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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的15天假期白白過去了。

  當黎明露出第一抹霞光,就連公雞也比不上讓·塔高納那么興高采烈。他一下子跳下床,用早晨歡樂的歌聲叫醒了馬塞爾·羅南。15天,他有15天就可以使這位家產超過200万的富翁,又是一個正直的人成為他的養父。
  可以肯定,克勞維斯·達當脫在參加阿卡托克·德斯蘭戴和路易絲·埃利薩尼小姐的婚禮之前是不會离開奧蘭的。難道他不為他的佩皮尼昂的老朋友的儿子做證婚人嗎?總之在舉行婚禮前,至少有四五個星期……如果婚禮能舉行的話……說實話,這樁婚事能實現嗎?
  這种“如果”、“但是”的念頭不斷在馬塞爾·羅南的頭腦中閃過。在他看來,這個小伙子不可能真的成為這個好女孩的丈夫。因為即使他在“阿洁萊”號甲板上只看了這個女孩子一眼,他已明白,她對阿卡托克并不熱情,而且也不喜歡他。但愿德斯蘭戴夫婦能把他們的儿子調理成一個十全十美的人,做路易絲的好丈夫。正如達當脫先生在談到子孫后代的問題時說的那樣:無論什么時代,父母對他們的子女有“洞察一切”的天賦。然而不能理解的是這位佩皮尼昂人卻看不出——但愿他能用一天看出——阿卡托克的無能,而且也不承認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根本不會結合在一起的。
  8點半的時候,克勞維斯·達當脫和兩位巴黎人在飯店餐廳相遇了。他們一同坐下享用第一頓早餐。
  克勞維斯·達當脫心情愉快。昨天的晚飯吃得很好,睡眠很充足。有這樣的好胃口,香甜的睡眠,不管明天怎么樣,難道今天不能開心嗎?
  “年輕人,”克勞維斯·達當脫一邊說,一邊把面包浸在上等質量的“美尼”巧克力奶里,“我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沒見面,我覺得分別的時間如此漫長。”
  “我們在夢中看見你頭頂圣光。”讓·塔高納說道。
  “像一個圣人!”
  “或者像東比利牛斯的大老板!”
  “哈哈,哈哈!讓·塔高納先生,你是不是又恢复了自己開朗的天性?”
  “正如你說的,他恢复了。”馬塞爾·羅南肯定地說,“不過,看來他又要喪失了。”
  “那又為什么?”
  “因為我們又要分別,達當脫先生,又要天各一方。”
  “怎么?……我們要分別?……”
  “當然了,因為德斯蘭戴一家人需要你。”
  “不會的!……我不是仆人!我是一個自主的人!……我絕不允許別人主宰我的命運。有時候我會接受邀請去埃利薩尼夫人家吃些點心,僅此而已!可是如果他們挽留我住下,那絕對不可能。今天上午和下午我有空,我希望我們把這些空閒時間用在游覽這個城市上,……去參觀這個城市和城市周圍的地方!”
  “早點儿動身吧,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歡呼起來。“我愿意寸步不离跟著您。”
  “不只形影不离,也不只一個星期!”我們這位佩皮尼昂人放聲大笑。“我喜歡變得更年輕。我和比我年輕一半的朋友在一起時,我也好像年輕了一半!不過,……說心里話,我真想做你們兩個人的父親。”
  “太好了,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情不自禁喊了起來。
  “讓我們在一起吧,年輕人!此時分手太早,如果我离開奧蘭動身去……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結婚之后呢?”馬塞爾·羅南問道。
  “誰結婚?”
  “德斯蘭戴的儿子。”
  “對了,我差一點儿忘了。是啊!路易絲·埃利薩尼小姐真是一個美麗的姑娘!”
  “從她一登上‘阿洁萊’號,我們就覺得她非常美麗。”馬塞爾·羅南補充說道。
  “我也一樣,朋友們。從我去她母親家后,我覺得她是如此溫文爾雅,光彩奪目,如此……如此……總之我覺得她真正完美無瑕。阿卡托克這個小滑頭是絕對不會抱怨的。”
  “如果他能討得埃利薩尼小姐的歡心。”馬塞爾·羅南話里有
  “當然可以,這個小伙子會討得她的歡心!他們二人從小青梅竹馬。”
  “這已成過去。”讓·塔高納說。
  “阿卡托克是個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不過有點儿……有點儿……”
  “有點儿……太……”馬塞爾·羅南說。
  “根本就不……”讓·塔高納說。
  他心里說:“根本就配不上埃利薩尼小姐!”
