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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亞得利亞是個相當舒适的殖民地,遠比羅特舒适多了。
  除了羅特以外,克萊爾.費雪已經到過六個殖民地。(費雪突然停下來算算那些殖民地的名字后,不禁歎了口气。總共有七個殖民地,不是六個。他搞混了。或許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多了。)
  無論是几座殖民地,亞得利亞是克萊爾所到過,最舒适的一個。不只是外觀上的。羅特曾是個老殖民地,是一座結合了許多傳統以運作的殖民地。到處都有效率,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工作与地位,并能夠成功地做好。當然,黛沙就在這亞得利亞上,黛沙·亞妮塔·溫代爾。克萊爾還沒有開始行動,或許是因為田名山對他的評論,動搖了他的內心。無論他所說自己對女人不會抗拒是幽默(或是挖苦),這畢竟是違背了他的意愿,使他不是很迅速地開始展開行動。無論別人私底下是怎么認為,引誘女人這件事對他而言簡直是一個爛攤子。
  在殖民地安頓后兩個星期,費雪才開始設法會見她。他在想為何在任何殖民地上,總是可以安排見到任何人。在他的經驗中,總是不習慣殖民地的狹小,以及人口數目的稀少,每個人總是能夠在自己的社交圈中認識每一個人以及自己社交圈外的每一個人。
  然而他卻很惊訝地見到了黛沙.溫代爾。田名山說過她是個中年婦人并且离了兩次婚這段嘲諷使得他的嘴唇翹起,讓費雪感到這是件令人不愉快的工作,使費雪在印象中描繪出一張討厭的臉孔,粗魯的表情,精神緊張,排斥男人或是對男人渴。
  在他見到黛沙的第一眼就完全粉碎原有的印象。她和他差不多身高,淺黑膚色的白种人,垂著柔軟的長發。她看來有些警覺并自然地微笑,他分辨得出來。她的衣著清爽單純,似乎她排斥所有的裝飾品。她保有苗條的身材,体態是令人吃惊地感到年輕。
  費雪不知道她為何為离婚兩次。他只能假設她厭倦了男人,除此之外其它的原因似乎都說不過去。
  他需要安排自己在她必然會出席的社交場合中出現。地球人的身份產生了一些麻煩,但在每個殖民地上總會有与地球有所關連的場合。當然費雪出現在這种儀式中就不足為怪了。
  當机會來臨,他与溫代爾面對面,而她仔細地打量著他,她的眼光從上到下,然后再從下到上,不可避免地說道,“你從地球來,不是嗎,費雪先生。”
  “是的,溫代爾博士。我很抱歉突然闖到你面前,如果這會冒犯你的話。”
  “一點也不。我想你應該做過去污過程了吧。”“沒錯。那几乎要了我的命。”
  “那么你為何要忍受這种去污過程來到這儿?”
  費雪避免直視對方,但卻很留心于對方反應地說道,“因為我听說亞得利亞的女人特別美麗。”“那么我想,現在你就可以回去否認這項流言。”
  “恰好相反,我要回去證實這項傳說。”她說道,“你真是個詭譎者,你知道嗎?”
  費雪不清楚“詭譎者”在亞得利亞俚語中代表什么意思,不過從溫代爾的微笑,費雪認為第一次接触的情況不錯。
  是不是因為他對女人從不抗拒呢?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從未抗拒過尤吉妮亞。他只是尋求一种融合羅特社會的方式罷了。
  費雪心想,亞得利亞的社會并不太困難,但他最好駁斥自己對女人不會抗拒的說法。然而,他只能悲哀地笑著。
  一個月后,費雪和溫代爾已經能夠輕松地相處,一起到低重力健身房去。費雪几乎可以說是很喜歡這种鍛練,但只能說是几乎罷了,因為他一直無法完全适應,在低重力的情況下還是會感到暈眩。在羅特上,他都不曾遇到這种情形,因為非羅特本地人的身份,而一直被排除在這些活動之外。(這并不合法,但習俗通常會較法律對人更有影響力。)
  他們搭上電梯到高重力區,而費雪感到自己的胃部下沈。他和溫代爾都穿著最少的服裝,他也感到她注意到他的身体,如同他注意到她一般。
  在淋浴過后,他們圍著浴巾到了私人房內,要求了一些餐點。
  溫代爾說道,“以一個地球人而言,你在低重力區時還不賴。你在亞得利亞過得快樂嗎?”
  “你知道的,黛沙。一個地球人永遠無法完全适應生活在一個小型世界里,不過有你在的話就足以平衡許多了。”
  “是的。這正是一個詭譎者會說的話。亞得利亞和羅特比起來如何?”“羅特?”
