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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智慧的較量


  白磚塊舖成的衛生間門開著,室外微弱的光線穿過夜幕,通過衛生間,進入房間。房間里,一個男人靜靜地仰躺著,他的手臂伸出被窩,舒展地放在身邊。這個男人睜著雙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忽然,他眨了一下眼睛,隨后又快速地眨了一下。不一會儿,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睡的這張床比較窄。在下床前,他把兩條腿擱在床沿上,搖擺了几下,然后又抬起雙手,把自己的臉埋入兩只手之中。
  這是一張英俊的臉,長得有棱有角,且晒得又恰到好處。但現在,這張臉看上去毫無表情,似乎由一生的危机和抉擇塑造成的性格特征已被抹去。這位男人放下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站立起來,走到有著微弱亮光的衛生間,打開電燈,試圖對著洗手盆上面的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那樣子就像一個度過了一個糟糕夜晚的人想通過鏡子來證實自己的身份似的。然而,這面鏡子上面寫滿了字跡清晰的紅色蠅頭小字。這位男人重新眯起雙眼,仔細地查看鏡子上寫著的東西。
  “你的名字叫比爾·約翰遜,”鏡子上面的字這樣寫道,“你制止了一個想當獨裁者的人,使他結束偉大的民主試驗的企圖成為泡影,但你不會記住這些事情。你可能會發現報紙上充斥著所發生的有關事情的報道,但你不會找到任何有關你在這件事情中所起作用的報道。
  “之所以如此,有几种可能的解釋,其中包括也許我在說謊,也許我自已被人騙了,也許我神經不正常了。但一個不容置疑的解釋是,我告訴了你下列事實真相,而且你必須据此行動:你出生于未來,但未來的希望已消失殆盡;你受未來之托,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時空,為的是改變創造未來的事態發展。
  “我說的是真的嗎?你唯一的證据是你預見事態結果的能力。你的這种能力顯然是獨一無二的。它給你一种幻象:不是想像將來會是什么樣子,因為未來是可以改變的,而是預示如果事態順其自然發展的話,如果沒有人采取行動的話,如果你不對事態發展進行干預的話,將會發生什么事情。
  “不過,每次你介入干預,不管它的方式和程度多么微妙,你都將改變未來,使它与你來自的那個未來不一樣。你存在于這個時刻,又存在于這個時刻之外,同時又存在于未來。所以,每次變化都使你無法記住。
  “我是昨晚寫下這些東西的,把我所知道的東西告訴你,就如同我自己是几天前在一家賣舊唱片、舊磁帶的音樂店里通過听一盤磁帶才知道自己了一樣。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倆實際上是一個人。這樣的事情我們已經做過多次了。”
  這位男人對著鏡子上的留言凝視了几分鐘,他的面部表情慢慢地從擔心到理解,到接受。然后,他從洗手盆邊上的架子上拿起一塊洗臉巾,打開熱水籠頭,把洗臉巾沾濕,再用它把鏡子擦干淨。擦完后,他低頭對著洗臉巾上的污漬注視了一會儿,似乎在說,假如我能把其他東西也如此輕易地抹掉,那就好了。隨后,他把這條洗臉中扔進了角落里那只盛放洗滌衣物的籃子里。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在它的壁櫥里,這位男人找到了一些很舊很舊的衣服。他到衛生間洗了個淋浴,穿上這些老式衣服,再從一只小衣柜最上面的抽屜里拿了一小堆東西放入他的衣服口袋里。這些東西包括几枚硬幣、一把黑色小木梳和一只皮夾子。皮夾子里放著一張威世信用卡、三張1美元的鈔票、一張5美元的紙幣和七張25美元的鈔票。這些25美元的鈔票印得花花綠綠,紅、黃、黑三色交織在一起,上面標著“金國際集團購物紙幣”。購物紙幣的中央是一個男人的彩色標准像。他頭發花白,但長著一張剛毅、黝黑、活力充沛的臉。頭像下面,鐫刻著三個字:“阿瑟·金”。
  這位男人在壁櫥里還找到了一些別的東西,并揀了几件放進一只舊手提箱里。壁櫥里的一件海軍藍男式便裝和一條看上去与它相配套的灰色便褲,他沒拿,仍讓它們挂在那里。他走出房間,沿著灰色的混凝土走廊朝外面走去。走廊的一邊,排列著一排排的門,但都關著;走廊的另一邊,是一堵堅固厚實的牆。這位男人走過繁忙的餐廳和廚房——餐廳和廚房看上去像是從岩石中鑿刻出來的,走上一層階梯,來到這幢樓接待客人的場所。這里光線充足,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用玻璃圍隔著的天井,它的兩邊各有一條寬敞的通道。早晨的陽光把天井照得分外明亮,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天井里各种各樣的東西,有沙、仙人掌、蛇、蜥蝎、鳥和一些沙漠植物。
  這位男人停了下來,好像他早就想要停下來,看看這里的天井景色似的。但此時,在大廳的遠處,他沒看見原本該看見的前門,卻看見一群男人在忙著建造什么東西。于是,他抬起腳朝那邊走去。當他經過一間擺滿書的房間時,他看見這間書房開著門,通過開著的門,這個男人看見一個女人坐在里面,她的臉看上去像是用鑿子和鐵鑽敲打出來的那樣刻板。她從那張大書桌后面抬起頭,看見這位男人從門前走過。“約翰遜,”她喊了一聲那個人的名字,“你想偷偷摸摸地到哪儿去?”
  約翰遜把他的手提箱放在門邊,抬腳跨進書房。“我在這里所做的一切現在結束了,”他用溫和的語气、壓低著的嗓音回答說,“我屬于別的地方。”
  “你什么時候离開這里,得由我們告訴你——”她剛說了一句話,就被她左邊一扇門的開啟聲給打斷了。
  一個身材高大、頭發花白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穿的藍色睡袍价格昂貴。他的臉就是印在金國際集團購物紙幣上的那張臉,但在實際生活中,這張臉要比紙幣上的臉更和藹,与現實生活更和諧,也更少一些受命于天和不可一世的樣子。他朝屋內的兩個人迅速地看了一眼,心里推測著發生了什么事。“約翰遜,”他問道,“你要离開這里嗎?”
  “他想离開這里。”那個女人說。
  “假如比爾要走的話,那是他的權利,”那個白發男子說,“不過,我希望他別走。”那個女人擺出一副輕蔑的樣子。“噢,杰茜嘉,我知道,你仍然認為是比爾毀了我們的總統夢,但那是愚蠢的看法。那天,比爾离攝影、攝像器材很遠。不是比爾,是我自己的愚蠢行為毀了我們的總統夢。我害了我自己。我為自己在這一過程中同時又害了你表示歉意。這太糟糕了。不然的話,我們可以攜手做一個好總統,你与我。”
  那短暫的依依不舍的表情很快從金的臉上消失不見了。他轉身對約翰遜說:“你那遺忘的毛病又發了嗎?”
