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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0世紀中期的大部分時間,二氧化碳使地球大气變暖的現象都是真實而顯而易見的,但真正變本加厲要到21世紀才開始。那時,全球年平均气溫比過去1万或1.5万年間的正常溫度要高出7℃。人類對地球大气還做了許多其他不智之舉,他們排放出的含氯氟烴破坏了臭氧層,大气層中充斥著酸性物質,然而,導致的最有趣的結果,卻是全球气候變暖。赤道地區就气溫來講沒有多大改變,极地地區的變化就大了。南极洲以及格陵蘭島的冰帽都融化了,冰雪融水匯成了水量和尼羅河一樣充沛的道道溪流。奇怪的是,北半球的溫帶地區沒有怎么升溫,這些地區的气溫要么只升高了一點點,比如北美洲,要么反倒更冷了,比如歐洲。歐洲遭受洋流變化的不良影響很大。大量密度小于海水的淡水注入海洋,阻止了來自熱帶的溫暖的表層海水被傳送到歐洲,歐洲的冬天由于得不到溫暖洋流的緩和而變冷。与此相反,處于大洋洋流循環另一端的太平洋卻不再被海水冷卻。對于太平洋地區的陸地這不意味著什么,而對于歐洲它的影響卻很大,例如,處于歐洲南部的馬德里和蒙特卡羅現在的气溫就和原先芝加哥的气溫差不多。

  “昏厥時間”結束了,歐比耶第一個出現在登陸船門口。他打著哈欠,撓著痒,一面向桑迪揮手。隨后他一轉身,一條短粗的尾巴顯現在人們面前,他用堅硬的拇指和輔指抓住扶梯杆,滑了下來,重重地落在地上。歐比耶扭過身來,哈哈大笑。“哦,桑迪,”他狂喜地叫道,“這么輕的重力實在太棒了!我感覺一跳,就能跳1公里遠。”
  “別這樣。”桑迪命令道,朝他新交的地球朋友歉意地一笑。他把歐比耶和隨后出來的譚亞介紹給這些新來的地球人,結結巴巴地叫著他們的名字——瑪利亞·扎克曼、達謝爾·阿里、漢密爾頓·博伊爾。瑪芝莉·達普的名字他不費什么力气就記住了。他仔細觀察著她,想從她的表情上猜度她的想法。從她的臉上,桑迪看不出什么,她微笑著點頭,說了几句“歡迎來到地球”之類的客套話。他仍然有些尷尬,很明顯他們遣詞用句十分注意,不讓自己冒出什么侮辱的字眼來。不過地球人碰到來自外星的另一种文明种族,其震惊是自不待言的。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他的同伴——這些1.2米高,長得像袋鼠一樣,會說英語的外星人——桑迪能夠理解為什么他們如此吸引人們的注意,特別像歐比耶那樣,他們總喜歡興高采烈地在空中蹦高儿。“你的朋友,”瑪芝莉·達普指著歐比耶對桑迪說,“真是個跳高好手,是不是?”
  “在地球上這种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桑迪告訴她,其實他也在拼命抵御著誘惑,不去顯示自己1.4的重力造就出的力量。
  “那他也不該這樣出洋相。”站在身后的譚亞說,她朝歐比耶命令地招招手。歐比耶跳過來詢問地望著他們,她嚴厲地說:“歐比耶,你的舉止太蠢了,這位地球女性很失望。”
  歐比耶露出羞愧的神情,瑪芝莉·達普忙道:“哦,不,歐比耶先生,不是這樣!我覺得你跳得好极了。我只想提議,嗯,你干嘛不戴上帽子?在這么靠北的地方,臭氧層是非常稀薄的。”
  歐比耶瞪著她。“臭氧層?帽子?”
  漢密爾頓·博伊爾老練地接過了話頭:“達普中尉指的是太陽光線中的紫外線,歐比耶先生。由于臭氧層變薄,紫外線給我們帶來了許多麻煩,像皮膚癌、農作物歉收以及各种各樣的的傷。你自己怕不怕晒傷,知道嗎?”