  “或是其它你曾待過的殖民地?我可以說出所有的名字,克萊爾。”
  費雪感到挫敗。“你做了什么?調查我嗎?”“當然。”“我那么有趣嗎?”
  “我對于對我有興趣的人,會覺得有趣。我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當然,除了性以外。在這方面施与受是相等的。”“那么,為什么對我有興趣?”
  “我想你應該告訴我。為什么你會到羅特?你在那儿待上一段相當長的時日,結過婚并有了孩子,然后在羅特溜掉之前匆匆忙忙地离開。你是不是怕自己一生就這樣地被釘在羅特上呢?你不喜歡那儿嗎?”
  費雪從挫敗感轉成了困扰。他說道,“的确,我并不是很喜歡羅特,因為他們不喜歡我一個地球人。你說的沒錯。我并不希望自己一輩子釘在那里成為二等公民。其它的殖民地對我們比較好。就像亞得利亞。”
  “畢竟,羅特有個秘密,所以它一直防范著地球,不是嗎?”溫代爾的目光閃爍著自娛的神情。“秘密?我想,你是指超空間輔助推進。”
  “是的,我想這就是我所要說的。而且我想那就是你所追尋的東西。”“我?”
  “是的,當然是你。你拿到了嗎?我是指,這就是你為何娶一個羅特女科學家的原因,不是嗎?”她將臉低下朝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雙手,傾身向著他。
  費雪搖頭,謹慎地說道,“她從未對我提起有關超空間輔助推進的任何一個字。你誤會了。”
  溫代爾不理會他的答覆說道,“然后現在你要從我手中奪取。你是怎么計划的?你要和我結婚嗎?”“如果我和你結婚的話,我會拿得到嗎?”“不會。”
  “那么結婚似乎就有問題了,不是嗎?”“太糟糕了,”溫代爾微笑說道。
  費雪說道,“你問我這些問題,是因為你是個超空間學家的緣故嗎?”
  “是誰告訴你我是超空間學家的?是在地球上,在你來到這儿之前?”
  “你列在亞得利亞名簿當中。”
  “啊,你也在調查我。我們是多么奇怪的一對。你注意到我也列名在理論物理學家當中嗎?”
  “上面也列有你的論文,而有些論文的標題有‘超空間’的字眼,對我而言你較像是個超空間學家。”
  “是的,但我也同樣是個理論物理學家,所以我處理超空間問題,是用理論的方式。我從未嘗試將它轉化成實用上的東西。”
  “但是羅特辦到了。這會令你煩惱嗎?我想,畢竟在羅特上有人超前了你的研究。”
  “這為什么會令我煩惱?理論十分有趣,但應用卻不是。如果你閱讀過我的論文內容,而不光只讀標題的話,你就會發現我在說什么了,這么說吧,超空間輔助推進根本就不值得花時間研究。”“羅特人能夠發射太空船進入太空,并研究天文現象。”
  “你說的是遠星探測號。那可以讓羅特獲得許多遠方恒星的視差量測,不過那值得如此大的花費嗎?遠星號可以飛得多遠?只不過几個光月罷了。那一點都不能算遠。就銀河的尺度而言,遠星號最遠的位置和地球之間的連線,只不過一個小點而已。”
  “他們不只發射了遠星探測號,”費雪說道。“他們整個殖民地都离開了。”
  “他們當然可以這樣做。那是2222年的事,所以距現在已經有六年了。而我們所知道的,就只有他們已經离開了。”“這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他們到了哪里?他們還活著嗎?他們能夠活下來嗎?人類從來就沒有孤獨地存在于一座殖民地上。他們總是与地球相伴,其它的殖民地也是。那几万個人類可以在宇宙中,孤獨地在一座小小殖民地中存活下來嗎?我們對于心理上的可能性所知极少。但我想結果是否定的。”
  “我猜他們的目的是找尋一個可以居住的世界。他們不會一直待在殖民地中。”
  “少來了,他們能夠找到什么東西?他們已經离開六年了。靠著超空間輔助推進,他們現在只能到兩顆恒星去。半人馬α星,一個三元星系,四點三光年遠,其中有一顆是紅矮星。另一個是巴那德星(Barnard'sstar),單一的紅矮星,五點九光年遠。在這所有四顆恒星里︰一顆類太陽恒星,一顆近類恒星。
  費雪保持沉默。他知道她沒听過的事情。他知道鄰星不過那也是顆紅矮星。他說道,“那么你認為星際飛行是不可能的嗎?”