  不過他認為現在向達當脫先生證實這种看法還為時過早。于是他又接著說:
  “是的……他是有一點儿……我相信他或許會頭腦開竅的,就像冬眠后的土撥鼠。”
  “他比土撥鼠好不到哪儿!”馬塞爾·羅南實在忍不住了。
  “寬怀待人,年輕人,要寬怀待人!”達當脫先生說道。“只要阿卡托克同像你們一樣的巴黎人生活兩個月,他一定會頭腦開竅的!你們應當開導開導他。”
  “開發他的智力……他要付太多的學費!”讓·塔高納大聲說。“這無疑是讓他偷自己的錢。”
  達當脫先生絲毫沒有覺察。實際上他認為小德斯蘭戴只不過太幼稚了。
  “笑一笑,笑一笑,先生們!你們忘了,如果愛情能使聰明人喪失理智,也可以使傻瓜變得聰明……而且也可以使年輕人變得成熟!”
  “這個笨阿卡托克!”讓·塔高納嘲諷道。
  達當脫先生也禁不住對這种稱呼大笑起來。
  馬塞爾·羅南又提到了埃利薩尼夫人。他詢問了夫人在奧蘭的生活情況,以及達當脫先生如何找到她的家的。
  “一所漂亮的住宅,”達當脫先生說,“就像一個漂亮的鳥籠子,里邊住著一只可愛的小鳥,你們一定要去看看。”
  “是否有點儿唐突?”馬塞爾·羅南問道。
  “由我來引見,小事一樁。不過不是今天。必須讓阿卡托克立住腳……明天再說……現在我們關心的是逛一逛,參觀一下這個城市、港口、主要建筑。”
  “那么我們參軍的事呢?”馬塞爾·羅南問道。
  “你們去簽到的日子,不是今天,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至少等到婚禮之后!”
  “或許要等到我們退休之后。”
  “不,不!不會太久!”
  這种談話方式肯定會讓帕特利斯脆弱的神經受不了!
  “好吧,”達當脫先生說道,“但愿不要再談什么參軍的事了。”
  “請放心,”讓·塔高納說,“我們給自己放了15天假。從現在起,如果我們的情況沒有改變,如果有了新的興趣……”
  “非常好,朋友們!我們不再討論了!”克勞維斯·達當脫大聲說道。“你們有15天空閒。這15天歸我所有了。我會給你們收据的!在這期間,你們屬于我……說真的,我之所以乘坐‘阿洁萊’號,只是因為我知道會遇到你們。”
  “而且還誤了開船,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回答道。
  我們這位佩皮尼昂人滿心喜悅,离開餐桌,走進了大廳。
  帕特利斯正好在大廳。
  “先生有何吩咐?”
  “吩咐?……沒有。今天我放你一天假!不許動腦子,10點鐘以后才能想事情。”
  帕特利斯撇了一下嘴,他极不樂意他的主人用這樣的方式說話。
  “那么先生不希望我陪同?”
  “帕特利斯,我希望的不是你跟著我,而是請你現在就走開!”
  “請先生允許我提一個建議……”
  “可以,不過說完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好吧。請先生認真考慮這個建議:在馬車夫沒有上車之前,不要先上車。否則非但沒有好處,只能跌跟頭。”
  “給我走開,活見鬼!”
  克勞維斯·達當脫走下了飯店台階,走在兩個巴黎人中間。
  “你有一個很好的仆人,”馬塞爾·羅南說道,“多有規矩!多有風度!”