  歐比耶詢問地看看桑迪,桑迪答道:“他不知道,我們也都不知道。以前我們從未見過陽光。”
  “那么你們都應該戴上帽子,”瑪芝莉·達普果斷地說,“可能還需要一些東西蓋在你們的……嗯……胳膊上。”
  “或者更好的辦法,”博伊爾笑道,“是讓你們都呆在室內。請接受我們的邀請,到城市來吧。垂直起降飛机上有足夠的位置。”
  “去城市?”歐比耶尖聲問。
  “我得去問問波麗。”譚亞說,轉身爬回了登陸船。
  博伊爾朝她的背影喊:“請告訴她,這是猶肯共和國政府的官方邀請,我們都歡迎你們來到地球!”他又對桑迪和歐比耶說:“我擔保你們會喜歡的。道森是個真正的城市,我們絕對能讓你們在那儿呆得舒舒服服的。”
  瑪芝莉贊成地點點頭。“哦,我愿意去。”桑迪說。
  歐比耶發愁地說:“波麗不會讓我們去的。”
  出乎意料的是,波麗從登陸船上下來后——她下船的姿勢可比歐比耶文雅多了,流著善意的眼淚說:“我們當然接受邀請去訪問你們的道森市。我們的教官清泰奇-羅讓我們謝謝你們。遺憾的是,我們不能全去。”
  “可是垂直起降飛机容納得下我們所有人。”瑪芝莉·達普說。
  “不是飛机容不容得下的問題,而是什么是必要的問題。我們必須有几個人留在登陸船,以備万一。要是我們都走了,有的地球人就會進去,沒准儿會傷了自己。再說,飛船在飛行過程中受到很大破坏,進行修复還有很多事要做,像抵御微小隕星的那些防護屏就必須更換,你們也看見它們的損坏程度有多大。”
  “你們不是打算馬上就离開吧?”博伊爾皺著眉頭問道。
  “這也不是我們打算不打算的問題,”波麗對他說,“我們的指令是元老們下達的,必須執行。不過,登陸船不會馬上离開。我們會有几個人跟你們去,當然得帶上吃的東西。”
  “道森市有充足的食物。”瑪芝莉·達普說。
  波麗搖搖頭。“恐怕只有地球食物。我和拉桑德同你們一起去,再帶上……”她掃視了一圈,歎气道:“歐比耶,我想他是最愿意去的。其他人留在船上。”
  他們乘坐瑪芝莉·達普的垂直起降飛机前往道森,這次飛行几乎和從星際飛船出發到地球上的旅程一樣顛簸,連歐比耶都暈机了。他們終于到達了那個叫做道森的地方,這是桑迪頭一次看到一座人類的城市。“這儿真大啊!”他喊道,緊緊盯著那些高大的樓房,有的几乎有30米高!
  “哦,并不是很大,”瑪芝莉說,“這儿只不過是道森,猶肯共和國的首都。猶肯共和國約有2.5万人口,大部分不住在道森,而是居住在鄉村的農場里。”
  桑迪又一次發現自己有好多疑問,可只能先問一個。“猶肯共和國?”他疑惑地重复道。
  “這是這一地區的名稱,”她解釋道,“我們現在不再有大的國家了,像合眾國之類,你知道嗎?只有共和國,全世界有1万個左右。北美洲最大的共和國是位于東海岸的約克共和國,它也只有大約25万人口。你們登陸的地方屬于伊紐特共和國,這儿是猶肯共和國,往南是阿薩巴斯卡共和國,那里的農場才真正大呢,往西是……”
  桑迪打斷了她的“地理課”。“我們能進城去嗎?”他問。
  歐比耶也迫不及待地問:“再吃點東西行嗎?可不可以來份真正的奶昔?”
