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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碌碌庸醫


  這時,達尼爾正好回來走到門口。“怎么啦,艾利亞朋——”
  “但是,任何解釋都已不必要了。”達尼爾突然聲如洪鐘般地高聲大叫起來:“漢尼斯·格魯爾的机器人!你們老爺不好了。机器人!”
  一個金屬制的身形立即大步跨入餐室;一兩分鐘之后,10多個机器人接踵而至。有3個机器人輕手輕腳地把格魯爾抬走了,其他几個机器人則忙于整理房間——有的把台布從地上拾起來,有的收拾打碎的玻璃杯。
  達尼爾突然叫起來,“喂,你們那些机器人听著,別管那些東西,馬上搜查整幢住宅,看看有沒有人!碰到人就抓起來!別傷害他,”——這是警告顯然是多余的——“但不能讓他跑掉!如果找不到人,馬上報告我。別關掉電視聯絡,我在這儿等你們回音!”
  那些机器人奉命四散走開了。這時,白利喃喃地對達尼爾說,“一切剛開頭呢!那顯然是毒藥。”
  “這當然是毫無疑問的,艾利亞朋友。”達尼爾坐了下來,動作有點不自然,好像他的膝關節有毛病似的。以前,白利從來沒有發現達尼爾的動作和人這么相象,好像他生了關節炎一樣。
  達尼爾說,“看到有人受到傷害,對我的机械裝置是有害的。”
  “這不怪你,你是無能為力的。”
  “這我也知道,但是,我感到我的思路好象被什么東西阻塞了。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我的感覺相當于你們惊恐的感情。”
  “如果真有那种感覺,那你就鎮靜一下吧。”一個机器人在身邊,總使人感到不自在;所以,白利對達尼爾既無耐心,亦無同情。“現在,我們先得考慮是誰想毒害格魯爾。有毒藥,就有放毒者。”
  “也許是食物中毒吧。”
  “偶然的食物中毒嗎?在這樣一個講究請洁衛生的世界上會發生食物中毒事件?不,絕對不可能。而且,毒藥是在飲料里的,毒性發作得迅速激烈。這是一劑毒藥,而且毒性很強。好吧,達尼爾,我到隔壁房間去考慮考慮這個問題。你馬上与德爾馬拉夫人進行電視聯絡。看看她是否在自己家里,再查一下她的農庄与格魯爾農庄之間的距离。”
  “是不是你認為她——”
  白利舉起一只手。“執行命令,好嗎?”
  白利大踏步走出房間,他需要獨處沉思一番。在象索拉里亞這樣的世界上,兩件謀殺案在短時期內接踵而來,決非是孤立的或偶然的。如果這兩件謀殺案确實是相互關聯的,那么,格魯爾剛才所說的陰謀事件就無可怀疑了。
  在白利內心深處,一种他以往經常感受到的激情油然而生。他心情沉重地怀著關于地球命運的可怕預言來到這個世界。至于這儿發生的謀殺案,對他來說反倒似乎是十分遙遠的事情。然而,現在,追蹤凶手真正開始了。
  白利雙唇緊閉。凶手,或者說是女凶手,竟然在他的鼻子底下作案,不禁使他大為惱怒。難道凶手竟然如此輕蔑他嗎?他深深地感到他的職業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但是白利并不因此而气餒。現在,他可以屏棄對地球面臨危險的擔心,暫時專心一致地先著手調查謀殺案了。
  達尼爾找到了他,并大步大步地向他走來。“我已奉令而行,艾利亞朋友!我和德爾馬拉夫人進行了電視聯絡。她在家里,她的農庄离格魯爾農庄有一千英里。”
  白利說,“等一會我自己還要見她;我是說通過電視見她。”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達尼爾。“你認為她与這次毒殺案有沒有關系?”
  “顯然不會有直接關系,艾利亞朋友。”
  “那么,是有間接關系羅?”
  “她可能利用其他人作案。”
  “其他人?”白利馬上問:“誰?”
  “那我怎么知道呢,艾利亞朋友。”
  “如果其他人替她作案,那這個人一定在作案現場。”
  “是的,”達尼爾說,“肯定是有人在現場把毒藥放人飲料里了。”
  “那么,有沒有可能這有毒的飲料是在今天預先准備好的?抑或是更早一些准備好的呢?”
