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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特拉布松的法官以一种相當巧妙的方法進行調查。

  果然,在把馬車和坐騎留在外面的馬廄里之后,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剛剛走進了商隊客店。基德羅斯老板陪著他們,万分熱情地向他們再三鞠躬致敬,他把那盞光線微弱的提燈放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
  “不錯,大人,”基德羅斯彎著腰反复地說,“進來吧!……請進!……這里就是薩爾商隊客店。”
  “我們离特拉布松只有兩公里嗎?”凱拉邦大人問道。
  “至多只有兩公里!”
  “好!讓人照顧好我們的馬匹。我們明天天一亮就要用的。”
  阿赫梅正領著阿馬西婭向一張長凳走去,讓她和納吉布坐下,凱拉邦向他轉過身來。
  “行了!”他用愉快的聲調說道。“自從我的侄儿找到這個小丫頭以來,他就只照顧她,我就不得不來准備住旅店的事情了!”
  “這是很自然的,凱拉邦大人!否則當叔叔有什么用處?”納吉布答道。
  “可不要怨我!”阿赫梅微笑著說。
  “也不要怨我!”姑娘接著說。
  “我誰也不怨!……就連這個誠實的范·密泰恩也不怨,他倒是有過那种想法的……對!……打算在路上拋棄我的那种不可原諒的想法!”
  “哦!我們不談這些了,”范·密泰恩說道,“現在不談,永遠不談!”
  “以穆罕默德的名義起誓!”凱拉邦大人喊道,“為什么不談它了?……對這一點完全可以稍微爭論一下……或者對任何別的問題……這樣就會刺激您,使您熱血沸騰!”
  “我相信,叔叔,”阿赫梅提醒說,“您已經決定不再爭論了。”
  “完全正确!你說得對,侄儿,不過万一有人和我爭論的話,我總是會有百倍的理由的!”
  “我們等著瞧吧!”納吉布自言自語地說。
  “何況,”范·密泰恩又說,“我想更需要做的事情是能好好地睡上几個鐘頭!”
  “可是這里能讓我們睡覺嗎?”布呂諾喃喃自語,心情總是那么惡劣。
  “您有房間讓我們過夜嗎?”凱拉邦問基德羅斯老板。
  “是的,大人,”基德羅斯老板回答說,“完全能夠滿足您的需要。”
  “好!……很好!……”凱拉邦大聲地說。“明天我們就在特拉布松,然后再過十來天,就到斯居塔里了!……我們要在那里吃一頓丰盛的晚飯……就是我邀請您來吃的晚飯,范·密泰恩朋友!”
  “您是欠著我們這頓飯呢,凱拉邦朋友!”
  “一頓晚飯……在斯居塔里?……”布呂諾在他的主人的耳邊說道。“不錯!……只要我們有一天能到那個地方!”
  “好了,布呂諾,”范·密泰恩說道,“拿出點勇气來吧,真見鬼!……哪怕是為了我們的荷蘭的榮譽!”
  “唉!我很像我們的荷蘭,”布呂諾用手在過于寬大的衣服里面触摸著說道,“像它一樣,我身上只剩下肋骨1了!”
  
  1 在法語里“肋骨”和“海岸”是同一個詞。

  斯卡爾邦特在一邊听著旅行者們的談話,窺視著對他有利的時机施展詭計。
  “喂,”凱拉邦問道,“哪個房間是給這兩個姑娘的?”
  “是這一間,”基德羅斯老板指著一扇開在左面牆上的門答道。
  “那么,晚安,小阿馬西婭,”凱拉邦說,“愿安拉讓你做一些好夢!”
  “您也一樣,凱拉邦大人,”姑娘回答說,“明天見,親愛的阿赫梅!”
  “明天見,親愛的阿馬西婭,”年輕人在擁抱了阿馬西婭之后說。
  “你來嗎,納吉布?”阿馬西婭問。
  “我跟著您,親愛的女主人,”納吉布答道,“不過我很清楚一個鐘頭以后我們又該談論誰了!”
  兩位少女從基德羅斯老板為她們打開的門走到房間里去了。
  “現在,這兩個勇敢的小伙子睡在什么地方呢?”凱拉邦指著布呂諾和尼西市問道。
  “在外面的一個房間,我來帶他們去,”基德羅斯老板回答說。
  他說著向院子深處的門走去,示意布呂諾和尼西布跟著他。這兩個在一整天的奔波之后精疲力竭的“勇敢的小伙子”,不用別人邀請,向他們的主人道了晚安之后就跟著走了。
  “現在該動手了,否則就永遠沒有机會了!”斯卡爾邦特想著。
  凱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阿赫梅在商隊客店的院子里散步,等著基德羅斯回來,叔叔心情很好,一切都符合他的愿望,他將在約定的期限里到達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岸上。他已經在為奧斯曼帝國的官員看到他出現時的尷尬表情而高興!對于阿赫梅來說,回到斯居塔里,就是舉行盼望已久的婚禮!對于范·密泰恩來說,回去……反正就是回去了!
