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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得告訴你們一點不是那么很有趣的故事。這是關于一個名叫馬林·格羅肖克的姑娘的故事。關于這個故事我不准備對你們作任何解釋。也許我根本就不應該提起這件事,可是這也是我們國家的歷史的一部分。盡管這樣——
  啊,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是的,這也寫在一本書上——書名叫《隨叫隨到》,是知名人作的。(當然我們都知道“知名人”是誰,不是嗎?)
  她不是一個坏女人。一點也不是。或者至少應該說她沒有意思想做一個坏女人。她長得太美,美得對她自己都沒有好處了。而且她也不很机靈。她對生活的唯一要求是想變成一位電視明星。
  可是,這當然是根本辦不到的。在當年的彭家角,我們的電視從來不播送實況錄像,而只是播一些過去的錄像。里面還摻雜著很多商業廣告,雖然那些已經死去的舊播音員試圖推銷的商品事實上在任何市場上都已經找不到了,更不用說在彭家角了。而馬林所崇拜的偶像卻是一位名叫貝蒂·弗內斯的電視女推銷員。馬林從錄像帶上复印了她的許多照片,在她屋里的牆上貼得到處都是。
  在我所講的這段時間,馬林把自己叫做公共速記員。當時并沒有很多人找她工作。(而且后來,因為有了別的工作,她已經完全放棄了她的這方面的業務。)可是如果在彭家角還有任何人需要找個人幫忙,比方象寫一封信,或者幫著把沒有來得及編排的檔案編起來等等,他們就會去找馬林。到這時為止,她還從沒有給一個陌生人干過工作。
  當旅店的管事告訴她,有一位科格蘭先生新近來到本市,而且他需要有一個人幫助他管理某一項他正在進行的工程的時候,她感到相當的高興。她不知道那項工程是什么,可是我還得告訴你,即使她知道,她也一定會愿意幫忙的。當然任何一個一心想作電視明星的人都會愿意干的。
  她停留在彭家旅店的過道里重新化裝了一下。查理·弗林克用那么一种眼神看了她几眼,盡管他才不過十五歲。她對他嗤了一下鼻子,把頭一揚,驕傲地走上樓去。
  她在四十一號房間雕花的橡木門上輕輕敲了几下——那就是新婚間,這一點她是完全知道的——她嫵媚地微笑著等待那位高個儿的目光炯炯的老人給她開門。
  “科格蘭先生?我是格羅肖克小姐,一位公共速記員。我听說你要找我。”
  那老人仔細地打量了她一會儿。
  “是的;”他說,“我要找你。請進。”
  他對她轉過身去;讓她進來后自己把門關上。
  科格蘭很忙。他把這房間里的電視机已經拆散了,舖得滿地都是。
  他是在想怎么收拾收拾這台電視机,馬林心里想。這實在大怪了,馬林帶著年輕人的疑惑神情觀望著他,因為盡管她并不是一個真正很聰明的人,她卻也看得出他不是一個修電視的工人,或者任何這一類的工匠。她完全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在他的名片上已經說得很清楚,而拉發吉先生已把他的名片拿出傳觀,差不多讓滿城的人都看到了。他是一位研究和發展的顧問。
  誰知那又是干什么的。
  馬林對工作非常認真,她知道一個公共速記員對臨時雇用她的人的工作必須認真對待。她說:“出了什么毛病嗎,科格蘭先生?”
  他不耐煩地抬起頭來,“我沒有辦法收到丹伯里的電視。”
  “康涅狄格州的丹伯里?外邊的電視台?不成,先生。你恐怕是沒法收到丹伯里的。”
  他站起身來望著她。“恐怕是收不到丹伯里的。”他沉思地點點頭。“這個四十八時二十七管全色抑制頻道外帶穩壓器和自動補償調台線通用電气公司UHF-YHF挂式電視机,恐怕收不到康涅狄格州的丹伯里。”
  “是這樣的,先生。”
  “啊,”他說,“這要是在斯克內克塔迪的地洞里,讓人听見了可真是一個大笑話。”
  馬林极力解釋說:“它沒有任何天線。”
  科格蘭皺了一下眉頭,改正她的話說。“不能,那是不可能的。它一定有一根天線的。這些線頭必然是有用的。”
  馬林非常動人地聳了聳肩膀。
  他說:“戰爭剛剛結束之后你完全沒有辦法收到丹伯里的信號。這我完全同意。當時到處都是裂變產物,對嗎?可是現在它的數量已經完全微不足道了。丹伯里的信號應該可以非常清晰地收到。”
  馬林說:“不是這樣的,還在那以后。啊,過去我常和一個名叫蒂米·霍蘭的小伙子出去玩,他是干這一行的,我是說他是專門修理電視的。戰后兩年,我還是一個孩子,他們有時候還能收到外邊的圖象。可是后來,他們通過了一項法律,科格蘭先生。”
  “一項法律?”他的面容馬上顯得非常嚴峻。
  “是呀,我想是的。不管怎樣,蒂米曾經到處跑著去把所有電視机上的天線都給拆下來。他的确那么干過。然后他們就用一些電視錄像帶來蒙騙觀眾,好象是那樣的。”她仔細想了一想。“他沒有告訴我為什么。”她自己又補充說。
  “我知道為什么。”他毫無表情地說。
  “所以科格蘭先生,他們永遠只放一些舊的錄像帶。可是如果你想看任何東西,管磁帶的人都會給你找來。他們那里磁帶可多了。黛娜·肖爾斯的影片,杰基·格利森斯的影片,還有什么醫藥常識等等全都有。噢,還有西部故事。你只要告訴他你要看什么就行了。”
  科格蘭站在那里想了一會儿說,“我明白了。”接著他完全是對他自己而不是對她說:“難怪我們總也接不上頭。行了,讓咱們來試試。”
  “怎么,科格蘭先生?”