  “是的,金先生。”
  “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嘛。”
  “因為你的名字印在購物紙幣上面。”
  “那倒是的,”金說,“你知道,我們歡迎你留下來,歡迎你恢复你對這里一切的記憶。”
  “這樣做的話,對那些記得我們之間關系的人,或者對那些必須重新指示我如何去做那些我本該記得如何去做的人來說,那就有欠公平了。對我來說,与陌生人相處要更合适一些。”
  “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很艱難,”金說,“一個人需要朋友和壁壘來得到保護。世界上有許多人充滿著激情,有許多人充滿著憎恨,也有許多憤怒的人手拿著炸彈和武器,我曾想,我對這個世界也許能有所作為,但不能如愿以償。”
  “‘最能干的缺乏信念’,”約翰遜引用一位詩人的名句,“‘而最無能的卻充滿強烈的激情。’”
  “你記得葉慈的詩句?”金問。
  “我所忘記的僅僅是約翰遜。”
  “我知道,沒什么能阻止你离開這里了。”
  “總是有辦法的。”杰茜嘉說。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金說,“現在,我不敢那樣确信了。我想,有些事情我們必須接受它們的存在方式。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這樣,我們就可以輕輕松松地享受生活。安琪爾和伊万杰琳娜會想念你的,約翰遜。我知道,你不記得她們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伊万杰琳娜是我的妻子,安琪爾是我的女儿。她們倆人都很喜歡你。”
  “請代我向她們道別。”約翰遜說。說完,約翰遜轉身走向門口。他拿起放在門口的那只破舊的手提箱,沿著走廊往外走。走出這所庄園的前門時,他看見工人們正在門的外面那一邊安裝用仿木材料裹著的裝甲鋼板。再走過去一點,其他工人正在建造一條金屬通道。
  “那是干什么用的?”約翰遜問。
  金從他身后的門口處回答說:“那是一种新式的反炸彈裝置。無線電波可以引爆任何化學炸藥。當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安裝好這些裝置之后,恐怖主義分子就無計可施了。”
  約翰遜看了看這個厚金屬通道,發現它厚實得几乎像一條隧道。他看它的樣子,似乎能一眼看到遠處的另一出口,直至見到世界末日的遠景。“但愿如此,”他說,“文明取決于信任。沒有信任,就沒有未來。”
  金朝正在建造的東西瞧了一眼,笑著說:“只要人們保持強大,就不會沒有未來。”
  “或者說,只要人們保持理智的頭腦,就不會喪失未來,”約翰遜說,“愿未來對你仁慈。”
  洛杉磯机場构筑了加固設施。整個机場地區圍著一圈有刺的鐵絲网,任何有可能讓轎車或卡車接近机場跑道或者机場建筑物的地方都布設了坦克。所有進入机場的車輛都必須停靠在机場的終點站,然后乘客們乘坐電動汽車從終點站“擺渡”到他們要乘的飛机的停靠處。机場里行駛的電動汽車很特別。它們不是在露天里跑,而是在金屬隧道里穿行——這种金屬隧道与約翰遜在金庄園入口處看見的金屬隧道一模一樣,只是机場的路更寬、更長。机場里的電動運載車和卡車也在類似的裝置里穿梭往來個不停。
  約翰遜先是乘車,爾后步行到一個服務台。在那里,他買了一張机票,并在一張表格上簽了名,發誓他已經閱讀了表格上列出的有關爆炸材料,自己身上或者自己的行李中沒有任何這類東西,而且對由這類東西爆炸所造成的對身体和財物的損傷放棄追究責任。他有机會購買防止上述事件的臨時意外保險,但他把這份保險申請單扔掉了。
  他和他的隨身行李包順利地通過了一系列檢查。不久,他坐上了飛机。他的坐位在飛机過道右邊的中座。坐在他右邊的,是一個頭發烏黑、漂亮的姑娘。她看上去對飛机即將起飛感到惊恐不安。坐在他左邊的,是一個男青年。他的臉是棕色的,頭發是黑色的。他看上去心情緊張,但并不是對飛机起飛感到惊慌,而是出于其他方面的原因。
  這時,飛机開始加大它的發動机油門,并慢慢地在跑道上加速,准備起飛升空。約翰遜轉過頭問他右邊的那位姑娘:“是第一次坐飛机嗎?”她點了點頭,看上去似乎不愿意說話,或者是太緊張講不了話。“別擔心,”他對她說,“一切都會好的。”
  “我害怕的不是飛机本身,”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說,“我害怕的是飛机上的人。”
  “他們都被檢查過了,”他說,“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這些日子,總有事情要擔心,”她說,“每次你离開家的時候,你總要擔心,那些神經不正常的狂熱分子,是否會把你炸死在外面,永遠回不了家。狂熱分子把你炸死,并不是因為他恨你。他把你炸死,僅僅是因為你正好在場。而假如你呆在家里不外出,你仍然要擔心。譬如說,你晚上躺在床上睡覺,一輛小轎車在你的房子附近停了下來,說不定那車上就有一顆炸彈等著爆炸呢。”
  “這樣說來,坐在飛机里,你可以感到更安全些。”約翰遜說。
  “那些家伙可聰明了,”她說,“他們看上去總能找到對付多种防范措施的辦法。”
  她說的話好像是個信號似的,約翰遜左邊的那個棕色皮膚的男青年,一下子從坐位上跳起來,威脅性地把他的右手舉到空中。“一個人也不許動!”他用中東人的口音說,“我有炸彈,如果這架飛机不去德黑蘭,它就起爆。”他說德黑蘭這個詞時,阿拉伯口音重得几乎使人無法听懂。
  一位空中小姐從前艙走了過來,一步一步朝那個年輕人走去。“哎喲,”她用安撫的語調對他說,“你自己明白,你沒有炸彈,坐下來好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抵達華盛頓,你可以在那儿換机去德黑蘭。”
  “我有槍。”那個皮膚棕黑色的男青年說。
  “哎喲,你自己明白,你沒有手槍,”這位空姐用職業人員的平靜口吻對他說,“你不可能攜帶手槍通過金屬測器的檢查。”
  這時,一個男乘務員快速地走到了這個劫机者的身后,但沒有試圖去抓住他。
  “我有一种新型炸彈,”劫机者絕望地大聲叫道,“它不用引爆。”
  “你知道,這不是實話。”劫机者面前的空姐對他說。她邊說邊伸出一只手,把他輕輕地推向他的坐位上。看到自己企圖劫机的計划完全落空了,這個冒牌劫机者只好轉過身,任由他身后的男乘務員幫他在約翰遜身邊重新坐了下來。
  “我失敗了。”這個棕黑色皮膚的男青年悶悶不樂地說,并用外語快速地說了一席話。隨后,他低頭朝放在自己大腿上的兩只手看——兩只緊握拳頭但又無能為力的手。
  “什么樣的人會試圖做劫机這樣的事情呢?”坐在靠窗的那個姑娘問約翰遜,聲調顯露出她的心情相當緊張不安。
  “他一定處于很大的心理壓力之下。”約翰遜回答說。
  “那也构不成做那种事的理由啊!”姑娘气憤地說。
  “我失敗了,”那個試圖劫机的男青年又說了一遍這句話,“我不想活了。”
  約翰遜輕聲地与這個男青年說起話來。這使坐在靠窗位的那位姑娘感到憤怒;或許,任何听得到他對那男青年說話的人,都對約翰遜的舉動感到憤慨。從他周圍人的坐立不安的神情上,可以明顯地看出這一點。飛机越過一座又一座山,很快又飛過大沙漠。這段時間里,約翰遜一個勁地問那位劫机者,但他就是一聲不吭。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他才最終開口,用他那支离破碎的英語与約翰遜交談起來。他的悲慘生活經歷也因此被約翰遜所了解。
  他是出生于异國他鄉的巴勒斯坦人,在黎巴嫩肮髒的營地里長大。他的母親被以色列的炸彈炸死了,他的父親和兄弟在他12歲的時候死于恐怖活動。失去雙親的他,自那時候起便与他姐姐相依為命。為此,他參加了一個矢志為原教旨主義而戰的伊朗宗教組織,但長期以來,他心里一直相當膽怯。他對他姐姐的安全也十分擔憂。在這個原教旨主義宗教組織的幫助下,他憑借偽造證件偷偷地進入了這個國家。他被派遣到這個國家的任務,是等候指令去炸毀重要机构的設施或者政府部門的大樓。但就他本人而言,他一直在真心誠意地尋找工作,以便賺點錢,寄給他生活在黎巴嫩的姐姐。
  但他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而身邊的錢已所剩無几。這樣,當指令傳來時,他不由得害怕起來——他要約翰遜理解,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姐姐。沒有錢的話,為了生存他姐姐會做出些什么事情呢?