  “當然能了,”瑪芝莉笑了,“來吧,車子在等我們。”
  她說的車子是輛“面包車”,有四個輪子,形狀方方正正的,寬大的座位足夠兩個海克利人擠在一起坐。車子飛快地向城里駛去。三位客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路邊經過的一切,歐比耶激動地喋喋不休,波麗帶著副不屑的表情,而桑迪面對著這座真正的人類城市里奇妙的景象,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忍不住偷偷樂了,瑪芝莉看見也不禁莞爾。兩個海克利人看得涎水直流。
  作為人類世界的一部分,這里不像海克利人錄像帶里的模樣,一點儿都不像。汽車自然是有的。海克利人在老電影里見過的人類汽車多了,它們總是沒完沒了地在“高速公路”上追來追去。汽車的模樣他們是知道的,可這里的汽車不一樣,有三個輪子的和四個輪子的;敞篷的和密閉的;大的和小的。道森的建筑很少是摩天大廈式的,盡管樓層也不少,比如瑪芝莉帶他們去的旅館就有25層,但是大部分位于地下。“這里冬天不見日光,”她解釋道,“所以就算在地面上也看不見什么,再說,住在地下還可以避風。”
  “這里的風不見得有多大呀。”歐比耶搶著說,想賣弄一下他与眾不同的見解,他們登陸時遭遇到的暴風雨要厲害多了。“今天風是不大,”瑪芝莉說,“這儿是內陸地區,沒有太多的颶風,你們在伊紐特共和國登陸時碰上的就是颶風。那儿還有一种叫做奇努克風1的暴風,要是刮起來啊,能把你的頭發從頭頂上撥起來,哦,當然我指的不是你的頭發,歐比耶。來吧,你們先安頓一下。”
  
  1 奇努克風:指冬春兩季從海上向美同西北部海岸和加拿大西南海岸吹的溫暖西南風和洛基山脈東坡吹下的干暖西風或北風。

  “安頓一下”的意思是指在“旅館”“登記人住”。他們登記的時候一直有人圍觀。總是這樣。人們圍聚在他們周圍,眼睛瞪得老大,電視攝像机不离左右,直到他們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們三個一人一間。
  他們不禁大吃一惊。有誰听說過單獨睡覺這回事?歐比耶和波麗決定共享其中一個房間某個角落的地板,他們還不打算試著睡在“床”上。桑迪決定入鄉隨俗。“這樣就只有波麗和我一起睡了,”歐比耶哭泣道,“我會冷的。”
  波麗不耐煩地說:“讓這個地球人做他喜歡做的事吧。不過,我檢查無線電的時候,你得在場,我們需要确定一下登陸船上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第一個信號發過去是譚亞接的,她報告一切正常,除了有几個地球人很想到船上看看。“當然不行,”波麗憤怒地命令道,“除非清泰奇-羅允許。你們同飛船聯系過了嗎?”
  “是的,”譚亞說,“元老們正在考慮那個問題。而且,他們希望親自向地球上發布‘廣播’。我已同清泰奇-羅談過了,他會告訴我們如何在登陸船上建立一套轉播設備。”
  波麗緊張地咽了一下口水。“元老們……高興嗎?”她問。
  “他們沒說不高興。”譚亞匯報。
  這樣就沒事了。波麗舒了口气,流下了寬慰的眼淚。
  瑪芝莉在外面敲門。“桑迪?”她問,“你們如果想去買東西,現在正是時候。”
  “太好了,”桑迪急切地回答,“我一直想瞧瞧地球上的超市是什么樣的。”
  “哦,”她搖搖頭,“那當然可以,不過下次吧。現在我想我們可以先去逛逛服裝店。你的海克利朋友需要帽子,你呢,要是換掉這身滑稽的衣服,可能會更舒服些。”
