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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塔里阿尼的一個“王后”


  供獸商的這番言論終于為我們的圍柵村之行划上了句號。的确該返回“蒸汽屋”了。
  最后,奧德上尉与馬西亞·凡·吉特不歡而散。雖然兩人一個想獵殺塔里阿尼的猛獸,另一個只想將它們生擒,但實際上,獵物很多,足以讓他們二人都感到滿意。
  “然而大家一致同意在圍柵村与蒸汽屋之間要建立經常的往來聯系。雙方要相互配合活動,馬西亞·凡·吉特的那些‘希喀里’們對狩獵一事十分精通,還很熟悉塔里阿尼的地形,因此能為奧德上尉效力,幫他辨識野獸經過的路徑。供獸商好意地讓他們也听從上尉的調遣,尤其是把卡拉加尼也拱手相讓。這個印度人盡管新近才成為圍柵村的雇工,卻表現得非常果敢,可以完全信賴他。
  做為報答,奧德上尉也允諾要盡最大努力幫馬西亞·凡·吉特捕捉他的訂貨單上尚且不足的野獸。
  愛德華·莫羅先生很可能不想經常光顧圍柵村了,于是在离開之前他向救了自己一命的卡拉加尼再次表示感謝。并告訴這個印度人“蒸汽屋”將永遠歡迎他。
  印度人只是冷淡地鞠了一躬,絲毫沒有因為听到別人向自己表白救命之恩而感到滿意的表示。
  我們回到營地時已是晚飯時分。自然,馬西亞·凡·吉特成了大家談話的中心。
  “天啊!他給你打出的手勢多帶勁儿啊!遣詞造句真夠考究!表達方式真夠丰富!”奧德上尉不住口的贊道。“只是,如果他把野獸看作陳列的展品,那他就錯了!”
  接下來的六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日三天,暴雨如注,我們這些獵手雖然焦躁不安,也只能待在“蒸汽屋”里。不過,這樣糟糕的天气也使野獸的蹤跡難于發現,而且,老虎与貓一樣不喜歡水,不會愿意在雨天出洞的。
  六月三十日,天气轉好,天空較為晴朗。奧德上尉、弗克斯、古米和我准備下山到圍柵村去。
  這天上午,几個山民赶來拜訪我們。他們听說有一座神奇的“寶塔”移到了喜馬拉雅山,于是,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們來到“蒸汽屋”。
  這些山民都是西藏邊境上本民族里出類拔萃的代表,有著斗士好戰勇猛的品格,其忠誠經得起任何考驗,又大多慷慨好客,總之,無論在道德還是体貌上,都比平原地帶的印度人胜過一籌。
  那所謂的“寶塔”自是讓他們贊歎,但“鋼鐵巨獸”更讓他們惊奇得到了頂禮膜拜的地步。而巨獸尚處于休息之中。如果這些朴實的漢子看到它噴吐著濃煙和火焰,邁著堅定的步子爬上一座座高山的陡峭山坡,他們又會有怎樣的感受呢?
  莫羅上校熱情招待了他們,山民中有几個經常出入尼泊爾以及印中邊界。因此,話題有一陣儿集中在這片邊境地帶,那納·薩伊布領導印度兵起義失敗后,因在印度國土上受到追緝,就曾跑到此處藏身。
  但山民們也僅限于了解我們知道的情況。那納·薩伊布的死訊已傳到他們耳中,看樣子他們并不怀疑。至于那納·薩伊布的那些党羽就更不知曉了。也許為了尋找安全的避難處,他們已一直跑到西藏境內,但若想在這個地區找到他們則很是困難。
