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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擱淺


  現在是晚上八點鐘,東南風已刮了好一陣子,异乎尋常地、凶猛地沖擊著岸頭,一艘船航行在這种惡劣的天气中,如果想穿越美洲到達終點,那一定要冒著船翻人淹的危險。
  這只船正面臨著這种危險,剛才听到的炮聲,無疑的證明了這一切,在狂風驟雨的這种天气,欲扯個滿帆,頂風而行,船自然會偏离航線,撞上暗礁。
  半個小時以后,印第安人和他的儿子,正緊靠著岩石,抓著長在隙縫中的一綹綹深草,往上攀援,此時小島的山頂上就不只勒柯吉一人,一听到炮響,最后他們跟勒柯吉會合。
  “船在西邊。”卡洛里證實炮聲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船右舷舵行駛。”勒柯吉贊成這种說法,“因為船在響第一炮時就靠近了海岬。”
  “他過不去,”卡洛里斷言。
  “是的,”勒柯吉答道,“為什么不打左舵,走另一邊呢?”
  “也許沒法打舵。”
  “极有可能,不過也許沒看見陸地……我們應該給他們指點指點……,點火,點堆火!”勒柯吉叫道。
  他們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匆匆忙忙地跑到小灌木叢密的海岬側面,撿了些樹杆、樹枝抱回來,又在凸凹起伏的海岸上,將枯草和堆積如山的海藻攏在一起,將這些一點就燃的干柴放在這碩大的圓形山頂上。
  勒柯吉將火机打著了,選點燃引子,然后用它把枯葉干枝燒著,一會儿功夫,在大風的吹刮下,整個草堆燒得很旺,一眨眼,柱子般的熊熊火焰,彎彎曲曲的升騰到了天空,放出了強烈的光亮。同時,滾滾濃煙,向北飄浮逸去,狂風暴雨的怒號,洶涌海浪的咆哮聲,与樹木結節燒得劈劈拍拍的響聲,交匯在一起。
  奧爾勒海岬,看來完全适于在此建造一座燈塔,這樣就可以把兩大洋同處的极點照亮。也給安全航行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可以斷言:此處的海灣事故發生的如此頻繁,如果安了燈塔,災難就會驟減。
  此時這里盡管沒有燈塔,勒柯吉他們點燃的堆火,卻將山頂照得通亮,船是可以看到的,船長至少不會不知道自己處于海岬的頂端,盡管仍然陣陣狂風,按照這堆火的指引,船是不會偏航的。應該完全能進入奧爾勒的航道,但是此時天昏地暗,指揮操作,還是醞釀著可怕的危机,如果船上的人,對這些海域的地形,一無所知的話,那就更糟了!想在這滿是暗礁的地區安全行駛几乎是不可能的。
  火光在黑暗中仍然閃亮,阿爾吉和卡洛里還在不停地添加燃料,這上面可燒的東西,俯首即是,若有必要,盡可以一直燒到天亮。
  勒柯吉站在山頂上,身子向著傾斜,試圖測定船所處的位置,但由于天黑,白費气力,一無所獲。
  驀然間,雨停霧散,即刻就皓月當空,他立即利用這稍縱即逝的片刻,极力看清了這是一艘四桅帆船,在浪花翻滾的海面上像是一艘玄色的船,确定船還在向東行駛,正在与狂風、与大海波濤進行艱難而危險地搏斗。
  陣風間歇,一個短暫的寂靜,就在這一瞬間,又傳來了災難性的炸裂聲,原來是靠近桅座的兩個后桅杆剛剛被撞斷。
  “完了,”卡洛里叫起來。
  “上船!”勒柯吉命令。
  三人冒著生命危險,順著海岬陡坡,奔跑而下,沒几分鐘就來到了海灘,狗也跟隨其后,他們一起上了小艇,阿爾吉把舵,勒柯吉和卡洛里划槳,因為來不及解帆上帆了,小艇駛出了小海灣。
  盡管他們盡力地振臂向前划去。維爾-捷小艇只是划出了暗礁,小艇像散了架似的,搖晃著上下顛簸,從這一頭翻到那一頭,有時竟如水手常說的那樣:整個船頭都挺出了水面,然后又重新落下,巨浪打到船上,像傾盆大雨落到甲板上,引起水花四濺。水一直流到船的尾端,將船裝得滿滿的,重壓之下船几乎要下沉,因此阿爾吉不得不丟開舵,去用長柄木构往外舀水。
  不管怎樣,維爾-捷還是靠近了那艘船,現在可以看清其船位燈,看到的卻是一條大船,就像一個全身漆黑的大浮筒在海面上,上下翻滾,兩個桅杆被撞垮,懸挂在桅杆的靜索上,飄浮擺動,同時前桅和主桅也撞彎了,呈半圓弧形,划破薄霧。
  “船長到底是干什么的?”勒柯吉喊叫:“他怎么不甩掉這些桅杆,拖著這條尾巴,想過這里的航道,不可能!”