  “在實際上,是的,如果只有使用超空間輔助推進的話。”
  費雪說道,“你的說法好像是,并非只有超空間輔助推進而已,黛沙。”“可能真的只有超空間輔助推進可用而己。不久之前我們都認為不可能。
  然而,我們至少可以夢想真正的超空間飛行,以及真正的超光速速度。只要我們愿意,就可以依我們的希望移動,要多快就有多快,然后銀河,或許是整個宇宙,就變成如同一個太陽系一般,這樣說好了,我們可以做到。”“很不錯的夢想,但是有可能嗎?”
  “在羅特离開后,我們已經開過三次泛殖民地會議。”
  “只有殖民地?那么地球呢?”
  “有地球觀察員列席,但這些日子來,地球從來就不是物理學者的天堂。”
  “會議中達成了什么樣的結論?”溫代爾面露微笑。“你不是學物理的。”
  “姑且不論艱澀的部分。我感到很好奇。”她只是笑而不言。
  費雪握緊他的拳頭。“不管我到底是不是你所謂的秘密特務員。我有個小孩在那儿,黛沙。
  你說她可能已經死了。如果她還活著呢?有沒有机會”
  溫代爾的笑容消失。“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這點。不過請你現實一點。以目前而言,在六光年半徑的球体空間當中,根本不可能找到一座殖民地。我們花了一個世紀才發現第十顆行星,而且那比起羅特巨大許多,而且是在更小的范圍內。”
  費雪說道,“希望可以是永恒的。真正的超空間飛行到底有沒有可能?你可以回答是或不是。”“大部分的人會說不,如果你要听實話。可能會有少數人說他們無法肯定,但他們只敢低聲地說著。”
  “有沒有人大聲地說是?”“我知道有一個人。那就是我。”
  “你認為有可能?”費雪無法隱藏他的惊訝。“你是公開地說,還是你在暗夜中的自言自語?”
  “我發表了論文。就在那些你只讀過標題的列表當中。當然,沒有人敢同意我的論點,以前我認為是我錯了,但現在我認為我是對的。”“為什么其他人都認為你錯了?”
  “這就是最困難的部分。那是詮釋上的問題。羅特的超空間輔助推進模型,其技術現在都已經普遍讓人了解,也就是說,根据太空船移動速度對光速的比例,乘上時間,是一個常數的事實,而這個比例常數是大于1的數字。”“那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當你移動超過光速愈多,你所能維持在這個速度的時間就愈短,并且你必須花愈多的時間好讓自己能再次地加速。最后的結果是,你在一段路途上的平均速度不可能超過光速。”“那么呢?”
  “這听起來就像是牽涉了測不准原理,而測不准原理,我們所有人都接受,是不能違反的。只要牽涉到測不准原理,那么真正的超空間飛行似乎在理論上是不可能成立的,于是大部分的物理學家都會停息這方面的爭論,而其他少數人則是胡扯一通。然而,我的觀點則是看起來像是違反了測不准原理,但實際上卻不是,因此,在理論上,真正的超空間飛行是不受限制的。”“這件事有沒有可能定論?”
  “不太可能,”溫代爾搖頭說道。“殖民地方面很明顯地不愿光靠著超空間推進四處漫游。沒有人想要重覆羅特的實驗,并花數年時間航向死亡。另一方面,也沒有任何一個殖民地,愿意花下巨額的經費与資源,去投資一項絕大多數專家所認為理論上不可行的技術。”
  費雪傾身向前。“這令你感到煩惱嗎?”
  “當然令我十分煩惱。我是個物理學者,我希望證明我的宇宙觀點是正确的。無論如何,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因為這研究花費過鉅,而殖民地卻什么都不可能給我。”
  “但是,黛沙,即使殖民地不感興趣,地球方面卻不然無論要付出多少。”
  “真的?”黛沙溫和地笑著,并伸出手,緩緩溫柔地拍著費雪的頭發。“我想我最后會到地球去。”
  費雪抓著溫代爾的手掌,并慢慢地將手移開他的頭上。他說道,“你已經告訴了我,有關于超空間飛行的真相,是嗎?”“完完全全。”他說道,“地球需要你。”
  “為什么?”
  “因為地球想要超空間飛行,而你則是可能將它實現的重要人物。”
  “如果你早知道這點,克萊爾,為什么你要這般交互追問?”
  “除非你告訴我,否則我不會提出要求。我所有的資料中,只知道你是當今所有世界中最杰出的物理學家。”
  “噢,沒錯,我是,”溫代爾戲弄般地說道。“而你是被派來找我的?”