  說真的,如果莫羅上校此前還持有前往半島的最北部,把有關那納·薩伊布的情況徹底澄清的想法的話,山民們的一番回答應該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然而,听他們說完以后,上校卻陷入沉思,也不再說話了。
  奧德上尉也向他們提了几個問題,但完全是從另一個角度。山民們告訴他,這里的野獸,尤其是老虎,在喜馬拉雅山麓地帶實在為害無窮。一些農場甚至整個村庄都因虎害而沒了人煙。許多群山羊与綿羊被吃得寥寥無几,當地居民也有不少成了虎口中的犧牲品。盡管印度政府以每只虎頭300盧比的高价懸賞,這些大貓的數量卻不見減少,不知道人類是否很快就要逼得給它們讓出地盤。
  山民們還補充了這樣一點:即老虎并不只限于在塔里阿尼活動。凡是平原上長有便于它們隱匿的高草、叢林、灌木的地方都可遇到大量的老虎。
  “可惡的畜牲!”他們最后評价道。
  顯而易見,這些老實人在有關老虎的問題上,与供獸商馬西亞·凡·吉特以及我們的朋友奧德上尉所持的看法很不相同。
  山民們終于告辭了,對他們受到的禮遇頗為滿意,并答應以后還會再來拜訪“蒸汽屋”。
  他們走后,我們的准備工作也已做完,于是奧德上尉和我,再加上兩個伙計,都全副武裝以防不測,一起下山前往塔里阿尼。
  到了那片曾經湊巧把馬西亞·凡·吉特從陷阱木屋中救出來的林間空地時,這家伙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難免又是一番客套。
  他的五六個手下——卡拉加尼也在其中——正忙著把一只夜間落入陷阱的老虎弄到輪動獸籠里去。
  真是神气十足的漂亮動物,自不必說,它招致了奧德上尉的嫉妒。
  “塔里阿尼又少了一只猛虎!”他歎了兩口气嘟噥道,這抱怨在弗克斯的心里肯定引起了共鳴。
  “動物園中又多了一只,”供獸商回答。“再抓到兩只老虎、一只獅子以及兩只花豹,我就能在狩獵季節結束前圓滿完成任務了。先生們愿意和我回圍柵村嗎?”
  “多謝您了,但今天我們要為自己打獵。”奧德上尉拒絕道。
  “那就把卡拉加尼派給您吧,上尉。他諳熟這片林區的情況,能為您效力。”供獸商又提議道。
  “我們很樂意讓他作向導,”
  “好吧,先生們,祝你們走運!但可要答應我不能把老虎全殺光了!”馬西來·凡·吉特最后說。
  “會為您手下留情的!”奧德上尉答道。
  馬西亞·凡·吉特于是优雅地朝我們揮了揮手,跟著那輛籠車消失在樹叢中了。
  “上路,上路,朋友們。向我的第42只老虎進軍!”奧德催促道。
  “向我的第38只!”弗克斯跟著說。
  “向我的第1只!”我也湊趣道。
  然而我的這句話,卻讓上尉啞然失笑。顯然,語气中太缺乏熱情。
  奧德轉身問卡拉加尼:
  “你很熟悉塔里阿尼嗎?”
  “我白天和晚上都已多次經過此地,四面八方也都走過。”印度人回答。
  “那你听說過圍柵村附近有被人特別提及的老虎嗎?”
  “听說過,是只母虎。有人在离這儿兩英里的地方,在森林的盡頭看見過它,這几天正設法捕捉。您想……”
  “是的,我們想!”奧德上尉不等印度人把話說完便打斷道。
  的确,有卡拉加尼引路再好不過,我們于是跟上他。
  毫無疑問,塔里阿尼地區老虎很多,与別處相同,它們在這儿也要每周吃掉至少兩只壯牛以滿足其奇大的胃口!算一算這樣的“供養”要耗掉全島多少的費用吧!