  确實,現在當務之急是砍斷掉在海里的桅杆和挂在船上的繩索,看來,船上顯然亂成了一鍋粥,甚至也許船上的船長都沒有了,看到這緊要關頭,又無人采取何种補救措施,那就只有這么認為了呀。
  這里所有的船員,對船已在陸地上擱淺,將會被撞得支离破碎,不會一無所知吧!奧爾勒海峽,山頂上的火堆,依然在熊熊燃燒,它像條長長的彩帶在空中亂舞,這時一陣狂風吹過,熾熱的堆火燒得更旺。
  “那么,船上肯定沒有人了!”印第安人對勒柯吉說,對所觀察到的跡象,勒柯吉表示贊同。
  不管怎樣,极有可能,船上的船員都棄船逃命去了!而且此時正坐著救生艇,在竭盡全力的往岸上划。
  既然,當洶涌的海浪短暫間歇期間,卻听不到喊叫和求救的聲音,那么這艘船就不可能是載著死亡人的巨大棺材,而其尸体將會碰在暗礁上,被撞得粉身碎骨。
  忽然,那船又偏离航向,右舷行駛,几乎將維爾-捷小艇撞沉,好在它又改變了方向,維爾一捷才与那艘拖著桅杆繩索的船,擦肩而過,印第安人敏捷地抓住了纜繩的一頭,用手繞了一圈,就把它系在小艇的船首。
  然后,他和他的孩子,以及緊跟而上的,雙手抱著狗的勒柯吉,跨過舷牆,一起跳到了甲板上。
  然而他們的判斷有誤,這船并沒有被人拋棄,恰恰相反,一群混亂不堪地、近似瘋狂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密密麻麻地擠了一船,大多數人都在直通到甲板室的地上趴著,可以看到這成千的悲痛欲絕的可怜人,他們因顛簸、搖晃而站不起來,即使站起來了,又因為一次次地沖撞晃動又無法站穩。
  在黑暗中,沒有人發現已有兩個人和一個孩子,跳上了他們的船。
  勒柯吉朝船底跑去,希望能找到堅守崗位的舵手。已經沒有人掌舵,也沒有人扯帆,隨風把它吹到哪里,它就被推到哪里。
  船長和其他的官員,難道置責任于不顧,卑鄙無恥地棄船逃命去了!?
  勒柯吉抓住一個水手,問道:
  “船長哩?”他用英語問道。
  此人好像根本沒發現是一個陌生人在問他,只聳了下肩頭。
  “您的船長呢?”勒柯吉又問。
  “和另一個人被捆起來了。”那個水手用冷漠得出奇的聲調說。
  看來這條船就這樣沒有了船長,部分船員造了船長的反。
  “大副呢?”勒柯吉問。
  那水手顯得有點惊慌失措,又聳聳肩。
  “那大副……”他答道:“他的腿被打斷了,腦袋開了花,挺在中間艙里。”
  “那二副呢?水手長呢?他們都在哪里?”
  那水手做了個手勢,表示他一無所知。
  “那誰在指揮這條船?”勒柯吉喊起來了。
  “您!”卡洛里回答。
  “那好,去掌舵。”勒柯吉命令,“打滿舵!”
  卡洛里和他大步流星地來到船尾,緊緊地摁住舵盤,好讓船頭掉轉過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船才順著舵緩緩地轉到左舷。
  “完全轉桁与龍骨成直角,”勒柯吉命令。
  由于順風,船已關机,靠余速滑行,也許能到達奧爾勒的西部。
  這艘船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以后才能知道。
  至于船的名字和船籍,借著風燈的微光,隱約可看到,為“約納丹號”,舊金山的字樣,在輪机上看到的這些字。
  船猛烈地搖晃和顛簸,使把舵十分困難,而且所有的努力,都收效甚微。船只只好按先前的速度,緩緩行駛,勒柯吉和卡洛里只好借著奧爾勒山頂上那仍在燃燒,估計持續不久的最后的一點光亮,想千方百計的把船留在航道里。
  是的,只需几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到達運河口了,在船右舷時,赫爾米特島和奧爾勒島遙相呼應,這期間就是茫茫的運河。但愿船在進入運河中段,能避開暗礁,這樣或許能夠找到一個避風浪的地方拋錨,再就可以安然無恙地等待著旭日東升。
  首先,卡洛里在這几個慌亂不堪,甚至沒發現一個印第安人在發號施令的水手協助下,砍斷了后面還拖著桅杆的側支索和左舷后支索,它們的猛烈的碰撞,最終會導致將船身撞碎,現在已經將繩索砍斷,桅杆順水漂走了,可減少一部分擔心了。
  至于維爾一捷,用掣索將它牽到船尾,以預防可能出現的碰撞。
  天气變得愈來愈惡劣,巨大的海浪從船舷牆上扑過來,落到船里,造成船上的一些乘客更加惶惶不安。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到甲板室和中間艙去躲避,但要這些惊魂未定的可怜人,一時听清楚。弄明白,很難辦到。
  盡管海浪在西邊不斷地向船体兩側沖擊,而使船過度地搖晃,但它還是穿過了海岬,与密密麻麻的暗礁擦肩而過,在朝前扯起用來代替三角帆的帶動下,在奧爾勒島上刮來的風的吹拂下,船緩緩行駛著,因為奧爾勒島的高度可以擋住一部分刮來的狂風。
  這又是一段相對平靜的時間,有個人登上駕駛室,走到正在操縱舵盤的勒柯吉和卡洛里身邊。
  “您是誰?”他問道。
  “領航員。”勒柯吉答道,“您呢?”