  “哎,怎么回事?是不是把我們忘了?……我們的房間呢?”凱拉邦大人不久就問道。
  他轉過身來,瞥見了慢慢地走到他身邊的斯卡爾邦特。
  “您是要安排給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的房間嗎?”他欠身問道,就像是商隊客店里的一個仆人。
  “是的!”
  “那就是!”
  斯卡爾邦特說著用手指了指右面那扇門,他通向一條走廊,里面是庫爾德女旅客的房間,亞納爾大人正在旁邊守夜。
  三個人都進了走廊,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把門關上,就響起了惊人的騷動、喊叫和嘈雜聲。一個极其可怕的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立刻又加上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凱拉邦大人、范·密泰恩、阿赫梅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馬上就退到了商隊客店的院子里。
  各种各樣的門立即就在不同的方向上打開了,一些旅客從他們的房間里走了出來。阿馬西啞和納吉布听見聲音也出來了。布呂諾和尼西布從左面過來,接著在昏暗中出現了凶惡的亞納爾的身影。最后,一個女人從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不慎進入的走廊里沖了出來!
  “抓賊啊!……殺人啦!……抓凶手!”這個女人叫著。
  這就是尊貴的薩拉布爾,高大結實、步伐有力、目光炯炯、膚色紅潤、頭發烏黑、嘴唇蠻橫,露出令人擔心的牙齒——總之就是變成女人的亞納爾大人。
  顯而易見,當闖入者把門打開的時候,這個女旅客還在她的房間里守夜,因為她還沒有脫掉白天的服裝:一件在袖子和上身繡著金邊的呢長袍,一件有菱形紋飾的閃光的絲綢外套,用一條圍巾束在腰上,上面插著嵌有金銀絲的手槍,還有放在綠色摩洛哥皮刀鞘里的彎刀。頭上是一頂喇叭口的土耳其帽,圍著色彩鮮艷的帽沿,挂著一個像鐘錘那樣長長的飾物。腳上穿著紅色的皮靴,一條東方女人穿的長褲,褲子的末端塞在靴子里。一些旅客認為庫爾德女人穿著這套服裝就像一只胡蜂!對了尊貴的薩拉布爾完全符合這种比較,而且這只胡蜂的刺特別可怕!
  “什么樣的女人!”范·密泰恩小聲地說。
  “還有個什么樣的男人!”凱拉邦大人指著她的兄長亞納爾說道。
  亞納爾正在吼著:
  “又是一次新的謀殺!把所有的人都抓起來!”
  “我們要做好准備,”阿赫梅在他的叔叔耳邊小聲地說,“因為我擔心我們就是這場吵鬧的原因!”
  “唔!誰也沒有看見我們,”凱拉邦答道,“連穆罕默德本人也認不出我們來!”
  “發生什么事了,阿赫梅?”姑娘問道,她剛剛跑到未婚夫身邊。
  “什么事都沒有!親愛的阿馬西婭,”阿赫梅答道,“沒有!”
  這時基德羅斯老板出現在院子深處的大門口,喊道:
  “不錯!您來得正是時候,法官先生!”
  被從特拉布松召來的法官确實剛剛到達商隊客店。他要在這里過夜,以便在第二天開始這對庫爾德人要求進行的調查。他帶著書記員停在門口。
  “怎么,”他說,“這些混蛋又犯了昨晚未遂的罪行嗎?”
  “好像是的,法官先生,”基德羅斯老板答道。
  “把商隊客店的所有的門都關好,”法官聲音嚴肅地吩咐。“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离開!”
  他的命令立刻得到執行,旅客們全都成了囚犯,商隊客店暫成了他們的監獄。
  “現在,法官,”尊貴的薩拉布爾說道,“我要把這些歹徒訴諸法律,他們竟敢又一次攻擊一個沒有防衛能力的女人……”
  “不僅是對一個女人,而且是對一個庫爾德女人!”亞納爾大人補充說,并且作了一個威脅性的手勢。
  不難想象,斯卡爾邦特在專心致志地注視著這個場面。
  法官有一張狡猾的面孔,兩只深陷的眼睛,尖鼻子,繃緊的嘴唇消失在胡須里面。他盡力盯著所有關在商隊客店里的人面孔,但還是很難看清,因為只有放在院子角落里的一盞提燈在發出微弱的亮光。他迅速地看了一遍,就同尊貴的女旅客說話。
  “您能肯定,”他問她,“昨天夜里有一些歹徒企圖進入您的房間嗎?”
  “我肯定!”
  “他們剛才又重新干這种罪惡的勾當了嗎?”
  “是他們或者別的人!”
  “只有一會儿?”
  “只有一會儿!”
  “您能認出他們嗎?”
  “不能!……我的房間很暗,這個院子也一樣,我沒法看清他們的面孔!”
