(薛岳代理)。

  兵力:第1、第20、第19、第27、第30、第31六個集團軍,湘鄂贛邊區游擊總隊。共52個步兵師,和特种部隊、游擊部隊。

  防地:湖南、鄂南、贛省一部。

  第十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

  兵力:第34集團軍等,共9個步兵師,一個步兵旅;一個騎兵師,一個騎兵旅和其他特种部隊、保安部隊。

  防地:陝西。

  蘇魯戰區總司令:于學忠。

  兵力:7個步兵師和特种保安部隊,游擊部隊。

  防地:蘇北、山東游擊區。

  冀察戰區總司令:鹿鐘麟。

  兵力:5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和游擊部隊。

  防地:冀察方面。

  全國兵力總計: 250個步兵師, 29個獨立步兵旅;13個騎兵師,10個獨立騎兵旅;其他特种部隊和游擊部隊若干。

  僅步兵師來看,經過一年多的抗戰,不但沒被日軍消滅,反比1938年1月的210個步兵師,多出40個師。中國軍隊在對日作戰中,得到提高和加強。

  蔣介石命令:長江方面各戰區部隊,從1939年初開始,分期分批整頓輪訓,補充兵員裝備,到1939年底,應全部整訓結束,准備反攻。

        3

  1938年11月上旬。

  當蔣介石在南岳召開軍事會議的同一時間,在東京,天皇正召開大本營軍事會議。中心議題是分析中國在武漢、廣州失守以后的形勢,制定日軍對中國作戰的方針策略。

  天皇對形勢的判斷如下:

  帝國于1938年秋季,以獲取結束戰局的時机為目的,實施攻占廣州及武漢的積极作戰,并取得了顯赫戰果。但判斷蔣政權依然迷夢未醒,殘存于西邊數省,力圖恢复其戰力,建設新的補給路線,且在法屬印度支那尋求補給港口,繼續堅持抗戰以挽回頹勢。然而,在已喪失中原逃往內地,以及失去主要水陸交通線、丰富資源和大半人口的情況下,我方如采取适當的施策,即使不能加深其內部崩潰,但至少也可使之淪為地方政權。因此,從戰略角度可以認為帝國已經粉碎了抗日的中國政權,今后已進入實施政略進攻、取得美滿結果的階段。因此,為即將誕生的新中國中央政權創造良好條件,支援其成長,是我軍為達到戰爭目的的重要作業。

  對華戰爭的本質屬于持久戰,對淪為地方政權的蔣政權,与其一味以武力深入窮追,莫如保持必要的戰力,向建設新中國邁進。……

  天皇和大本營對形勢的估計确實大樂觀了些、在他們看來,蔣介石及其國民政府已經降格為地方小政權。同時,他們尚有力量一直進攻下去,只是覺得一味深入窮追沒意思,才停下來不追不打,而專心建設“新中國”。

  實際上,當時日本陸軍在國內的兵力,僅有一個近衛師團,完全唱著空誠計。而在中國已經配置了24個師團,完全喪失了繼續進攻的能力。日本某些戰略家也不得不承認:對華作戰未能殲滅中國軍隊之主力即已達到攻擊的极限。

  根据天皇和大本營對形勢的判斷,日本陸軍省于11月18日起草了攻占武漢以后,中日戰爭的戰略指導方針。其核心之點為:

  第一、日軍從戰略進攻階段轉變為長期持久戰階段;

  第二、日軍應采取局部作戰,以确保占領區。今后的主要任務是“自主指導新中國建設。”

  日本方面用主要精力在占領區扶持新的中央政權,其目的正如蔣介石所估計的那樣,是為了達到以華制華,以戰養戰。

  日軍要重新建立一個全國性的中央政權,必然要物色一個合适的人選。他們看中了國民党副總裁、國民參政會議長、大親日派汪精衛。

  在日本方面看來,汪精衛自清末以來一直追隨孫中山革命,很有些德高望重的份量,現在又在執政的國民党中身居要職,對中國中上層人士有號召力。只要他一出馬收拾中國這殘局,中國上下必然熱烈擁護。待一個以汪精衛為首的“新中國”一建立,就把蔣介石的抗日政府孤立起來,日本征服中國的大業,也就圓滿完成。

  一貫反對以武力与日本相對抗的汪精衛,在武漢、廣州失陷之后,其反對抗戰的意圖更加露骨。他認為中國再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必然全部變成日軍的占領地一不如在尚未徹底失敗之前,与日媾和,尚能保持一些力量,爭取一些“自立”的條件。待講和了。日軍撤走了,中國在親日的幌子下奮發圖強,再行建設,再爭取完全的獨立自主,再与外強爭個高低。但是,在國人積极主張抗戰到底,在世界上許多國家對抗戰鼓勁加油的一片喝彩聲中,汪精衛自感無法說服蔣介石,更沒有力量左右執政的國民党的抗戰路線。因此,決心孤注一擲,挺身而出“收拾殘局”;走“保种保民”,這一條“和平救國”的道路。

  1938年10月下旬。

  汪精衛暗中派親信高宗武、梅思平去上海与日本特務影佐禎昭、今井武夫等人密商罷戰媾和之事。10月20日,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即汪精衛由重慶出走,然后,汪、日雙方相互發表和談聲明。

  11月30日。

  天皇批准了“調整日華新關系方針”。基本內容為“新中國”承認“滿洲國”;華北、蒙古為日華軍事合作特區;長江中下游地域和華南沿海為日華經濟合作特區;規定“新中國”之政權形式為分治合作。在附屬條款中,還有“中國應賠償事變爆發以來日本國民在中國所蒙受之權利、利益的損失。”

  12月18日。

  汪精衛和夫人陳壁君,以及陳公博、周佛海、林柏生、陶希圣、曾仲鳴等人,趁蔣介石到陝西武功召開軍事會議之机,從重慶乘飛机,經成都到達昆明,在云南省主席龍云的幫助下,包租一架飛机逃往越南河內。

  12月21日,陝西武功。

  蔣介石正在主持軍事會議,向西北將領們傳達南岳軍事會議精神,突然接到行政院副院長張群從重慶打來的電報,說汪已去河內,与日方商談和平。

  蔣介石見電十分吃惊,因汪精衛此舉,弄得不好會使國民政府分化瓦解,使抗日陣線精神崩潰。急電云南省主席龍云,詢問詳情。并讓龍云轉交他給汪精衛的電報,勸汪回國,勿搞和談之事。蔣介石又急電正在河內進行國事活動的外交部長王寵惠面會汪,力促汪醒悟回國,不要被敵人的“和平”所利用。

  汪精衛拒絕回國,決意尋求“和平救國”之路。

  蔣介石害怕因汪出走与日和談之事,引起人心浮動,也害怕家丑外揚,命令有關方面,嚴密封鎖消息。

  12月22日,東京。

  日本方面得知汪精衛已順利出走河內,頓時大喜過望。內閣首相近衛文(上麻下呂)發表聲明,尊汪精衛為中國的有卓見之士,把漢奸勢力稱作复興气勢。近衛聲明說:

  日本政府,本年曾一再聲明,始終一貫地以武力掃

  蕩抗日之國民政府,同時与中國同感憂慮并与有卓見之

  士合作,為建設東亞新秩序而邁進。

  現在感到中國各地复興气勢蓬勃而起,建設趨勢日

  盛一日,當此之時,政府向國內外闡明与新生中國調整

  關系之總方針,以期徹底了解帝國之真意。

  日滿華三國應以建設東亞新秩序為共同目標而聯合

  起來,共謀實現睦鄰友好,共同防共及經濟合作。

  12月24日,重慶。

  蔣介石鑒于日本方面已公開向汪精衛伸出和談橄欖枝,汪精衛潛去河內的消息又不胚而走,世界輿論嘩然,而且各執己見,眾說紛紜。特別是德國廣播的消息說汪某是代表國民政府和軍事委員會,前去与日本談判和平問題的。蔣介石不得不在一定場合,在某些方面表明自己的立場觀點,以澄清事實真象。

  是日,蔣介石召見美、英大使,正式通知兩國政府,汪精衛無權与任何人談判和平之事,請美、英相信,中國政府絕不會向日本投降。

  12月26日,蔣介石借國民党紀念周會之机,向党、政、軍高級人員發表演講。在長達八千字的長文中,對近衛聲明進行強烈譴責和批駁,指出近衛聲明是妄圖滅亡中國的毒計,是扰亂中國內部的陰謀,中國各界不要受其迷惑,而應抗戰到底。

  在這里,蔣介石已微妙地透露汪精衛叛逃之事。但他仍未公開譴責汪,使其不致激化与汪的矛盾而公開主和。他把汪精衛划為“內部”一方,而給其留有后退的余地。

  為了“和平”處理汪精衛事件的危机,蔣介石又叫駐英大使郭泰祺“迅向汪先生懇勸”,阻止其与日本進一步靠扰。 12月27日,郭大使打電報給汪精衛,力勸其“勿公開主和,表示与中央异致,免于敵人以可乘之机,并早日來歐,暫事休養。”

  12月31日上午。香港。

  《南華日報》發表汪精衛對日通和的《艷電》。該電以汪精衛及其團体的名義,向國民党中央党部、總裁蔣介石及中央執監委員會建議,中國与日本罷戰言和,与日本攜手防共。

  12月31日下午。重慶。

  蔣介石主持召開國民堂中央執監委員會臨時緊急會議,討論對汪精衛的處理問題。會議一直開到深夜,于翌日作出決議:鑒于汪精衛值抗戰緊急之際,擅离職守,匿跡异地,散發違背國策之主張。處處為敵人要求,曲意文飾,顛倒是非,為敵張目。違反紀律,危害國家。決定:將汪精衛永遠開除出党,并撤除一切職務。

  汪精工被開除了党籍,撤了職,仍然還是公民。蔣介石又派谷正鼎前往河內,帶去給汪精衛、陳壁君、曾仲鳴三人的出國護照和旅費,力勸這三位“公民”赴歐。但汪精衛不買蔣介石的帳,破口大罵蔣介石,聲稱不上他的當。

  1939年3月初。

  蔣介石命令軍統局長戴笠立即派人暗殺汪精衛。

  3月20日午夜,河內高朗街。

  陳恭澍等七名軍統高手,縱身跳進汪精衛等人住所小院,制住看樓門衛,沖上二樓,用斧頭劈開汪精衛房間門板,見床下有人趴著,黑糊糊的,也分辨不出是誰,料定是汪精衛夫婦,便舉槍掃射。

  軍統特務們以為大功告成,哪知打死的卻是曾仲鳴夫婦。原來,汪精衛命不該絕,恰好在那天夜里,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剛從香港赶來的曾仲鳴夫婦。

  暗殺事件后,汪精衛等人在河內呆不下去了。日本方面也深恐失去這一重要人物。派影佐、犬養等人把汪秘密接出來;從海防港乘船去上海。

  汪精衛潛出重慶后,為什么不直接去日本或日軍占領區,而要去法國的殖民地越南河內坐等懲罰?原來,他打算以國民政府要員身份,住到第三國土地上,策動云南的龍云和西南實力派將領跟著他揭杆而起,在云南或兩廣建立“新中國”,然后代表中國与日本謀和。但是,他在那里擔惊受怕,歷經險情,等了几個月,西南地區毫無揭杆而起的跡象,這才打消了原來的念頭。