  “水手長。”
  “您的長官呢?”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您為什么不在自己的崗位上?”
  “我被倒下的桅杆打昏了過去,剛醒過來。”
  “那好吧!您休息一會儿,干這活,我和我的伙伴,綽綽有余。不過等你緩過勁來,您得把您的手下全部召集起來,這里需要恢复秩序。”
  現在并不等于安然無恙,而沒危險了,相反,离安全還有很遠很遠的距离哩!當船駛到島的北面時,又將要受到風浪的猛烈沖擊。這种風浪是夾在奧爾勒島和赫爾斯歇爾島,中間的海峽一直刮過來的,要想避開此通道,另謀一條出路,也是枉費心机的,這沿海岬的兩岸,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讓約納丹號停下來,避避風險。風向漸漸轉南,不一會的功夫,半島的這邊也擋不住這強勁的大風了。
  勒柯吉已一無所求,只希望能往西邊走,去赫爾米特島的南岸,那里的海岸線長几十里,得天獨厚,可以找到一個避風的場所,在這其中一個海岬背面,約納丹號要找一個藏身之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又變得風平浪靜了,卡洛里要趁這順風之机,進入貝阿格爾運河,盡管他整個人几乎失去了控制,但他還是緊緊地握住舵,讓船穿過麥哲倫海峽向奔塔-阿爾那斯駛去。
  然而要到達赫爾米特島,還有千難万險!怎樣能避開這海域里星羅棋布的暗礁呢?而且船上只剩下一個三角帆,怎么能保證它在夜色茫茫中,不偏离航向?……
  渡過了惊心動魄、惊濤駭浪的六十多分鐘,奧爾勒島尾端的岩石已被遠遠地甩在了后面,海濤又開始猛烈地沖擊著船身。
  在十几名水手的幫助下,水手長成功地在前桅杆安上了一個遇風暴時可使用的三角帆,他們至少花了半個多鐘頭才裝好,費了很大的力气,帆才徹底地升到頂上,船在滑來順風和逆風產生的動力推動下前進。但船員并不能因為有了這一切,就心安理得,他們還得兢兢業業地、全力以赴地照看著船只。
  顯而易見,對于這种吨位的船,這种帆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就目前的風力,要想走完那兩個島夾著的這七、八里的海路,至少也要一個小時來打發。
  十一點鐘以前的時間里,勒柯吉和卡洛里開始還認為他們的努力可以大功告成。可是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轟隆聲,霎時壓倒了狂風的風聲,在甲板上一筒前桅杆被折斷,主桅的一段掉下來,砸在舷牆上,隨著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次事故傷了几個人,從听到那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可以判斷出來。与此同時,一個巨浪又打到約納丹號上,使船体傾斜到几乎翻過去了。
  后來它還是正轉過來了,一陣激流在船上從左流到右,從前涌到后,所到之處為風卷殘云似的橫掃一切,万幸的是,折斷的桅杆殘骸被風浪卷走,沒傷著船身。
  約納丹號千瘡百孔,從此變成了一艘無法控制航向,任意漂泊的破船。
  “我們完蛋了!”一個喊叫聲。
  “又沒有救生艇,”另一聲呻吟聲。
  “領航員的小艇!”第三個歇斯底里的聲音。
  “站住!”勒柯吉用一种咄咄逼人,不容置辯的口吻命令。
  就只几秒鐘,水手長讓水手們站成了一堵牆,擋住了這些瘋狂乘客的去路。他們只有期待水手們松開一條路,否則別無他法。
  過了一個鐘頭,卡洛里隱隱約約看見北部地區出現了大片陸地,是什么奇跡使約納丹號順利地駛進這個將赫爾斯歇爾島和赫爾米特島隔開的航道啊!沃拉斯頓島隆起的部分已歷歷在目,然而風浪依舊,沃拉斯頓島很快地就甩在船右舷后方了……
  是什么更令人膽戰心惊呢?是風?是浪?約納丹號會被風吹到霍斯特島東部嗎?或者被海浪推著,偏离航向從南邊越過霍斯特島!在清晨還不到的時候,又發生了一次令人生畏的嚴重撞擊,船身上下搖晃著,便停下不動了,這艘船在右邊完全擱淺了!
  這艘美國人的船只,在漲潮的時候,在通常被誤認為是奧爾勒海岬的霍斯特島的海角東岸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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