  “他們人多嗎?”
  “我不知道!”
  “我們會知道的,妹妹,”亞納爾大人喊道,“我們會知道的,要讓這些無賴倒霉!”
  這時凱拉邦大人在范·密泰恩的耳邊反复地說:
  “沒什么可擔心的!誰都沒有看到我們!”
  “幸虧如此,”荷蘭人答道,他對這件事情結局如何還不大放心,“因為跟這些見鬼的庫爾德人搞在一起,事情會對我們不利!”
  法官一直在走來走去。他似乎拿不定主意,使兩個申訴人大為不快。
  “法官,”尊貴的薩拉布爾把雙臂交叉在胸前說道,“法律在您的手里不起作用嗎?……我們難道不是蘇丹的臣民,不該受到他的保護嗎?……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要成為這樣一樁謀殺的受害者,而那些不可能逃跑的罪犯卻會逃脫懲罰嗎?”
  “她的确很漂亮,這個庫爾德女人!”凱拉邦大人非常正确地指出了這一點。
  “漂亮……但是可怕!”范·密泰恩答道。
  “您決定怎么辦,法官?”亞納爾大人問道。
  “拿蜡燭來,拿火把來!”尊貴的薩拉布爾喊道,“讓我來看看……找找……我也許能認出膽敢……”
  “這樣做沒有用,”法官說道。“是我負責發現罪犯!”
  “不用火把?”
  “不用火把!”
  法官說著向書記員示意,他在作了一個肯定的手勢以后,就從大門出去了。
  這時候荷蘭人忍不住小聲地對他的凱拉邦朋友說道:
  “不知道為什么,可是我對這件事情的結局總是不大放心!”
  “嘿,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您永遠膽小怕事!”凱拉邦答道。
  大家都不說話,等著書記員回來,都怀著一种合乎情理的好奇心。
  “這么說,法官,”亞納爾大人問道,“您打算在黑暗當中認出……”
  “我?……不!……”法官答道。“我要讓一只聰明的動物來做這件事情在我進行的調查當中,它已經不止一次地給我非常巧妙的幫助了。”
  “一只動物?”女旅客叫道。
  “一只母山羊……一只精明狡猾的畜生,如果罪犯還在這里的話,它知道該怎樣把他揭露出來。而罪犯應該還在這里,因為從發生謀殺開始沒有人能夠离開商隊客店的院子。”
  “他是個瘋子,這個法官!”凱拉邦大人喃喃自語。
  這時書記員進來了,拖著一只母山羊的角。把它帶到院子當中。
  這是一种可親的動物,它們体內有時會有結石,就是据說具有保健功效的胃石,在東方极受重視。這只山羊口鼻靈敏,胡子微微翹起,目光聰明,總之從它的“气質”來看,似乎配得上它的主人讓它扮演的占卜者的角色。在整個小亞細亞、安納托利亞、亞美尼亞、波斯都分布著一群群山羊,數量极多,它們以耳目靈敏、嗅覺發達和惊人的靈巧而引人注意。
  這只山羊——法官對它的洞察力极為賞識——的個頭一般,肚子、胸部和脖子都是白色,但額頭、下巴和背上的中線卻是黑色的。它优雅地躺在沙地上,神情狡黠搖動著小小的角,看著這一群人。
  “多漂亮的家畜!”尼西布叫道。
  “可是這個法官想干什么?”阿馬西婭問道。
  “大概是一些巫術,”阿赫梅答道,“這些無知的人就要上當了!”
  這也是凱拉邦大人的看法,他毫不掩飾地聳著肩膀,而范·密泰恩則有些不安地注視著這些准備工作。
  “怎么,法官,”這時尊貴的薩拉布爾說道,“您是要這只山羊來認出罪犯嗎?”
  “就是它,”法官答道。
  “它會回答嗎?”
  “它會回答!”
  “怎么回答呢?”亞納爾大人問道。作為庫爾德人他完全允許任何看來是迷信的東西。
  “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法官回答說。“每個旅客都要一個接一個地過來,把手放在這只山羊的背上,一旦感覺到是罪犯的手,這只敏感的家畜馬上就會叫一聲。”
  “這個家伙只是市集上的一個巫師!”凱拉邦自言自語地說。
  “不過,法官,從來沒有……”尊貴的薩拉布爾提醒說,“一只普通的動物從來……”
  “您就瞧著吧!”
  “為什么不呢?……”亞納爾大人答道。“所以盡管我在這樁罪行里不可能受到控告,我也要做個榜樣,先試一下。”
  亞納爾說著走到一動不動的山羊身邊,把手放在它的背上,從脖子一直抹到尾巴。
  山羊沒有出聲。
  “該別人了,”法官說。
  集合在商隊客店的院子里的旅客們就學著亞納爾大人的樣子一個接一個地撫摸著動物的脊背、但他們顯然都不是罪犯,因為山羊根本沒有發出揭露罪犯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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