  終于,除了想辦法回去之外,他已無什可施,但他又沒有錢買飛机票。何況,沒有完成任務就回去,他的恐怖主義分子伙伴們也不會給他好眼色看。于是,他鋌而走險,想出了劫机這個辦法:假如他能從這個大惡魔的國度里,劫持一架飛机回德黑蘭,也許這一行動會被認為是值得贊譽的壯舉;而假如他在這次行動中喪生了,他所參加的原教旨主義組織也許會照顧好他的姐姐。
  “那么,謀殺不就會沒完沒了了嗎?”約翰遜問。
  “在這個世界上有公正之前,恐怕只能如此。”
  “你指的是什么方面的公正呢?”
  “奪回我們自己的土地。”
  “對一個人是公正的事情也許對另一個人就是不公正的。”
  “那就讓其他人去受罪吧。”
  “他們受罪只會引起他們采取類似你們那樣的絕望性行為,從而造成更多的暴力事件,引發更多的恐怖主義活動。只是那時是他們針對你們展開恐怖活動,而不是你們針對他們。”
  “那樣一來,即使有了公正,恐怖活動。暴力事件和殺人流血倒确實是沒完沒了了。”這個巴勒斯坦人以宿命論的態度接受了這樣一個結論,好像世上的一切都將以鮮血和毀滅而告終,而他對此也毫無怨言。
  “假如巴勒斯坦人能得到其他的土地呢?”
  “哪里還有什么土地可以給巴勒斯坦人?何況,不是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也沒什么用。”
  “要是讓巴勒斯坦人得到更好的土地,那會怎么樣呢?譬如說,像越南人一樣,巴勒斯坦人可以到這個國家來,在這里工作,在這里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
  “但這塊土地不是巴勒斯坦人的。對我,這樣做也許是好的。對我姐姐也是好的。但對其他人,還有許多仇恨。他們不會來。要么他們的憤怒被這個惡魔國家稀釋掉,要么他們被這個惡魔國家玷污腐化掉,要么就是他們來到這里,把這個國家給毀滅掉。”
  約翰遜抬頭朝右邊的窗外望去。他与那個巴勒斯坦人的談話持續了相當長的時間,占据了他們整個午飯時間。此刻,約翰遜注意到,飛机正在慢慢下降,朝杜勒斯机場飛去。窗外的綠色山丘已歷歷在目,而南邊的遠處,層層烏云聚集上升,形成雷暴雨云團。
  約翰遜睜大眼睛看外面的時候,坐在靠窗坐位的那位姑娘雙眼盯著他看。她此刻正緊緊地皺著眉頭。“你看見了嗎?”她說,“同他們這种人談這些事情是沒有用的。”
  約翰遜還沒來得及做出答复,飛机已進入平飛,并做了個右轉彎。各個坐位上頭的揚聲器里傳出一聲奇特的噓噓聲——這种聲音在使用話筒宣布什么消息時總能听到,然后出現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各位乘客,我是布雷德利机長。我們將不得不延遲几分鐘降落到杜勒斯机場,用等待航線的飛行方式,与其他准備降落的飛机一起在机場上空環繞飛行。這次飛行出現了一些事情,但我們沒有必要為任何事情感到恐慌。航天飛机原先預定在佛羅里達東部的卡納維拉爾角航天基地降落,但佛羅里達海岸突然出現了一場意想不到的雷暴雨。這樣,航天飛机不得不改變降落地點。航天飛机已經決定改在杜勒斯机場降落。為此,所有在杜勒斯机場降落的飛机都將延遲它們的降落時間,等到航天飛机降落后才可依次降落。那些坐在飛机左邊的乘客們如果朝南方的遠處眺望,可以看到那里的雷暴雨。但親眼目睹航天飛机在我們身邊飛過將是一次難得的机會。也許,我們可以在它到來時看上一眼——啊!它從那邊飛過來了!”机長的說話聲一下子激動起來,過了一會儿,才重新恢复到原先那种正常的平靜音調。“坐在飛机右邊的乘客們可以看到航天飛机了——它的形狀看上去像鐘表走到二點鐘時的樣子,只是現在僅露出一個白點。坐在左邊的乘客們也許過一會儿也能看到它……”
  正如机長所說的,那架龐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三角形白色飛行物降落几分鐘之后,盤旋在杜勒斯机場上空的一架架飛机很快依次降落下來。坐在飛机里的乘客們高興得歡呼起來,并開始鼓掌,好像在這短暫的激動、興奮時刻,他們已經忘記了籠罩整個航程的恐怖气氛。即使是坐在約翰遜邊上的那個巴勒斯坦小伙子也伸長了脖子,非要看一眼航天飛机的雄姿不可。
  然而,恐怖并沒有結束。就在乘客們被集中起來,登上几輛前來把他們從飛机停靠地轉送到机場出站口的大巴士時,一場新的恐怖活動又拉開了序幕。那輛載著約翰遜和他旁坐的兩位乘客,以及其他約50名乘客的車子開到半路時,做了個小弧度轉彎。所有的人都沒注意到這一點,直到一名乘客從他右邊的窗口看到了机場出站口,并大聲叫喊道:“我們走錯方向了。”大家才一下子明白過來,車子在不該拐彎的地方拐了個彎。
  雜七雜八的聲音馬上在車廂里響起,音量節節上升,牢騷越來越大,許多人開始大聲質問起來。人們在椅子上轉來轉去,眼睛朝著窗外觀看。有的人索性站立起來,朝車廂的前面看。兩個穿著制服的人半隱蔽地藏在車子隔開的駕駛室里。
  隨著吵鬧聲的增大,兩個穿制服的人中的一個,打開間隔駕駛室的玻璃門,來到了乘客車廂。“全都安靜下來。”這個人叫喊道。從聲音上听,這像是個女人的聲音,但又很難确定,一方面因為聲音听上去大粗啞,另一方面外國腔調太濃重。這個人在他的腰帶上摸來摸去,隨后抽出一件刀一樣的黑色東西,高舉著用威脅的口吻警告大家:“肅靜!”