  但是,盡管老虎在這里為數眾多,卻也不要認為它們動輒便會出沒。只要不感到肚餓,它們會一直呆在洞穴里,認為每走一步都會遇見老虎未免夸大事實。有許多旅行者在穿越森林或熱帶叢林時就從未遭遇過一只!也因此,組織狩獵時,應該從辨識它們經常的路徑開始,找到它們習慣去飲水的溪澗或泉水尤其重要。
  只做這些還不夠,還要把野獸吸引過來。這倒很容易辦到:將一塊綁在杆上的牛肉放到某個樹木或岩石環繞的地方,獵人們可以躲在大樹或石頭后面。林中狩獵時用的就是這种方法。
  平原地帶則是另一碼事儿了,大象成為險象環生的圍獵活動中最有用的輔助“器械”。但要精心訓練它們以适應這种考驗。即便受過良好的訓練,大象有時也會受惊,從而使坐在象背上的獵手處境极為險惡。還需說明:老虎并不畏懼進攻大象。一旦如此,人与虎之間的斗爭便在已經發狂的“巨形厚皮動物”背上展開,而多數時候是以野獸的胜利告終。
  然而,印度王公以及富有的賽象迷們正是這樣組織其規模宏大的狩獵活動,真有資格錄入《狩獵年鑒》中了。
  這卻絕非奧德上尉的行事方法。他徒步去搜尋老虎,習慣于步行著將它們擊斃。
  我們一路尾隨卡拉加尼,他腳程很快。像所有的印度人一樣,他謹慎克制,很少講話,只是偶爾簡短地回答對自己的提問。
  一個小時以后,大家在一條湍流旁停下,河岸上留有動物的爪印,還很清晰。在一小塊空地中央豎著根木杆,上面吊著一大塊牛肉。
  誘餌并不是原封未動。看得出來剛剛被豺的利齒撕咬過,這些印度動物系中的“扒手”總是四處游逛窺伺食物,哪怕食物不是喂給它們的。我們走近時,十几只豺一哄而散,把空地留了出來。
  “上尉,咱們就在這儿等候那只母老虎。您看,這地方利于隱蔽。”卡拉加尼說道。
  的确,藏在樹上或躲在岩石后面都很方便,還能把火力集中到空地中間那根孤零零的木杆上。
  大家馬上行動起來。我和古米爬到了同一根樹枝上。奧德上尉与弗克斯則分別攀上兩棵大橡樹的第一根分叉,正好面對著面。
  卡拉加尼則藏身一半在岩石后面,石頭很高,若有迫在眉睫的危險,他能爬上去躲避。
  如此,老虎將陷入槍彈的包圍圈而無法逃脫。所有的优勢都在我們這邊,當然也要考慮到難以預測的突變。
  只需耐心等待。
  四散奔逃的豺還在鄰近的矮林中不斷發出嘶啞的嚎叫,但它們再不敢來偷吃那塊牛肉。
  還沒過一小時,嚎叫聲突然停止。几乎是同時,有兩三只豺竄出樹叢,穿過空地,跑進森林深處去了。
  卡拉加尼打了個手勢警告我們要各自堅守崗位,他自己也准備爬上巨石。
  的确,豺的倉惶逃竄肯定是因為有某种猛獸逼近,——也許就是那只母虎,——它可能隨時會在空地的某個方向出現,要做好准備才行。
  我們都把槍端好。奧德上尉与勤務兵手中的兩支卡賓槍已經雙雙對准豺從里面逃出來的那片矮樹林,只等著手指一壓開火了。
  很快,我隱約看到樹叢盡頭的枝條有了輕微的晃動。同時听到枯枝折斷的響聲。總之是有只動物正在過來,卻十分謹慎,并不匆忙。它自然無法看到躲在茂密的枝葉后面監視著自己的獵人們。然而動物的本能告訴它此地并不安全。如果不是饑餓難耐,不是那塊牛肉的气味實在是誘惑太大,它肯定不會再往前冒險了。
  野獸終于從灌木叢中探出頭來,卻又警覺地站住。
  正是一只母老虎,体形高大、頭凶身健。它又開始在荊棘中匍匐前進了,動作像蛇一樣靈活而起伏。
  我們頗有默契地任它走近那根木杆。它嗅著地面,時而直起身來,時而又拱背而立,好像一只猶豫不決的大貓。
  突然,兩聲卡賓槍響。
  “四十二!”奧德上尉喊道。
  “三十八!”弗克斯也喊。
  上尉与勤務兵同時開了槍,而且打得這么准,以致那只母虎被一發子彈——如果不是兩發的話——正中心髒,倒在地上就死了。
  卡拉加尼已經朝老虎跑過去。我們也馬上跳到地上。
  母虎動也不動。
  但將它斃命的那一槍該歸功于誰呢?是上尉還是弗克斯?答案當然很重要。
  老虎于是被開膛破肚,兩發子彈打穿了它的心髒。
  “哎,咱們每人一半吧!”奧德上尉不無遺憾地說。
  “那就一半好啦,上尉!”弗克斯也以同樣的口气說。
  兩人看來都不會讓出屬于自己的那部分。
  這便是那奇絕的一槍,其最直接的效果是野獸即刻咽气,突襲的獵人們因此再無危險,真是此類狩獵中极為罕見的結果。