  汪精衛乘坐著影佐提供的日本‘北光丸’號船,离開越南,航行在無邊無際的南海上。現在,他不得不采用另一种辦法,走另一條路去建設“新中國”了。他深知這一條路是國人所不恥的辦法:到日軍占領區的上海、南京去,在日本侵略軍的刺刀保護下,建立他的“新中國”。

            4

  攻占武漢以后,岡村宁茨的第11軍面臨著嚴重的局面。

  如果把岡村宁茨的第11軍30多万人馬駐扎的武漢這個點比作一個人的腦袋,那么,合肥至蕪湖以下就如同這個人的身子,而從蕪湖至武漢這漫長的水路,就正好是這個人的脖子了,一個被拉扯得特長特長的“脖子”。

  這就是日軍占領武漢以后的兵力態勢。

  在岡村大軍的“脖子”上卡著一把“鋼刀”。這就是第九戰區陳誠、薛岳的50多個師的大軍。他們配置在江南鄱陽湖西面,以九宮山、幕阜山為依托,一直在積极整訓,准備反攻,隨時可能揮刀斬斷岡村大軍的“脖子”(長江水路交通線),使武漢日軍陷入重圍死地。

  武漢西、北方,更有李宗仁第五戰區的30多個師,在靠近日軍第一線的隨縣一帶地區构筑陣地,窺視近在眼前的武漢城,這支大軍恰如一把高舉著的鐵錘,隨時可能砸向岡村宁茨大軍的“腦袋”。

  岡村宁茨將軍很快就感到被這一“刀”一“錘”壓迫得喘不過气來,伸不出腿去。遂竭力向中央統帥部請求補充兵員彈藥,增加戰力,發動大的進攻,向外擴伸,驅除這一“刀”一“錘”的威脅,以确保武漢占領區的安全。

  1939年2月中旬,東京。

  日軍大本營陸軍部閒院宮參謀總長和陸相杉山元等人認為,岡村宁茨中將的意見不無道理,因為在未取得自給自足,以戰養戰之前,長江水路交通就是武漢几十万日軍的生命線,必須确保。而在“刀”和“錘”的威脅中,以“刀”的威脅為最。于是,決定發動南昌會戰。

  天皇批准了此次進攻作戰,并派教育總監西尾壽造大將和陸軍大臣板垣征四郎中將來華主持協調這次作戰。

  岡村宁茨得到大本營進攻南昌的命令,立即著手調動集結部隊,抓緊進行戰前准備。

  2月28日,重慶。

  蔣介石和統帥部的將領們,已從武漢日軍集結的种种跡象中,正确判斷出:日軍第11軍將進攻南昌。當即電令第九戰區代理司令長官薛岳將軍;

  速將武長路上可移動之兵力增進永修、武宁一帶,而主力出擊部隊應用于武宁方面。

  3月8日。蔣介石,陳誠等人根据日軍的動向,判斷敵將于4月份發動進攻,于是決定先敵下手,發動四月攻勢。制定了“四月上旬先期制敵,御敵于修河以北,潦河以西”的進攻作戰計划。并于當日下達作戰方案:

  (一)、第九戰區為确保南昌及其后方聯絡線,決定

  先發制敵,轉取攻勢以摧毀敵之企圖攻擊之准備,應于

  3月10日前完畢預定攻擊,開始日期為3月15日……

  但是,當時第九戰區各部隊正在整訓之中,又無車船運兵,部隊机動性极差,調動頗感困難;又加上南昌地區為第九戰區和第三戰區的結合部,涉及兩個戰區部隊的協同作戰。日軍發動南昌會戰的另一個目的,就是企圖占領南昌,割斷三、九戰區的聯系

  由于以上原因,貽誤了蔣介石和陳誠關于在3月10日前完成集結部隊,并進入攻擊態勢,于3月15日發動進攻的命令。

  戰机轉瞬即失,教訓慘痛。

  日軍卻憑借其大量的汽車、艦船和优良的裝備,迅速調動集結了第101、第106、第116、第6等四個主力師團的兵力,以及重炮兵四個半聯隊,戰車一個半聯隊和海軍、空軍一部。

  3月17日,拂曉。

  岡村宁茨一聲令下,日軍分三路向鄱陽湖西面中國軍隊各部,全線發動進攻。

  由于日軍贏得了時間,中國軍隊原計划的四月攻勢頓成泡影!各部隊措手不及,倉促應戰,陷入了全線被動的狀態。

  左路日軍。

  第116師團,海軍陸戰隊一部,配上大、小軍艦三十余艘、汽艇五十多艘、飛机多架,從鄱陽湖北面扑來,對吳城守軍施以立体包圍。守軍預5師和第32軍一個團拼死抵抗,所有預備隊都拉到第一線作戰,仍無法阻擊优勢日軍的猛烈進攻,全城被日軍炮火和飛机炸成一片廢墟。戰至3月23日,吳城失守。

  右路日軍。

  第6師團和軍直轄炮兵、戰車、騎兵各一部。在飛机的掩護下,由箬溪向武宁東北守軍第73、第8兩軍進攻。激戰九晝夜,雙方死傷慘重,日軍第6師團之47聯隊被全殲。在棺材山的大規模肉搏戰中,中國軍隊之第89團生還者僅五人,余皆壯烈犧牲!

  中路日軍。

  第101、第106師團數万人,在兩百多門大炮的怒吼聲中,強度修水河,突破守軍防線,舖天蓋地朝南昌掩殺過來。3月26日,日軍迂回包圍了南昌城,并在南昌城和市郊与中國第32軍一部、南昌市警備隊展開激烈巷戰和爭奪戰。全城火光沖天,狼煙四起,喊殺聲震天。大街小巷,無處不在展開慘烈的肉搏戰。

  3月27日夜。

  南昌城停止了槍聲,日軍完全占領了市區。

  在三路日軍會攻南昌之時、第九戰區第31集團軍總司令周磊將軍指揮本部十一個師,和關麟征第37軍,對湘東北和鄂東南岳陽、臨湘、崇陽、通山地區之敵,主動出擊,意在牽制日軍兵力。雖斃傷日軍約三千人,但終因此舉純屬“遠水”,無法救南昌之“近渴”。

  1939年4月16日。

  蔣介石命令第九戰區反攻,限令薛岳奪回南昌。蔣介石的戰略計划是:“先以有力部隊進出南潯鐵路,遮斷日軍后方聯絡線,再攻取南昌。”

  薛岳根据蔣介石的命令和反攻方案,立即調集部隊,組織實施反攻。

  蔣介石任命第19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將軍為反攻總指揮。反攻部隊分為左、中、右三路。

  左路由第1集團軍代總司令高蔭槐指揮第58、第60兩軍,向靖安、安義、奉新之敵進攻。并負責切斷日軍后方交通線。

  中路以宋肯堂第32軍等部,沿贛江西岸北上,直取南昌。并以一部在西山牽制虯岭、生米街、牛行之敵,切斷西山周圍日軍的交通線。

  右路由俞濟時第74軍東渡贛江,從東面進攻南昌。

  4月21日。

  三路大軍開始反攻。

  第49、第74軍等部自南昌西南方開始進攻,激戰十余日,未能接近市郊;第74軍亦未能渡過贛江。

  高蔭槐第1集團軍所部向南昌西北方進攻,惡戰十多天,也未能接近南潯鐵路線。

  4月23日。

  蔣介石命令第三戰區上官云相第32集團軍參加反攻南昌。

  上官云相將軍以第16師和預10師一部由贛江与撫河中間,從南昌正南方進攻,該部攻勢十分勇猛,很快攻抵南昌市郊。

  日軍調動大批飛机助戰,敵机群對市郊反攻部隊進行瘋狂掃射轟炸。

  此時,由于南潯鐵路未及時切斷,日軍從上海抽調的海軍陸戰隊數千人,乘坐列車,風馳電掣般赶到南昌。海軍陸戰隊接任南昌城防,使第101師團主力得以騰出手來,對市郊進行猛烈反擊。

  上官云相的部隊是一支十分膘悍的勁旅,雖勢單力薄,卻在南昌同圍与优勢之敵反复爭奪拼殺,鏖戰一周余,雙方成膠著狀態。

  5月3日。

  上官云相集團軍所部第29軍軍長陳安寶中將,接到反攻南昌的命令,立即指揮預5師、第26師和第79師,火速向南昌開進。部隊在荏港渡過撫河,投入戰斗。

  5月5日深夜,陳軍長率領軍警衛部隊和第26師兩個直屬營向南昌疾進,在高坊附近遭日軍包圍,激戰半夜,數次夾圍未能成功,天亮以后,日軍增援部隊赶到,集中炮火猛烈轟擊,并出動六架飛机大肆轟炸掃射,陳部官兵傷亡慘重,數度突圍不成。戰斗至5月6日下午五時十分,陳軍長在指揮部隊作戰時,突遭敵机俯沖掃射,身中數彈,壯烈殉國。

  陳安寶將軍自蘆溝橋事變以來,從華北戰場到上海會戰,轉戰于大江南北。繼后,率部在江浙水鄉展開轟轟烈烈的敵后游擊戰,指揮所部抗日健儿出沒于河湖港叉,予敵以致命打擊。他身經百戰,屢建奇功,因功勳卓著,于1938年7月,由師長擢升為第29軍這支在國內外享有殊榮的抗日英雄部隊的中將軍長。

  5月7日。

  正在策划組織反攻南昌的薛岳將軍,惊聞陳安寶軍長以身殉國的噩耗,悲痛欲絕,淚如雨下。

  反攻南昌的戰斗已進行了半個多月。薛岳將軍面對曠野之上尸山血海,深知已無法爭奪戰場主動權,光法克复南昌。遂決心主動承擔南昌失守責任,期望統帥部下令停止反攻,以減少無謂之犧牲。當日,向蔣介石去電:

  安寶南潯苦戰,迭挫凶鋒。今安寶壯烈殉國,傷悼

  已深,敬請重恤。

  岳指揮無方,南昌未克,而喪我忠良,敬請重罰,以

  慰英烈。

  蔣介石于接收到薛岳電報的當天,向薛岳和第三戰區顧祝同上將回電:

  國軍對南昌之攻擊兼旬,師久無功,屯兵堅城之下,

  敵已有備,難以奏效。令第三、第九兩戰區停止對南昌

  之攻擊。

  5月9日。中國軍隊已完全停止攻城,南昌會戰結束。此次會戰,日軍傷亡共計:二万四千余人;中國軍隊傷亡總計:五万一千三百七十八人。

  岡村宁茨在發動對南昌進攻的同時,于4月30日,又集結第3、第13、第16三個師團和騎兵第4旅團,共十余万兵力,配以輕重炮二百余門,戰車百余輛,發動了對五戰區的進攻。他仍然采取先發制人的突襲手段,一舉突破第五戰區防線。占領了隨縣棗陽地區。