  達尼爾平靜地說,“我也想到過這一點,艾利亞朋友。所以,我剛剛說德爾馬拉夫人‘顯然’与此案沒有直接關系。但是,她也可能今天先到過作案現場。最好調查一下她的行動。”
  “我們以后會調查的,看看她是否親自去過格魯爾農庄。”
  白利的嘴唇顫動了一下。他一直覺得,在某些方面,光憑机器人的邏輯性是不夠的;現在,他對此更深信不疑了。正如机器人學家所說的,机器人只有邏輯性,沒有理性。
  白利說,“我們回到談話室去,接通与格魯爾農庄的電視聯絡。”
  房間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條,窗明几淨,好象一小時之前根本沒有發生過有人中毒的事一樣。
  机器人們背靠牆壁站著,一副俯首貼耳、隨時待命的樣子。
  白利問,“你們主人怎么樣啦?”
  站在中間的一個机器人回答說,“醫生正在給他看病,老爺。”
  “通過電視還是直接接触?”
  “通過電視聯絡,老爺。”
  “醫生怎么說?你們老爺生命有危險嗎?”
  “還很難說,老爺。”
  白利又問,“住宅搜查過了嗎?”
  “徹底搜查過了,老爺。”
  “除了你主人外,還有沒有其他人在你們農庄上的跡象?”
  “沒有,老爺。”
  “有沒有其他人最近來過的跡象?”
  “也沒有,老爺。”
  “住宅周圍搜查過了嗎?”
  “搜查過了,老爺。”
  “結果怎么樣?”
  “什么結果也沒有,老爺。”
  白利點點頭說,“我想找今夜服侍你們主人進餐的机器人談話。”
  “正在對他進行檢修,老爺。他反應不正常。”
  “還能講話嗎?”
  “能講話的,老爺。”
  “那就馬上叫他來。”
  那個机器人沒有馬上來;白利又說,“我說過——”
  達尼爾和藹他說,“在索拉里亞,各种型號的机器人之間,有無線電聯絡系統。你要見的那個机器人已經知道了。他沒有馬上來,是因為剛才他主人的中毒事件對他產生了影響。”
  白利點了點頭。他自己也已猜到机器人之間的這种無線電聯絡系統。象索拉里亞這樣有著完善的机器人制度的世界里,要是机器人之間沒有無線電聯絡,這一制度就無法維持下去。這也就是為什么你雖然只召喚一個机器人,但是只要需要,其他机器人就會紛至沓來的緣故。
  一個机器人拖著一只腳一瘸一拐地進來了。開始白利感到困惑不解。然后,他聳了聳肩膀。在地球上,即使是那些低級型號的机器人,如果正電子電路發生故障,一個外行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在這儿,電路出了毛病還可以用瘸腿的形式表現出來,這對机器人學家來說是意義重大的;當然,對一般人來說就毫無意義了。
  白利字斟句酌地開始盤問:“你還記得你主人桌上那种無色透明的液体嗎?你不是給你主人倒了一杯這种液体嗎?”
  机器人說,“似(是)的,老耶(爺)。”
  看來,机器人的發音也出了毛病了。
  “那是什么液体?”
  “似(是)水,老耶(爺)。”
  “就是水嗎?有沒有其他東西?”
  “就似(是)水,老耶(爺)。”
  “水是哪儿打來的?”
  “從水箱的水龍頭里打來的,老耶(爺)。”
  “水瓶被拿進來之前是否放在廚房里的?”
  “老那(爺)不喜歡喝太涼的水,根据他的命令,水每次總是在吃飯之前一小時才打好的。”
  白利想,如果有人熟悉格魯爾的這种飲食習慣,那他要下毒是非常方便的。
  他說,“讓机器人接通与醫生的電視聯絡:你們哪一個机器人來給我解說一下水箱龍頭。我要了解一下你們這儿的供水系統。”
  醫生馬上在電視上出現了。他是白利見到過的年紀最大的宇宙人;白利猜想,他至少已3百多歲了。老人手上青筋暴起,雞皮鶴發。他有一個習慣,老是用手指甲敲他那突出的門牙,發出滴滴嗒嗒的聲音,使白利深感惱火。醫生名叫阿爾蒂姆·蘇爾。
  醫生說,“幸虧他吐掉了一大部分毒藥。但是,能不能救活他現在還沒有把握。這真是個不幸事件。”他深深地歎了口气。
  “是什么毒藥,大夫?”白利問。
  “我還不知道。”(滴嗒一滴嗒--滴嗒。)
  白利問,“什么?那你怎么搶救格魯爾?”
  “直接刺激神經与肌肉系統,以防止神經与肌肉癱瘓;此外我也無能為力,只有听天由命了。”他那張象高級皮革一樣的淡黃色的臉上顯露出一种請求原諒的表情。“對于這類事故,我們毫無經驗,我行醫兩百年來,還第一次遇到這种病例。”
  白利以輕蔑的態度直視醫生。“難道你對中毒事故一無所知嗎?”
