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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心髒內部


  指揮塔里是一片混亂。總熒光屏上顯示潛艇的尖頭信號几乎沒有改變位置,但是坐標圖形卻有很大變動。
  卡特和里德一听到監控信號就轉過頭來。
  “報告長官。”熒光屏上的面孔很緊張。“《海神號》离開航向,他們在2.3象限,B平面發現一個尖頭信號。”
  里德沖到俯視地圖室的窗口。當然,在這個距离,除了明顯表現惊慌、全神貫注地彎在圖上的那些人頭之外,看不到別的什么東西。
  卡特漲紅了臉。“別跟我講什么象限不象限。他們在哪儿?”
  “在頸靜脈里,長官,駛向上腔靜脈。”
  “在靜脈里!”剎那間,卡特自己的靜脈令人吃惊地鼓脹起來,明顯可見。“他們究竟跑到靜脈里去干什么,里德?”他打雷似的說。
  里德急忙走到他跟前。“唉,我听到了。”
  “他們怎么鑽到靜脈里去的?”
  “我已經命令負責圖表的人員設法找到一個動靜脈瘺管。這种瘺管不常見,也很難找到。”
  “可是那是……”
  “是一條小動脈和一條小靜脈之間的直接連接的通道。血液從動脈漏到靜脈,而……”
  “他們以前不知道那儿有瘺管嗎?”
  “顯然是不知道羅。卡特,而……”
  “什么?”
  “按他們的比例,這可能已經造成了一場大災難。他們可能已經犧牲了。”
  卡特走到一排電視熒光屏前,一拳頭按下有關的電鈕。“《海神號》有新消息嗎?”
  “沒有,長官。”對方立即回答道。
  “那么,跟他們取得聯系,伙計,好歹讓他們回個話!直接向我報告。”
  卡特兩手抱胸,一動也不動,待了有進行三、四次呼吸的時間;這段等候的時間是難熬的。有了回話。“《海神號》報告,長官。”
  “謝天謝地,到底來了。”卡特喃喃地說。“說說電文內容。”
  “他們通過了一個動靜脈瘺管,長官。他們回不來,也前進不了。他們請求把他們取出來,長官。”
  卡特把兩個拳頭都捅到桌面上。“不行!真莫名其妙,不行!”
  里德說道:“可是,將軍,他們是對的。”
  卡特抬起頭看了看計時器。數字是51。他嘴唇哆嗦著說:“他們有五十一分鐘,他們也得在那儿待五十一分鐘。等到他們那里那個東西讀數為零的時候,我們就把他們取出來,一分鐘也不提前,除非使命完成了。”
  “但這是毫無希望的。真見鬼。天知道,他們的船已經損坏到什么程度了。我們這是殺害五條人命。”
  “或許是這樣。他們得冒這個險,我們也得冒這個險,但是將要不折不扣地記錄在案:只要數學上還有一絲一毫成功的机會,我們不會半途而廢。”
  里德目光冷峻連上髭都豎了起來。“將軍,你在考慮你的記錄。如果他們犧牲了,將軍,我將作證說: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你毫無道理地讓他們待在里面。”
  “這個風險我也要擔。”卡特說:“現在你告訴我——你是醫務處的負責人——他們為什么不能動彈了?”
  “他們不能頂著逆流穿過瘺管回到動脈。不管你下多少道命令,這在生理上是辦不到的。血壓變化不受軍隊管制。”
  “他們為什么找不到別的路線?”
  “從他們現在的位置到血塊的一切路線,都要經過心髒,心髒通道的洶涌急流頃刻之間就會把他們沖得稀巴爛,我們不能冒那個險。”
  “我們……”
  “我們不能,卡特,不是因為他們生命有危險,盡管那條理由已經足夠了。如果船撞碎了,我們是決不能把它全部取出來的,而且最后它的碎片將解除微縮而把賓恩斯弄死。如果我們現在把這些人取出來,我們可以設法從外面給賓恩斯動手術。”
  “那是毫無希望的事。”
  “不會比我們目前的處境更無希望。”
  卡特考慮了一會儿。他平靜地說:“里德上校,告訴我——我們能使賓恩斯的心髒停止跳動多長而又不致弄死他?”