  李宗仁命令湯恩伯和孫連仲等集團軍,于5月15日奮起反攻,同日軍激戰數日,于5月19日和23日,先后克复棗陽、隨縣等地。

  是役、殲敵四万余名。第五戰區將士亦有重大傷亡。

            5

  1939年5月12日。

  約七百名外蒙軍在諾門坎以西渡過哈拉哈河,進入偽“滿洲帝國”境內,与滿軍發生沖突。駐守該地區的日本關東軍第23師團立即前往支援,蘇軍也赶來為蒙軍助戰,引發了歷時五個多月的日、蘇諾門坎之戰。

  諾門坎之戰上演了一出由日、蘇軍在中國領土上,為各自扶持的割裂中國的所謂“國家”反擊“侵略”的滑稽戲。

  但是,它卻引起了中、日、蘇、德、意等國外交關系的新變化,并由此加劇了日軍對中國戰爭的專一性、殘酷性。

  關東軍司令官在得到大本營陸軍部閒院宮參謀總長的認可下,決定膺懲并粉碎蘇蒙軍的侵略行為。為第23師團增調了兩個坦克聯隊和第7師團一部兵力,并以步兵十三個大隊,反坦克炮一百一十二門,坦克七十多輛,汽車四百輛和一個飛行團協同,准備反擊蘇蒙軍。

  這已不是國境上的小糾紛,而是使用戰略單位部隊的一次作戰。

  對此,日本中央陸軍省部展開激烈爭論,一方主張嚴懲蘇軍,一方認為應少惹事生非,雙方爭論不下。最后,板垣陸相出來說:“只是為了一個師團的小事,用得著如此面紅耳赤,爭吵不休?干脆交由關東軍自行處理。”

  板垣陸相表面上持中庸調和態度,實際上是縱容關東軍對蘇開戰。

  關東軍司令官得到陸軍省部的同意,又得到大本營陸軍部參謀總長的認可,實際上就是天皇的默許,便立即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一樣奔騰起來。6月27日,突然出動大批机群,對塔木斯克進行閃電襲擊,擊落擊毀蘇軍飛机一百二十四架。日軍飛机僅有四架失蹤,其實毫無損傷。

  7月2日夜。

  關東軍以第23師團主力和其他配屬部隊,強渡哈拉哈河,以銳不可擋之勢,席卷蘇蒙軍西翼。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与蘇蒙軍殘酷廝殺。蘇軍以优勢的重炮和坦克群堵住日軍,并將其打回哈拉哈河右岸。

  日、蘇軍在距河岸三公里一線對峙。

  7月下旬,日滿軍再次發動大規模攻勢,卻沒有撞開蘇蒙軍防線。雙方再度處于相持狀態。

  日本中央統帥部不把蘇聯放在眼里,決心對其“侵略行為”予以痛擊。其實,這些行動都源于有日、德、意三國的防共協定為堅強后盾。可是,當日軍在諾門坎同蘇軍殺得兩眼發紅的時候,三國協走的盟兄“大哥”希特勒德國,卻与斯大林在莫斯科進行十分暖昧的政治、經濟和軍事方面的交易,希望与斯大林結成秘密軍事同盟,共同瓜分波蘭的領土。

  蘇聯為了在波蘭問題上得到實惠而与德國結盟,便使用巧妙的手腕:在与德國談判的同時,又与德國的死對頭英國和法國進行軍事談判,讓德國和英法兩方都感到,弄不好俄國人就會倒向敵人那邊去。于是,蘇聯方面獲得了左右逢源的局面。

  希特勒一改常態与斯大林密談,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對軸心國的另兩個小兄弟感到失望。希特勒要征服世界,知道与蘇聯和英、法部不免一戰,因此,他在主盟圈定軸心國的“革命對象”時,將蘇聯列為頭號,日本和意大利方面對此毫無异議。但是,當希特勒把英、法也列為軸心國的“革命對象”,并要求日意兩國承擔對英、法作戰的軍事義務時,兩個小兄弟就不那么情愿了。

  意大利不情愿的原因暫且不提。而日本不情愿,卻是因為國內有強大的反對勢力。1939年初,內閣首相平沼騏一郎召集陸相板垣征四郎、海相木內光政、外相有田八郎和藏相石渡太郎,前后舉行十多次五相會議(內閣最高級會議),討論是否緊隨希特勒參与未來的歐洲大戰問題。結果以海相為主,外相和藏相贊同,堅決反對為了一個遠在天邊的希恃勒,而与遠在天邊的英國和法國為敵。但是實力雄厚的陸軍方面卻針鋒相對,堅決主張為了軸心國的真誠團結,以希特勒的“革命對象”為敵人。

  平沼首相不顧海軍方面和外相、藏相的堅決反對,倒向陸軍一邊,以政府名義向德國回話:“在歐洲發生戰爭時,日本保留進入戰爭狀態。”這樣,平沼內閣就把自己的政治前途押在了希特勒日后是否講信用,与日本共同反蘇反共上面。

  但是,當平沼內閣表明自己態度之后,才發覺希特勒德國正与蘇聯偷偷摸摸地搞友好密談,而且還傳出風聲,德、蘇兩國要結成同盟,簽訂互不侵犯條約。

  此時正值諾門坎戰事進入高潮。

  日本方面認為,德、蘇間即使簽署最小范圍的協定,都將是對日本的無恥出賣。因為只要德國与蘇友好,哪怕是暫時的,實際上就解除了蘇聯西線的壓力,蘇聯就會集重兵于遠東對付日本。

  日本駐德大使大島發現, 如同當初希特勒把遠東的中國和日本放在一起掂量,認為日本有實力而拋棄中國一樣,現在希特勒又把日本和蘇聯放在一起掂量,認為蘇聯更有實力。因此,在德國政府內,普遍開始實施拋棄日本,轉而積极与蘇聯結盟的策略。

  平沼內閣為了阻止德、蘇勾結,急中生智,也耍弄起外交手腕以制約希特勒。日本突然轉而与英國套近乎。于7月15日開始,日、英雙方外交官在東京談判,處理因天津租界發生的一些不愉快事件。7月24日,達成一致意見,日、英兩國政府同時發表內容相同的聲明。主要內容如下:

  英國政府完全承認日本軍隊正在中國進行大規模戰

  斗行為之現實事態,且認識在此狀態繼續存在情況下,在

  華日軍為确保其自身之安全与維持其占領地區內之治

  安,具有特殊之要求,并有必要排除防礙日軍或有利于

  其敵人之一切行為及原因。

  在日軍達成上述目的時,英國政府無意對之施加任

  何干扰行為或措施……

  這樣,日本方面響亮地回擊了希特勒勾結蘇俄的行為,同時,又達到了孤立蔣介石的目的,而邱吉爾首相卻以搞遠東慕尼黑,犧牲中國利益,也實現了他不可靠人的目的。最后,吃虧的是中國人

  1939年7月11日。

  日本駐意大利大使白鳥向國內報告,德、蘇已結成軍事政治同盟,“分割波蘭”,“德國放棄与日本的同盟,將日本排除于軸心以外。”

  8月23日。

  德國和蘇聯在莫斯科正式簽訂《德蘇互不侵犯條約》和《附屬秘密議定書》。

  由希特勒主盟結成的防共同盟,現在又由希特勒親手破坏掉了。他把忠誠老實的日本兄弟給出賣了。對此,日本內閣怒不同遏,由駐德大使大島,以此條約違反《日德防共協定秘密附屬協定》為由,向德國政府提出了強烈抗議。

  德蘇締約,宣告了平沼外交的慘敗。平沼首相受到國內政治勢力的猛烈抨擊,8月29日,被迫宣布辭職倒台。平沼騏一郎在辭職聲明中痛悔莫及地宣稱:歐洲形勢复雜离奇,我國以往的政策到此為止,本人辭職下台,日本帝國需要新的首相新的內閣,另行制定新的外交政策。

  8月,關東軍和偽滿軍還在諾門坎与蘇蒙軍進行數万人規模的大戰。

  8月4日。日本陸軍省部發布命令編組第6軍,專門負責諾門坎方面作戰。

  此時,蘇軍投入第一線戰斗的有三個狙擊師,七個坦克旅和數千人的炮兵軍團,另有五個師和大批飛机處于待机出動狀態、

  8月23日。日方第6軍以七個大隊的兵力,從蘇軍左側翼迂回進攻,結果鑽進了蘇軍的“口袋”,被蘇軍的坦克群輪番沖擊炮轟,日軍中所有指揮官均相繼戰死,部隊被全殲。

  8月25日。日軍再次發動進攻,亦遭失敗。

  8月26日以后,日軍無力再發動進攻,轉取守勢。

  9月1日。

  德國軍隊全線進攻波蘭,引發第二次世界大戰。

  日本方面對背信棄義的希特勒引發了歐洲大戰的導火線,感到幸災樂禍。由于受到希特勒所謂反共協定的愚弄和平沼外交失敗的教訓,新任首相阿部信行于9月4日發表日本政府聲明,明确表示日本人的態度:“值此歐洲戰爭爆發之際,帝國不予介入,決定專向解決中國事變邁進。”

  這表明,日本絕不去履行与希特勒定立的同盟條約,絕不想幫希特勒的忙。歐洲人要打希特勒,盡管打,不必顧及日本參戰。

  至于日本同蘇聯在諾門坎的戰爭,在阿部首相看來,那本來就是希特勒的事,日本人只是輕信了他的反共諾言,而踩進了那片泥沼中。但日本畢竟還沒陷得很深,現在拔出來還來得及。

  只有中國的戰爭,是日本自主發動的。因此,打好打坏都是日本的事,不指望別人幫忙,更不想讓外人來干涉。日本內閣新任首相的聲明,實際上是: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事件,除了一中國事變”,他都無意過問。

  根据阿部首相的決擇,日本陸軍省部于9月3日突然命令關東均“鑒于形勢,大本營今后企圖主動結束諾門坎方面國境事件”

  9月9日。

  日本駐蘇大使東鄉向蘇方提出停戰。

  出乎怠料的是,蘇方又一次像張鼓峰事件那樣,馬上滿口答應停戰,而且其停戰的迫切心情,表現得比日本人還強烈。

  這是因為希特勒已經在波蘭的那一邊大打起來,并大片大片地掠吞波蘭領土。按照德蘇秘約,波蘭的這一邊大片土地,應該由蘇俄紅軍去白領。只是由于日軍在諾門坎与蘇軍沖突大有升級之慮,才使蘇軍對波蘭那片土地無暇旁顧,未貿然出兵歐洲。

  9月15日。

  日、蘇雙方在莫斯科達成停戰協議。次日,蘇聯紅軍便大規模越過國境線,直扑波蘭領土。同時,陸續將諾門坎方面的汽車、坦克、經西伯利亞鐵路運往西線。

  日本這邊,也确确實實要專一致力于中日戰爭。1939年初,日軍在華陸軍為二十四個師團和四個混成旅團,合計換算為二十六個師團。

  1939年底,日軍在華陸軍為二十五個師團和二十個獨立混成旅團,合計換算為三十五個師團。

  按照日軍普通師團的編制,每個師團的士兵人數為:二万六千三百五十四人。三十五個師團,其士兵總數應為:九十二万二千三百九十人。

  1939年末,日軍在華有:一個派遣軍總部,一個方面軍總部、五個軍司令部,其各自的直屬部隊還未計算在三十五個師團內。各軍、方面軍、派遣軍和各師團的軍官亦未計算在以上士兵人數之內。

