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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尋找對等武器


  紹爾一家住在地中海沿岸离芒通不遠的奧斯皮達雷迪。埃瑪不是無緣無故給埃爾莎寫信抱怨自己的丈夫。剛到那儿的頭一些日子,奧托·紹爾對生病的妻子是又溫柔又体貼。每天他親自用雙手把她抱到寬敞的涼台上,又關怀備至地安頓在圈椅里,然后再用小車把孩子推出來。他們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那里欣賞蔚藍色的大海,看著來來往往的輪船和輕快豪華的游艇,還有沿著海岸線嗡嗡飛過的水上飛机。他倆几乎很少說話,不過這种默默無言是幸福的人儿之間那种輕松的沉默。偶爾,埃瑪嫣然一笑,把手伸給紹爾,他便握住它再不松開。
  南國的陽光對她的健康產生了良好的效力,她的臉上很快又有了血色,身子也有了些力气,過了3個星期,她已經能下床了。
  但身体复原所帶來的喜悅很快就被蒙上了一層陰霾,因為紹爾對妻子又開始日益冷淡。早晨從夢中醒來,她再也看不到床頭柜上擺著鮮花,以往這儿總是早早擺上一束挂著亮晶晶水珠的石竹、紫羅蘭或是香气襲人的嫣紅色玫瑰。紹爾日益難得到涼台上陪陪她。兩人相對無語的沉默變得令人壓抑,再不能使兩人心心相印,反而使隔膜日深。
  “你要走嗎?”埃瑪看見紹爾站起身來,便憂郁地問了一聲。
  “我總不能像根木頭似的在這里戳一天吧。”他粗暴地扔下一句答話,就自顧回房,或是出門揚長而去。
  有一天,她突然闖進丈夫的房間,發現他正在那儿看照片。
  紹爾坐在抽屜拉開的寫字台前,正在悲悲切切,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埃爾莎的一幀玉照。
  仿佛有一根針刺透了埃瑪的心。埃瑪的臉漲得通紅,想悄悄退出去。但紹爾在大鏡子里看到了她,他們目光相對,埃瑪窘得更厲害了。
  紹爾眉頭一擰,露出一臉凶相。他把照片往抽屜里一扔,砰的一聲推上,連身子都沒轉過來,沖著鏡子就怒沖沖地嚷起來:
  “你怎么隨隨便便就闖進來,不知道我在……工作嗎?”
  “請你原諒,奧托,我真不知道……”
  她悄悄從房間里退了出去。
  嬌小的埃瑪心儿受到了傷害。
  她躲進了自己的臥室,趴在儿子的搖籃上哭了許久。
  “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小寶貝!”她一邊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儿子的小腦瓜,一邊哭泣,滴滴眼淚落到孩子的頭發上。
  夜里她失眠了,翻來覆去地想個不休……這可不像是小埃瑪干的事。
  “奧托對我冷淡原來是這么回事!”她絞著雙手尋思道,“他愛的是別人,這個人就是埃爾莎!這倒不奇怪,他們以前不是相愛過嗎,我怎么給把這件事忘了?我當初為什么要答應嫁給紹爾?既然他愛著埃爾莎,那干嗎又娶我?不,他也是愛過我的,我的心不會弄錯。可埃爾莎呢?”
  所有這一切對埃瑪來說是太复雜了。沉重的思緒和懸而難決的問題像山崩一樣向她壓來,頃刻間就把她柔弱的幸福之花砸得粉碎。
  “奧托,奧托!”她絕望地小聲呼喚著,一籌莫展地流著眼淚。
  抗爭嗎?她天生就不是來斗爭的。
  快天亮時,她終于做出了決定:給埃爾莎寫封信,這正是那封使施蒂納比埃爾莎還要激動的信。
  女性的細心使埃瑪的信寫得十分得体:她在信中只字未提照片的事,她只是在對自己的女友埃爾莎一訴愁腸。
  埃瑪有意無意之間把這封信當成了給情敵設下的一個圈套,心想埃爾莎若是還戀著紹爾,她的回信多少要露點儿馬腳。
  埃瑪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來了埃爾莎的回信。
  她拆信的時候,兩只手一點儿不听使喚,心都几乎不跳了,一行行的字在她眼前似乎來回亂蹦。
  不過,等到讀完回信,她不由長出了一口气。
  “是的,埃爾莎不會騙人!”
  埃爾莎讓埃瑪放心,勸她相信,奧托肯定會對“自己可愛的小洋娃娃”重新充滿柔情。更叫埃瑪放心的最重要一點,是埃爾莎寫得更多的是她自己的生活,她對施蒂納的愛,她的幸福和擔心……因為最近施蒂納气色不好,他勞累過度,心情极度焦躁不安,她所流露出的憂慮完全是發自內心。埃瑪心頭一陣輕松。這封信結尾几句話甚至使她笑了起來。
  “你現在簡直就認不出施蒂納來了。他蓄起了一把大胡子,活象個浪跡天涯的游方僧……”埃爾莎寫道。
  “真沒想到!他可真是個怪物!”