  “他的樣子真讓人心煩!不過他是一個誠實的小伙子。他曾沖進烈火救我出來。”
  “下次他就不會是一個人了,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大聲說道。再遇到類似情況,他很可能取代帕特利斯的英勇救人的角色。
  整個上午克勞維斯·達當脫和兩個堂兄弟沿著城市下方的港口閒逛。奧蘭港建在海上。長長的防波堤圍繞著港口,把港口分成數個船塢。港口總面積為24公頃。
  如果說兩位堂兄弟對經商不感興趣——奧蘭的商業貿易在阿爾及利亞各城市中位居首位——那么這位佩皮尼昂的經商前輩卻興趣盎然。從阿爾及利亞南方廣大地區運來的數量极大的阿爾發茅草以及向外出口的家畜、糧食、原糖,還有正在裝船的從山區開采出來的各种礦石,都使達當脫先生興奮不已。
  “為了搞清這一切,”他說道,“我要在這個亂哄哄的港口度過几天。我好像又回到過去的大木桶商行一樣!在奧蘭不會找不到什么新奇的事情。”
  “奧蘭城還有很多建筑,如教堂、清真寺等。”馬塞爾·羅南回答道。
  “得了,”讓·塔高納說道,想迎合這位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養父的興趣。“我和達當脫先生的看法差不多!來回閒逛會更加有趣。看一看進進出出的輪船。來來往往裝載貨物的貨車,成群結隊的阿拉伯水組成的搬運大軍……在城里肯定會有很多值得參觀的建筑,可是我們以后會看到的。可是這里有分布大小不一的船塢,漂蕩著各种船只的蔚藍的海面……”
  馬塞爾·羅南用嘲諷的目光看了一眼讓·塔高納。
  “說得好极了!”達當脫先生大聲說道。“你們知道,在旅途中看不到水,我會覺得缺少了點儿什么!在諾吉廣場我的家里,我有好几張油畫。我總是偏愛描繪水的畫……如果沒有水,我是不會買的……”
  “是啊!你是一個懂行的人,達當脫先生!”馬塞爾·羅南說,“那么我們去找一找有水的地方……你喜歡淡水嗎?……”
  “那倒無所謂,只要不是去喝水!”
  “你呢,讓?”
  “也無所謂……只要有我想做的事情!”讓·塔高納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瞧著他的朋友。
  “那么,我們去找一找除了港口之外有水的地方。”馬塞爾·羅南說道。“据《若阿尼地理指南》一書所說,這里有一條萊依河,河流一部分被烏迪諾大街所覆蓋。”
  總之不管馬塞爾·羅南怎么說,整個上午都是在港口碼頭上度過的。直到達當脫先生和兩位巴黎人返回飯店吃午飯時,上午的參觀才告結束。用了兩個小時午休和閱讀報紙后,克勞維斯·達當脫覺得有必要告訴他的兩位年輕朋友一聲:
  “我明天最好去城里一趟。”
  “為什么?”馬塞爾·羅南說。
  “因為如果我丟下德斯蘭戴一家人不管,他們會認為我把他們看作便宜貨了,現在要提高一個价格檔次,不,提高兩個。”
  帕特利斯不在旁邊,達當脫先生可以“隨心所欲”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話了。
  “可是,你不會在埃利薩尼夫人家吃晚飯吧?”
  “會的……今天會的。不過從明天開始,我們可以一直逛到晚上……再見了,朋友們。”
  說完,克勞維斯·達當脫起身朝著老城堡街走去。
  “如果我不在他身邊,”讓·塔高納說道,“我總感覺他會遇到什么麻煩事。”
  “真是一個好心人!”馬塞爾·羅南回答說。
  既然知道達當脫先生在埃利薩尼夫人家一定會受到熱情款待,以及被這位出色男子漢深深吸引的路易絲會表現出极大的友好,在這里就無需贅言繁敘浪費時間了。
  至于小德斯蘭戴,他不在場……他從來不在這种場面出現。除了在家之外,就是去外邊閒逛,只有在吃飯時才返回。用餐時他坐在路易絲旁邊,可是很難和她說上一句話。達當脫先生也坐在靠近路易絲的地方,卻從來不讓气氛沉悶。他無所不談,他說起自己的職業,出生的城市,乘坐“阿洁萊”號的旅行,有帕爾瑪城的歷險,那輛該死的馬車,他進入圣厄拉而教堂時那种非同尋常的感受,旅途中的兩位年輕伙伴——對他們二人,他贊不絕口——成為他的年輕朋友。盡管他們認識僅僅三天,可是卻好像認識了一輩子。
  這一番話的結果是路易絲·埃利薩尼暗地里希望能在家里看到這兩位年輕人。當達當脫先生提議將他們帶來時,路易絲情不自禁低聲表示了同意。
  “我會把他們介紹給您,埃利薩尼夫人。”他說道,“我明天就把他們領來……他們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您絕不會后悔見到他們。”
  或許德斯蘭戴夫人覺得這位佩皮尼昂人的建議有點儿不合時宜,不過埃利薩尼夫人卻爽快地答應了。她對達當脫先生言听計從。
  “一定听我的!”達當脫先生大聲說。“我說話算數。我從不做沒有道理的事情。對我、對其他人都一樣,人們相信我,我也相信別人。請我的朋友,德斯蘭戴說一說自己的意見。”
  “當然可以。”阿卡托克的父親不十分情愿地說道。
  “這件事談妥了,”達當脫先生接著說道,“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兩位先生明天來埃利薩尼夫人家吃晚飯。對了,德斯蘭戴,你們一家人9點到12點去城里參觀了嗎?”