  弗克斯与古米留在戰場上剖下老虎珍貴的獸皮,奧德上尉和我則先回“蒸汽屋”。
  我不想詳細地敘述在塔里阿尼狩獵活動中的那些細枝末節了,除非是有特殊之處的事件。我只用一句話概括:自此,奧德上尉与弗克斯再沒什么可抱怨的了。
  七月十日,在以一圍土垛為隱蔽處的伏獵中,他們的運气更好,并且沒有冒什么危險。這壁土牆設置得极利于窺伺野獸的一舉一動。是一种小型的筑雉堞式堡壘,四面牆壁上挖有槍眼,正對著一條動物們常來飲水的小河。野獸們已習慣于看到這個建筑,所以不加防備,完全暴露在槍口之下。然而在這儿狩獵的關鍵,也是要第一槍便把獵物打死,否則情形照樣會變得危險,因為土圍子有時也擋不住受傷的猛虎,因為狂怒而凌空的騰躍,一旦它們跳過牆,獵人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
  這一回真就發生了類似的事情,讀者們下面便要看到。
  當時馬西亞·凡·吉特也和我們在一起。他大概是希望會有一只老虎只受點儿輕傷,能讓他帶回圍柵村,再通過自己的照料把它治愈吧。
  然而這天,我們的狩獵小分隊撞上的三只老虎都沒有被第一槍打死,它們隨后便瘋狂扑向土牆。前兩只在跳過軋齒狀的護牆時被補發的第二槍結果了,供獸商為此心痛不已。第三只則一直躍到土牆里面,肩膀處鮮血淋漓,卻沒有受致命之傷。
  “這只我們要了!”馬西亞·凡·吉特有點儿冒險地喊道,“要抓活的!……”
  他還沒把這句欠考慮的話說完,那只老虎就沖向了他,把他扑倒在地,如果不是奧德上尉一槍打中老虎的腦袋,供獸商就沒命了。
  馬西亞·凡·吉特隨后敏捷地站起身來。
  “啊!上尉,您本可以等一等嘛!”他沒有感謝這位同伴,反而大喊道。
  “等……等什么?……”奧德上尉反唇相譏道。“……讓這畜牲用爪子把您的胸口一下撕開嗎?”
  “抓一下還不致送命!……”
  “好吧!下一次我會等的!”奧德上尉平靜地說道。
  總之,這只老虎也無法列入圍柵村的動物園了,只能用來做成一張床墊;但這次幸運的伏獵使上尉与勤務兵在原有的42与38只的基礎上又分別能加上几只老虎,還不算他們已經記在功勞簿里的那半只。
  不要以為我們只看重獵大獸而忽視了捉小動物。果真如此,帕拉扎爾德先生可不會答應。“蒸汽屋”附近糜集的羚羊、大鴇以及山鴉、野兔為我們的三餐提供了品种繁多的野味。
  邦克斯很少与我們一起到塔里阿尼打獵。我開始對這些活動產生興趣了,他卻仍不然。喜馬拉雅山的中高部地帶對他的吸引力顯然更大,工程師很喜歡去那儿散步,尤其是當莫羅上校同意作陪的時候。
  然而只有一兩次,邦克斯的漫游才贏得了如此的“殊榮”。看得出來,自從在療養站住下以后,愛德華·莫羅先生重又變得憂心忡忡。他很少說話,更愛獨處,有几次与馬克·雷爾中士悄悄商量些什么。難道他們又在醞釀某种新的計划嗎?甚至對邦克斯也要隱瞞?
  七月十三日,馬西亞·凡·吉特來拜訪我們。最近他不如奧德上尉那么幸運,動物園里一直沒有增加新客人。看來無論是老虎、獅子還是花豹都不甘心上當被捉。大概到西歐地區參展的主意并不吸引它們吧?供獸商因此十分懊惱,他卻也不加掩飾。
  卡拉加尼与兩個“希喀里”陪同他一起來了。
  療養站四周优美的環境讓馬西亞·凡·吉特羡慕不已。莫羅上校請他留下來共進晚餐時,他一口答應。
  晚飯之前,馬西亞·凡·吉特想參觀一下“蒸汽屋”;圍柵村里簡陋的設施与這儿的舒适反差太大了。兩間“流動屋”讓他贊不絕口,但我得承認,“鋼鐵巨獸”卻絲毫未獲他的欣賞。像他這樣的博物學家,在一件机械杰作面前表現得無動于衷倒也合情合理。他怎么可能贊成建造類似的人工野獸呢?——哪怕這作品高超非凡。
  “別輕視我們的大象,馬西亞·凡·吉特先生!這動物力大無窮,必要時它能毫不費力地与我們的兩輛大車一起,把您流動動物園的那些獸籠都拉上!”邦克斯說道。
  “我有水牛,我更喜歡它們穩健持重的步子。”供獸商回答。
  “‘鋼鐵巨獸’不怕老虎的尖爪和利牙!”奧德上尉又喊到。
  “那倒是,先生們,”馬西亞·凡·吉特回答,“可老虎干嗎要進攻它呢?它們絕不會喜歡鐵質的肉呀!”