  埃瑪又變得高興起來了。
  可紹爾很快就又把她逼進了絕境。
  自打出了照片那件事儿之后,紹爾待她一天比一天刻薄,一天比一天更蠻不講理。
  現在,每當埃瑪待在涼台上,就算他來了,也只是為了看儿子一眼。他坐在嬰儿車旁,自顧逗逗孩子,對埃瑪卻不屑一顧。
  埃瑪忐忑不安地盯著丈夫的一舉一動,捕捉他的眼神,但奧托根本沒注意這些,有時她鼓起勇气開口說上一兩句。
  “埃爾莎來信說,施蒂納的气色不好,勞累過度了……”
  “這畜牲死了才好呢,要不這世上就得不到安宁。”紹爾咬牙切齒地說道。
  紹爾對施蒂納態度的陡然變化使埃瑪大吃一惊。現在紹爾一听施蒂納這個名字就惱。可埃瑪不敢問這种變化的原因。于是他倆又相對無語了。
  有一天,埃瑪覺得紹爾的心情挺好。起碼不像平常那么煩燥不安。海面上空飛過一群水上飛机。
  “奧托,你說飛机怎么就掉不下來呢?”埃瑪忽然提了個問題。
  “你怎么蠢到了這种地步,埃瑪!”紹爾回答說,“真他媽的怪事,這我以前竟然沒看出來!……”
  埃瑪被他罵得臉色煞白,心灰意冷。
  “這有什么法子,咱們可以分手呀,”她回答道,淚水哽得聲音發顫。“我這就帶著小奧托走……”
  “請吧!你走你的,我絕不攔著,可儿子我不能給你!”他抻了抻孩子身上的小被子,便揚長而去。
  埃瑪再也忍不了,淚如泉涌,她走到孩子跟前,俯下身去:
  “難道我連儿子也要失去嗎?”
  花園的小徑上傳來不知什么人的沙沙腳步聲。
  “我能見見紹爾先生嗎?”
  埃瑪慌忙用手帕擦去淚水,轉過身來。只見她面前站著一個身穿雪白夏裝的年輕人,長著一頭紅發,滿臉的雀斑。
  “我是在哪儿見過這張臉呢?”埃瑪暗暗想道。
  “您不認識我啦?我們好象是見過面哪。”
  “哎呀,對,對,您是戈特利布先生!”
  “魯道夫·戈特利布,您沒記錯。”
  紹爾聞聲走了出來。戈特利布鞠了一躬。
  “紹爾先生,我有件极為重要的大事想跟您談談。”
  他們走進了書房。
  “我想,您一定已經從報紙上得知了最近所發生的一切事件。”戈特利布開口說道。
  “我不看報紙。”紹爾回答。
  戈特利布惊訝地把眉毛一挑。
  “可這事已經把全世界鬧得天翻地覆了,人人都在議論呀!”
  紹爾有些發窘。自從到了里維埃拉之后,他再沒看過一眼報紙,仿佛忘了世上還有這玩意儿。這是怎么回事?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而現在戈特利布提的問題才強迫他進行思考。
  “我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多少也算是對自己的古怪言行做點儿解釋,紹爾這樣答道,“報紙上不總是登些要不令人興奮,要不叫人沮喪的東西嗎……這全是政客們在閒扯……”
  “這我可就得給您介紹介紹真實情況了。事情絕不是政客們閒扯,它已經對全國造成了威脅,也許,還威脅到全世界。”
  戈特利布對紹爾講述了治安委員會同施蒂納之間所進行的不尋常的戰爭和“鋼鐵將軍”如何折戟沉沙一敗涂地。
  紹爾越听越注意,不時打斷了對方話頭,破口大罵施蒂納。
  看來,戈特利布對此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心花怒放。
  “我极為滿意,”戈特利布在結束自己的敘述時說道,“看來您和我一樣,對施蒂納不乏惡感。我們恨施蒂納,各有各的理由。但您与他共過事,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老實說,我曾經擔心您此刻還跟他站在一個立場呢。那我此行就會空手而歸啦……我是委員會派來的——老實說,這主意倒是我出的——我有委任狀……我覺得,唯有您一個人才能揭開施蒂納控制他人的秘密,揭開他所擁有這一力量的秘密。目前,大多數科學家傾向于一個看法,就是施蒂納已經掌握了遠距离傳遞思想的秘密。但具体如何傳遞,這一秘密尚不得而知。如果您愿意的話……您就一定能給予我們巨大的幫助……會有獎賞……”
  紹爾站起身來,激動地在屋子里轉起圈來。
  “獎賞?打倒施蒂納這個惡棍,就是對我的最高獎賞!”