  1939年,在華的陸軍航空兵為十六個中隊。海軍:在華南有第2遣華艦隊;在長江中、下游和山東方面有第3航隊。海軍航空兵團自成体系,以華中、華南為基地對中國西南腹地進行轟炸,這些也沒計算在內。

  因此,在華日軍大大超過了百万之眾。

  諾門坎事件對日軍的刺激和歐洲大戰的爆發,不但沒有牽制日軍一兵一卒,反而加深了中國軍隊抗戰的壓力,加深了中日戰爭的殘酷性。

       6

  蔣介石正在忙于長江戰場戰事時,卻又面臨“后院起火”的麻煩事。

  1939年8月5日,重慶。

  蔣介石收到留守后方的川軍彭煥章、劉元塘、陳蘭亭等七個師長的聯合通電。通電歷數四川省主席兼第29集團軍總司令王瓚緒的种种錯誤,要求將其撤職。

  蔣介石覺得好不新鮮,眨眨眼,只見上面赫然打印著王主席的五條罪狀:

  (1)挑撥中央与地方感情,希圖坐收漁利,攘奪川

  康政權,歸己掌握。

  (2)征兵征實,扰民病民。

  (3)侮辱出征軍人家屬。

  (4)招權納賄,賣官鬻爵。

  (5)任用私人,樹立党羽。

  請為速即撤換,以平民憤;并請遴選川中德望优隆

  之人士,主持省政,用順輿情。

  七個師長發出反王通電后,紛紛率部隊在成都示威,造成成都地區人心浮動,政局不穩。

  在蔣介石看來,成都的這种亂是一件大好事。這种亂,正是他欲趁机削平地方勢力,實現中央集權大一統的好時机。因此,蔣介石看過那份通電,竟按納不住內心的興奮,親呢地罵道:“這几個爛師長呀,又鬧亂子了!”

  蔣介石完全清楚,此次倒王風波,是由川康地方實力派人物鄧錫侯、潘文華、劉文輝等人策划并支持的。他知道這些人無非是在政治口號上鬧鬧、要求体現一下他們的“民意”,把他們不喜歡了的王主席搞下台去,再遴選他們喜歡的“川中德望优隆之人士”來主川政。別看他們鬧得凶,但絕不會真刀真槍造反,因為他們畢竟只有七個師。

  此事該怎么處理,蔣介石胸有成竹。

  他把成都行轅主任兼重慶市長賀國光、川康綏靖主任鄧錫侯,副主任潘文華等人找來,叫他們出面去成都做那几個師長的工作,穩定后方政局。但他對實質性的問題;王主席是撤還是不撤?則閉口不提。

  蔣介石知道,王主席不倒,成都的風波就平息不了,他這樣急急忙忙請那三位地頭蛇出面做工作,只是虛晃一槍,表示他不希望有這种風波。

  9月7日。

  成都風波還沒平息,蔣介石就名正言順站出來插手地方事務,處理地方事件了。

  一方面,他找鄧錫侯,潘文華等人傳話,要他們負責做好那几位師長的工作,切實穩定成都。至于撤換王主席之事,請他們放心好了,一定尊重大家的意見。

  既然如此,這工作還用得著去做嗎,只需給那些師長們透個風就成了。鄧、潘等人滿意而去。

  另一方面,蔣介石把省主席王瓚緒請來重慶。在客廳里,們拉住王的手并排坐在沙發上,親切談心。蔣介石以十分坦誠,關怀備致的口吻,要王看清形勢,識時務者為俊杰,此時若不主動拿個姿態。人心難服,弄不好被人哄下台去,那時就難堪了。

  王主席說自己冤枉,但面對目前這种民怨沸騰的狀況,卻又感到進退兩難。

  其實,蔣介石早就為他想好体面下台的點子,叫他以出川赴前線指揮第29集團軍作戰為名,主動提出辭去省主席職務。

  王主席覺得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完全接受。他覺得蔣介石處處為他著想,去掉了省主席,反而還對蔣介石千恩万謝。

  蔣介石略施小計,就把這兩方面部按得平平順順的。現在,他又把鄧錫侯、潘文華等人請來談話。此時, 他才亮出真面目,說中央決定給川人配個极好的省主席,准備讓中央大員張群出任。

  蔣介石的決定出乎鄧、潘意料,但他們的態度也使蔣介石出乎意料。鄧、潘二人卻堅決反對張群主川政,絲毫也不顧及他委員長的面子。二位將軍那种見了皇帝不磕頭的勇气,令人惊訝!但他們卻在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上沒有划清界限:即他們到底是反對蔣介石像給奴隸們配主子那樣的做法呢,還是僅僅反對張群這個人。其實,張群倒是個老資格的政治家,當時又年富力強,是很有才能的。

  蔣介石壓住火气,竭力作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儿問:“張岳軍(張群號)不也是你們四川人嗎?你們四川人為什么不滿意他?”

  潘文華說:“岳軍离川太久,大家不了解他,他的政治能力,對川人的感情如何也不知道,所以,我們不同意他當省主席。”

  蔣介石沉默。他想,現在日軍壓境,咄咄逼人,英國人背信棄義,美國人不愿公開出面支持中國,俄國人竭力慫恿日軍禍水西流。中國的抗戰必須建立在自力更生基礎上。自主抗戰的關鍵在于建立鞏固的西南基地,建基地只能由他的中央的人來搞,地方派是靠不住的。只有把西南建設成為像一個連、一個團那樣,無所謂軍、政、民、工、農、學、商等等,通通在中央的號令下,令行禁止,那才稱得上是抗戰的后方基地,才有戰斗力量。因此,當他決定將政府遷移重慶時,就決心照那藍圖去建立西南基地了。

  1938年1月20日,四川省主席兼第七戰區司令長官劉湘上將在武漢病逝。兩夭之后,蔣介石便以國民政府名義任命張群為川省主席。企圖通過將張群配給四川,而將四川納入大一統的中央集權之下。

  蔣介石的做法,立即遭到當時的川省保安處長兼川省保安司令王陵基等人的堅決反對,他們認為;劉主席新故,你蔣介石既不派員來成都慰唁,也不与川省有關人士商洽,就強奸民意,以中央名義獨斷地壓個省主席下來,中山先生的民主民權哪儿去啦?誰選過張群,他就要來做川人的領導。

  在川康實力人物的授意下,當天夜里,成都全城就貼滿了反對中央配張群給川省的大標語。并組織了浩浩蕩蕩的示威游行。留守四川的彭煥章等十七位旅長,聯名致電蔣介石:請收回任命張群為川省主席的成命。

  蔣介石懾于川康地方實力和民眾反對力量,收回了那道成命。但是他卻以為川康實力人物只是反對張群這個人。馬上又以同樣的手法,把賀國光配給四川人民做省主席。

  川康實力人物們有點火了,認為這簡直是在搞政治上的包辦婚姻。動不動就配一個來統治川省,簡直不把川省人民當人看。這次,不但川康實力人物打電報反對,在武漢等前線的川軍將領們:也惱怒了,紛紛打電報給蔣介石,強烈反對給川省配主子的做法。

  蔣介石被迫再次收回成命。

  此時,川康實力圈子已推選出王瓚緒。蔣介石只得忍气以中央名義,任命王為川省代主席。王既保持川省地方自治獨立性,又對中央表示尊重,几個月后,去掉了“代”字,為川省主席。

  現在,川康人又反對他們自己推選出來的王主席,蔣介石認為絕不能放過這時机,一定要把川康大一統進來。當他再次把張群配給川人,再次遭到反對后,決心打一張王牌出去,以遂大一統之心愿。

  蔣介石說:“王治易(王瓚緒號)決心出川抗戰,川省主席,我決定親自兼任。”

  鄧錫侯、潘文華听后感到愕然。

  蔣介石冷冷他說:“我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鄧、潘二人果真被這張王牌壓住了,只得勉強裝個笑臉,表示歡迎。

  9月19日。

  國民政府發布命令:

  四川省府主席王瓚緒,志切抗戰,請纓出川,懇辭主席職務,英勇衛國,殊堪嘉尚,王瓚緒應准率部馳赴前方,悉力御敵。在出征期間,所有四川省主席職務,著由軍事委員會委員會長蔣中正兼理,任命賀國光兼由川省政府秘書長……

  10月15日。

  四川省主席蔣介石在成都召開党政軍聯合大會,宣布他的、治川政策十條。一方面表示自己主川,一定竭力為川人謀利益,以此期望得到民眾的擁護;另一方面表示要尊重地方自治權力,以此期望穩定實力人物和政治團体的擁護。其施政方略主要內容為:清剿盜匪、禁絕煙毒、籌備地方自治、改革社會、轉移風气、變化气質、振作人心、提高公共道德、奠定抗戰建國复興基礎等等。

             7

  岡村宁茨大軍雖然攻占并保住了南昌,但中國第九、第五兩戰區對武漢的夾擊包圍態勢并未消除。看來僅以武力在戰場上硬拼,岡村大軍是無法解脫被包圍夾擊的被動局面的。于是,岡村宁茨這位日軍的武將,潛心研究了以武漢為中心的華中地區的地理特點和中日兩軍兵力態勢,以及中國軍隊的心理狀況等問題。

  1939年夏季。

  岡村宁茨完成了他的研究成果,制定了對中國第五、第九兩戰區施以政、戰謀略的方案和指導大綱。其核心思想是:以政治、軍事和派遣特務等各种手段,策反雜牌軍,孤立以黃埔軍校少壯系為主的中央軍,然后殲滅中央軍。

  其計划要領是:

  一、對第五戰區的敵軍(指中國軍隊),置重點于策動廣西、 四川軍隊反叛,借此使全戰區走向崩潰;其次對該戰區的中央軍及其旁系軍加以影響,也要不失良机進行工作。

  二、對第九戰區之敵(指中國軍隊),可對四川軍及游擊旁系軍施以怀柔工作,對其他軍隊(直系軍以外)進行積极的謀略宣傳,引導其喪失戰爭意志和走向投降、逃亡……

  三、任務分擔:第6師團對楊森軍策反工作;第33師團對王陵基軍策反工作;軍特務部擔任對五戰區的四川軍的策反謀略工作,為此應接受有關師團長的援助。

  在大力開展策反工作的同時,岡村宁茨又制定了《江南作戰指導大綱》,將第九戰區的中央軍列為武漢日軍的打擊重點。大綱的中心意圖是:以奇襲手段,盡量在短期內殲滅中央軍。

  1939年入秋以后。岡村宁茨集中了第6、第33、第101、第3、第13等師團,及長江艦艇三百余艘,海軍陸戰隊一個聯隊,飛机百余架,化學兵隊若干,約十八万之眾,准備從贛北、鄂南、湘北三個方向同時進攻,圍殲第九戰區中央軍精稅,并計划于9月30日以前占領長沙城。

  第九戰區薛岳將軍,新近被蔣介石任命為戰區司令長官。他曾因失守南昌受到蔣介石的嚴厲訓斥。對于失守南昌一事,薛岳覺得臉上無光,有失自己作為主將的面子和自尊心,一直耿耿于怀,決心在長沙地區与敵人好好較量較量,以雪丟失南昌之恥。