  与這位把冷漠寫在臉上的博物學家相反,他手下的三個印度人,尤其是卡拉加尼卻不住地打量“鋼鐵巨獸”。在他們對巨獸的歎服里,能感覺到還加入了一定的迷信崇拜的因素。
  當工程師反复強調“鋼鐵巨獸”完全抵得上圍柵村畜力的總和時,卡拉加尼甚至顯得格外吃惊。奧德上尉趁机不無自豪地講述起那次古魯·森王子的三只“長鼻動物”与我們的“鋼鐵巨獸”的較量。供獸商的唇邊浮起一絲將信將疑的微笑,但他沒再爭辯。
  晚餐是在融洽的气氛中進行的。馬西亞·凡·吉特為大家添趣不少。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近來的狩獵收獲保證了菜肴的丰盛,而帕拉扎爾德先生的烹飪水平也比以往發揮得更好。
  “蒸汽屋”的酒窯提供出几种飲料,我們的客人看來都很喜歡,尤其是兩三杯法國葡萄酒下肚后,他更是不住咂舌、連連稱贊。
  這樣,吃過晚飯告辭下山的時候,從供獸商那踉蹌的步態判斷,酒力不但已上到他的頭,也一直下到了兩條腿上。
  天色已黑,大家依依惜別,多虧路上有人陪著,馬西亞·凡·吉特才得以順利地回到圍柵村。
  然而七月十六日這天,一件小事差點儿讓供獸商和奧德上尉鬧翻。
  起因是上尉打死了一只正要鑽進“杠杆式圈套”的老虎。他的第43只倒是記在了帳上,供獸商的第8只卻沒了著落。
  多虧莫羅上校出面調解,雙方在略為激烈地交換過意見以后,終于又和好如初,奧德上尉做出保證,此后要尊重那些“可能有意”踏入馬西亞·凡·吉特的陷阱、甘愿被抓的動物。
  接下來的日子,天气坏透了。不管情不情愿,都只能憋在“蒸汽屋”里。大伙儿急切地盼著雨季赶快結束——倒不會太遲,因為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如果按照邦克斯制定的旅行計划安排活動,我們在避暑療養站只能再待上六個星期。
  七月二十三日,本地的山民第二次來看望莫羅上校。他們的村子叫蘇阿里,离我們的住處只有五英里遠,差不多在塔里阿尼的最上緣。
  一個山民告訴我們,最近几周有一只母老虎在這片地區橫行,危害极大。羊群損失慘重,有人已提議要放棄住不下去的蘇阿里村,因為這里無論對家畜還是居民都已沒有安全可言。挖陷阱、設圈套、伏獵……各种方法都試過,也沒能制住這凶殘的畜牲,母老虎已經能与老人們以往听說過的那些最可怕的“獸王”并駕齊驅。
  這樣的描述自然极其刺激奧德上尉的狩獵欲。他立即提出要陪山民們一起回蘇阿里村,完全做好了以其獵手的丰富經驗和瞄准的精确為他們效勞的准備,質朴的村民們看來對他的自告奮勇寄予了些許希望。
  “莫克雷,你也去嗎?”奧德上尉問我,話中透著由我自己作決定的語气。
  “當然嘍。我可不想錯過一次這么有趣的行動!”我回答說。
  “這回我跟你們同去。”工程師也說。
  “邦克斯,你的選擇太對了。”
  “是啊,奧德!我特別想看看你將怎么打中這只母虎。”
  “上尉,不帶上我嗎?”弗克斯問道。
  “哈!這個陰謀家!”奧德上尉大叫。“他真是很想補全那半只老虎啊!好吧,弗克斯!好吧!帶上你!”