  桑迪真正跨入人類世界成為其中一員的第一步是美妙的。這一步也是膽怯的,有時還帶著點抵触情緒,但總的來說是美好的。意想不到的事一件接著一件。印象最深的是地球的空間。這里有這么多的空間,有各种各樣、五花八門的東西充斥于其中——湖泊、農場、建筑、人。最美妙也最惱人的是各种气味,他慢慢地才能适應,因為它們沒有一樣和飛船上的气味相似。桑迪一開始去過的那家農場,牛棚后面的肥料堆的气味就讓他感到怪怪的,挺好玩,道森這座城市里的气味更是千奇百怪了。有令他厭惡的,比如汽車排出的尾气;有讓他感到新鮮好奇的,像烹飪食物的味道和人身上的汗味;有甜絲絲的气味,如花草香味。還有女人身上散發出的非常特殊的气味,桑迪向瑪芝莉問起時,她咯咯笑著幫他一一分辨。香水味、肥皂味、噴發劑的气味,還有淡淡的、撩人的体味,這些共同組成了地球女人的味道。它們令桑迪腹內隨著惊訝与意外的情緒一陣陣地抽搐。
  地球女性一時一刻也沒有离開過他的腦海,特別是現在他身旁就有一位她們中的杰出代表。
  桑迪和他說話時必須抬頭仰視才行,感覺很怪,但他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她身高足有1.8米,体格對于一個地球女性來說過于強壯,不過在桑迪眼里她還是弱柳扶風一般。她的頭發是紅色的,在背后梳成兩條長長的發辮,眼睛是綠色的,鼻梁挺直,帶點鷹鉤。20多年來,桑迪從沒有想到一個完美的地球美人會是由紅色發辮、綠眼睛和鷹鉤鼻构成的,這讓他吃惊不小。
  他沒有再聯想下去,因為許多別的多姿多彩的事物同樣令他興奮不已,比如買東西。他們到了一處購物場所,門上的牌子上寫著:
  
  伯尼時裝店

  另有几塊牌子上寫著:
  
  休閒長褲
  運動裝
  慢跑鞋
  休閒裝

  這些招牌讓桑迪著迷,它們閃爍著五顏六色的燈光,在他眼前明滅變幻,最吸引他的,是上面那些誘人的人類字眼蘊涵的難以言表的內容,讓桑迪怦然心動之余,又感到神秘莫測,比如:
  
  星期四贈送雙份禮券

  閃爍迷离的招牌只吸引了三位外星來客駐足觀看,其他人,不管是店員還是顧客,都盯著歐比耶和波麗瞧。
  歐比耶又出洋相了。他發現一只碩大的鞋子——這是櫥窗里的展品,顯然不是給人穿的——便在自己腳上來回比划,引來了哄堂大笑。桑迪難堪极了,他偷偷瞟了一眼瑪芝莉·達普,看見她也在笑,那么,歐比耶沒惹出什么真正的麻煩。
  這次購物是一次令人興奮的經歷,不像他們原來在飛船上進行的購物模擬練習,而是真正地用“錢”向一位“店員”交換“衣服”。
  “其實,”瑪芝莉·達普解釋道,“你們現在并不真的需要用錢。”
  “不需要?”
  “是的,你們是我們的客人,‘國安’會替你們付旅館費、車費以及所有其他必要的費用。不過,要是你們購買私人物品時想自己付錢的話……”
  “我愿意自己付錢,”桑迪告訴她,“但是‘錢’從何而來呢?”這很簡單,瑪芝莉拿了他的几小塊金子,回來時手里握著有她拇指那么厚的一沓四四方方印有花紋的紙片。
  “這夠用上一陣子了,”她說,“你覺得呢?”
  “金子多的是。”他豪爽地說,讓她放心。他用手触摸了一下店里的衣服,立刻發現海克利服裝師為他赶制的衣物和“真的”完全不一樣。褲子的料子不是光滑無孔的,而是柔軟的織物,有點起皺,里面襯著一些更軟的織物。而且,褲子前面裝有“拉鏈”,這樣需要的時候可以拉開(啊,原來是這么回事!)。領帶不是簡單的一根布條,而是縫成筒狀,里面襯有硬里,使其外觀挺直。鞋子不是由單一的一种塑料壓制成形的,鞋面用的是一种材料,鞋底要硬一些,鞋跟則是既堅硬又有彈性的材料做的。茄克衫里面也有口袋。腰帶不只是裝飾品,它們要從褲子上的小環里穿過去,這樣就把褲子束起來了。帽子不是保暖用的,而是保護頭皮不受日晒。襪子、內衣、襯衫——哦,樣樣都不一樣,樣樣都好得多!