  在岡村宁茨潛心研究第五、第九戰區情況時,薛岳也組織了一幫參謀人員,在長沙城潛心研究本地區的地理環境特點,日軍企圖,敵我雙方兵力、戰力、武器、裝備等等情況,1939年夏季。薛岳和助手們對日軍將進攻長沙和進攻長沙時的兵力部署作出了判斷,后來會戰證明,他們的判斷基本上是正确的。他們的判斷要點有二:

  第一、日軍將以主力從岳陽、通城方向南進,直取長沙城;

  第二、日軍將以有力之一部,從南昌方向西進,以策應湘北主戰場。

  薛岳基于以上判斷,确定第九戰區的作戰指導方針為:爭取外翼,后退決戰。

  原來湘北地形十分特別。長沙城至岳陽間一百多公里的地段,右有幕阜山、九岭山,自北而南側峙而立;左有八百里洞庭湖水作屏障;中間形成一狹窄的通道,卻有新牆河、汩羅河、撈刀河和瀏陽河四條水系,橫臥擋道。

  薛岳將軍的爭取外翼,后退決戰方針,就是針對這一特殊地形确定的。他認為在第一線的新牆河与敵決戰,則敵強我弱;在汩羅河与敵決戰,敵軍銳气已減,敵我雙方將勢均力敵;若在撈刀河与敵決戰,敵已被拖得疲憊不支,就變成了敵弱我強。因此,他的作戰指導方針具体是:在新牆河、汩羅河地區,均采取節節抵抗,遲滯、疲勞敵人;將敵誘至撈刀河、瀏陽河地區進行決戰。同時,第九戰區主力,應避免被敵包圍,力爭在運動中跳到側翼,相机出擊。

  9月14日。

  南昌西面靖安、奉新、高安等地,日軍第106、第101師團各一部,在飛机的配合下,向西進攻,拉開了第一次長沙會戰的序幕。

  羅卓英指揮第1集團軍和王陵基第30集團軍在贛江以西,沿高安、秦新、靖安南北兩線從側面攻擊敵人。同時,另派部隊在渣津、修水等地阻敵西進。高安地區的戰斗尤為激烈。

  同時,通城方向。日軍第33師團全部,向南猛攻。企圖突破幕阜山余脈守軍,向南直插,配合岳陽方向敵之主力,圍殲守軍第一線新牆河地區中央軍第15集團軍。

  第27集團軍楊森總司令指揮部隊,迎住敵人予以痛擊、敵第33師團猛攻數日,未能撞開楊森防線,遂改變主攻方向,于9月20日,以兩個聯隊的兵力,向東南移動,企圖尋找新的突破口。

  9月23日。

  岳陽方面,日軍主力第6、第13師團,從新牆河正面發動進攻,同時以第3師團一部和海軍陸戰隊,在敵艦隊炮火掩護下,分乘汽艇若干,從洞庭湖水路迂回,在新牆河及泊羅江口附近登陸企圖從左翼迂回包圍第一線守軍。此時,通城方向之敵已插入長壽街地區,對第一線守軍形成了三面攻擊態勢。

  第15集團軍所部第52、第37、第77軍和一個游擊縱隊,在關麟征將軍指揮下,英勇奮戰,節節阻擊日軍的南進。

  9月中旬,重慶。

  陳誠和白崇禧已根据湘北戰情,擬定了死守長沙和主動放棄長沙兩個作戰方案。送呈蔣介石決擇。蔣介石聯想到“日軍第11軍進攻南昌時的情況。那次,重慶統帥部作的是死守南昌和拼死奪回南昌的方案,結果,南昌沒守住,失了之后也沒奪回來,前線部隊卻為了一城一地,損兵折將,付出五、六万人的慘痛代价,有鑒于此,蔣介石牙幫一咬,走下決心,“取不守長沙方案。第九戰區避免与敵硬打硬拼,保存主力,相机殲敵。”

  蔣介石派陳誠和白崇禧前往湘北,傳達統帥部不守長沙城的作戰方案,協助薛岳指揮作戰。

  陳、白二位“欽差大臣”赶到湘北祿口,正值日軍主力大舉進攻,守軍第15集團軍正与日軍在新牆河、舊羅江一帶節節抵抗、節節后退,陣線仿佛呈不支狀態。

  兩位大員馬上向薛長官出示蔣介石給他的“綠牌”,令其放棄長沙。以為這下可是救人于危難之時,定會使薛岳大大松口气了。哪知,薛岳听說蔣介石要他放棄長沙,竟頓然作色,質問二位大員:“我九戰區几十万大軍駐在湘北,竟然不守長沙,這軍人的職責哪儿去啦?”

  陳誠和白崇禧都被薛岳的愛國之心所打動,但一來日軍進攻瘋狂,戰況險惡,二來蔣委員會長有令,不敢不執行。所以,竭力相勸其執行統帥部命令。

  薛岳已是將在外,“軍(君)”令有所不授,無論怎么勸,他就是不執行那個不守長沙的命令。

  日軍繼續傾全力向長沙方向猛攻。第九戰區各路大軍,按著薛岳的作戰計划,繼續節節阻敵,節節后退。長沙仿佛已危在旦夕。

  陳城和白崇禧十分著急,一方面擔心九戰區精銳被敵包圍殲滅,或在長沙城下与敵拼光打完;另一方面也為薛岳本人捏著一把汗,公開違抗統帥命令,稍有閃失,這小子的腦袋准掉無疑。那天夜里,陳誠、白崇禧連續給薛岳打了九次電話,嚴令他立即執行蔣委員長的命令,馬上把長沙的守軍撤出,其他部隊也盡快作轉移。

  薛岳在電話上慷慨陳詞:“湖南所處戰略地位,關系國家民族的生死存亡巨大,作為軍人,我們應該發抒良心血性,誓死保衛它!我已下定決心,第九戰區誓与湘省共存亡!誓与長沙共存亡!”

  白崇禧副總參謀長耐心相勸:“正因為湘省戰略地位重要。才配置九戰區長期持久守衛,如果因一座長沙城失去主力,還怎么長期堅持,現在已處于相持階段,相持階段的主旨在于保持實力,与敵相持,以圖總的反攻。來日方長,應盡量避免与敵死拼,与敵同歸于盡。要知道,日軍一直求之不得的是速戰速決。南昌會戰的教訓應該吸取?”

  一提起南昌那一戰,薛岳就覺得心頭被猛地戳了一刀。沖口喊道:“這里絕不是南昌,長沙城我是守定了!”

  白崇禧大為光火,也對著話筒減了起來:“不要感情用事嘛!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夭職!”

  薛岳聲稱就是砍他腦袋,這長沙城也絕不放棄。

  兩人在電話上大吵起來。

  陳誠覺得這樣吵下去,更有礙軍机。他与薛岳共過事,了解這人堅毅的軍人性格,不輕易下決心,但當他一拿定主意,就是掉腦袋也斷難改變。再說,第九戰區部隊和作戰情況,人家作為司令長官比中央大員要熟悉得多,統帥部的決定只是根据理論得出的。現在也應該听听他的意見。

  陳誠從吵得面紅耳赤的白副總長手上搶過電話筒,問薛岳道:“守長沙你有把握嗎?”

  薛岳的回答相當干脆、肯定。

  陳誠又問目前九戰區部隊的情況如何。

  薛岳報告說:“除少數部隊失卻聯系外,絕大多數都在英勇作戰或有計划的調動轉進。全軍殺敵熱情非常高。”

  陳誠擱上電話,与白崇禧商量:先尊重薛岳的意見,讓其守長沙,但要馬上把這里的情況向蔣介石報告,請他重新裁決。

  白崇禧表示同意。

  日軍主力在水网地帶受到守軍步步攔擊,付出了重大代价,好容易沖破汩羅江防線,又受到守軍節節攔擊。進入撈刀河畔,全軍已疲憊不堪,時間也已過去十多天,所帶糧秣彈藥多已耗光,只能“靠天吃飯”,伸長脖子等飛机空投接濟。

  其它兩路日軍的情況也十分不妙。

  通城那一路助攻部隊(第33師團)。現在已深深地陷進楊森部隊和大批游擊部隊的包圍之中,不但不能協助主力圍殲中央軍精銳,“助攻”長沙城,連第33師團本身,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啦。

  這是因為:第27集團軍第134師的一個團,在白沙岭一線阻敵時,打死一個不小的日軍軍官。日軍突然像發了瘋似地前來搶奪那個被擊斃了軍官尸体。這邊一看,那尸体竟如此貴重,必有原因,便也發了瘋似地用猛烈的火力打退搶尸的日軍。于是,雙方展開了一場搶奪尸体的惡戰。結果,那尸体還是被中國軍隊給搶了過來,從那寶貝死鬼身上的圖囊里,搜出了第33師團的作戰任務區分和標圖,以及其他极為重要的文件。得知,敵第33師圖將從南岭攻白沙岭,再攻龍門鎮,直下長沙,助攻長沙城。

  當時楊森集團軍是由西向東布防,重點放在准備阻擊南昌方向來敵。楊森獲得了這個情報后,果斷地變更了部署,把主力都調來圍攻由北而來的第33師團。結果,在長壽街地區,將敵圍住,緊一晝夜的激戰,把第33師團主力殲滅大部,殘敵遺棄輜重、馬匹逃回通城去了。

  南昌那一路(第106、第101師團各一部),本應突破九岭山區守軍防線,進入湘省,從瀏陽地區包圍夾擊長沙城的,結果是足不出戶,被羅卓英和王陵基兩部堵在“門口”,連高安城都沒出得來。

  對岡村宁茨將軍來說,在他潛心研究對第五、第九戰區政、戰謀略時,所未及考慮到的是,中國數以百万計的老百姓,在當地政府和軍隊的組織指揮下,把敵后新牆河至撈刀河之間的大公路和馬路挖成了新土;將這一地區的鐵橋,木橋、石頭橋也給炸、撤了個精光。

  日軍主攻部隊的后勤補給線几乎全給卡斷了。

  按照岡村宁茨的計划,川軍應該被策反過來幫日軍打央軍,至少也應使其中立或逃亡。現在,第九戰區的川軍王陵基的第30集團軍和楊森第27集團軍,士气高昂,殺敵立功的斗志反而更加旺盛。

  還有,按照岡村宁茨的計划,日軍在進入長沙之前,就應把第九戰區主力殲滅掉,日軍將高奏凱歌,邁著正步進入長沙城。現在,他的第11軍團面臨著的情況是:他的主力部隊已快到長沙城下了。但是,第九戰區的主力,在對日軍進行了毫不客气地多次打擊之后,按照計划迅速閃向兩側有利地區。那幕阜山、九岭山中,“貓”著的大軍,真使岡村大軍望而怯步,膽顫心寒。他現在才猛省過來,薛岳將軍并不是抵敵不住而敗退,而是以長沙城為中心,擺開個使人毛骨悚然的“大口袋”,正張著恐怖的大口等著敵人去鑽呢。

  乖乖!好險!