  里德瞪大眼睛說:“不能很長。”
  “那我知道,我問你具体數字。”
  “嗯,他在昏迷狀態中,而且處于低溫冷卻下,但考慮到腦部受損的情況,我認為不能超過六十秒鐘——最多了。”
  卡特說:“《海神號》能在不到六十秒鐘的時間內沖過心髒,對不對?”
  “我不知道。”
  “那么他們就得試試。我們把不可能的因素排除之后,剩下的,哪怕危險,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就是我們將要去嘗試的事了。——使心髒停止跳動,會有些什么問題?”
  “什么問題也沒有。用漢姆萊脫的話來說‘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辦到。真正的訣竅在使它重新跳動。”
  1漢姆萊脫是英國戲劇家莎士比亞(1564—1616)同名悲劇中主角的名字。
  “我親愛的上校,那是你的問題和你的責任了。”他看了看計時器,讀數是50。”我們在浪費時間。咱們著手進行吧,讓你的心髒專家們行動起來,我將向《海神號》上的人員發出指示。”
  《海神號》上燈光明亮。邁克爾斯,杜瓦爾和科技服裝不整,頭發散亂地聚集在格蘭特周圍。
  格蘭特說道:“就是這樣。我們一靠攏,他們就用電擊法使賓恩斯心髒停止跳動;在我們出來的時候再使它起搏。”
  “再使它起搏?”邁克爾斯突然大聲說道。“他們發瘋了嗎?賓恩斯的健康情況經不起那個。”
  “我猜想,”格蘭特說,“他們認為這是使命成功的唯一机會。”
  “如果那是唯一的机會,那我們就已經失敗了。”
  杜瓦爾說:“邁克爾斯,我有過心髒直視手術的經驗。這也許是可能的。心髒要比我們想象的堅韌。——歐因斯,我們通過心髒得花多少時間?”
  歐因斯從气泡室往下瞧,“我剛計算出來,杜瓦爾。如果不耽擱,我們能在五十五秒到五十七秒鐘內通過。”
  杜瓦爾聳聳肩說:“我們還會有三秒鐘富余時間。”
  格蘭特說:“那我們最好就開始吧。”
  歐因斯說:“我們現在就在隨著血流漂向心髒。我要把引擎速度調大。反正對這些引擎我也需要檢驗一下。它那陣子被沖擊得真夠嗆。”
  一种減弱了的顫抖聲稍稍提高了音調,船在前進的感覺壓倒了布朗運動單調而古怪的振動。
  “關燈。”歐因斯說。“我在哄著這寶貝赶路的時候,大家最好休息休息。”
  燈一關掉,所有的人又都溜到窗前去了——其中甚至包括邁克爾斯。
  他們周圍的世界完全變了樣。仍舊是血的世界。血里仍舊包含著各种渣渣屑屑,各种斷片和分子聚合体,包含著血小板和紅細胞,但又多么不同啊——多么不同啊……
  現在這里是上腔靜脈,是來自頭部的主要靜脈,它的氧气供應被用光了,沒有了。紅細胞里的氧被耗盡了,現在它里面只有血紅蛋白而不是氧化血紅蛋白——那种血紅蛋白和氧气的發亮的紅色結合物。
  血紅蛋白本身是藍紫色,但是在船內微縮了的光波的奇特反射下,每個紅細胞都發出藍綠而常常夾雜著紫色的閃光。其它一切都帶著這些非氧化紅細胞的顏色。
  那些血小板在陰影里從船旁滑過去,而船曾有兩次在現在象綠色的乳酪,在笨重地一致一縮的白細胞旁邊經過,所幸隔著一段距离。
  格蘭特再次瞧著科技的側面;這側面,帶著接近崇拜的敬仰心情向上仰著,就象目前這樣,而它本身在藍色暗影中也顯得無比神秘。格蘭特吉訶德式地虛幻地想著:她是藍綠色极光照射下的某個极地的冰后。突然他感到空虛和無限思慕。
  1(堂)吉訶德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1547—1616)所著小說《堂吉訶德》中的主人公。所謂“吉訶德式”的人,是指不切實際,熱衷于俠義行為的空想家。
  杜瓦爾喃喃地說:“壯麗啊!”——但是現在他看著的不是科拉。
  邁克爾斯說:“准備好了嗎,歐因斯?我將引導你通過心髒。”