  問題是,這么好的衣服卻沒有一件适合桑迪·華盛頓。
  他寬闊的身軀勉強可以塞進最大號的衣服里,可是這樣尺碼的一件毛衣穿在他身上就成了長及小腿肚的袍子,袖子蓋過了手指尖,褲子呢,褲腿得卷上去將近一尺。瑪芝莉說這些問題都可以解決,只須多付几百“美元”,因為這家店配有几個人專門負責將成衣按照不同体形的特殊要求進行改制。“你就盡管挑你喜歡的吧,”她說,“我們負責把它們改好。”她擔心地朝店堂前面掃了一眼,那儿鬧哄哄的,歐比耶和波麗正告訴地球人“腳”、“頭”和身体其他比較隱秘的部位在海克利語里怎么說。
  “我最好去看看那儿怎么回事,”她說,“失陪片刻。”
  桑迪便獨自一人逛了起來。他惊羡地發現這里有這么多不同的衣物用于身体的各個部位。這么多纖維制品,這么多織物,這么多顏色,還有這么多种紐扣、花邊、拉鏈、袖口、口袋、貼片、流蘇、皺領,所有能想像到的東西,不管是衣物上必需的,還是用來裝飾的,這儿都有,有的在桑迪看來簡直滑稽可笑(比如說,一件沒有襠部的內褲是做什么用的?他想,也許這是為男性身体上那一懸垂部位設計的,可為什么它被放在標有“女士內衣”的地方呢?)。
  他看見有個年輕女人正瞪著自己,她剛從一個標著“試衣間”的凹室里出來,身上穿著一件比基尼泳衣。他意識到自己不該到這個地方來,連忙轉身慌慌張張地拐到男士外衣區。這里擠滿了一排排20米長的衣架,都是些“運動裝”、“便裝”、“套裝”或“扎服”。
  他繼續逛,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專門賣鞋的貨區。他欣賞著那些光澤平滑的鞋子,拋光的鞋面几乎能映出他的面孔。盡管把它扭曲變形了。再瞧瞧鞋的顏色!鑲嵌著淺綠色鑽石的淡紫色鞋面;桃色和淺藍色的;還有彩虹般的紫色、橘黃色、黃色……為什么瑪芝莉老讓他買顏色如此沉悶的黑色和棕色鞋子呢?還有,為什么她建議他買的鞋子都是平跟的,而這儿一排又一排貨架上五顏六色、精致漂亮的鞋子都有著高高的后跟,可以讓他輕而易舉地增高3寸。
  他諒解地笑了。無疑,她喜歡比他高的感覺。沒關系,現在他找到自己喜歡的鞋了。他一手拿著一只鞋,大踏步走到一張桌子前,向那個坐在桌后惊呆了的女人說:“請問,這种鞋子有我穿的尺碼嗎?”
  瑪芝莉為他解開了謎團。原來鞋子要按性別區分的,男人一般不穿這种高跟鞋。除了鞋子的小插曲之外,一切都很順利。不僅因為買衣服被認為是一种很平常的事,而且店員及裁縫們都很樂意為這個來自外星飛船的客人服務。其他事暫時停止,店里所有的人都為桑迪的訂單忙活個不停。別的顧客一點也不介意,他們都圍著桑迪,甚至他進了更衣室,還有几個人公然透過帘子向里窺探。桑迪知道他們沒有惡意,好奇心倒很多,而他感覺更多的是他們在表示歡迎。歡迎!
  他回家了。
  惟一讓他焦慮的是,這么多人圍著他,特別是這么多的女人(雖然她們沒有一個像瑪芝莉·達普那樣身材高大、光芒四射,可都具有女性的一切特征),他的情欲不禁蠢蠢欲動了。
  有個女店員正在為他量褲長,忽然臉頰緋紅,口角含笑地將頭扭開了。几個旁觀者也吃吃地笑起來。桑迪這才意識到自己情欲的勃起在褲子下已顯露無遺。這可如何是好呢?
  對于海克利人來說,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任何近旁的女性都會十分高興地進行配合。然而他并不在海克利人中間。
  桑迪看過那么多的地球電影,不管他怎么不懈地研究,找尋線索,沒有一部确切地告訴他怎么和地球女人發展到最后那關鍵的一步。不是說地球上沒有明确的相關程式,其實,婚配儀式是大部分電影中的重要主題,特別是有些電影,里面常常有年輕男女對唱情歌,然后隨著一個看不見的管弦樂隊奏出的音樂翩翩起舞,一直舞下台去。桑迪認為自己能夠輕松地扮演弗雷德·阿斯泰爾的角色——弗雷德不經意地第一眼看見金杰·羅杰斯,就認定她是世界上屬于他的那個惟一的女人,她卻帶著明顯的厭惡斷然拒絕了他;于是弗雷德隨著華爾茲或探戈的樂曲,在她耳畔淺吟低唱,舉著她輕快地舞蹈,終于融化了她冰冷的心,最后他和她一同踩著踢踏舞步离開了,也許舞到一張床上去了。不過,桑迪從未听過那看不見的管弦樂隊的演奏,而且他也不會跳舞。
  有的電影講的是在“戰爭”中男人把女人從“敵人”手中救出來,或是從“匪徒”或“恐怖分子”手中救出來,然后自然而然地同她上了床。他到哪里去找戰爭呢?還有的電影更直截了當,男的和女的會分別進入一家“單身酒吧”(單身酒吧是什么且不管它),女的端著酒杯坐下,另一個就會走上前來,他們互對暗號,暗號很容易破解,卻不大容易和別人的重复。他們說的話都有雙重含義,桑迪覺得自己的語言技巧很難達到這种程度。可這仍然是最直接的方式,因為一旦接到對方正确的辨識信號,他們的下一句話就是:“去你那儿還是去我那儿?”
