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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事情的結局出人意料,尤其對于范·密泰恩更是如此。

  在進行試驗的時候,凱拉邦大人把他的范·密泰恩朋友和阿赫梅侄子拉到一邊,他們進行了一場談話,這個不可救藥的人忘了他對任何事情都不再固執的決心,還要向他人強加他的看法和行事方式。下面就是他們談話的片段。
  “哎!朋友們,”他說,“我覺得這個巫師只是頭號的傻瓜!”
  “為什么?”荷蘭人問道。
  “因為沒有什么能夠阻止罪人——例如是我們——假裝撫摸這只山羊,把手放在它的背上,其實沒有碰到它!這個法官至少應該在光線充足的情況下才這樣做,好防止一切作弊的行為!……而在暗處這樣做是荒唐的!”
  “确實如此,”荷蘭人也說。
  “我就要照我的想法去做,”凱拉邦又說,“而且我堅決要求你們學我的樣子。”
  “哦!叔叔,”阿赫梅說道,“不管摸不摸它的背,您都很清楚這只動物對無辜的人不會比對罪人多叫几聲的!”
  “當然,阿赫梅,不過既然法官先生做事簡單到這种程度,我就想比他更簡單,我不碰到它的家畜!……我請你們也像我這樣做!”
  “可是,叔叔……”
  “哎!這一點沒有什么可爭論的,”凱拉邦答道,他已經開始激動了。
  “不過……”荷蘭人說。
  “范·密泰恩,如果您天真到去摸這只山羊的背的話,我是不會原諒您的!”
  “那好!為了完全服從您,凱拉邦朋友,我根本不會碰它!……再說也沒什么關系,在暗處人家不會看見我們!”
  大部分旅客都做過了試驗,山羊還沒有指控任何人。
  “輪到我們了,布呂諾,”尼西布說。
  “我的上帝!這些東方人把這頭家富帶來該多么愚蠢啊!”布呂諾答道。
  他們先后去撫摸山羊的背,它對他們和對前面的旅客一樣,沒有出聲。
  “可它什么都沒說,您的動物!”尊貴的薩拉布爾向法官質問。
  “耐心點!”法官神情狡黠地搖著頭答道,“如果山羊沒有叫,這是因為罪犯的手還沒有碰到它。”
  “見鬼!只剩下我們了!”范·密泰恩小聲地說,他不大清楚為什么感覺到某种隱約的不安。
  “輪到我們了,”阿赫梅說。
  “對!……我先去!”凱拉邦答道。
  在走過他的朋友和侄子面前的時候,他小聲地重复著:
  “千万別碰它!”
  然后他把手放在山羊上面,假裝慢慢地撫摸它的背,其實連一根毛也沒有碰著。
  山羊沒有叫。
  “這就讓人放心了!”阿赫梅說。
  于是照著叔叔的樣子,他的手几乎沒有碰到山羊的背。
  山羊沒有叫。
  輪到荷蘭人了。荷蘭人是最后一個,他想做一下法官命令的試驗。他向這頭動物走去,它似乎在從下面看著他。不過他也不愿意使他的凱拉邦朋友不高興,因此就讓自己的手在山羊背上輕輕地掠過。
  山羊沒有叫。
  在場的人惊訝地“哎!”了一聲,接著又滿意地“哦!”了一聲。
  “顯而易見,您的山羊只是一只畜生!……”亞納爾用雷鳴般的聲音吼道。
  “它沒有認出罪犯,”尊貴的庫爾德女人也叫了起來,“可是罪犯就在這里,因為誰都出不了這個院子!”
  “嗯!”凱拉邦說,“這個法官,帶著他的狡猾的家畜,他不是非常可笑嗎,范·密泰恩?”
  “确實如此!”范·密泰恩答道,現在他對試驗的結果已經完全放心了。
  “可怜的小山羊,”納吉布對她的女主人說道,“它什么都沒說,是不是要懲罰它呀?”
  這時每個人都看著法官,他的眼睛像寶石一樣在暗處狡黠地炯炯發光。
  “現在,法官先生,”凱拉邦用有點挖苦的口气說道,“現在您的調查結束了,我想,沒有什么妨礙我們回到房間里去了吧……”
  “不能就這么算了!”女旅客惱火地喊叫著。“不能!不能就這么算了,犯了一樁罪行……”
  “哎!庫爾德夫人!”凱拉邦有點尖刻地反駁,“當有教養的人想去睡覺的時候,您不是要阻止他們吧?”