  他走到他那些圖表前并且打開了頭頂上的一盞小燈。這一來,剛才還把《海神號》籠罩在神秘气氛的陰沉的藍光馬上就顯得昏暗了。
  “歐因斯,”他喊道.“心髒圖A-2號。進路。右心房。這圖你有嗎?”
  “我有。”
  格蘭特問道:“我們已經到心髒了嗎?”
  “你自己听吧。”邁克爾斯沒好气地國答道。“別看,听。”
  《海神號》乘員之間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他們可以听到這聲音——象是遠處轟隆的炮聲。其實這不過是潛艇甲板有節奏的振動聲,緩慢而整齊,但越來越響。傳來了沉悶的“砰”聲,接著的一聲更加沉悶,休止,然后重复,又響了一些,每次都要比以前響一些。
  “心髒!”科拉說。“這就是。”
  “對了。”邁克爾斯說。“大大地放慢了。”
  “我們听到的聲音不准确。”杜瓦爾不滿意地說。“聲波本身太強大了,影響不了我們的耳朵。它們使船体產生次級振動,可這就完全是兩碼事了。在正式的人体考察中……”
  “到將來那時候再說吧,大夫。”邁克爾斯說道。
  “听起來象大炮。”格蘭特說。
  “是啊,可是這炮轟的規模倒真可觀:七十年中心跳二十億次。”邁克爾斯說。“比這還多。”
  杜瓦爾補充道:“每次心跳都是把我們同來世隔開的一道薄薄的屏障,每次都給我們言歸于好的時間去与……”
  “目前這种心跳,”邁克爾斯說,“將把我們直接送往來世,而根本不給我們時間。住口,大家都住口。——歐因斯,准備好了沒有?”
  “准備好了。至少我是在操縱著机器,圖表就在我面前。可是我怎么能找到通道呢?”
  “我們不會迷路的,就是想要這樣做也做不到。——我們現在是在上腔靜脈,在与下腔靜脈的接合點上。明白了嗎?”
  “明白了。”
  “好吧。几秒鐘以后,我們就要進人右心房,心髒的第一個腔室——而他們最好使心髒停止跳動。格蘭特,用無線電報告我們的位置。”
  格蘭特此刻被他前面的景象迷住了,暫時忘了其它一切東西。上腔靜脈是全身最大的一條靜脈,在它最后的一段管道里,它接受除了肺部以外來自全身的全部血液。它一進入右心房,就擴展成一個巨大的發出回響的房間;因為看不到房間的牆壁,所以《海神號》就象進入了一個黑暗的、廣闊無垠的大海。心髒現在發出的是一种緩慢而可怕的轟隆聲了,這种穩定的轟隆聲每來一次,船似乎都要向上升,并且顫抖一番。
  听到邁克爾斯第二次呼喊,格蘭特才一下子明白過來,轉向他的無線電收發報机。
  歐因斯大聲叫道:“前面是三尖瓣。”
  其他人員都向前觀看。這東西在一條長長的走廊盡頭,他們可以在很遠的地方看到它。這是三條紅色閃光的床單,在它們從船前移開的時候,在互相分离,在掀著大浪張開。一條縫隙撕裂開來,逐漸擴大,同時三個瓣尖顫動著,各自卷向一邊。那邊就是兩個主要的腔室之一:右心室。
  就象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在吸引著一樣,血流向這個洞穴傾注著,《海神號》隨著洪流前進,因此這縫隙在以惊人的速度靠近著,擴大著,然而,血流是平穩的,潛艇几乎毫無顛簸地航行著。
  隨即傳來了這兩個主要的、肌肉构成的心室收縮期的轟隆聲。三尖瓣的瓣膜膨脹著向船的方向移過來,慢慢關攏,濕漉漉地啪噠一聲使船前方的牆閉合得只剩一條上邊分成兩岔的直溝。
  在現在關閉著的三尖瓣的另一側的是右心室。在這個心室收縮的時候,血液不能向心房倒流,而是被迫流進并通過肺動脈。
  “他們說,還有一次心跳,也就是最后一次了。”格蘭特吼叫著,聲音壓倒了發出反響的轟隆聲。
  邁克爾斯說:“最好是那樣,不然那也會是我們的最后一次心跳了。歐因斯,只等瓣門再次打開,你就向前沖過去,全速。”
  格蘭特心不在焉地注意到,現在邁克爾斯臉上露出的是堅定的神情——毫無恐懼之色。
   