  “唔,當然知道的。”(滴嗒一滴嗒)“這是普通常識。”
  “你們有全息電影書,從中可以獲得有關的知識嘛!”
  “這得花好几天時間呢!有數不胜數的各种各樣無机毒物,那是我們用來殺虫的。要取得毒菌亦并非不可能。但是,即使可以查閱參考電影書,要弄到這些化驗設備并進行化驗,也得花很長時間。”
  “如果你們索拉里亞沒有人能化驗,”白利厲聲說,“我建議你与其他世界聯系,設法把毒藥化驗出來。同時,你必須去檢查一下格魯爾住宅里的水箱龍頭,看看里面的水有沒有毒。如果需要,你親自去檢查。”
  白利對待這位年高德助的宇宙人態度非常粗暴,并對他發出命令,要他做這做那,好像這個醫生是一個机器人似的;然而,白利對自己這种喧賓奪主的做法卻絲毫未察覺;這位宇宙人也沒有表示任何反感或不滿。
  蘇爾大夫不胜困惑他說,“水箱龍頭里流出來的水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可以肯定,這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白利表示同意,“但是,還得檢查一下,才能完全肯定。”
  水箱龍頭里流出的水有毒的可能性确實很少。机器人已對白利解釋過水箱的結构了。索拉里亞人講究清洁衛生的癖好,從這只水箱的結构上也可見一斑。水源的問題并非關鍵,但在進入水箱前將經過特別處理,一切微生物或無机質都被清除得一干二淨。在水中再沖注碳酸气,并加入最适于人体需要的离子數量。經過上述种种嚴密的消毒處理,很難想象水中還會有毒。
  然而,如果能肯定水箱里的水确實無毒,那么,放毒時間就清楚了。那就是大約在格魯爾就餐前一小時;那時,水杯里的水(白利不高興地想到,水是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正在變得溫熱起來,這完全是由于各魯爾的癖性才造成這樣的情況。
  但是,蘇爾大夫皺起眉頭,為難他說,“可是,我怎么檢驗水箱里的水呢?”
  “天哪!你帶上個動物,把水箱里的水注入動物的血管里,或讓它喝几口!把剩在瓶子里的水也用同樣的方法檢驗一下。如果瓶里的水有毒,這我們現在可以完全肯定,就根据電影書里說的方法化驗一下。動動腦筋,大夫,用最簡便的方法化驗。赶快行動!”
  “等等,等等!什么水瓶?”
  “盛水的水瓶,就是机器人從那里倒出有毒藥的水的那個瓶子。”
  “唔,天哪——我想,那水瓶一定已經洗干淨了。那些机器人仆人是十分盡責的。”
  白利呻吟了起來。當然,机器人是不會讓髒東西亂丟的。那些仆人太盡責了,他們不會留下任何罪證的。他早就應該命令他們不要破坏現場。但是,這個社會不是他自己出生的世界,因此,他總是不能适應這儿的生活方式。
  上帝啊!
  最后,消息終于傳來了:沒有任何人未經許可去過格魯爾農庄。
  達尼爾說,“這就更令人困惑不解了,艾利亞朋友,怎么會沒有放毒者呢?”
  白利正在沉思冥想,沒有听清楚達尼爾說些什么。他說,“什么?……不,不,這反而澄清了一些問題。”他沒有作什么解釋,因為,他知道,達尼爾既不會理解他,也不會相信他。
  達尼爾自己也沒有要求白利解釋,人怎么想,机器人是決不會提出异議的。
  白利對達尼爾說,“我還要見見德爾馬拉夫人,叫机器人接通電視聯絡。”
  他們走回談話室,白利看著机器人靈巧的金屬手指熟練地揪著各种按鈕;突然,房間里出現了一張大餐桌,桌子上擺著精致丰盛的菜肴。白利大為吃惊。
  “你好,”這是嘉迪婭的聲音。一會儿,她就出現在房間里,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奇怪嗎,艾利亞?正好碰上吃飯的時間。”
  這次,嘉迪婭穿著一身閃閃發光的淡藍色服裝,衣袖長及手腕。寬硬的輪狀皺領從頭頸一直披到雙肩,顏色略淡于她的金發;她的發式這時已做成了波浪形。
  白利說,“打扰你吃飯了,真抱歉!”
  “我還沒有開始吃呢。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
  “和你一起吃?”白利感到疑惑不解。
  她哈哈笑了起來。“你們地球人真有意思。我不是邀你親自來和我一起吃飯:我怎么能讓你來呢?我是要你到自己的餐室去,你們不是也可以邊吃邊和我談嗎?”