  “請原諒,克勞維斯,我不想离開這几位女士,而且也希望和我們親愛的路易絲在一起。”
  “隨你高興,隨你高興!喂,阿卡托克,你還一句話沒有說,為什么?難道還要我替你說話嗎?怎么?你是不是覺得路易絲小姐不可愛?”
  阿卡托克自信自己的回答是得体的。他說,之所以不能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是因為他認為低聲說話是最好的方式——總之,是一句含糊其辭、毫無意義的話。而且如果沒有達當脫先生的幫助,他連這樣的話也說不出來。路易絲沒有過多掩飾這個笨家伙給她帶來的不快,她看了達當脫先生一眼,一雙美麗的眼睛里滿含沮喪失望的神情。此時德斯蘭戴夫人為了給儿子鼓勁,對路易絲說:
  “他可愛嗎?”
  德斯蘭戴先生用夸張的口吻說:
  “他是多么愛路易絲啊!”
  很明顯,克勞維斯·達當脫不是一點看不出來。不過他認為婚姻一旦決定,就一定會實現。他絲毫想不到婚姻也可能告吹。
  第二天,全身輕松,心情愉快,容光煥發,精神飽滿的克勞維斯·達當脫在喝熱巧克力奶時,見到了兩位巴黎人。
  首先他告訴他們今天晚上一起去埃利薩尼夫人家吃晚飯。
  “你的想法太美妙了!”馬塞爾·羅南回答說。“在我們從軍期間,我們至少結識了令人愉快的一家人。”
  “真讓人高興,非常令人高興!”克勞維斯·達當脫回答道。“确實如此,當路易絲結婚之后……”
  “當然了,”馬塞爾·羅南說道,“婚禮一旦舉行……”
  “你們一定會被邀請參加,年輕朋友們。”
  “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說道,“你待我們太好了……我們永遠也感激不盡……你把我們看做……”
  “我的孩子!……真的,難道我的年齡不可以作你們的父親嗎?”
  “當然,當然,達當脫先生!”讓·塔高納大聲回答道。他的話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整個白天都用在了游覽城市上。三位旅游者邁著大步匆匆游覽。他們參觀了种植著美麗樹木的杜林步行街,有著雙排林蔭大道的烏迪諾大街,賽馬廣場,劇院廣場,奧爾良廣場和尼木爾廣場。
  他們有机會觀察了各种類型的奧蘭市民,其中還有不少士兵和軍官。他們中有些人身著非洲第七騎兵團制服。
  “瞧,這些漂亮的制服,”達當脫先生說道,“這种有飾帶的制服肯定适合你們。你們將穿著這樣的軍裝踏上軍人的生涯!真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為前途輝煌的軍官,會有美滿的婚姻!……總之,軍人是一個出色的職業、有志者,事竟成!而且你們已有這個志愿。”
  “我們天生就有這個心愿!”讓·塔高納回答道。“我們從前輩那里就繼承了這一點。我們的前輩雖是圣·桑德尼斯大街的誠實商人,可是我們卻有軍人的天賦。”
  他們在街上還看見了一些猶太人,一些身穿摩洛哥服裝的猶太男人和穿著鑲著黃色花邊裙子的猶太女人,一些在陽光直射的人行道上無所事事閒游漫步的摩爾人,以及一些法國男人和女人。
  毋庸贅言,克勞維斯·達當脫對看到的一切都興高采烈。如果偶然的机遇,讓他看到某些制作業,如制桶業、做面條的作坊、鑄造厂、制煙厂,他可能興趣更加高漲。
  實際上——為什么不直截了當說——他所看到的只是城市的一些建筑,如1839年重建的有三個拱形大廳的教堂、警察署、銀行、劇院和其他現代化的建筑。
  至于兩位年輕的巴黎人,他們只對圣安德烈教堂認真地觀看了一番:這是一座長方形古老的清真寺。摩爾建筑風格的拱頂上方,矗立著鐵制的馬形箭頭,形成典雅的清真寺塔頂。不過這座教堂在他們看來不如帕沙清真寺令人惊奇。后者的門廊為“庫巴”型1,這种樣式為藝術家所喜愛。如果不是克勞維斯·達當脫發現時間太緊了,他們還要在西迪——埃爾——奧烏利清真寺耽擱更多的時間。
  
  1北非傳教士墓碑的樣式。——譯者注

  在出來的時候,馬塞爾·羅南發現在拱頂平台上有一個人正拿著望遠鏡向天邊方向觀望。
  “瞧啊……是奧利安達爾先生!”