  岡村宁茨立馬撈刀河畔,看著那座可愛的長沙城,又望望四周那恐怖的山川河流,再看看自己那被拖垮的部隊,唯恐被部下看出自己悵然若失的心情,一本正經地宣布:“本次作戰目的已達到,本軍無意占領長沙城,全軍撤退!”

  10月初旬。

  日軍全線敗退。

  薛岳指揮各路大軍猛追猛打。

  10月中旬。

  陳誠將軍電告蔣介石。

  ……我79軍于壽市陣地突破后,即協同增援之2O軍沿途夾擊南犯之敵,于排樹港、毛家岭、朱埃厂、漿市街、龍門厂等處迭予重創。乃至長壽街,獻鐘市一帶,敵已饑疲,不堪一擊,分途鼠竄。湘北之敵經我第3、第19、22、15、第6、第77、第95、第107、第195等師于新牆、汩羅兩線逐次抵抗,消耗极重,迄進至長沙、金井、福臨舖、橋頭驛之線,已气挫力竭,費克再進。是時奉新西犯之敵被我74軍側擊,斷其歸路后,其一部經甘坊擬竄銅鼓,遭我第1集團軍堵擊;一部經九仙陽擬竄修水及西犯山口,遭我20集團軍堵擊,被圍于陽郭城市之區域,拼力掙扎,仍無以解決其圍厄。贛北、鄂南西方之敵既不克策應湘北之主作戰;乃被我各個擊破,或殲滅,或潰散,不浸假而全線退卻。我軍乘胜追擊,于十月十日進至新牆河,恢复九月十四日前之原來之態勢。

  白崇禧將軍向蔣介石報告:由薛岳將軍獨斷決定并指揮的此次湘北會戰,取得了戰略和戰斗的全胜。殲敵四万多人,其中少佐以上日軍軍官四十余名,繳獲槍炮輜重無數。

  重慶,軍委會。

  蔣介石得到電報,一時興奮不已,竟將薛岳膽大包天,對抗他命令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當即致電嘉勉薛岳和第九戰區全体參戰將士:

  此次湘北戰役,殲敵過半,舉國振奮,具見指揮有方,將士用命,無任嘉慰。

  要真照蔣介石這樣宣傳出去可不得了,“殲敵過半”應是多少?日軍陸海軍和航空兵出動的總數當在二十万左右,過半,就是殲敵十万以上,豈不是太言過其實了嗎?

  過了几天,蔣介石又想起薛岳這小子對抗他命令的事,總覺得耿耿于怀,如果不想法敲打敲打,今后誰都不執行命令了,統帥部還怎么統帥全軍?

  10月29日。

  蔣介石來到湘北,在南岳召開党政軍聯席會議。

  薛岳心想,蔣介石肯定要好好總結總結這次湘北大捷的作戰經驗,好表揚表揚九戰區的。哪知,蔣介石在會上突然老帳重算,當眾責令薛岳檢討半年前在南昌會戰失利中,他這個戰區代理指揮官應承擔的責任。

  薛長官心里大為不滿。這他媽的哪輩子的事啦?再說我薛某人對南昌會戰的責任早就主動承擔了,早就作過檢討啦!還有完沒完啦!

  薛岳只得窩著一肚子怨气,在會上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評”。待他“批評”完自己,蔣介石又當眾分析會戰失利的原因,責任全部分析到指揮官的指揮欠妥上。

  薛岳听著,瘦精精的臉上一陣冷一陣熱。回頭一想,還是坦然了。蔣介石雖然在這儿給自己難堪,但畢竟還是很信任自己的,要不,他會把長江方面目前最重要的戰區,中國軍隊最精銳且數量最大的一支部隊交給他薛岳嗎。

         8

  9月23日。

  日軍統帥部為适應汪精衛將在南京建立全國性的親日政府這一需要,大本營發布命令,在南京新設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統率華北方面軍(第1、第12兩個軍)、第11軍(武漢)、第13軍(上海、南京)、第21軍(華南),以及在華全部陸軍部隊。為了体現阿部首相專一對付中國抗戰這一新戰略思想,派遣軍的總司令部由日本陸軍三巨頭(參謀總長、陸相、教育總監)之中的兩個巨頭擔任統帥職務,教育總監西尾壽造大將任總司令官,陸相板垣征四郎中將任總參謀長。

  日軍統帥部于9月中下旬,又加緊策划對華新的進攻。這次他們把攻擊點定在了廣西的南宁。

  繼板垣之后接任陸軍大臣的(火田)俊六將軍認為:奪取南宁及法屬印支北部,對日軍有兩大好處。第一,可以切斷通過南宁進入法屬印支的中國補給干線,可打消法國援蔣意圖;第二,占領南宁后,可以作為海軍向中國內地,特別是以重慶為中心的抗戰根据地,進行航空作戰的基地。

  他還認為,此時正是發動南宁作戰的大好時机。因為德、蘇軍隊正在瓜分波蘭;英、法兩國已對德宣戰,無暇顧及遠東。日軍攻占南宁,即是攻占法屬印支北部,直接刺激了法國也無所謂。

  日本海軍方面更是想在華南地區露几手,迫不及待地主張進攻南宁。

  10月初旬,日軍大本營決走發動南宁作戰,并密令華南第21軍司令官安藤吉中將,盡速作好進攻准備。

  10月16日。

  日軍大本營陸軍部參謀總長閒院宮載仁親王向中國派遣軍下達了攻占南宁至龍州的作戰命令。并告知,此次作戰由第21軍協同海軍進行;作戰代號:陸軍為“和”號作戰;海軍為“N”號作戰規定:嚴格保密,禁止現場報道。

  第21軍安藤吉將軍調集了第5、第18、第104、第106四個師團,及台灣、近衛兩個混成旅團,陸軍航空兵第21獨立飛行戰隊。

  海軍派出第5艦隊、第3聯合航空隊,以及其他協力部隊。

  日軍戰略部署是:從廣東和廣西,兵分兩路同時進攻。

  廣東方面:以第18、第104師團全部,和第106、第38師團各一部,從廣州北犯韶關,意在迷惑和牽制中國方面策應廣西作戰。

  廣西方面:以第5師團、台灣混成旅團、第5艦隊、第3聯合航空隊和其他協力部隊,從欽州地區登陸,北攻南宁。

  11月初,美、英飛机數次在南海、華南上空“溜達”,偵悉到日軍動向,赶緊向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呼叫:“日本艦隊目前在東京灣(即北部灣)集結,南宁作戰已迫在眉睫!”

  11月8日,上午。

  一架英國飛机在北部灣上空鬼鬼崇崇地偷看日本艦隊,突遭多架日本海軍飛机的圍堵,將其迫降,抓了活的。

  安藤吉中將就此判斷,該死的美國佬和英國佬肯定已把日軍調動的情況告知了中國方面。日軍此次作戰,在于奇襲,若戰略企圖暴露,后果難以預料,于是,斷然決定提前進攻。

  11月13日。

  南海上空風云突變,黑云滾滾,海風怒號,巨浪滔滔,暴雨傾盆,一派昏天黑地。第5師團等部,乘坐七十多艘艦、船,從海南島三亞港啟航,頂著強風暴雨和滔夭巨浪,向廣西欽州灣進發。

  由于這場強風暴雨,使第四戰區作出了錯誤判斷。日軍卻利用這惊濤駭浪和狂風暴雨作掩護,黑壓壓的艦船群,從廣闊無垠的海面向中國的南海岸扑來。

  11月15日,上午。

  日軍及川支隊在欽州灣登陸。至16日,已有約兩個師團的陸軍登上了欽州灣沿岸。

  日軍第5師團(原板垣征四郎中將的部隊),已從台儿庄的巨創中抬起頭挺起胸來,以三路縱隊,腳踏著李宗仁、白崇禧將軍家鄉的土地,浩浩蕩蕩地向北猛進。

  11月19日。

  第5師團進入距南宁百余公里的大塘地區剎住陣腳,調整陣容。21日,便從大塘向南宁進攻。

  中國守軍曾作了頑強抵抗,但終因防線尚未部署,只好倉促應戰,每戰皆可歌可泣,將士多為國悲壯獻身。

  11月24日上午,南宁失守。

  11月26日。

  安藤吉中將帶著第21軍司令部和有關師團,從南宁回返廣州。南宁方面由台儿庄會戰中李宗仁的手下敗軍第5師團和其他部隊,組成欽縣兵團,第5師團長今村中將任總指揮,全權負責南宁方面防務。

  12月17日。

  及川支隊從南宁出發,進攻中越邊境的龍州和鎮南關(今友誼關),以達到破坏中國國際補給干線的目的。21日傍晚,及川少將指揮支隊主力,攻下了龍州城,同時占領了鎮南關。

  日軍攻占南宁之后,便立即開展策反工作。他們竟异想天開地把堅決抗日的李宗仁、白崇禧也列為策反對象。他們之所以如此熱衷于策反工作,可以從1939年11月14日,岡村宁茨向統帥部上交的又一篇研究成果中得到答案。

  岡村宁茨那篇成果的題目是《關于迅速解決日華事變作戰方面的意見》,其中說:

  敵軍抗日勢力之中樞,既不在于中國4億民眾,亦不在于政府要人意志,更不在于包括若干地方雜牌軍在內之200万抗日放軍,而只在于以蔣介石為中心,以黃埔軍官學校系統的青年軍官為主体的中央直系軍的抗日意志。只要該軍存在,迅速和平解決有如緣木求魚……

  不論這個論斷多么偏頗,但至少体現的是日本方面決策階層的態度,因此,他們對廣西的策反,早在進攻南宁之前就槁開了。

  8月下旬,日本特務机關通過在李宗仁、白崇禧手下工作的熟人關系,得以派人与李、白面談,使盡挑撥离間之能事。提出只要李、白搞倒了蔣介石,日本就可以撤兵。

  李宗仁將軍對日本特務的离間作法嗤之以鼻,鄭重回答:對于撤換蔣介石,中國人并不把他當回事,就像你們日本換個首相一樣。中國實行中山先生的共和体制,只要人民不樂意,隨時可以叫蔣介石下台,而另選賢能。

  對于日本方面的“誠意”,李宗仁對來使說:“那是因為日本使出了渾身解數,無法打贏中國,所以想用甜言蜜語來引誘和破坏抗戰。無論從歷史上看,還是從近段時間來看,日本老是想吞并中國。例如,近衛前首相在1938年底發表的那些言論就足以證明,日本是要吞并滅亡中國,而決不是公平合作,平等待我。對于中國人來說,与其讓人吞滅,不如抗戰到底,使日本侵略者幡然醒悟,自行消除滅亡我中華的幻想。這場戰爭是由日本發動的,戰爭的停止當然也應該由日本提出。日本如果真有停止戰爭,恢复和平的愿望,中國將表示歡迎,但必須立即全部從中國澈軍,恢复中國領土完整和獨立自由。”

  白崇禧將軍則告誡日方代表:“你們日本窮困潦倒的情況,我們是非常清楚的。再打下去,中國肯定胜利,日本將自取滅亡。日本方面若真要謀求自救,就應該赶快懸崖勒馬,徹底拋棄仇恨中國的政策,修复中日友好。”