  “我被派來說服你。”
  “說服我做什么?到地球去?擁擠,肮髒,貧窮,未受調節的气候。這是多么誘惑人的條件呀。”
  “听我說,黛沙。地球并不是一個小地方。它可能有你所說的負面印象,不過還是有許多部分是美麗与宁靜的,你將會見到。你并不是真正地解地球。你從未到過那儿,是嗎?”
  “從來就沒有。我是亞得利亞人,在這儿出生与成長。我曾到過其它的殖民地,但我從未去過地球,謝謝你。”
  “那么你就無法知道地球是怎樣的地方。你無法知道一個巨大的世界是怎樣的情況。一個真實的世界。你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地方,一個玩具箱中,只有几公里見方的地表,只有少數的人口。你生活在一個長久以來習慣的小人國當中,而它卻無法提供什么給你。相反地,地球是一個擁有超過六億平方公里的地表。在上面有八十億的人類居住。它含有無窮的多樣性有許多是坏的,不過也有許多是好的。
  “而普遍上都是非常貧窮。并且你們沒有科學。”“因為科學家們以及他們所有的科學,都移到殖民地來了。這也是為何我們需要你和其他人的原因。回到地球去吧。”
  “我看不出來為什么。”
  “因為我們擁有目標,抱負,渴望。殖民地只是自我滿足罷了。”
  “那些所有的目標,抱負和渴望又有什么好處?物理學是項昂貴的追求。”
  “地球的個人財富相當低,我承認。以個人而言,我們是貧窮,但我們有八十億人,每個人從他的貧窮中貢獻一些,就可以匯聚成巨大的結果。我們的資源,一直以來都受到不當的利用,但還是蘊含丰富,而且我們可以較所有的殖民地籌措更多的財源,更多的勞力。如果我們覺得那是絕對的需要。我向你保證,地球強烈需要超空間飛行。來地球吧,黛沙,然后你將受到最寶貴人才的對待,成為一個我們所擁有最优秀的頭腦,這是我們所無法自己提供的。”
  溫代爾說道,“我不确定亞得利亞是否會愿意讓我走。這里或許是個自我滿足的殖民地,但它也知道人才的价值。”“他們無法拒絕你參加地球上的科學會議。”
  “你是說,一當我到了那儿,我就不用回來了?”
  “你不會對你將受到的招待產生抱怨。在那儿你將會有比這儿更舒适的生活。你的每項需要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領導超空間飛行計划,你將會有無限制的預算執行各种測試,實驗,以及觀測”“你提供我帝王般的賄賂。”
  費雪認真地說道,“你還想要求什么嗎?”
  “我在想,”溫代爾說道。“為什么派你來?一個像你這般具吸引力的男人?他們是否期望你會將一個老的、神經質的、絕望的女物理學者拉回去,用你的身体當作釣魚的魚鉤?”
  “我不清楚那些派我來的人心里怎么想,黛沙,但在我心中你并非如此。自從看了你第一眼之后。你并不老,其實你知道。我從未有任何一分鐘認為你是神經質或是絕望的人。地球提供你一個物理學家的夢想。這与你的性別,年長或年輕一點關系都沒有。”
  “真可恥!要是我冥頑不靈就是不想到地球去呢?在你說服的最后一步會怎么做?壓制你的惡心并和我做愛嗎?”溫代爾雙臂橫在她巨大的胸前并揶揄地看著他。
  費雪小心地挑選字眼,“再說一次,我不知道派我來的人心里怎么想。做愛与否并不是我受到指示的一部分,也不是我意圖上的一部分,即便如此,我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會感到惡心。無論如何,我覺得從一個物理學家的觀點,你應該看出當中的益處,而我也不會認為你會貪求更多其它事物,來污自己的名聲。”
  “你錯了,”溫代爾說道。“從一個物理學家的觀點,我很樂于接受你們所提供的,讓超空間飛行的空中花蝴蝶能夠真正實現,但是我也不希望放棄你在說服過程中,所能提供最好的項目。我全都要了。”
  “但是”“簡單地說,如果你需要我,你就必須付出。就當我是個冥頑不靈的人來說服我,盡你可以做到的能力,否則我不會去地球。別這樣,你認為我們為什么要到私人房來?你認為私人房是做什么的?在我們運動,淋浴,飲食,交談過后,經歷了這些事情的樂趣,現在是經歷其它事情樂趣的時候了。我這樣堅持。說服我到地球去。”
  她的手指一碰旁邊的開關,私人房內的燈光暗了下來,成為充滿誘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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