  “但是,我走出去——”
  “机器人可以為你保持電視聯絡。”
  達尼爾一本正經地點著頭,白利則疑惑不解地轉過身子向門口走去。這時,嘉迪婭和她的餐桌以及房內的各种裝飾也跟白利一起移動起來。
  嘉迪婭微微含笑,和顏悅色他說,“明白了嗎?机器人會為我們保持電視聯絡的。”
  白利和達尼爾踏上自動扶梯,白利記得這條路他以前沒有走過。顯然,在這個廣容千百個房間的大宅邸里,各室之間不止有一條通道;但白利只知道很少几條,當然,達尼爾是條條熟譜在心的。
  白利穿門過室,嘉迪婭和她的餐桌也穿牆過戶,尾隨不舍。她的影像有時比地板還低,有時比地板略高。
  白利停了下來,咕噥著說,“我對此不習慣。”
  嘉迪婭馬上說,“我這樣跟著你,你感到頭暈嗎?”
  “有一點。”
  “那我告你,你可以叫机器人把我的影像固定下來;等你到了餐室里坐下來之后,再把影像移到你那儿,我們就又可在一起了。”
  達尼爾說,“好的,這讓我來吧,艾利亞朋友。”
  當白利和達尼爾進入餐室時,餐桌已經擺好了。盆里棕褐色的湯正冒著熱气,上面飄浮著肉丁。中間是一盤整只烤雞。達尼爾對机器人侍者簡單吩咐了几句,侍者迅速靈巧地把原來放在餐桌兩頭的兩盆湯搬到了一起。
  兩盆湯一放到餐桌的一頭,對面的牆頭好象馬上就開始向后移動了,桌子也好象延長了;嘉迪婭出現了,坐在餐桌的另一頭。兩個房間、兩張餐桌都合在一起了。要不是兩個房間牆上的裝飾不同,地板上的地毯不同,以及餐具式樣不同,那么,看上去他們就好象真的坐在同一個房間的同一張桌子上就餐呢!
  “行了,”嘉迪婭心滿意足他說。“這樣好嗎?”
  “很好,”白利說。他小心翼翼地嘗了口湯,覺得鮮美可口,就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你知道格魯爾部長嗎?”
  嘉迪婭放下了手中的湯匙,臉上馬上露出郁郁不樂的神情。“太可怕了!可怜的漢尼斯。”
  “你怎么直呼其名,你認識他嗎?”
  “索拉里亞的重要人物我個個認識。我們索拉里亞人互相都認識,這是十分自然的。”
  白利想,這當然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要知道,整個索拉里亞世界才那么几個人嘛!
  白利問,“那么,你大概也認識阿爾蒂姆·蘇爾大夫了。他正在給格魯爾看病。”
  嘉迪婭溫柔地笑了起來。她的机器人侍者給她切了几塊肉,加了几只小小的烤馬鈴薯和几片胡蘿卜。“我當然認識他,他給我看過病。”
  “什么時候給你看過病?”
  “就是那——那不幸事件發生之后。我是說就是我丈夫慘遭殺害之后。”
  白利不禁惊訝地問,“在這個星球上只有他一個醫生嗎?”
  “唔,不,”她的雙唇微微顫動,好象她正在心里默默地數著。最后,她說,“至少有10個。我知道,另外還有一個小青年也在學醫。但是,蘇爾大夫是我們最好的醫生之一,他臨床經驗丰富。”
  白利注視著嘉迪婭吃飯的樣子。她動作优雅文靜,胃口似乎一般。他自己的那只烤雞味道好极了:也許,他要被這些宇宙世界上的食品把嘴吃刁了。
  白利問,“你對這次中毒事件有什么看法,嘉迪婭?”
  她抬起頭來說,“我不愿想這件事。最近發生了這么多可怕的事。也許格魯爾不是中毒吧。”
  “是中毒。”
  “但他那儿不是沒有其他人嗎?”
  “你怎么知道?”
  “不可能有人啊!近來,他妻子也沒有了,因為,分配給他的孩一一你知道我的意思——他都生了。因此,沒有人放毒,他怎么會中毒呢?”
  “但是,他确實中毒了。這是事實,我們必須正視這一事實。”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靄。“你是否認為,”她問,“這是他自己放的毒?”
  “我認為不可能。他為什么自己要毒害自己呢?而且是在公開的場合下,那又是為什么呢?”
  “那么,沒有人可能放毒,艾利亞。絕對不可能!”
  白利說,“恰恰相反,嘉迪婭,要放毒是很容易的。我相信,我已經了解事實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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