  因為這次要离開“蒸汽屋”三四天,邦克斯于是問莫羅上校是否也愿意陪我們一起到蘇阿里村去。
  愛德華·莫羅婉拒了他。說自己想要利用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与古米、馬克·雷爾中士到塔里阿尼上面的喜馬拉雅山中部地段看一看。
  邦克斯沒再堅持。
  我們于是決定當天啟程,先去圍柵村向馬西亞·凡·吉特借几個“希喀里”,他們會大有幫助的。
  走了一個小時,將近正午時到達圍柵村。供獸商被告知以我們的計划。听到這只母老虎的“業績”時,他掩飾不住心中的竊喜,竟然說:“好樣的,可以抬高半島上的老虎在行家眼里的聲譽和身价。”最后,除了總是准備慷慨赴險的卡拉加尼以外,他又撥出三個印度人給我們。
  他還与奧德上尉說定:万一這只母虎抓住時還是活的,要理所當然地歸屬馬西亞·凡·吉特的動物園。試想,一塊綁在獸籠鐵柵欄上的招牌用雄辯的數字顯示著母虎的丰功偉績時:“此乃塔里阿尼的王后之一,她的口下已有不少于138個男女老幼喪生!”那將是多么耀眼的誘惑!
  我們的狩獵小隊近下午兩點時离開了圍柵村。一路向東北方行進,四點以前順利地到達蘇阿里村。
  村里已是人心惶惶。就在這天上午,一個婦女不幸在河邊遭到母虎的突襲,隨后就被拖到林子里去了。
  當地一個富有的英國農場主熱情地把我們迎到家中。提起那只抓不到的畜牲,他比任何人的抱怨都多,主人愿意出几千盧比換它的虎皮。
  “奧德上尉,几年前在半島中部的几個省份,有一只母老虎曾迫使13個村庄的居民放棄了他們的家園,250平方英里的沃野因此荒蕪!而我們這儿,情況如果再沒有改變,要舍棄的就將是整整一個省份了!”房主說道。
  “為了捕到這只老虎,你們已經試過所有可能的方法了嗎?”邦克斯問。
  “全都試過,工程師先生,陷阱、壕溝,甚至加進馬錢子鹼1的牛肉誘餌!沒一樣成功!”
  
  1一种劇毒藥。

  “朋友,我不敢說我們最終會讓您滿意,但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奧德上尉說道。
  在蘇阿里住下的當天就組織了一場搜捕。參加者除了“蒸汽屋”的代表和圍柵村的“希喀里”以外,還有20來個對此地的情況十分了解的山民。
  邦克斯盡管獵人气質全無,卻也興致勃勃地跟著我們出獵了。
  在七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日三天之中,大家把這片山區翻尋了個遍,然而,如果不是上尉又打死了另外兩只与我們不期而遇的老虎,搜尋工作等于一無所獲。
  “45只!”奧德打中后只是輕描淡寫地說。
  七月27日,母虎又干了件坏事,終于露出馬腳:房東的一頭水牛從蘇阿里附近的草場上失蹤了,后來在离村1/4英里的地方只找到它的一堆尸骨。這起“暗殺”——法學家會稱之為“蓄意謀殺”——發生在天朦朦亮的時候,“暗殺者”還不會跑得太遠。
  但案件的“凶手”就是那只一直找不到蹤跡的母虎嗎?