  “您用什么口气說話,土耳其先生!……”亞納爾大人喊道。
  “用合适的口气,庫爾德先生!”凱拉邦大人反唇相譏。
  由于罪犯沒有被認出來,斯卡爾邦特以為自己的計策失敗了,現在頗為滿意地看著凱拉邦大人和亞納爾大人的爭吵,從中也許會出現有利于他的計划的复雜情況。
  這兩個人确實吵得越來越厲害,凱拉邦宁可被捕和判刑,也不肯敗下陣來。阿赫梅正想插進去幫他的叔叔,法官卻說話了:
  “你們都站好,拿一些燈火來!”
  基德羅斯老板听到命令立刻執行。過了一會,商隊客店的四個仆人帶著火把進來了,院子立刻亮了起來。
  “你們都站好,拿一些燈火來!”
  基德羅斯老板听到命令立刻執行。過了一會,商隊客店的四個仆人帶著火把進來了,院子立刻亮了起來。
  “每個人都把右手舉起來!”法官說道。
  所有的右手都按照命令舉了起來。
  所有的手掌和手指頭都是黑的——除了凱拉邦大人、阿赫梅和范·密泰恩的手。
  法官立刻指著這三個人說道:
  “歹徒……就是他們!”
  “我們?……”荷蘭人叫了起來,對這种出乎意料的肯定摸不著頭腦。
  “對!……就是他們!”法官又說道。“他們是否怕被山羊揭露出來,這無關緊要。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自知有罪,所以不去摸這只動物的背,而它的背上涂了一層炭黑,他們只是把手懸空地抹過去,因此就暴露了自己的罪行!”
  立刻響起一陣贊許的——對法官的机智极為贊許——低語,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則沮喪地低下了頭。
  “這么說,”亞納爾大人說道,“是這三個歹徒昨晚竟敢……”
  “哎!昨天晚上,”阿赫梅喊道,“我們在离里薩爾商隊客店10公里的地方!”
  “誰能證明這一點?……”法官反駁。“無論如何,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是你們企圖進入這位尊貴的女旅客的房間!”
  “那好,是的,”凱拉邦吼道,為如此愚蠢地落入了這個圈套而大發雷霆,“不錯!……是我們進了這條走廊!但只是因為我們弄錯了……或者不如說是商隊客店的一個仆人弄錯!”
  “真的!”亞納爾大人挖苦地說道。
  “毫無疑問!有人把這個夫人的房間指給我們,說那是我們的房間!……”
  “讓別人說說!”
  “完了,要抓起來了,”布呂諾在一邊想著,“叔叔,侄子,還有我的主人!”
  事實是不管平時多么堅定,凱拉邦大人也是万分狼狽,尤其是在法官轉向范·密泰恩、阿赫梅和他說話的時候:
  “把他們送到監獄里去!”
  “對!……去坐牢!”亞納爾大人重复了一遍。
  于是所有的旅客,加上商隊客店的人全都喊了起來:
  “去坐牢!……去坐牢!”
  總之,看到情勢急轉直下,斯卡爾邦特不禁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喝彩。凱拉邦大人、范·密泰恩、阿赫梅都被關進監獄,這樣就使他們中斷了旅行,耽誤了舉行婚禮的時間,而尤其是能夠馬上使阿馬西婭和她的未婚夫分開,從而使他更方便地采取行動,重新實現敗在馬耳他船長手里的企圖。
  阿赫梅想到這件事情的后果,想到要与阿馬西婭分開,不禁怨恨起他的叔叔來。難道不是由于凱拉邦大人的新的固執,才使他們陷入如此尷尬的處境嗎?他不是阻止他們,一再禁止他們撫摸這只山羊,以此來和這個天真的法官搗亂,卻不知道法官比他們更精明嗎?他們如此輕率地落入了這個圈套,有可能至少要坐几天牢,這都是誰的錯?
  凱拉邦大人也在暗暗地怒火中燒,因為他考慮到要想按時到達斯居塔里的話,完成這次旅行的時間就所剩無几了。又是一次無益而荒唐的固執,可能會連累他侄子的整個命運!
  至于范·密泰恩,他看看右面,看看左面,身体不住地在兩條腿上晃來晃去、局促不安,几乎不敢抬起眼睛來看布呂諾,似乎又听到了布呂諾一再對他說的那句不祥的話:
  “我不是早就提醒您了,先生,您早晚會倒霉的!”
  他把這句簡單的責備送給了他的朋友,罪有應得的凱拉邦:
  “是啊,您為什么要阻止我們把手放在這只不傷人的動物的背上呢?”