  日本使者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了。

  但是,當日軍占領南宁后,今村中將卻意外得知一個消息;白崇禧向蔣介石請求,將桂系軍隊調回廣西反攻南宁。11月20日,蔣介石正式拒絕了白崇禧的請求,決定將中央軍部隊調進廣西。今村中將据此判斷,蔣介石是借此机會將自己的勢力擴張至廣西省,勢將引起蔣、白之間的暗斗。若海軍航空隊以南宁為基地,對西南內地加緊轟炸,更將加深中央与桂系的矛盾。從而為日本的策反謀略帶來极大希望。

  今村中將選派在第5師團擔任特務机關長的中井增大郎大佐再次去策反李、白將軍。中井五年前曾受聘在桂系軍隊中擔任軍事顧問兼教官,与李、白有舊誼。

  結果,中井此行,更加碰一鼻子灰,更加討個沒趣。

  12月10日。

  今村惱羞成怒,決心對李、白將軍侮辱一番,一并報第5師團在台儿庄吃大敗仗之仇。以通電方式公開發表了《致李、白將軍書》:

  一、大日本皇軍占領南宁地方之唯一目的,即切斷蔣介石政權与法屬印支之交通線。

  二、我南宁方面大日本皇軍對白、李兩將軍在廣西省之建設及政令甚表敬意,因此將极力注意避免損害事績。兩將軍治下一般民眾之生命及其幸福,將盡力予以保護。

  三、愿將軍洞察世界大勢,為促進東亞同文同种兩民族之提攜奮起前進。

  四、將軍若仍執迷不悟与日本敵對到底,則隨時可舉全部兵力來奪回南宁,我南宁駐屯軍隊將獨立對抗將軍之50万軍隊,且有足夠兵力、裝備、航空力量及信心取得戰爭胜利。

  五、對在南宁戰斗中戰歿之將軍部下4200余名勇士,我軍已予合葬于南宁中山公園,鄭重供祭,尚乞安心……

                  9

  1939年11月2日,溪口鎮。

  溪口,一個景色秀麗的山鄉小鎮,蔣介石的故里。這儿沒有工厂礦山,也沒駐軍隊,更不具備任何戰略意義。

  這天,卻有成群的翅膀上涂著紅太陽的飛机光臨。它們在小鎮上空悠閒自得地盤旋打轉,從天上飽覽了四明山,雪竇山和曹娥江的湖光山色之后,回過頭來便對小鎮進行轟炸、掃射。

  蔣介石故居丰鎬房和蔣介石与宋美齡回鄉時居住的別墅文昌閣,炸成了一片廢墟。

  無數貧民百姓在敵机炸彈的爆炸聲中痛苦掙扎。

  蔣經國夫人蔣方良的華語教師黃某等六人成為日机炸彈下的新鬼。黃老師的一條腿被炸飛致鄰家的屋頂上。

  蔣介石的前妻、蔣經國的生母毛氏夫人,在轟隆的爆炸聲中,掙扎著從病床上爬起來往外逃。當她跑到后宅大牆邊時,正遇一架敵机俯沖投彈,院牆轟塌,毛氏被埋在牆下。待敵机去后,人們才將她從牆下扒出,只見她的一條腿被炸斷擱在一邊,肚腹被彈皮划開,腸子流到地上,渾身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正在湖南衡山召開第二次南岳軍事會議的蔣介石得到電報后其感情上的沖擊可想而知。在蔣介石看來,日軍此舉無疑是惱羞成怒后,找他這個中國軍隊的統帥進行報复,無疑是要挖他蔣介石的祖墳。

  蔣介石气得牙幫咬得咯咯響,但在將領們面前,卻竭力掩藏住痛苦和憤怒。他叫在江西省任保安處少將副處長兼贛州專員的大儿子蔣經國赶回家去料理喪事,自己則在南岳繼續主持軍事會議。

  一天會議下來,蔣介石得以在住所獨處。悲痛和仇恨的怒火一起攻上心頭,他在頭腦里盤算著一場大的反攻,這念頭越來越強烈,他真想馬上給各戰區下個命令,傾其老本跟日本軍拼個死活。

  他沖動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轉身叫人去喊“小諸葛”白崇禧,只有在這种時候他才會感到自己多么离不開那個搖鵝毛扇的中年人。

  不一會儿,白崇禧來到,兩人在會客室就坐。蔣介石說:“今年以來,武漢日軍接連攻南昌、隨棗、長沙;日軍飛机更是猖獗,每月都有數百架次轟炸西南大后方。昨天,敵海軍航空隊又出動五六十架飛机,把成都炸得一蹋糊涂,居民死傷無計其數。看來;日軍的攻勢還很凶頑啦,你說呢?”

  白崇禧沉吟片刻才說:“日軍攻勢未必然還有那么鋒銳。近一年來,我通過對日軍攻南昌、長沙等地的行動,加以分析總結。我認為自進入相持階段以后,日軍仍有四大优勢和特點,同時,他們也存在著四大弱點,其优勢之點,第一為快。所謂快,就是憑借其机械化的裝備,交通,行動迅速,能有效地達成出奇不意,攻其不備。第二是硬,所謂硬,即日軍官兵發揚武士道精神,戰斗特別頑強勇敢。表現在防守戰上,就是固守一點,死不放棄,任你沖擊,他卻拼死頑抗,不為動搖。敵守南昌可為一例。第三是銳,表現在日軍進攻時,有一股子銳气,如同鋼錐,拼死突進,勇往直前。第四為密。密者机密。日軍行動,很注意保守机密。由于嚴格注意保密,加上其裝備优良,部隊集結、行動,都很迅速,往往能達成閃擊進攻的目的。”

  蔣介石覺得很有道理,又問日軍的弱點有哪些。

  白崇禧道:“日軍的弱點同樣有四個方面。第一是小。自進入相持階段以后,日軍的兵力要防守大半個中國的占領區,兵力配置自然稀疏。每次行動,只能割肉補瘡似地相對集中兵力,因此,不可能有大的兵團進攻,第三是短。鑒于第一個弱點,日軍勉強集結兵力,進行一些局部進攻作戰,只能是短期行為,速戰速決而已,不可能將作戰時間拖得很長。如日軍進攻南昌,當初悄悄抽調武漢地區人馬,打到后來,南昌吃緊了,卻不敢再抽武漢兵力,只得從遙遠的上海抽調海軍陸戰隊;又如日軍進攻長沙,亦悄悄抽調武漢地區約二十万兵力,打到長沙城下,戰況吃緊,卻無法再抽武漢之兵,只得掉頭就跑,退回原處。第三是淺。与上同理,至少在目前時期,日軍只能作一些短促突擊,淺距离的進攻。第四是虛,這是因為日軍把攤子扯大了,兵力分散,國內兵員枯竭,無充分預備兵力,后方空虛。在与我對峙之第一線,日軍不得不置重兵,其實是貌似強大,實質上是虛張聲勢。”

  蔣介石茅塞頓開,連叫“很好”。又說:“你既然把倭寇的本質洞悉得如此真切,那你還有破敵良策嗎?”

  白崇禧說:“我認為破敵的辦法還是有的。第一,我軍應以穩定制敵快速;第二,以堅韌對敵強硬:第三,以伏兵破敵銳利;第四,以嚴明對敵秘密。”

  蔣介石站起來,踱了几步,問:“我決定來一次大的反攻,就叫做冬季反攻。你看行不行?”

  白崇禧胸有成竹地回答:“完全可以!”

  第二天,蔣介石在會上,神情嚴峻地宣布:“長江兩岸所有預計于年底結束的第二期整訓部隊,一律提前一個月結束整訓,參加統一的冬季大反攻!各戰區司令長官待會議結束后,立即回去進行准備,等待軍令部的進攻命令!”

          10

  1939年隆冬。

  北風呼號,寒凝大地,万里破碎的河山,一派痛苦不堪的凄涼景象。但是,中華民族心靈中的屈辱已達极限,中華民族心中复仇的怒火卻像火山一樣爆發了,其勢銳不可擋。

  長江兩岸,大江南北,万里疆場,到處都集結著上万,上十万,甚至几十万的整裝待發的中國軍隊將士;到處都響著蔣介石對參加冬季反攻的將士的訓示的聲音:

  日軍的進攻能力已經被我國軍大大消耗,其進攻的銳气已迎我頓挫,只有招來之勢,窮途未日。与此相反,我強大的國軍已經完成重建和整訓,戰力倍增,轉守為攻的時机已經到來了!我全軍抗日將士,要發揚決戰決胜精神,奮勇殺敵,收复失地!

  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將軍,指揮大軍向太行山南麓,黃河以北的日軍發動猛攻。

  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將軍向所屬部將們聲稱,我九戰區五十万大軍,要直下武漢,飲馬長江,光复中原!薛岳一聲令下,九戰區几十万精銳之師,從江南直向江北之敵掩殺過去。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將軍,在大軍反攻之前,已派遣一個加強團的兵力,東渡襄河,插入敵后,破襲漢口至宜昌和京山至鐘祥問的公路、橋梁、通訊線路,開展敵后游擊戰,配合正面張自忠第33集團軍、李品仙第2集團軍,孫震第22集團軍和王瓚緒第29集團軍等大軍總反攻。

  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將軍,正指揮本戰區各集團軍對皖南、贛北和江浙地區日軍大力反攻,突然又收到蔣介石電令:

  日寇兵艦、軍船隨時游戈于長江中,威脅我兩岸城市,并進而侵犯我湖北地區,防礙我軍對各省的收复。著該戰區直屬防區內,選擇臨長江之制高點,构成堅固的要塞式工事,截斷日寇兵艦、兵船在長江中的往來。

  顧祝同立即抽調上官云相集團軍之王敬久第25軍,和唐式遵集團軍之郭勳瑛第50軍,強攻貴池縣境內的官股煤炭山,以實現蔣介石電令上的戰略目的。

  長江兩岸的冬季大反攻作戰,干1939年12月上旬開始,至1940年2月20日前后停止。中國方面投入第一線直接對日進攻作戰的兵力在五十万人以上,前后歷時兩個多月,大小戰斗一千三百四十次,攻取了若干城鎮、据點、陣地。后來又被日軍奪回去了一部分。

  反攻作戰期間,宋慶齡、宋美齡和宋靄齡三人曾前往第五戰區前線慰問傷病員。宋美齡檢查和布置了她所負責的軍委會戰地服務團在該戰區的戰地救護工作,并和十余個傷員握過手,掖過被子,喂過几勺子湯藥什么的,以示親切關怀。

  日軍大本營陸軍部對冬季反攻的反映和評价:

  ——這次大反攻,打得武漢第11軍東奔西走:

  ——中國軍攻勢規模之大,斗志之旺盛,行動之積极頑強均屬罕見。

  ——我軍損失不少。

  ——在中國事變八年間,彼我主力正式激戰并呈現決戰狀態,當以此為最。

  ——這一年來(1939年),未按所期望的進展,作戰的主動權均未掌握,以此面臨中國軍隊頑強勇敢的冬季攻勢。

  ——我方損失及消耗繼續增大,而對中國軍隊的打擊顯著減弱,明顯暴露其守勢。

  ——這一年(1939年),歷經南宁苦戰及冬季攻勢的防御戰等,這在整個中國事變中成為陸軍最暗淡的時代……

              11

  1939年12月4日。

  日軍第5師團長今村中將,命令該師團所屬號稱“鋼軍”的第21旅團,在旅團長中村正雄少將指揮下,攻占了廣西戰略要地昆侖關。于是,又把中國軍隊冬季反攻的怒火,燒到了華南——昆侖關。