  蘇阿里的印度村民們毫不怀疑。
  “是只‘我的叔叔’,肯定是它下的毒手!”一個村民對我們說。
  “我的叔叔”!在島上大部分地區,印度人就是這樣稱謂老虎的。他們認為:任一個這些貓科家族成員的体內,都永恒地留駐著一個祖先的靈魂。
  這次他們倒是應該說“我的嬸嬸”更為恰當。
  大家立即決定動身去找那畜牲,不能等到晚上,因為夜色會使它更易逃脫搜捕。而且它既然已經吃飽,兩三天之內必不會輕易出洞。
  我們又進入山野。從水牛被攫走的地方起,點點滴滴的血跡標出了母虎的行蹤。血跡一直通到一小片輪伐林里,那片林子已被搜過几次,但什么也沒發現。我們于是決定圍住樹叢,給那只還沒見影儿的動物畫一個它穿破不了的圓圈。
  村民們四處散開以便逐漸向圓心靠攏,把包圍圈一點點縮小。奧德上尉、卡拉加尼和我在一邊,邦克斯和弗克斯在另一邊,但都与圍柵村的獵手以及蘇阿里的村民們保持著呼應。顯然,這個圓周的每一點都很危險,因為母虎可在任一點上把它切斷。
  母虎一定在里面——從一頭通進去的血跡卻沒從另一頭出來。這里是不是它的老巢還不能确定,因為此前在這儿的搜索毫無收獲;然而現在,有充分的理由認為母虎就躲在這片林子里。
  當時是早上8點鐘。做好了一切防范准備后,我們一點一點地,悄無聲息地往前靠近,把包圍圈越壓越小。半小時以后,就到了林子邊上。
  什么事情也沒發生,老虎仍然毫無影蹤,我開始想是否大家要白干一場了。
  這時,我們彼此只能看見圓周上一小段圓弧內的同伴,然而重要的是應該步調一致地前進。
  大家于是預先約好,誰第一個進到樹林里,誰就馬上放一槍。
  信號是奧德上尉發出的,他總是走在前面。林子邊緣于是意味著已被跨過。我看了一下表,當時指針指向8點35分。
  又過了一刻鐘,圈子已經小得人挨著人了,大伙在林中草木最茂密的地方停住,還是什么也沒撞見。
  此前,樹叢中的沉寂只偶爾被干樹枝的斷裂聲打破,因為我們盡管极為小心,還是難免踩在上面。
  突然,一聲虎嘯傳來。
  “老虎在那儿!”奧德上尉指著一個洞口大喊道,山洞就隱在一堆頂部長滿大樹的岩石里。
  上尉沒有搞錯。即使這山洞不是母虎的老巢,至少也是它的臨時藏身之所,母虎已覺察到正被一大隊獵人圍堵。
  奧德、邦克斯、費克斯、卡拉加尼和我以及圍柵村的几個“希喀里”走近那狹小的洞口,血跡就通到這里。
  “得進洞才行!”奧德上尉說。
  “太危險了!第一個進洞的人很容易受重傷。”邦克斯反對道。
  “我進!”奧德又說,同時檢察了一下卡賓槍是否已子彈上膛。
  “上尉,讓我先來!”弗克斯已躬身要往洞口里鑽。
  “不,弗克斯,不!這是我的事儿!”奧德大喊。
  “嗨!我的上尉!我還落后七只呢!”弗克斯略帶責備地輕輕說道。
  這种時候,他們竟然還有心情計算戰利品數目!
  “你們倆誰都不能進!”邦克斯喊道,“不!我絕不讓你們……”
  “也許還有一种辦法。”卡拉加尼打斷工程師說道。
  “什么辦法?”
  “往洞里灌煙,”印度人回答。“這樣老虎就會被迫跑出來。而在洞外殺死它,我們會少冒危險,也更容易一些。”
  “卡拉加尼說得有道理。快,朋友們,快去找枯枝和干草!把這洞口給我嚴嚴實實地堵住!風會把火苗和濃煙吹進洞里。母虎將只有兩种選擇:要么任人把自己烤焦,要么逃跑。”邦克斯一口气說道。
  “它會選擇逃。”印度人肯定地說。
  “好吧!我們就等著向它的通行致意了。”奧德上尉回答說。
  一會儿,洞口前便堆滿一垛可燃物,有荊棘、干草、枯木頭,這些東西樹林里遍地都是。
  洞里沒有一絲動靜。岩洞應該很深,陰暗的入口還什么也沒出現。但我們的耳朵不會騙人,虎嘯聲肯定是從這里發出來的。
  干草先被點著,枯枝朽木也馬上都燃燒起來。火堆冒出的又嗆又濃的黑煙被風吹進洞去,里面的空气肯定沒法呼吸。
  又傳出聲吼叫,比第一聲更為憤怒。母虎必是已感到最后的防御也無濟于事,為了不致窒息,它只有沖出洞外了。
  我們正等著它呢,大家分別埋伏在岩石的兩側,半掩在樹干后面,以防被奔出的母虎一下子掀倒。
  上尉則另選了一個位置,顯然,這是個最危險的位置。就在樹林的入口處,老虎若想穿林而逃,這是唯一一條通道。為了确保射得更准,奧德已經單膝跪地,卡賓槍穩穩地架在肩上;整個人像一塊大理石般巋然不動。
  火种扔到柴堆上以后還沒到三分鐘,第三聲虎嘯,或者不如說是一种嘶啞的气喘,就從洞口傳出來。突然,火堆猛地被沖開,滾滾濃煙中現出一個巨大的身形。
  正是那只母老虎。
  “開火!”邦克斯大喊。
  十几下槍聲驟響。但大家隨即發現沒有一顆子彈打中。母虎出現得太突然,而且,隔著它四周迷漫的層層煙霧,又怎么能准确地瞄准呢?