  一位空中小姐朝這個人走了過去,她就是那個在飛机上順利地安撫了那個巴勒斯坦人的空姐。“用那家伙來嚇唬我們是沒有用的。你不可能靠它來阻擋住我們這么多人。”吵鬧聲這時已大為減弱,所以這位空姐所說的話每個人都听見了。
  “我要殺死許多人。”這個恐怖分子輕聲地說。由于這些話并不是殺气騰騰地說出來的,因而它們听上去反而更令人可怕。這下子清楚無疑了——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而這又使可怕的程度增加了不少。那個空姐又向前挪動了一步,一些膽大的乘客也跟在她后面朝前涌動。“你,我先殺了你。”這個女恐怖分子對她面前的空姐說。空姐試圖向后退縮几步,但由于她身后擠滿了人,所以,她只能向后退了一步。
  女恐怖分子開始朝人群揮舞手中的匕首。“如果你們不怕死的話就上來,我的伙伴會撞毀這輛車。一旦車子加速撞擊,車里的人不死即傷。”就像是對她的話做出反應似的,車子一下子跑得快起來了。車子一快,車身的平衡變得難以控制,一會儿左邊,一會儿右邊,就好像隨時要翻車似的。乘客們這時都退回到自己的坐位上,以使車子穩定地行駛。那位空姐這時也后撤到車尾的坐位上,似乎愿意把對付恐怖分子的責任讓給其他人承擔。
  約翰遜走了上去。“沒有人會魯莽行事的……”
  “他是個同情恐怖分子的人,”飛机上坐在約翰遜邊上的那位姑娘說……“一個崇尚恐怖分子的人。”
  那個女恐怖分子對著這個姑娘晃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你給我過來!”她示意那姑娘走到她跟前去。
  “不。”年輕姑娘低聲地回答說,并試圖鑽到坐位角落里躲藏起來。
  “你!”女恐怖分子敲擊了一下她身后的玻璃門。車輛這時快速轉彎,朝一邊傾斜,隨后又快速轉彎,朝另一邊傾斜。乘客們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并在車輛迅速轉彎時立即移動重心位置,讓一部分人快速站到車子的另一邊,以保持車身的平穩,不讓它傾翻過來。“你!”女恐怖分子再一次吼叫起來,“過來!”
  年輕姑娘朝后退縮,但她周圍的乘客們都把她往前推,一直把她推到約翰遜的身邊。她站在那里,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回退縮。“別怕,”約翰遜對她說,并拉起她的手臂,以讓她心里感到安全一些,“你不會受到傷害的。”
  “你不會受到傷害的,”女恐怖分子用她那粗啞的嗓子說道,“只要你照我說的去做——只要所有的人都照我說的去做。你倆——做人質。你和你,”說著她用手指了指約翰遜和那個年輕姑娘,“任何人亂動的話,這兩個人先死。”她說著提起自己的左手,把她戴著的軍帽拿了下來。烏黑的長發從她頭上垂下,披落在她的肩上。現在,有關她的性別變得一目了然了。她長得很美,盡管她現在看上去一臉粗暴,凶相畢露。
  “法蒂瑪!”乘客中有人用外國口音叫了一聲。只見与約翰遜交談了很長時間的那個巴勒斯坦人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女恐怖分子走去。他半舉著雙手,像是在注視著一個幽靈似的。
  “法蒂瑪!”那個巴勒斯坦人又叫了她一聲。
  突然听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這個女人有些惊慌,并迅速舉起她的匕首。“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但很快,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是穆罕默德嗎?真的是你嗎?”
  兩個人互相走近時,快速地說了一通他們的母語,一連串复雜表情掠過他們的臉龐。當那個名叫穆罕默德的巴勒斯坦人准備擁抱他稱做法蒂瑪的女人時,她朝后退了退,用手中的匕首指著乘客們說:“我時刻戒備著,別輕舉妄動。”說完,她向前走了一步,張開雙臂擁抱穆罕默德。
  “這個男人已被捕了,”那位空姐說,“他企圖把我們的飛机劫持到德黑蘭。”
  法蒂瑪的臉上露出了喜色,“啊,穆罕默德!你敢做這樣的大事?”
  穆罕默德看上去一臉沮喪的樣子。“我沒成功。”
  “他已被捕,還沒釋放。”空姐對法蒂瑪說。
  “他現在再也不存在被捕不被捕的問題了,”法蒂瑪驕傲地說,“我弟弟和我一起走。他像我一樣,是一個自由戰士。”
  車子這時放慢了行駛速度,她從她弟弟站的地方往后退了几步。車子拐彎時,車廂又突然傾斜了一下。在車的前半部轉到了航天飛机的左邊時,車停了下來。通過前面的玻璃窗,約翰遜可以看到航天飛机這一白色龐然大物。當車子經過航天飛机的机尾時,坐在車子右邊的乘客們一飽眼福,看清了近在咫尺的航天飛机。有的人看了后惊訝不已,也有的人看了后激動得談論起來。
  “你和你!”法蒂瑪對約翰遜和那位年輕姑娘說,“出去!”她朝車子的前方指了指。他們兩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后,她彎下身,從皮靴里抽出一把塑料手柄的匕首。她把它交給穆罕默德,說:“你跟在他倆后面!看住他們!”然后她轉過身,面對其他乘客,“都給我离遠一點。誰動一動,那兩個人就會被殺掉,而你們將成為凶手。”
  航天飛机停靠在一條白色跑道的盡頭,它的机身因剛穿越大气層而還在發熱。那條白色跑道上留有許許多多的黑色滑行印記,表明這個机場自啟用之后,已有無數個飛机輪子在這條跑道上降落、滑行。約翰遜和那位年輕姑娘站在平台上,臉与閃閃發光的航天飛机的金屬机身相距很近。眼前的航天飛机比他們在空中看到的要龐大得多。
  一個身穿軍服的黑皮膚年輕人從他們旁邊的平台車駕駛室里走了出來。他走過去,快捷地在航天飛机側面敲了几下。机身前部先是出現了一條縫,然后慢慢變寬,顯露出一個橢圓洞口。從外面看,里面漆黑一團。這時,一個身穿宇航服的中年男子走出這個看似洞口的出口。在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他不停地眨著眼睛。當他跨步踏上平台車搭在航天飛机側邊的平台時,那個剛才敲航天飛机出門的年輕人回身跑到平台車的駕駛室,按了一下什么東西,平台車的平台隨即開始往下降。
  “出了什么事情?”宇航員問。
  “那可是亨利·克利斯曼。”約翰遜旁邊的那位姑娘几乎在這同時脫口而出他說道。
  宇航員和那姑娘的話聲還沒落地,那個名叫法蒂瑪的女人已經走到了宇航員的邊上,并把匕首的刀尖擱在他的下巴處,用她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別反抗!走得慢一些,這樣誰也不會受到傷害。”