  凱拉邦大人生平第一次無言以對。
  這時“去坐牢”的喊聲叫得更響亮了,不用說,斯卡爾邦特喊得比別人更響。
  “對,去坐牢,這些歹徒!”喜歡報复的亞納爾反來复去地說,“必要時完全准備協助當局維護治安。把他們送到監獄里去!……去坐牢,三個人都去!……”
  “對!……三個人都去……除非其中有一個人認罪!”尊貴的薩拉布爾答道,她不想讓兩個無辜的人為一個罪犯付出代价。
  “這完全公正!”法官接著說。“那么,你們當中是誰企圖進入那個房間?”
  三個被告的頭腦里猶豫了一陣,不過時間不長。
  凱拉邦大人請求法官讓他和兩個同伴談一下。得到允許以后,他把阿赫梅和范·密泰恩拉到一邊,以不容置辯的口气說道:
  “朋友們,實際上只有一件事情要做了,我們當中必須為這件沒什么要緊的蠢事承擔責任!”
  听到這里,荷蘭人像有什么預感似地豎起了耳朵。
  “而選擇是不能含糊的。阿赫梅不久以后必須在斯居塔里,以便舉行他的婚禮!”
  “是的,叔叔,是的!”阿赫梅答道。
  “我當然也必須去,因為我要以監護人的身分參加婚禮!”
  “嗯?……”范·密泰恩說。
  “所以,密泰恩朋友,”凱拉邦接著說,“我認為不可能再有异議了,您必須作出犧牲!”
  “我……作出……”
  “您必須認錯!……有什么危險?……不就是坐几天牢嗎?……小事一樁!……我們會把您弄出來的!”
  “不過……”范·密泰恩答道,別人支配起他的人身來似乎不講什么方式。
  “親愛的范·密泰恩先生,”阿赫梅接著說道,“必須這樣做!……我以阿馬西婭的名義求求您了!……難道您愿意讓她因為不能按時到達斯居塔里而斷送前程嗎?……”
  “哦!范·密泰恩先生!”听著這場談話的姑娘也過來說道。
  “什么……你們要……”范·密泰恩反复地說。
  “哼!”布呂諾想到,他很清楚發生的事情,“他們又要讓我的主人干一件新的蠢事了!”
  “范·密泰恩先生!……”阿赫梅又說。
  “瞧……做一件好事吧!”凱拉邦說著抓住他的手,几乎要把它捏碎了。
  這時候“坐牢去!坐牢去!”的喊聲越來越激烈。
  不幸的荷蘭人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該听誰的話。他不斷地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加以否認。
  隨著法官的一個手勢,商隊客店的仆人上來抓他們三個人的時候,范·密泰恩以不能令人信服的聲音說道:
  “別動手!別動手!……我想是我曾……”
  “好!”布呂諾說,“這下完了!”
  “沒有成功!”斯卡爾邦特想著,忍不住猛然做了一個沮喪的手勢。
  “是您?……”法官問荷蘭人。
  “我!……是的……我!”
  “仁慈的范·密泰恩先生!”姑娘在這位可敬的人耳邊小聲地說。
  “哦!是的!”納吉布附和著。
  尊貴的薩拉布爾這時在干什么呢?這個聰明的女人正不無興趣地打量著這個敢于向她進攻的男人。
  “所以,”亞納爾大人問道,“是您竟敢進入這位尊貴的庫爾德女人的房間?”
  “是的!……”范·密泰恩答道。
  “可是您看起來不像小偷!”
  “小偷!……我!……一個批發商!我!一個荷蘭人……來自鹿特丹!啊!不是小偷!……”范·密泰恩喊著,他面對這种指控,忍不住發出了合理的怒吼。
  “那么……”亞納爾說道。
  “那么……”薩拉布爾說,“那么……您是想玷污我的名譽嗎?”
  “一個庫爾德女人的名譽!”亞納爾大人喊道,用手按住了彎刀。
  “這個荷蘭人的确不錯!”尊貴的女旅客反复地說,作出了一些媚態。
  “那好,您全身的血也不夠補償這樣一种侮辱!”亞納爾又說道。
  “哥哥……哥哥!”
  “您如果拒絕改正您的錯誤的話……”
  “哼!”阿赫梅說。
  “您要娶我的妹妹,否則……”
  “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凱拉邦想,“現在問題又复雜了!”