  “什么?那個天文學家,那個數星星的人?”我們這個佩皮尼昂人大聲問道。
  “是他,他正觀望什么東西。”
  “如果已在觀望什么東西,就不會是他。”讓·塔高納肯定地說,“只要不是在吃飯,就不會是奧利安達爾先生。”
  其實那個人就是探索星体運行的蒙特利馬爾天文學會主席。
  達當脫、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三個人回到了飯店。他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帕特利斯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他利用主人允許的空閒,按部就班沿著街道逐一參觀。他不愿意強迫自己用一天的時間看完所有的東西,以留下更准确詳盡的印象。
  不過也不能因此而責備達當脫先生。依他的愿望,他會竭盡全力去行動,哪怕搞得筋疲力盡也不在乎。他總是對別人說,一個真正的東比利牛斯人是不會被累垮的。但是今天這個人卻累得上床休息了。
  大約8點的時候,帕特利斯以他的机敏應答和优雅風度,不是表面的而是實際上贏得了廚房廚師們的喜歡。
  在同一時刻,達當脫先生和兩位堂兄弟來到了埃利薩尼夫人的家中。埃利薩尼一家和德斯蘭戴一家正在客廳里。經過介紹后,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受到了友好接待。
  這次聚會和其他市民家中聚會一樣,互相交談,喝茶,听一听音樂。路易絲·埃利薩尼以真正藝術家的气質,用极大興趣演奏了鋼琴——真是机會難得!——馬塞爾·羅南擁有一副動听的歌喉。這位年輕小伙子和這位年輕小姐共同演奏了几首新的曲子。
  克勞維斯·達當脫崇拜音樂,像其他听不太懂的人一樣,以盲目的虔誠去傾听。听不懂的人是左耳進,右耳出,也留不下太深的印象。不過我們這位佩皮尼昂人卻以法國南方人的豪爽,為他們贊揚、鼓掌,大聲叫好。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年輕女鋼琴家的微笑,年輕男歌手的輕輕擁抱都使得德斯蘭戴夫婦緊蹩眉頭。實際上他們的朋友達當脫先生也不滿意自己剛才的表達方式,尤其是他說的話,盡管很對,就連帕特利斯也會這樣認為,可是与目前的環境不适宜。
  不過讓·塔高納認為在阿卡托克身上沒有任何与這樁婚姻相稱的東西:沒有才能、沒有智慧、沒有禮貌,哪怕一樁最普通的婚姻所具有的東西也沒有。
  談話轉到了達當脫先生和兩個巴黎人在城里游覽的話題。路易絲·埃利薩尼以非常有教養但并不矯揉造作的態度回答了几個向她提出的問題,如阿拉伯人占領奧蘭長達3個世紀之久,60年前奧蘭成為法國屬地,奧蘭市的貿易在阿爾及利亞各城市中占据第一位等問題。
  “不過,”這位年輕小姐補充說,“我們的城市總是遭遇不幸,她的歷史充滿了災難。穆斯林人侵略后,又是無數的天災。1796年的地震几乎把整個城市毀滅……”
  讓·塔高納全神貫注地听著。
  “以后又是火災,”年輕小姐繼續說,“火災過后又受到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的洗劫,直到法國人統治后才有了平靜的生活。”
  讓·塔高納心里想:
  “地震……火災……侵略!……唉,我晚來了100年!”他不禁問道:“現在還能感到震動嗎?”
  “感覺不到了,先生。”埃利薩尼夫人回答道。
  “真不湊巧……”
  “什么?……不湊巧?”德斯蘭戴先生大聲地問道:“就是說您需要一場地震,一場巨大的災難,是嗎,先生?”
  “不要再說了,”德斯蘭戴夫人冷冰冰地說道,“這會使我想起暈船的事。我們現在腳踏堅實的陸地。船上的顛簸已受夠了,難道還要讓城市也動起來嗎?”