  平台車的升降平台降落到了地面。“快過來!”法蒂瑪命令道,領著克利斯曼朝前走。同時,法蒂瑪示意穆罕默德把約翰遜他們帶下平台,讓約翰遜和其他人也跟在后面一起向前走。黑色皮膚的年輕人在駕駛室里把平台与航天飛机分离開4米左右,然后再把它升上空中。這一切停當之后,黑色皮膚的年輕人輕巧地走出駕駛室,縱身跳到地面。
  當他們听到航天飛机的艙梯口有人呼喚克利斯曼的名字,問他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法蒂瑪帶著他門繞過航天飛机的机頭,來到航天飛机的右邊。這里,他們看到一輛拖車正在慢慢停下來,同時,又有一輛電動車正朝這個方向駛近。
  穆罕默德用只有他們自己听得懂的母語与法蒂瑪快速地講了一陣,后者對此做了簡短的答复。這時,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從拖車副駕駛坐上下了車。“平台車停在那里干什么?里面有人……”這個人一眼看見了克利斯曼,于是他話還沒講完就馬上打住了。
  与此同時,那輛電動車也開到了這里,停在拖車后面。電動車司机跳下車問:“出了什么事……”他話也沒講完就閉上了嘴。
  “你們所有的人——還有拖車司机,”法蒂瑪邊說邊用架在克利斯曼下巴下的匕首往他松軟的肉里頂,好像要用這种方法來突出她對眼下局面的控制,“都到航天飛机的左邊去。呆在那里別動。照我說的做,這樣,克利斯曼就不會受到傷害,人質也不會受到傷害,就不會發生流血事件。”
  拖車司机走下車子。克利斯曼對這些司机說:“照他們說的辦,盡可能別讓更多的人卷入這件事。”
  這三個人慢慢地一個接一個地离開了這里,繞過航天飛机的机頭,朝航天飛机的左邊走去。
  “快到車里去——坐后座,”法蒂瑪對約翰遜和那位姑娘說,“你也進去,”她對穆罕默德說,“准備好刀。誰亂動就殺誰。”穆罕默德勉強地听從了她的話,跟著他們進了電動車。
  穿軍服的那個年輕人則領著克利斯曼朝電動車的駕駛室走去。到了車門旁,他把克利斯曼推到副駕駛坐上。法蒂瑪跳上去,坐在司机坐上。“這輛電動汽車,”她說,“只要握住方向盤,然后推推什么就可以行駛了。我的右手拿著刀,穆罕默德也有刀,你動一動的話,就沒命了。”
  “別擔心,”克利斯曼平靜地說,“我不會做任何魯莽的事情,而且坐在后面的那些人也不會做任何魯莽的事情。”
  那個年輕姑娘輕聲地說了些什么,听上去像是表示同意宇航員的說法。約翰遜也附和著說:“我們都會理智的。”
  在他們的前面,拖車開始啟動,他們的車跟在后面也開始移動。兩輛車慢慢地离開跑道,然后加快速度,朝圍著整個机場的柵欄疾馳而去。沒過一會儿,拖車沖過柵欄,電動車則緊隨其后,從那個被沖垮的柵欄缺口沖了出去,兩輛車飛快地穿過一片草地,一前一后地駛抵高速公路的邊上。這時,開在前面的拖車停了下來。開車人從車上跳下來,走到隨后跟著停下的電動車跟前。他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示意克利斯曼往里面挪動一下,然后手上拿著刀,在克利斯曼旁邊坐了下來。電動車接著駛上高速公路,并在第一個出口處拐彎駛离高速公路。開了一陣后,電動車在一輛停靠在一條岔路旁的普通轎車后面停了下來。他們一個一個地鑽進那輛轎車,然后風馳電掣般地朝弗吉尼亞的山丘地帶開去。
  這幢房屋是一間舊農舍。他們是在山丘地帶行駛了半個小時后,經過一條泥路才抵達這間舊農舍的。這是一間孤零零的房子。他們到達這里之前,足足有15分鐘時間,沒見到任何一間房子。它地處山谷,周圍長著高大的樹木。在其他情形之下,這地方原可以是一個理想的游玩之地,作為人質帶到這里來的人,沒看到房子里面的模樣。但就他們的目光所及,這房子看來有一段時間沒人住過了。房頂上長滿了苔蘚,屋頂的許多地方看上去非常潮濕,有的地方顏色都褪光了,房間四周的木板牆也已經多少年沒有油漆過了。
  人質們被帶到一間谷倉。這谷倉看上去比房子還要陳舊,還要破敗。因為要把人質們關在里面,這個谷倉已被改建成監獄式的房間。除了在谷倉大門處留有一個供人進出的門外,所有其他的門都給牢牢地釘死了。似乎還嫌釘得不牢,谷倉的所有洞口,包括貯放干草的頂閣,都加釘了一條條新本板。這些新木板与被它們覆蓋著的風雨侵蝕的舊木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瞧上去給人一种突兀的感覺。人質們一個個被帶到谷倉的那個唯一小門口,然后又被一個個地推進谷倉。現在,這些人質們關進了谷倉。他們可以看到,這間谷倉安裝上了一個新的大插銷。
  那個年輕姑娘心情緊張极了,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克利斯曼保持著平靜,思索著眼前的局面。約翰遜不聲不響,好像他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似的。穆罕默德神經緊張得不得了,尤其是當他姐姐告訴他,他必須与人質們呆在這間谷倉改建的臨時監獄里時,他緊張得几乎難以自己。
  “讓我們把這件事談談清楚,”克利斯曼在谷倉里轉了一圈,從仍開著的門口看著把他們關起來的人說,“當然,我們……”
  “不談,”法蒂瑪說,“只同領導人談。他們照我們的要求做的話,就放你們走。”
  “那你們的要求是什么呢?”
  “不談!”她凶狠地重复了一句。
  听到她凶狠的聲音,她那穿軍服的同伙舉起從汽車駕駛室貯物箱里拿出的一把左輪手槍,威脅性地舞動了几下。克利斯曼張開嘴又要說些什么,約翰遜碰了碰他的手臂,讓他小心為妙。
  法蒂瑪從穆罕默德顫抖的手上拿回了那把塑料手柄刀,然后用他們的母語說了几句。穆罕默德表示不同意她的安排,她隨即改口用英語說:“你沒必要害怕,我們就在外面看守。如果他們襲擊你,你就叫喊。听好!如果他們不老實的話,你就赶緊告訴我們。現在我們去弄點吃的來。”說完,她輕輕地把他推進谷倉,又在他身后關上了門。
  人質們站在谷倉半暗半明的里間。夜幕還沒降臨,但在這個山谷之地,只有几束陽光穿過高大的樹木照到這里,而在這几束陽光中,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能透過谷倉牆壁的裂縫,進入谷倉里面。盡管光線不足,但他們借著微弱的光線,還是能互相看清對方,也能看清谷倉里面的情形。在谷倉的水泥地板上,几條破舊的毯子扔在几個干草垛上。這些干草放在谷倉里已有很長時間了,它們与水泥地板、潮濕發霉的雜物以及腐爛的植物一起,使谷倉里飄溢著一股難聞的味道。谷倉的左邊放著一個梯子,直通貯放干草的頂閣。克利斯曼用貓一樣靈巧的動作,爬上梯子,在頂閣里轉了一圈后,又輕盈地下了梯子。
  “哦,”那位年輕姑娘說,“有什么逃出去的辦法?”听她說話的聲音,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緊張情緒了。
  克利斯曼朝穆罕默德瞥了一眼。
  “你是個大科學家!”姑娘又說,“你當然能夠為我們找到一個辦法,是嗎?”