  母虎第一縱已然跳出洞外,找到了一個支點,隨后它必然更使勁地一躍,以便奪路而逃。
  奧德上尉异常鎮定地等著它竄過來,就在母虎躍起到空中的時候,上尉開了一槍,但子彈只是擦過了野獸的肩膀。
  母虎已疾似閃電般扑向我們的伙伴,把他撞翻在地,眼看就要用它那粗大的爪子把上尉的腦袋擊碎……
  卡拉加尼一躍而起,手里拿著把大刀。
  在我們失聲的叫喊中,這勇敢的印度人已跳到母虎背上,就在野獸的右爪馬上要打在上尉顱骨的瞬間卡住了它的脖子。
  母虎被這突然的襲擊迫得轉過頭來,一撅屁股把印度人掀下脊背,轉而朝他奔去。
  但奧德上尉已鯉魚打挺般躍起身來,他撿起卡拉加尼掉在地上的尖刀,使足全身的力气一刀捅入母虎的心髒。
  母虎翻身倒地。
  這激動人心的一幕跌宕雖多,前后卻還不到五秒。
  我們跑過去的時候,奧德上尉仍跪在地上,卡拉加尼肩膀流著血,剛剛站起身來。
  “巴格瑪利亞嘎!巴格瑪利亞嘎!”印度人一片歡呼,意思是:老虎死了!
  母虎的确死了:好大的一只老虎!從鼻頭到尾尖長約10英尺,身子勻稱,四肢粗壯,獸爪又尖又長,好像在刃磨工的砂輪上打磨過一樣。
  我們欣賞這漂亮的母虎時,那些印度村民卻憤恨地罵個不停,他們的記恨也的确有其充分的理由。卡拉加尼這時走到奧德上尉旁邊說道:
  “謝謝您,上尉!”
  “怎么?謝我?”奧德大喊起來,“可勇敢的人,應該是我向你致謝才對!沒有你幫忙,英國皇家軍隊中卡賓槍手組成的第一騎兵連的一個上尉就得沒命了!”
  “沒有您我也得死!”印度人冷冷地回答。
  “啊!見鬼!老虎第一爪把我的腦袋拍碎時,難道不是你手持鋼刀沖過來,一心要扎死它嗎?”
  “然而是您殺了它,上尉,它是您的第46只!”
  “烏拉!烏拉!奧德上尉万歲!”印度人一起叫嚷起來。
  的确,上尉理所應當把這只母老虎記在功勞簿上,但他還是万分感激地握住卡拉加尼的手不放。
  “跟我們回‘蒸汽屋’吧,”邦克斯對卡拉加尼說道。“你的肩膀被虎爪撕破了,但我們會在旅行藥箱里為你找到治傷的藥。”
  卡拉加尼點頭同意,于是告別了蘇阿里村千恩万謝的村民們,我們便踏上了回療養站的路。
  那几個“希喀里”与我們中途分開回圍柵村去了,這一次他們又是兩手空空。如果馬西亞·凡·吉特還一直對這只“塔里阿尼的王后”心存僥幸的話,那他現在可要為“王后”戴孝了。當時的緊急情況确實容不得將它活捉。
  將近中午時我們回到“蒸汽屋”。等待大家的卻是一樁出乎意料的事:莫羅上校、馬克·雷爾中士以及古米出走了,真讓我們大失所望。
  愛德華·莫羅先生給邦克斯留下一張紙條,告訴他不必為他們此行擔心,說自己還想把有關那納·薩伊布余党的几個疑團弄清,要到尼泊爾邊界去探探險,并保證在我們應該离開喜馬拉雅山區的日子之前一定會回來。
  當邦克斯把紙條讀給大家听時,我注意到卡拉加尼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种气惱的表情。
  為什么他會這樣?也許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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