  蔣介石決心在昆侖關打個樣儿給日本人瞧瞧。親自選調了一批精銳部隊參戰,其中包括全國唯一的一個机械化軍(第5軍)。

  反攻昆侖關的總指揮為白崇禧。

  參戰部隊序列如下:

  第38集團軍總司令徐庭瑤所部:第5、第6、第99、第36等五個軍,共約十三個師。

  第16集團軍總司令夏威所部,第31、第46兩軍,共約六個師。

  蔡延鍇部,四個步兵團。

  鄧龍光第64軍二個師。

  葉肇第66軍二個師。

  第43軍一個師和教導總隊。

  空軍飛机一百架。

  總計:十五万四千六百四十二人。

  參戰各部隊根据蔣介石、白崇禧的命令,秘密地從湖南、廣東、四川等地向南宁運動。

  白崇禧將反攻部隊分成東、西、北三路軍。

  西路軍由第16集團軍五個師組成。攻擊大高峰以西地區。

  東路軍由蔡廷鍇等部四個師組成,攻擊欽宁公路以東地區。

  北路軍由第38集團軍十個師組成(另有約六個師的預備部隊),反攻昆侖關一帶。

  12月7日以后,今村中將不斷得到報告,說南宁以北約四十公里的地方,將有十万中央軍開到,反攻昆侖關。狂妄的今村中將對此付之一笑,斷言在南宁以北的山地間,絕不可能有十万大軍通過。

  12月中旬。就在今村中將趾高气揚之際,中國軍隊已按總指揮白崇禧將軍的命令,不聲不響地進入了攻擊地區,十多万大軍分別埋伏在南宁以北的山地里,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全線出擊。

  12月16日。

  机械化第5軍軍長杜聿明將軍在譚蓮村召開團長以上軍官會儿宣布本軍作戰任務和計划。該軍擔任主攻昆侖關的任務。其三個師的戰斗部署為:鄭洞國的第1師擔任昆侖關正面進攻;戴安瀾第200師為總預備隊;“德國將軍”邱清泉第22師迂回敵后,插入昆侖關与南宁之間,向六塘守敵進攻,切斷南宁与昆侖關的交通聯絡,斷昆侖關之敵的退路。

  會議正在進行,陳誠和白崇禧兩位上將一同到前線視察各部隊准備情況,特地到第5軍集結地,檢查和巡視了這支王牌軍。兩人來到會場,陳誠板著面孔,威嚴地命令杜軍長必須如期拿下昆侖關,否則,要杜軍長提著腦袋去見蔣介石。

  杜聿明筆挺地立在陳誠面前,神情嚴峻地大聲回答“是!”

  軍官們見之,無不肅然。

  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行動,保密工作和大軍的調動,如同一個月前日軍頂著狂風巨浪出擊一樣出人意料。十多万大軍就在今村認為完全不可能通過的地方,順利通過,在今村認為不可能集結的地方集結起來。杜軍長的机械化重炮兵旅,開到昆侖關附近丘陵地帶的密林中,在距敵前沿陣地僅三四華里的地方,迅速构筑起陣地,一排排炮口悄悄對准了敵人的陣地。邱清泉的第22師戰車部隊,已從昆侖關以北的思隴越過重重大山,經太平村向昆侖關南面的五塘地區穿插。

  12月17日。

  今村中將仍在慶幸自己聰明正确的判斷,認為南宁北面無戰事。上午八時許,他放心大膽地命令及川支隊向龍州和鎮南關進攻,去奪取中越邊境上的兩個戰略要地。

  及川少將率領本支隊乘坐數百輛大卡車,浩浩蕩蕩地從南宁出發。

  當天晚上八時。埋伏在山地里的中國軍隊,在坦克的導引、掩護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昆侖關發動了全線反攻。

  排炮怒吼,地動山搖,昆侖關被火光和濃煙吞沒。

  中國軍隊喊著复仇的口號,海潮般地扑向敵軍陣地。

  邱清泉的机械化戰車部隊,突然出現在昆侖關側后敵軍眼前,一舉攻占了五塘、六塘地區,切斷了昆侖關守敵的退路。

  杜聿明和其他各路反攻部隊指揮官都在第一線指揮督戰。杜軍長胸前挂著望遠鏡,冒著敵軍猛烈炮火和敵机的俯沖轟炸,從容鎮定地指揮部隊,一步一步地縮小包圍圈,一口一口地吃掉昆侖關守敵。

  反應遲鈍的今村中將到12月18日才得知中國軍隊大舉反攻昆侖關的消息,他不顧攻、防雙方的优劣狀況,當即決定圍殲反攻的中國軍隊。令第21聯隊首先向昆侖關急進增援。

  12月18日。

  下午五時,第21聯隊從南宁出發,八時許到達九塘,立即被埋伏在公路兩側的邱清泉坦克部隊切斷了后路。坦克炮火將六塘至七塘的橋梁全部轟塌。整個聯隊被优勢的中國軍隊分割包圍,陷入了完全孤立被殲的境地。

  邱清泉指揮戰車部隊向被圍之敵發動攻擊,坦克車隊沖出樹林,在中央公路上向敵人沖撞掃射。敵潰不成軍,爭先恐后向兩旁山地抱頭鼠竄。

  公路上丟下累累敵尸和各式車輛二百多台,各种輕、重武器無數。

  同日,中國東、西兩路部隊也分別在南宁附近發動反攻。

  12月20日。

  今村中將又令中村支隊從南宁出發,增援昆侖關。該支隊剛行至五塘地區,又被邱清泉等部包圍在二十五公里長的狹長山溝里,陷入絕境。

  今村這才感到情況不妙,急令正在向龍州和鎮南關前進的及川支隊主力回援昆侖關。

  12月21日,清晨。

  及川支隊的伊藤大隊,分乘一百零五輛大卡車,火速回返南宁救援。但是,當浩浩蕩蕩的卡車大隊開到南宁以西附近時,突遭优勢中國軍隊的伏擊,車隊陷入大軍重圍之中。敵伊藤大隊多次突圍,皆告失敗。

  12月22日。

  中國空軍連日頻繁出動飛机,對昆侖關守敵和六塘至九塘地區被圍之敵,實施猛烈轟炸。

  日軍已頻臨彈盡糧絕狀態。是日起,敵飛机對被圍各處之日軍空投彈藥和食物。但是,天上“飛來之物”大多被中國軍隊給搶了過來,日軍的飛机成了中國反攻部隊的運輸大隊。

  是日夜間,由于雙方短兵相接,許多地方處于混戰狀態,中國軍在九塘以北互相發生誤戰,雙方用手榴彈對炸了一整夜。

  12月23日。

  上午十一點時許,支隊長中村少將正高舉戰刀嚎叫著指揮部隊突圍,一顆開花子彈從他左頰處貫穿,把他那滿臉橫肉扯去一大塊,頓時血涌如注。經緊急包扎處理后,這位已不能吱聲了的“鋼軍”將軍,又揮舞著戰刀,指揮殘部拼死突圍。

  12月24日。

  中村支隊主力從七塘拼死朝昆侖關突進,早晨八時,中村少將在九塘以西督戰,受到邱清泉部隊近距离机槍掃射,當即斃命。

  中村支隊主力四千多人被殲滅。

  中國軍隊打掃戰場時,在旅團長中村正雄尸身上搜出一個日記本,該旅團長在戰死前夕寫道:

  帝國皇軍第5師團第21旅團,之所以在日俄戰爭中

  獲得了“鋼軍”的稱號,那是因為我的頑強戰胜了俄國

  人的頑強。但是,在昆侖關,我應該承認,我遇到了一

  支比俄軍更強的軍隊……

  12月28日至30日。

  中國軍隊連續對昆侖關發動攻擊,戰斗异常慘烈,山山岭岭躺滿了中、日兩軍的尸体。

  昆侖關之敵彈盡糧絕,他們只得挖野菜食落穗充饑。一個個蓬頭垢面,在饑寒交迫中作垂死掙扎。

  他們的炮彈打光了,就把槍炮砸毀或埋藏起來,燒掉軍旗,削成竹槍竹刀同中國軍隊作最后拼殺。

  12月31日。

  在1939年的最后一天里,中國軍隊以重大代价,全殲了昆侖關守敵,奪回了昆侖關。

  今村中將向統帥部報告:“在此地帶上(指昆侖關),蔣軍比任何方面空前英勇,值得我軍表示敬意。”

  1940年1月初旬。

  日軍第21軍安藤吉將軍決定對昆侖關的中國軍隊來一次意想不到的奇襲,以奪回昆侖關。遂由廣東境內調兵西進。

  1月中旬,日軍大本營為支援第21軍的南宁奇襲作戰,下令從關東軍調來兩個飛行中隊,配置于華南。

  1月22日,近衛混成旅團和第18師團等部,分別在七塘和南宁以南集結完畢。

  此時,白崇禧、陳誠、張發奎等人已擬好昆侖關防守作戰方案。

  但是,日軍在中國軍隊尚未部署就緒,后續部隊亦正在向昆侖關開進之時,突然發動反攻。日軍机群連續出動,對昆侖關及其附近中國守軍進行突擊轟炸,又對向昆侖關運動的中國軍隊進行阻擊。

  由于中國軍隊后續部隊未及時赶到,昆侖關地區守軍倉促應戰,左右兩翼薄弱點很快暴露于敵前。日軍主力在一周內,如狂風掃落葉似地連續攻陷了昆侖關西邊的武鳴、思隴;北面的賓陽、鄒圩、上林等地,切斷了昆侖關后路,在清水河流域一帶,与守軍對峙,震撼了整個黔桂后方。

  此時柳州、亙山一帶兵力空虛。若敵人渡江北進,不需大的兵力,就可使中國軍隊難于抵抗。柳州方面一片惊慌,民眾多作逃難准備。凡可使用的后方部隊,甚致尚在訓練中的軍校學生,都已准備開赴前線御敵。

  2月3日。

  昆侖關失守。中國守軍受到沉重打擊。

  陳誠、白崇禧等人馬上變更兵力部署,加強兩翼,側擊敵后。以一部兵力占領左側要點,企圖阻敵北進;以主力由貴賓路方向迂回出擊,企圖切斷北進之敵的后方交通線。

  但是,日軍此次行動,旨在奇襲反攻,誓報“鋼軍”被殲滅之仇。他們以突然的行動發動閃擊戰,達到重創昆侖關中國軍隊之目的后,在中國軍隊大舉反攻之前,于2月10日,突然掉頭南下。除第5師團等部仍留守南宁和附近主要据點外,主力則于欽州灣安全登船遠去。

  真是一次遠距离漂亮的奇襲作戰。

  2月24日。

  中國軍隊第二次占領五塘和昆侖關在內的戰略要地。

  第5軍軍長杜聿明中將在巍峨的昆侖關上,建立了一座“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以永遠悼念和呼喚,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自由流盡了最后一滴血,而長眠在昆侖關上的二万七千零四十一名將士的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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