  “所有的問題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克利斯曼平和地說,“只是我們不想在我們的看守面前討論它。”
  “他什么也做不了,”姑娘蔑視地說,“他連劫机也做不成。”
  “但我嘗試了,”穆罕默德說,“不過,假如你們企圖逃走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他們的。我不想看到傷害你們的事發生,也不想看到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但我必須做我被吩咐做的這些事情。”
  “任何解決方案都應考慮到穆罕默德,”約翰遜理智地說,“方案必須對他也有好處。”
  “有的時候,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成贏家。”克利斯曼說。
  “但有的時候,只能一齊贏或一齊輸。”約翰遜說,“最近,我們大家都有這方面的經歷。不過,也許我們首先應當先作個自我介紹。我叫比爾·約翰遜,那位是穆罕默德。”
  “我猜,你們中的一些人早已知道我是誰了,”克利斯曼說,“我的名字叫亨利·克利斯曼。”
  “你發明了許多東西,其中之一是炸彈中和器,”那個年輕姑娘說,“那個發明几乎解決了恐怖活動問題。”
  穆罕默德了解到這一點后,臉上也露出了喜色。“啊,确實是這樣的。”
  “不完全是,”克利斯曼苦惱地笑著說,“你是……?”
  “珍·達拉妮,”她說,“我是個無名之輩。我原打算去看我在華盛頓的姐姐,后來,發生了這一切。這可是我第一次去華盛頓,實際上,是我首次坐飛机外出游玩。真沒想到,這一切讓我給碰上了!我是個電腦程序員,在洛杉磯……”
  “我也是個無名之輩,”約翰遜說,“不過,如果我們盡力而為,也許,我們能想出對付這一問題的方法。”
  “把我從杜勒斯机場攔截下來,對他們來說一定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克利斯曼沉思著自言自語道,“他們一定事先派人呆在杜勒斯机場,尋找動手的机會,而我呢,恰好撞進他們的怀里了。”然后,他改了一种聲音說:“我妻子可要擔心死了。”
  “我們這邊的人已經學會了忍耐。”穆罕默德自豪地說。
  “我希望他們還能學會些其他方面的東西。”約翰遜說。
  “我們隨時能夠打開一條路,离開這里,”克利斯曼說,并朝穆罕默德瞧了一眼,“這間谷倉,只要朝它靠一靠,它都會隨時倒下,只是這樣一來會發出響音。關鍵的問題是:准會受到傷害?”
  “我們不能讓任何人受到傷害。”約翰遜馬上接著說。
  “約翰遜先生在這里不僅是一個崇尚恐怖主義者,”達拉妮以鄙視的口吻說,“而且還是個膽小鬼。”
  “假如有人受傷害的話,”約翰遜說,“那將不僅是一個人的悲劇,而且也將使每個人面臨更糟糕的局面。”
  “問題是,他們的要求是什么?”克利斯曼說,并把自己的身体斜靠在一根柱子上。柱子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克利斯曼只好馬上站直身体。
  “不管他們提出什么樣的要求,我們都無法就這些要求做什么事情,”約翰遜說,“而且,不管官方對這些要求做出什么樣的反應,也不會使我們的處境有任何改善。”
  “那是為什么呢?”克利斯曼問。說著,他把兩條毯子舖在干草上,然后在一條毯子上坐了下來。“對不起,”他對達拉妮說,“我今天很累。”
  “我也是的。”她說,并在另一條毯子上坐了下來。她离他不遠,好像要把自己的命運与這位著名科學家的命運拴在一起似的。假如他們三人要用投票方式決定什么事情的話,那不用說,肯定是他們兩票反對約翰遜的一票。
  “他們所提出的都是那些會提高他們恐嚇能力的東西:釋放關押的恐怖分子、撤銷反恐怖主義活動的安全措施、金錢、武器、飛机……”約翰遜以平靜的語气一口气說完,“他們心里明白,把我們當人質并不能幫他們奪回巴勒斯坦。”他看了看克利斯曼,笑著說,“他們要的是你,我們倆算不了什么。”
  “在這類事情面前,”克利斯曼說,“誰都變得無足輕重了。与巴勒斯坦人要求解決的問題相比,我們都很渺小。”
  “這就是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約翰遜說。
  達拉妮擺出一副蔑視的樣子。“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人在過去25年里沒辦法解決的恐怖主義問題,你以為你在這個谷倉里花几小時就能解決嗎?”
  “也許,這是我們最后的一次好机會。”約翰遜說。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許,我們不應該在我們這位朋友面前討論它。”克利斯曼說,并朝穆罕默德點了點頭。
  “我到那儿去,”穆罕默德自尊地說,用手指了指谷倉的一個黑暗角落。這時,太陽的最后几束光線已經消失,只是越來越暗的暮色才沒有把谷倉變得一片漆黑。
  “任何解決方法部必須把你考慮進來。”約翰遜對穆罕默德說。
  “又來這一套了!”達拉妮對約翰遜的話嗤之以鼻。
  “讓他說,”克利斯曼說,“我喜歡這位先生的思維方式。”然后他用肘部撐著半躺下身來,像是要洗耳恭听的樣子。可正在此刻,谷倉的門打開了。
  “一切都好嗎,穆罕默德?”法蒂瑪站在外面問。
  穆罕默德點了點頭,但他馬上意識到她看不見他,于是立即用顫抖的聲音說:“好的。”
  另外一個他們先前沒看到過的中東人,手上拿著手槍,從門口走了進來。法蒂瑪跟在他身后走了進來,一只手上端著裝有三明治的紙盒子,另一只手上拿著一只水罐。“你們都不餓嗎?”她說,“我們中的許多人可餓死了。”她把紙盒和水罐放在谷倉的水泥地板上,接著在轉身往門口走去時,向穆罕默德點了點頭,示意他跟她出去一會儿。
  穆罕默德帶著一臉羞愧的樣子,跟著他姐姐走出門口,邊走邊盡量避開人質們的注視目光。沒過几分鐘,他又回到了谷倉。另外一個中東人仔細地朝他打量了一下,然后轉身走出去了。他隨手關上了門,并插上了插銷。
  “我什么也沒告訴我姐姐,”穆罕默德說,“我不知道她信不信我。”
  “決不可能,”達拉妮說,“我不相信你。”
  “本來就沒有什么可告訴她的,”克利斯曼說,“哎,你有什么主意?”他問約翰遜。