  “不要去管它了,格羅肖克小姐。這情況我現在完全明白了。可這情況并不怎么妙。”
  他又走回到電視机前面去。
  他不是一個電視工人,他不是,可是他對他現在干的這個工作肯定還是比較懂行的,因為他很快就把所有的零件又都安裝回去了。懊,還不能那么說。并不是把它完全恢复了原來的樣子。他把它改進了。這一點連馬林也能看得出來。也許并不是改進了,而是裝得和原來不一樣了;總之他在上面使了一個什么把儿。
  “好一些吧?”他看著她問道。
  “你是說?”
  “我想知道,看到這些畫面你有什么感想嗎?”
  “我很抱歉,科格蘭先生,可是我的确很不喜歡看第一台的節目。你知道嗎,它常讓我要絞盡腦汁去思索?”
  但是她仍然順從地看著電視。
  他已經把電視机的旋扭轉到專放舊的錄像磁帶的那個頻道,那是彭家角所有的電視机都能收到的。我想你不准知道我們當時是怎么弄的,有一個中央電台給那些不愿意自己放錄像的人整天放著一些影片。那當然都是些舊東西。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早已全部看過了。
  但馬林仍然看著,更有趣的是過了一會儿,她開始格格地笑起來。
  “嘿,科格蘭先生,”她說,雖然他坐在那里一動也沒動。
  “好些了。”他說,他感到很滿意了。
  他完全有理由感到滿意。
  “不管怎樣,”科格蘭先生說,“該先辦的事儿就得先辦。我要你幫我一點忙。”
  “沒問題,科格蘭先生,”馬林用一种非常清脆的聲音說。
  “我是說工作方面的問題。我要雇用一些人。我要你幫我去找一些人,并且把所有的情況都記錄清楚。然后我還需要買一些材料。我需要一個辦公室,也許還需要一些進行輕工業生產的厂房等等。”
  “那得花好多好多錢吧?”
  科格蘭格格地笑了几聲。
  “那,好吧,”馬林滿意地說,“科格蘭先生,我就算是你的人了。我是說從工作方面講。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干的是個什么買賣?”
  “我打算讓彭家角重新繁榮起來。”
  “哦,那當然,科格蘭先生。可是,我想知道怎么個搞法呢?”
  “做廣告,”科格蘭老人帶著魔鬼的微笑用一种妖魔的聲音說。
  沉默、片刻的沉默。馬林有气無力地說:“我不相信他們會喜歡這個。”
  “誰?”
  “那些大老儿們。他們不會喜歡這個的。你知道,他們不會做廣告的。我是說我當然贊成你的意見。我贊成做廣告。我喜歡它。可是——”
  “這不是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科格蘭用一种可怕的聲音說。“我們的國家所以變得如此偉大;就完全靠了它!它使我們能夠進行一場偉大的戰爭,在戰爭過去之后,它又讓我們大家團結在一塊儿了!”
  “這我全明白,科格蘭先生,”她說。“但是——”
  “格羅肖克小姐,我不要听你對我講什么‘但是’。”他不耐煩地說,“這是沒有問題的。想一想戰后的美國,嗯?也許你不記得了。他們不讓你知道那些情況。可你知道所有的城市都完全被毀滅了。原來的建筑都變成了廢墟。完全是靠了做廣告我們把它又修建起來了——做廣告,還依靠進行研究的力量,我愿意告訴你一位偉人曾經講過的一句話:‘我們進行研究工作的主要目的,是使消費者隨時有理由對他們已有的東西感到不滿。’”
  科格蘭停了一會儿,顯然心情有些激動。“那是通用汽車公司的查理·F·凱特林說的。”他說,“而最妙的是,格羅肖克小姐,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在二十年代!請你想一想吧!他把科學對我們的全部意義如此明确地概括出來了。他把美國的發明創造的全部意義如此深刻的進行了概括!”
  馬林結結巴巴地說:“這真是太妙了。”
  科格蘭點了點頭。“當然。所以你瞧,你的那些大老儿對于這事儿是沒有什么辦法的,不管他們喜歡還是不喜歡。我們美國人——我們真正的美國人——知道沒有廣告就沒有工業,因此我們把廣告變成了一种對我們非常有用的工具。嘿,你瞧,你瞧這電視!”
  馬林轉過臉去瞧,過了一會儿她又格格地笑起來。她無限深情地說:“科格蘭先生!”
  “你瞧見了嗎?如果那還不夠,你瞧,我們后面永遠還有法律做后盾。讓我們看看,彭家角的大老儿們有什么辦法和整個美國陸軍的全部力量抗衡!”
  “我真希望千万可別再打仗,科格蘭先生。”
  “那我想是不會的,”他態度誠懇地說。“現在讓我們開始工作,好嗎?要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點點頭——“要說,今天下午倒沒有什么必須馬上忙著于的事儿。咱們先要來一頓晚餐,怎么樣,就咱們倆一塊儿吃。還要一點酒?還要一點——”
  “當然,科格蘭先生。”
  馬林開始朝電話走去,但是科格蘭先生攔住了她。“格羅肖克小姐,我剛才又想了想,”他說,呼吸開始顯得有些緊迫了,“還是我自己來開電話吧。你坐在那里,休息一會儿。看看電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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