  桑迪發現有一件事對自己有利,那就是他有一個自己的地方,一、旅館的房間,可他到哪儿找一家單身酒吧去對暗號呢?而且什么時間做這些事呢?他才有几件衣服可穿(其余的要到明天完工),瑪芝莉就帶他离開了。
  “波麗和歐比耶呢?”他問,回頭望去,他們還在同其他地球人談話。
  “他們有自己的陪同,”她告訴他,“地球人民自然對你特別感興趣,所以我們安排了一次電視采訪,專門采訪你。离這儿只有一個街區遠。”
  在她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了一幢与眾不同的建筑物前。這座樓在道森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地面以上有整整10層。瑪芝莉把他帶到了最頂層。“這儿是演播室,”她告訴他,上下打量了桑迪一番,“你看上去帥极了。”
  “真的嗎?”他感激地問,忙對著一面鏡子照了照,欣賞一下身上的新衣服——棕黃色棉質運動短褲、前面露出胸膛的短袖襯衫、涼鞋、頂端有一道紅色條紋的及膝白襪。“我覺得也不錯,”他滿意地表示贊同,“現在我們干什么?”
  “我們進去好了。”瑪芝莉說,一面把他引入一個大房間,房間里有八九個地球人圍在一起,他一進去,電視攝像机(或是某种照相机)就對准了他。
  一個穿藍色翻領毛衣的男人走上前來,伸出手,“我叫威爾弗雷德·摩根斯頓!”他說。桑迪這次記住了握手時不能用力太猛,那男人只稍稍縮了一下。“我專門采訪你。你就從開頭講起,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們,好嗎?”
  桑迪茫然地環顧四周,瑪芝莉鼓勵地朝他點點頭。“好吧,”他說,“很久以前,地球上正在打那場‘戰爭’的時候,海克利飛船來到太陽系進行考察……”
  采訪持續了很長時間,結束的時候,瑪芝莉同情地問:“你想不想先吃點東西,我再把你送回旅館?我想今天對你來說真夠長了。”
  桑迪對此也有同感,忙不迭地點頭稱是:不僅因為這一天發生了這么許多事,而且,地球上24小時的一天比起海克利人的一天要長多了。他奇怪地指了指窗子,“外面還亮著呢。”他說。
  “這里夏季白天較長,”瑪芝莉解釋道,“天沒黑就上床睡覺是很正常的。”
  他沒有留心听她說的話,而是更仔細地向窗外望去,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太陽几乎落下去了,西邊的天空中一片色彩斑斕,一團團凝脂般的云朵不再是雪白的,而是被染成深淺不一的粉紅色、紫色和橘黃色。
  “多美啊!”他贊歎道。
  “只不過是些云彩罷了,它們可能就來自你在伊紐特共和國遇見的那場暴風雨。”瑪芝莉見慣不怪地說,接著,又好奇地問:“你以前從未見過云嗎?”
  “海克利飛船上沒有云,海克利語里甚至沒有這個詞語。如果用他們的話來表達,就是‘伊塔黑克赫納赫諾塔哈’,意思嘛,讓我想想,就是‘懸浮在气体中的液狀微粒’。”
  “真有趣,”瑪芝莉說,“你能教我其他一些海克利詞語嗎?”
  “十分樂意,”他說,突然打了個哈欠,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真的困了。“明天我能見到你嗎?”他試探地問。
  “當然了。我是你的私人陪同,桑迪。很長一段時間你都能見到我。”
  他感激地笑了。“那么我要回旅館去同波麗和歐比耶一起吃餅干牛奶了。”
  他心中暗想著另外一件要做的事情,此時,一首詩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慢慢成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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