         ☆        ☆        ☆
   
  原來懸在賓恩斯頭部四周的那些放射線傳感器,現在都被集中到他胸前某個部分,那上面的電熱毯早就掀開了。
  牆上的循環系統圖的心髒部分現在已經放大了,只能看到心髒的部分地區——右心房。顯示《海神號》位置的尖頭信號已經平穩地從上腔靜脈進入肌肉單薄的心房,它在他們進入的時候已經擴大,然后收縮了。
  船這時只一竄就几乎被推到心房另一頭接近三尖瓣的地方,正當他們到達心房邊緣的時候,瓣膜關閉了。在示波掃描器上,每次心跳都被轉換成動搖不定的電子光束,受到嚴密監視。
  電台裝置已經安放在恰當位置,電极懸在賓恩斯胸前。
  最后一次心跳開始了。示波器上的電子光束開始向上移動。左心室在舒張,准備再一次吸入血液,而在它舒張的時候,三尖瓣將打開。
  “開始。”心髒指示器旁的技師喊道。
  那兩個電极降到了胸脯上,心髒儀表板上一個表盤上的指針立即擺到紅區,蜂鳴器馬上響起來,有人啪噠一聲把聲音關死了。示波器上的記錄消失了。
  向指揮塔發出了不可更改的、簡單的報告:“心跳停止。”
  卡特嚴峻地按下了他手中的跑表,它的秒鐘開始以令人難受的速度滴滴答答的走著。
   
         ☆        ☆        ☆
   
  五雙眼睛向前方注視著三尖瓣。歐因斯的手隨時准備扳動加速器。心室在舒張,因此在肺動脈(在它里面什么地方)盡頭的半月形瓣膜一定在嘰嘰嘎嘎地關閉。血液不能回到心室,瓣膜起著這种保證作用。瓣膜閉合的聲音使空气產生了難以忍受的振動。
  由于心室繼續舒張,血液就得從另一方向,從右心房,流進來。面對著那個方向的三尖瓣開始扑動,掀開了。
  前方那個有皺褶的巨大縫隙開始擴展,變成一條走廊,逐漸加寬,最后成了一個寬闊的缺口。
  “快!”邁克爾斯叫道。“快!快!”
  他的話被心跳和引擎的增大了的響聲淹沒了。《海神號》向前挺進,沖過缺口,進入右心室。几秒鐘之后,心室即將收縮,在隨之而來的惊濤駭浪中,船將象個火柴盒似的被壓扁,他們將全部死亡——而在三刻鐘以后,賓恩斯也將死去。
  格蘭特憋著气,心髒擴張期的轟隆聲靜下來了,而現在——無聲無息。
  一陣死樣的靜寂。
  杜瓦爾大聲說道:“讓我看看!”
  他走上梯子,把頭伸進气泡室,這是船內能清楚地、無障礙地看到船后情景的唯一地點。
  “心跳停止了。”他大聲說。“來看啊。”
  科拉來到他身邊,接著格蘭特也來了。
  三尖瓣軟綿綿地半張著向下低垂。在它靠內的一面有著粗大的、与心室內壁相連的連結纖維;是這些纖維在心室舒張時,把瓣膜向后拽。而在心室收縮迫使瓣膜靠攏時,緊緊將它們拉住不放,防止它們倒翻向心房里去而形成反向缺口。
  “這种建筑真是太神奇了。”杜瓦爾說。“要是能從這個角度,觀察那個辯膜關閉,同時被一些能活動自如的支柱抵住的景象,那就妙不可言了。把那些支柱設計得使它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能把輕柔和力量結合起來,這是人類傾其全部科學知識所模擬不了的。”
  “大夫,如果你現在能看到那個景象,那你就完蛋了。”邁克爾斯說。“歐因斯,全速,靠左邊,朝著半月瓣。我們需要三十秒鐘來通過這個死亡的陷阱。”
  如果這真是死亡的陷阱——它無疑是——那它也是陰森然而卻是美麗的。這里的牆都被巨大的纖維支撐著,那些纖維又分出很多根來,緊緊固著在遠處的牆上。他們看到的好象是遠處的一座巨大森林,林中那些長著木瘤的沒有葉子的樹木纏繞、交織成一种复雜的圖形,加強著,緊緊拉扯著人体里那塊最有生命力的肌肉。
  那塊肌肉,即心髒,是一個雙重唧筒;它在人出生很久以前就得開始跳動,直到臨終前最后一刻——不管什么情況,都以不間斷的節奏,不辭辛勞地、有力地跳動。在動物界中,這是最偉大的心髒。沒有別的哺乳動物,即使是生命最長的,在死亡前心跳能超過十億次以上;但是人類在心跳過十億次以后,才剛到中年,正是精力旺盛時期。人類中,男男女女活得長的,心跳有遠遠超過三十億次的。
  歐因斯的聲音插了進來。“只有十九秒鐘了,邁克爾斯大夫,我還沒有見著那瓣膜的蹤影。”
  “繼續前進,活見鬼。就是讓你朝那儿開的。它最好還是打開。”
  格蘭特緊張地說:“喏,在那儿。那不是嗎?那個黑點?”
  邁克爾斯從他那張圖上抬起頭,很不經心地朝那東西看了一眼。“對,是它。而且部分張開了,對我們來說是夠了。原來已經舒張的心髒,現在正處在即將開始的時候。現在大家都緊緊綁上安全帶。我們就要沖過那個缺口了,但是緊接著心也要跳了,而當心跳開始的時候……”
  “如果心一跳,”歐因斯輕輕地說。
  “當心跳的時候,”邁克爾斯重复道,“血液就會洶涌而來。我們得盡量赶到它前頭去。”
  歐因斯毅然決然地駕駛著船,向著位于新月形(“半月形”即由此而來)中央裂縫——表明瓣膜關閉——上的微細缺口沖去。
   