  “娶?……我!……娶!……”范·密泰恩把雙手舉向天空念叨著。
  “您拒絕?”亞納爾大人吼道。
  “我怎么敢拒絕!……我怎么敢拒絕!……”范·密泰恩嚇得要命地說。“可是我已經……”
  范·密泰恩沒有來得及說完。凱拉邦大人剛剛抓住了他的手臂,說道:
  “一句話也別說了!……同意!……必須如此!……別猶豫!”
  “我同意?我……已經結過婚的人?……我,”范·密泰恩反駁。“我,重婚者!”
  “在土耳其……重婚,三重婚……四重婚!……都是完全允許的!……您就說同意!”
  “可是……”
  “娶吧,范·密泰恩,娶吧!……這樣一來,您連一個小時的牢都不用坐了!我們繼續一起旅行!一旦到了斯居塔里,您就盡快娶她,我們就可以向新的范·密泰恩夫人問候了!”
  “這一次,凱拉邦朋友,您是在要求我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荷蘭人答道。
  “必須同意,否則一切都完了!”
  這時亞納爾大人抓住了范·密泰恩的右臂,說道:
  “必須同意!”
  “必須同意!”薩拉布爾也過來抓住他的左臂說道。
  “既然必須同意!”范·密泰恩答道,他的兩腿已經站不住了。
  “怎么!我的主人,您在這方面還要讓步嗎?”布呂諾走過來說道。
  “有什么辦法,布日諾!”范·密泰恩小聲地說,聲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見。
  “好了,站直了!”亞納爾大人喊道,一下子把他未來的妹夫拉了起來。
  “站穩了!”尊貴的薩拉布爾又說了一遍,也讓她未來的丈夫站得筆直。
  “這個樣子才像庫爾德人的妹夫……”
  “和一個庫爾德女人的丈夫!”
  范·密泰恩在雙重的推力下立刻站直了,只是腦袋在不斷地擺動,似乎已有一半脫离了肩膀。
  “一個庫爾德女人!……”他喃喃自語,“我……鹿特丹的公民……娶一個庫爾德女人!”
  “什么都不用怕!……這個結婚是鬧著玩的!”凱拉邦大人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
  “這些事情千万不要鬧著玩!”范·密泰恩用可怜得滑稽的聲調答道,使他的同伴們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
  納吉布向女主人指著女旅客的容光煥發的面孔,低聲說道:
  “她如果不是一個追求另一個丈夫的寡婦,就算我看錯了!”
  “可怜的范·密泰恩先生!”阿馬西婭答道。
  “我宁可坐八個月的牢房,”布呂諾搖著頭說,“也不愿意過八天像這种結婚的日子!”
  這時亞納爾大人轉向在場的人大聲地說:
  “明天在特拉布松,我們將舉行范·密泰恩大人和尊貴的薩拉布爾的盛大的訂婚儀式!”
  听到“訂婚”這個詞,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們,特別是范·密泰恩,都覺得這件事情還不像他們所擔心的那樣嚴重。
  不過這里應該指出,按照庫爾德斯坦的習俗,正是訂婚儀式才使得婚姻變得不可分离。這种儀式可以与某些歐洲民族的公證結婚,以及在宗教結婚之后使夫婦結合的儀式相比。在庫爾德斯坦,訂婚儀式之后的丈夫确實還只是未婚夫,然而是与他所選擇的女人——或者像現在這樣与選擇他的女人——完全聯系在一起的未婚夫。
  這就是亞納爾大人正式向范·密泰思所作的解釋,他最后說:
  “所以,在特拉布松做未婚夫!”
  “在莫蘇爾做丈夫!”尊貴的庫爾德女人溫柔地補充說。
  當商隊客店的大門剛剛打開,斯卡爾邦特就要离開的時候,他說著對未來充滿威脅的話:
  “計謀失敗!……現在該用武力了!”
  接著他就消失了,沒有引起凱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當中任何人的注意。
  “可怜的范·密泰恩先生!”阿赫梅看著荷蘭人狼狽不堪的樣子不住地說道。
  “好!”凱拉邦回答說,“應該笑才對呢!沒有法律效力的訂婚儀式!過10天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這不算!”
  “當然如此,叔叔,不過在這之前,給這個專橫的庫爾德女人當10天未婚夫這是要算的了!”
  五分鐘以后,商隊客店的院子里就沒有人了。客人們都回到房間里去過夜了。不過,范·密泰恩就要被他可怕的妹夫的目光所監視,而剛剛在倒霉的荷蘭人的背上收場的這出悲喜劇的舞台也終于恢复了宁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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