  似乎在估計和衡量他們理解和應變的能力,約翰遜朝他周圍的几個人一個個地做了細致觀察:科學家伸開四肢仰躺在毯子上;年輕姑娘緊張地坐在毯子上,兩手貼胸抱著雙膝;巴勒斯坦小伙子神情緊張地站在不遠的地方,一臉歉意。“也許,趁這些食物還新鮮,我們應該先吃些東西再說,”他笑著說,“肚子里有了東西后,我們或許可以想出好辦法。”
  達拉妮原先不讓穆罕默德吃任何三明治。后來,克利斯曼一邊咬著干面包和奶酪,一邊扮起怪臉評論說,也許他們吃的東西里已投放了毒藥。這樣一來,達拉妮改變了主意,非要穆罕默德吃,而且還要看到這些食物在穆罕默德的身上有什么反應后自己才肯吃。為此,克利斯曼在達拉妮決定吃之前,還向她道了聲歉,說是開玩笑,并且還向她指出,恐怖分子可以輕而易舉地使用其他方式處置他們,根本沒必要采用在食物中投放毒藥的方式來謀害他們。何況,吃這些東西的人當中,還有一位是他們自己人哩,他們不會冒這樣的風險。達拉妮的擔憂顯然經不起邏輯推理。所以,他們都吃了三明治,還把那沒放冰塊、味道怪异的涼水給喝了。唯一例外的又是達拉妮。當克利斯曼說“當然,這水里面可能放了藥,以便讓我們都失去知覺……”時,達拉妮立刻把剛喝進嘴的一口水全都吐了出來。克利斯曼馬上對達拉妮說:“對不起,我只是想說,這水一定是從一口老井里抽上來的。”
  吃飽喝足之后,他們全都坐在毯子上,而這時谷倉里已暗得几乎伸手不見五指。把他們關起來的人沒為他們提供一盞燈。因此,坐在谷倉里說話,大家都無法看見對方的臉,就像小孩子晚上講鬼故事一樣。“當然,我們現在能夠從這里逃出去,”克利斯曼輕聲地說,“在這漆黑的夜晚,難以相信他們會有足夠的看守把我們捉回來。當然嘍,在這滿是樹木叢林的地方,我們跑起來會跌跌撞撞。他們手中也許有自動武器,而且,恐怖分子中也許有人會失去理智,向我們開槍。我們在黑暗中跑也沒辦法辨別方向,但我們決不能跑到那條泥路上去,不然,他們肯定可以把我們重新抓回來。今晚晚些時候會出現滿月,這對我們會有幫助,但同樣地,這對他們也會有幫助。還有我們這里的一位朋友。”
  “你想怎么辦?”約翰遜問穆罕默德。
  “我——我……”穆罕默德張口結舌,好像不能回答似的。
  “這足以說明一些問題。”約翰遜說。
  “當然,假如我們決定突圍出去的話,我們必須在一小時過后天暗下來時馬上行動。”克利斯曼說。
  “我必須去一下廁所,”達拉妮突然說道,“我實在憋不住了。”
  “太暗了,”克利斯曼說,“而且,這里有許多礙手礙腳的東西,你也許會絆倒或碰傷。”
  “也許還會有老鼠和蜘蛛呢。”她自己跟著說。
  “或許還得加上蛇。”克利斯曼說。他似乎很喜歡逗她玩。
  “我也許還可以忍耐一下。”
  “我們還有一小時,”約翰遜說,“不管怎么說,我們得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使他們感到厭倦、昏睡。我們可以互相交談。”
  “讓我們大家談談。”克利斯曼說。
  “從某种意義上說,我們是幸運的。”約翰遜說,“我們這一組人員很有代表性:一個被嚇掉了魂的人;兩個富有理智的人,其中一個能提出一個也許會被政府當局認真考慮的解決方案。”
  “我們确實是夠幸運的了。”達拉妮說。她說話的聲音變了調子,使得她話語中的諷刺味達不到預期的效果,她在這方面的微薄努力也就隨之不起任何作用。
  “是的。”約翰遜說。
  “你有什么主意,約翰遜?”克利斯曼慢條斯理地問。
  “与恐怖活動相關的大多數問題似乎都涉及土地擁有問題,”約翰遜說,“尤其是祖國的領土。這种情況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民族共同居住在一小塊領土上時更是如此。”
  “宗教似乎在這當中也起著一定的作用。”克利斯曼說。
  “是的。不過,通常情況下,宗教往往与民族主義運動相聯系。更主要的問題看來還是土地問題。”
  “确實是的。威爾·羅杰斯也曾經這么說過,”克利斯曼說,“只是人們再也造不出土地了。”
  “問題就在這里,”約翰遜說,“如果我是正确的話,我們差不多已談到怎樣開辟更多土地的問題了。”
  克利斯曼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毯子底下的干草因他身体的活動而發出依稀可辨的“吱吱”響聲。“正是如此。”
  “我想,這正是你現在從事的工作,”約翰遜說,“你并不是一個正式的宇航員,是你所從事的工作把你帶到了太空。”
  “開辟土地,”克利斯曼說,“也許能行。”
  “我不知道你們倆人在談些什么東西!”達拉妮不悅地責怪他倆。
  “我也听不懂。”穆罕默德無可奈何地說。
  “我們在說太空居住地,”克利斯曼說,“這就是我目前的研究工作。在太空尋找和開辟人們可以居住的地方,把地球上建造的材料運到太空上去,在那里造厂房和實驗室以及生活住宅區。這些都是第一步要做的事情。隨后,我們要設法從月球上提取原材料。再過一段較長的時間之后,我們人類要把大行星轉入地球運行軌道,從它們上面提取礦產資源,如鐵礦石和其他材料,然后再把大行星挖空,將它們改建成人類居住地。這些新的居住地可以是一种移動性的住地,里面包容著自己的引力、空气、空气更新系統、農場、工厂以及推進裝置。最終,這些行星將設法自給自足,或許還能把居住在上面的人帶到太陽系內的任何地方去,也許是銀河系里的任何一個地方。”
  他的熱情之高是顯而易見的,即使在這漆黑一團的谷倉里也能感覺到這一點。很明顯,對這些問題,他已思考了很長時間,甚至已作過不少演講。
  “我不明白這樣做對我們有什么好處,”達拉妮說,“即使我們活著离開這里,我也不愿到那樣的地方去生活。”
  “沒有人叫你去,達拉妮,”克利斯曼說,“我們要問的是穆罕默德愿不愿去。”
  “我?”穆罕默德不解地問。在黑暗中,他臉上的表情只能靠想像來猜測了。
  “住在那個繞著地球軌道運行的世界里,你會喜歡嗎?”克利斯曼問他。
  “我會嚇死的,”穆罕默德說,“我怎么生活?我怎么呼吸?”
  “這些問題都會幫你解決的,”克利斯曼說,“有人會教你這些東西,何況,那里還會有其他人,比如你的姐姐,以及你們民族的其他所有人。最終,你們的人都去那里。當然,任何其他要去的人也可以去。”
  “那有數百万的人,”穆罕默德說,“你們把我們都送上太空居住?”
  “不,那些要去的人,我們把他們送上太空。那些打定主意要去的,那些恐怖主義分子,還有那些喜歡冒險的人。有些人會拒絕去那里,不過,我要你想想:巴勒斯坦人一直抗議說,別的人把他們民族的遺產和未來都給騙走了。假如他們到太空居住地去生活,未來就是他們的了。”
  “就他們住在太空嗎?”