         ☆        ☆        ☆
   
  手術室中,人們在緊張、靜寂中忙碌著。俯身于賓恩斯軀体上面的外科手術小隊成員們,也同他一樣靜止不動。賓恩斯冰涼的身体和跳動停止了的心髒,給室內所有的人帶來了死亡的預感。只有那些永無休止地顫動著的傳感器還顯示出生命的跡象。
  在指揮塔里,里德說:“到目前為止,他們顯然是安全的。他們通過了三尖瓣,現在正沿著一條弧形航道駛向半月瓣。這是一段經過考慮的、使用動力的航行。”
  “是的。”卡特說著,一邊緊張、焦慮地瞅著他的跑表。“還剩下二十四秒鐘。”
  “他們現在差不多到達那地方了。”
  “還剩下十五秒。”卡特不加掩飾地說。
  負責電擊裝置的心髒技師們偷偷地各就各位。
  “徑直駛向半月瓣。”
  “還剩六秒,五秒,四秒……”
  “他們正在通過。”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象預示死亡似的,報警的蜂鳴器響了。
  “恢复心跳。”從一個揚聲器里傳來了命令,于是一個紅按鈕被撳下了。起搏器開始工作,一陣有節奏的電位浪涌,以光線起伏搏動的形式,在一個熒光屏上顯示了出來。
  記錄心跳的示波器上沒有動靜。起搏器脈沖加強了,人們緊張地注視著。
  “一定得讓它起搏。”卡特說道,他渾身肌肉象表示同情似地緊張起來,同時自己也很快向前走去。
   
         ☆        ☆        ☆
   
  《海神號》進入了裂縫。這條裂縫看來象一對碩大無朋、懸垂著、只開了一條弧形小縫、在微笑著的嘴唇。船身上下都在擦刮著粗糙的壁膜。當引擎的吼聲一時提高音調,企圖從那粘糊糊的擁抱中解脫出來,而終歸無效時,船暫時停滯了一會儿——然后沖過去了。
  “我們走出右心室了。”邁克爾斯說。他一邊說一邊揩著額角,然后瞧著自己抽回來的帶汗的手。“進入了肺動脈。——繼續全速前進!歐因斯。心跳三秒鐘以后就該開始了。”
  歐因斯回頭看了看。這一點只有他能做到,因為別人都毫無辦法地被捆在椅子上,只能朝前看。
  半月瓣在向后退,仍然關閉著,它那些纖維把它們自己的連結端繃得緊緊的,成了有著緊密的組織的吸根。隨著距离的增大,瓣膜逐漸變小,但仍然關閉著。
  歐因斯說:“心跳赶不上了。它……等一等,等一等。它來了。”那兩片瓣膜在張開,纖維支柱在向后倒,拉緊的根部起了皺褶,變松軟了。
  缺口張大了,一股血流洶涌而來,心髒收縮的巨響“巴——嚕姆——姆——姆”在追逐著他們。
  血液的潮浪赶上了《海神號》,以危險的速度驅赶著它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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