  這時,紹爾又想起了埃爾莎。
  他想起了一個童話,說的是一位公主落到了凶惡的魔法師手中。施蒂納就是這個魔法師。而他紹爾,就是那個降妖伏魔,解救公主的勇士。當然要去解救!可怎么干呢……
  “我非常愿意幫助你們,戈特利布先生,可惜我對這個秘密也几乎是一無所知。說實話,我的想法只是一些猜測而已。据我所知,施蒂納在替您過世的伯父工作之前從事過科學研究,他研究的領域就是人類大腦活動和思想傳遞。他用動物做過實驗,我親眼見過那些動物做出的奇跡。我個人認為……”紹爾停頓了一下,仿佛有些猶豫,接著便說道:“您的伯父,卡爾·戈特利布并非意外死亡……您想,恰恰在列車駛近的一剎那,狗竄到了老人腳下——就算施蒂納當時不在場,它完全可能是根据施蒂納授意行事的。”
  魯道夫·戈特利布翹起了屁股,伸著脖子,激動得喘開了粗气。
  “我始終認為這樁遺產案有鬼!”他大聲嚷了起來,“可在法庭上您為什么不把自己的怀疑說出來?您不但沒這么做,反而維護了埃爾莎·格柳克的利益……”
  紹爾聳了一下肩膀。
  “我想,我跟施蒂納周圍所有的人都一樣,當時也是在這個可怕的人的控制之下。我不是科學家,不知道施蒂納是通過什么方法用他的思想影響他人。但我認為,他的影響力有一定范圍的局限性。我之所以得出這一結論,是根据自己的親身体驗,因為只有在這儿,當遠离他身邊時,我能感覺出自己正在逐漸擺脫一种被催眠的狀態,顯然,他是在我臨行之前給我來了一回‘充磁’,而現在我已經逐漸‘消磁’了。其原因或許是施蒂納還不能遠距离控制他人,或許是在我動身之前他對我所進行的暗示作用還不夠強,所以它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變弱。”
  “您說得很對,”戈特利布道。“不過現在看來,施蒂納正在不斷改進他的武器,他影響力的范圍、威力和時效正在日益增強。誰知道呢,也許明天我們待在這里也難保平安了。”
  紹爾渾身一抖。
  “怎么?再落到這個家伙的掌中?變成他手里的玩具?不,我宁肯逃到天涯海角!不過能消滅施蒂納更好。既救了自己,又救了別人!……”
  “倘若真是這樣,施蒂納獲胜的秘密真的就是這個的話,那只有用同樣的武器才能跟他進行較量。誰能給我們提供這樣的武器呢?”
  他們沉默片刻。紹爾心里不知在考慮什么。
  “對,您說的一點不錯,”他說,“只有用同樣的武器才能跟他較量。我現在有了個主意。不可能就施蒂納一個人研究如何進行思想傳遞問題!應該到科學家當中找人……”
  “我們找過啦,”戈特利布說道,“我們找過在這一領域進行研究的科學家。但他們少得可怜。我們問過一個意大利科學家。他回答說,施蒂納目前所做的一切,當代科學還無法達到。這個施蒂納如果不是在這一領域遙遙領先的天才,那這里就還有文章。”
  “可是,不能光有這一個意大利人吧……”
  “我還看過有關另一個科學家所做試驗的報道。不過,他甚至連教授的職稱還沒評上呢……”
  “所以您就沒去找他來個不恥下問?”紹爾譏刺地問道。
  “我得承認……”
  “難道施蒂納是用教授職稱把我們壓得直不起腰來?我們一定得找到這位科學家!任何一個机會都不能放過。”
  紹爾略一思索,又說道:
  “再不能耽擱1分鐘。咱們就這樣定了:我跟您一起去找這位科學家,听听他會對我們說些什么。對啦,還有一件事。施蒂納在芒通的別墅里住過一陣子,离這儿不遠。應該到那儿瞅一眼,也許他有可能留下點儿蛛絲馬跡。”
  紹爾匆匆打點,准備立即動身。
  “埃瑪,”他在涼台上碰到妻子時說了一句,“我走了。”
  “去很久嗎?”埃瑪惊慌地問道。
  “不知道,不過我想時間短不了。”他冷冷地同她告了別,就跟著戈特利布匆匆走了。
  埃瑪不知自己是該哭紹爾甩了她,還是該慶幸他沒搶走她的孩子。
  紹爾身上帶著施蒂納以前給他的委托書,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鑽進了埃爾莎·格柳克的別墅,里里外外搜了個遍。
  在一間空房里,他們發現一大塊金屬合金。地板上還扔著一些破線圈、爛絕緣子和各种接線柱。
  “干得真利落!”戈特利布打量著那熔成一塊的金屬說道,“施蒂納懂得銷贓滅跡,點水不漏。顯然這儿放過一台什么儀器設備。可這家伙怎么能把所有金屬熔掉而地板上連點儿燒焦的痕跡都不留呢?”
  “沒法子啦,我們在這儿再沒事可干了,戈特利布。咱們還是去找以毒攻毒的武器去吧。您那位沒評上職稱的科學家究竟在哪儿呢?”
  “在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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