  馬塞爾·羅南不禁對這位夫人的反應笑了起來。
  “我很遺憾提起這些往事,”路易絲·埃利薩尼說道,“因為德斯蘭戴夫人對此印象太深了。”
  “噢,親愛的孩子,”德斯蘭戴夫人說,“請不要自責。”
  “首先,”達當脫先生說,“如果地震突然發生,我肯定能夠應付的。一只腳在這,另一只腳在那儿,就像羅得島上的巨人1一動不動。”
  
  1羅得島為希腊一個島嶼,在愛琴海東部,現存世界七大奇跡之一,太陽神巨像。——譯者注

  這位佩皮尼昂人兩腿分開,腳下地板吱吱作響,似乎准備應付任何非洲大陸的地震。她的嘴大張,發出震耳的笑聲,使得所有人都跟著大笑起來。
  分手的時間到了,兩家人約好明天一起參觀要塞。在回飯店的路上,馬塞爾·羅南不停地念叨著,參加第七騎兵團或許不是一個好主意……
  第二天上午,埃利薩尼一家和德斯蘭戴一家,達當脫先生以及兩位巴黎人一起踏上了通向奧蘭市古老要塞的曲折小路,現如今要塞成為一座普通軍營,有兩座城門通向城里。以后他們一直步行到了迪亞利黑人村,這是一個很恰當的名字,也是奧蘭市有趣的地方之一。在這次郊游中——這是一次偶然的机會,也是唯一一次机會——路易絲·埃利薩尼非常樂意同馬塞爾·羅南交談,這招致了德斯蘭戴夫人強烈不滿。
  晚上克勞維斯·達當脫提供了非常“鄉村風味”的晚餐。各种各樣菜肴由帕特利斯一人精心安排,非常清洁,無可挑剔。埃利薩尼小姐對這位身穿男仆制服的紳士尤其滿意,而后者也承認她是一位少見的非同尋常的人。
  好几天過去了,老城堡街兩家人的情況沒有絲毫改變。
  埃利薩尼夫人多次試探性地向女儿提及阿卡托克。做為一個很實際的女人,她讓女儿重視兩家聯姻的許多好處。路易絲對母親的問題避而不答,而做母親的也無法回答德斯蘭戴夫人的催問。
  德斯蘭戴夫人只好想方設法催促儿子,這倒也不是什么錯誤。
  “不要磨磨蹭蹭的!”德斯蘭戴夫人一天要說上10遍。“大家都希望你和路易絲能在一起。我相信你留在家里,從窗戶看看外邊,胜過去外邊招惹閒話。”
  “可是我想出去轉轉。”
  “可以,不過是轉轉你的舌頭。你10分鐘連10句話也說不上來。”
  “10分鐘太長了!”
  “想一想你的前途,我的儿子?”做母親的很難過,搖著儿子的胳膊。“婚姻一生只有一次。現在兩家人都同意,你們兩人卻還不見動靜。”
  “可是……我已經同意了。”阿卡托克回答得很幼稚。
  “路易絲還沒有答應!”德斯蘭戴夫人回答道。
  事情仍然沒有進展,達當脫先生也參加進來,可是也不能使這個小伙子有一點儿開竅。
  他說,“浸水的石頭打不著火”,需要一次机會……真的……在這個如此平靜的家庭真的需要一次机會。
  事情毫無進展,還是不能操之過急。每天游覽的內容已近枯竭。他們甚至已經參觀到了最遠的郊區。目前達當脫先生擁有的知識一點儿也不遜于奧蘭地理學會的主席。該學會是奧蘭市最重要的机构之一。与此同時德斯蘭戴一家人也失去了希望,就連讓·塔高納也是如此。在這個建筑牢固的城市周圍,地殼一動不動,正處在絕對休眠時期,一句話——“無事可做”。
  一個偶然的机會,使達當脫先生想到了一個主意,一個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想到的主意。
  阿爾及利亞鐵路公司最近發生公告,推出環繞奧蘭地區的火車旅游。价格很低廉。這是連最不愿意出門的人也想試一試的旅游。人們從一條線路出發,經另一條線路返回。兩條線路穿越這個美麗地的上百個地方,這個充滿趣味的旅游大約需要15天。
  在鐵路公司五顏六色的廣告上,有一張本地區的地圖,一條紅色“之”字形橫貫這個地區。首先乘坐火車經提雷拉特、錫格、佩雷戈、穆阿斯凱爾,到達終點站賽義達。然后從賽義達乘汽車或馬車參觀達亞、馬根塔、特萊姆森、拉莫西耶爾,最后是西迪比爾阿貝斯。從那里乘火車返回奧蘭。
  這是一次達當脫先生相當投入的旅行,一次吸引了這個非凡男子漢全部熱情的旅行。他毫不費事地就讓德斯蘭戴一家人同意了。一次難得的旅行,共同的生活,所付很少的費用,而且阿卡托克可以利用這次机會討得可愛的路易絲的歡心。
  說服埃利薩尼夫人稍微費了些气力。她害怕出門旅行,而且用這個理由,那個理由試圖拒絕達當脫先生的邀請。不過這位出色的夫人曾說過對達當脫先生言听計從,而后者又在适當時刻提醒了這位夫人。最后他說服這位夫人下了決心:在這次旅游中阿卡托克會有新的改變,路易絲小姐會認真考慮這個年輕人,他們的婚姻問題在旅游返回時會得到解決。
  “請問一下,”埃利薩尼夫人問道,“羅南和塔高納兩位先生去不去旅游?”