  “當然還有其他人,”克利斯曼說,“首先,其他持不同政見的群体就要到那里去。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這計划開始后,許多民族的年輕人會要求得到去太空的机會。”
  “我們的人不知道太空——你怎么說的——居住地這類事情。”
  “巴勒斯坦人既聰明又受過良好的教育。任何能夠秘密從事爆炸活動而又不把自己炸死的人都能夠學會采取怎樣的措施在太空中生活。在那里生活需要做事先的籌划,而這又是你們巴勒斯坦人很擅長的。愛爾蘭人呢?他們也許可以學。”
  “你是說,我們將花那么多的錢,把居住設施送到太空中,以便讓恐怖分子到那里去生活?”達拉妮對此想法表示難以相信。
  “這正是此舉的魅力所在,你不理解嗎?”克利斯曼反問道,“人類的未來在于太空。誰先去太空并不重要,因為任何去的人都是人類的一部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足夠多的人看清這一點,所以,這方面的投資仍很欠缺。事實上,如果我們把它用于下面兩個目的話,也許就可以得到足夠的支持:我們在開始實施太空居住計划的同時,又解決了恐怖主義問題。”
  “但這樣做等于獎勵恐怖分子的殺人行為。”達拉妮不同意地說。
  “我們不能這樣思考問題。”約翰遜說。
  “這樣做把問題給解決了嘛。”克利斯曼不耐煩地說道。他似乎已把自己看做是這一主意的始作俑者。“你還不知道,為對付恐怖活動,我們要花費多少錢財和資源。你或許也未曾意識到,假如不合适的人得到核武器,或者假如有人做出錯誤的判斷,恐怖活動是有可能在一場核戰爭中把我們大家都毀滅掉的,我們可能會失去一切。”
  “也許,我們的人不會去,”穆罕默德說,“這個太空居住計划不是巴勒斯坦人的事情。”
  “有許多理由可以證明,你們的人應當接受這樣一個慷慨的提議,其中最起碼的一條是你們的自豪感。這個計划有危險,有些人會死于事故,也有些人會為國捐軀,成為烈士,但它將是一塊比巴勒斯坦更光明、更富庶的土地。”
  “那樣的話,猶太人也會要求得到一塊太空土地。”達拉妮說。
  “那就讓他們得到一塊吧,”克利斯曼說,“只要他們有錢去做,或者有辦法在什么地方募集到捐款,讓每個想到太空居住地去的人都在那儿擁有自己的土地。那個時候,人們在太空將會忙于生活、做事、安排生活,根本沒時間和精力來擔心他們過去的對抗性沖突,就像美國早期階段一樣,拓荒者們忙于在新環境下生存,無暇去顧及昔日的怨恨。也許,如果我們大家在這方面齊心協力的話,我們就能夠把我們的競爭本能用于我們的星系環境開發工作,而不是用來進行互相爭斗。”
  “即使這樣的話,也還會有問題。”約翰遜說。
  “噢,那當然,”克利斯曼說,“我們講的太空居住計划并不是烏托邦世界。它只是給了我們大家一個喘气、呼吸的空間而已。還有,它把人類的种子分得這么散,這樣,即使出現某一個災難性事故,人類也不會就此而從星球上消失。如果我們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就意味著人類將會永遠生存下去,人類將与宇宙一樣長存。”
  “但愿如此。”穆罕默德說。這是他第一次說了些抱有希望的話。
  “你認為你姐姐會贊同這個計划嗎?”達拉妮問穆罕默德。她也是第一次對這一想法表示了希望。
  “也許會的。”他現在的心情似乎激動起來了。他移動起腳步,朝谷倉門走去。黑暗中,他絆了一跤,并重重地摔倒在門上。
  寂靜的夜晚中,他摔倒在門上的聲音听上去讓人心惊肉跳。谷倉外,一個人用外語大聲地喊叫起來,聲音听上去很刺耳。穆罕默德用同樣的外國語做了答复。關在谷倉里的人可以听出穆罕默德說的“法蒂瑪”這三個字。事實上,穆罕默德把他姐姐的名字說了好几次。
  “都已經准備行動了嗎?”克利斯曼問,“就在夜晚的這個時候嗎?”
  “為什么不呢?”達拉妮說,她這時已站了起來,“約翰遜,你在那里嗎?”
  “是的。”約翰遜感到有一只手碰到了他的手,而且還在剎那間握了它一下。
  “對不起。”達拉妮說,并立即就把他的手放開了。盡管發生在一瞬間,但那已足夠了。它說明,她也有改變自己的能力,為此,她自己也笑了。“趁現在還有時間,讓我赶緊去一下衛生間。”
  這時門打開了。滿月的亮光通過谷倉的門瀉了進來。穆罕默德的姐姐站立在門口,黑色的樹林和明亮的月光把她的身影鮮明地襯托了出來,越過她身体的月光還在谷倉門上投下了一長道柔和的銀光。
  “法蒂瑪,”穆罕默德信心十足地走上前去對他姐姐說,“我有個好主意……”
  人質們在華盛頓特區的一個街角處被穆罕默德他們釋放了。這個街角距國會山只有六個街區,离它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電話亭。穆罕默德在与他姐姐的談話中進行了有力的勸說工作,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當然,那种与生俱來的多疑、偏執心理不是一下子能解除的,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它需要時間,也許要花几年的時間。
  “你認為這行嗎,約翰遜?”在等待達拉妮打電話的時候,克利斯曼問。
  “我心里有數,它會成功的。”約翰遜回答說。他的眼睛里有著一种看到遙遠未來景象的神色。
  “你這里有熟人或者親戚朋友嗎?”克利斯曼說,“你需要搭車上哪儿去嗎?”
  “別為我擔心,”約翰遜說,“不過,你身上有沒有一張紙什么的?”
  克利斯曼低頭看了看他的宇航服,笑著說,“恐怕沒有。事實上,我還想從你那儿或者達拉妮那儿借二十五美分打個投幣電話哩。”
  約翰遜摸遍了他的所有口袋,終于找到了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幣。“給。”他說。克利斯曼轉身朝電話亭走去時,約翰遜疾步离開了那個街角。
  在辦公大樓之間的一條街巷里,約翰遜發現那里有一處地方圍著一圈垃圾箱和大尺寸紙板箱,上面堆滿了垃圾。他拉出了几個垃圾箱,翻來翻去地尋找,最后終于找到了一只小紙箱。他取出這只小紙箱,把上面的蓋撕下來,再把它放在一個大紙箱上面,然后拿出一支筆,借著遠處的街燈,寫下了下面這段話:
  “你的名字叫比爾·約翰遜。你剛幫助解決了一個政治恐怖活動問題,還幫助發起了一場把人類送往星球的運動,但對這些你都記不得了。你可能會發現報紙上充斥著所發生的相關事情的報道,但你不會找到任何有關你在這起事件中所起作用的報道。
  “之所以如此,有几种可能的解釋……”
  寫好這些之后,他把這只紙箱蓋豎著靠在附近一只垃圾箱的邊上,這樣,他醒來之后就可以看見它了。隨后,他拉緊身上的夾克衫,緊緊地裹住自己,以抵御夜晚的涼气。最后,他背靠垃圾箱躺下,等待新的一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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