  “很遺憾,去不了!”達當脫先生回答道。“他們過几天就要參軍了。如果去旅游會耽誤太多的時間。”
  埃利薩尼夫人顯得很滿意。
  不過母親同意了,還得征求女儿的同意。
  這次達當脫先生費了很大气力。路易絲對此次旅游明顯表示了反感。因為她要和德斯蘭戴一家人朝夕相處,在奧蘭,阿卡托克至少還常常不在家,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看見他。也只有在吃飯時他才會認真地張開嘴巴,而且也不是為了說話。無論是坐火車、汽車或馬車,他總是要在她的旁邊,寸步不离。一想起這些,路易絲就不能感到輕松愉快。這個小伙子實在讓她厭煩,或許她應該早一點儿告訴她的母親:她永遠不和這种人結婚。可是她了解她的母親;她是一個處事堅決,近乎頑固,很少改變決定的女人。說實話,最好讓她自己認識到那個未婚夫是一個十足的廢物。
  達當脫先生做了耐心的說服工作。他鄭重其事地向路易絲說明了這次旅游為德斯蘭戴一家的繼承人提供了一次有利的机會。他希望他的老朋友,德斯蘭戴夫婦能最終實現他們的愿望,如果他們的希望破滅,對他們將是一個慘痛的打擊。盡管這些話并沒有打動這位年輕姑娘,不過她還是開始准備出門旅游了。
  “你以后會感謝我的,”他對路易絲說道,“你會為此感謝我的!”
  帕特利斯听說后,毫不掩飾地告訴他的主人,他不完全贊同他的旅游。他有保留地提出了意見:肯定會有其他旅客……互相不認識……共同生活在一起……而且男女混雜……
  他的主人打發他在未來48小時之內,也就是5月10日晚上把行李准備好。
  達當脫先生告訴了兩位年輕人埃利薩尼一家、德斯蘭戴一家以及他本人的決定,并且強調了他的遺憾——真誠而強烈的遺憾——兩位年輕人不能一同前往。整個愉快的旅程——用達當脫先生自己的話說——“結隊而行”,甩几個星期穿越整個奧蘭省。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也表達了他們同樣的真誠而強烈的遺憾。他們到奧蘭已經10天了,馬上就要去辦理參軍手續了。
  不過第二天晚上,也就是計划旅游的前一天晚上,當達當脫先生和他們告別后,兩位堂兄弟又改變了主意。下面是他們的談話:
  “你說呢,讓?”
  “說什么,馬塞爾?”
  “再延長兩個星期怎么樣?”
  “還要延長15天嗎?不行,馬塞爾。我不同意,哪怕是在阿爾及利亞!……”
  “如果我們和達當脫先生一同旅行?”
  “去旅行、馬塞爾?你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讓我去過15天的荒野生活?”
  “是的……因為……在奧蘭……在這個城市很少有地震……你不會成功的……這次環繞旅游……或許有机會……誰能知道呢?”
  “哈哈!哈哈!馬塞爾,肯定會遇到……洪水、火災、特別是戰斗……我肯定會有机會的!你是這樣想的嗎?”
  “完全是這樣!”馬塞爾·羅南回答說。
  “太刺激了!”讓·塔高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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