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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特爾做事總是講究效率,現在他腦海里已涌現出一些偉大的計划。
  在居駐地外面,古神州人有個動物園。盡管古神州人已從這儿消失很久了,但籠子卻依然還在。
  特爾“砰”的一聲把剛抓來的動物關進籠子。這東西仍處于半昏迷狀態,但很可能會慢慢緩過神來。特爾看它躺在地上,又看了看四周,必須采取必要的謹慎措施,确保万無一失。
  特爾把几個袋子扔進籠子里,袋子里有他用過的一根長皮條。
  他認為把這家伙捆起來比較明智。于是他把皮條套在它的脖子上,簡單打了個結,另一頭栓在鐵欄上。
  他退后兩步,又檢查了一遍,認為沒問題了,便走出來,關上籠子門。他得弄把好鎖來鎖門,但現在之后這樣了。
  特爾覺得自己干得還不錯,于是便把車開進車庫,回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沒什么要緊的事,只有一些公文,都是表格類的東西,沒有什么急件。特爾處理完公務之后,向后一靠,便神想起來:
  這地方太無聊。啊,這下好了,他的計划開始進行了,他很快就會擺脫這無聊之地回家去了。
  他決定出去看看那個人怎樣了。他拿起呼吸面罩,放進去一個新的能量盒,然后穿過几個辦公室走了出去。最近辦公桌前的位子都空著,只有三個塞庫洛打字秘書,她們沒注意他。
  出了院子,他來到籠子門前,他站住了,兩眼冒火。
  那東西爬上門要逃!
  他大吼一聲走過去,抓起它扔回原處。
  那東西解開了他打的結。
  特爾瞪著它,顯然那東西很怕他,能不怕嗎!那東西剛到他腰帶扣,且大約僅有他体重的十分之一。
  特爾重新把皮帶套在它脖子上。作為一名礦業公司的職工,捆綁、打結是家常便飯,特爾打結很在行。這回他系了個雙扣,把它栓得牢牢的,它休想逃跑!
  特爾欣慰地走到車庫,拿起水管開始沖洗馬克2號。邊干邊想些各种計划和辦法。這一切的實施全靠外面人這种東西了。
  突然他有一种預感,他走出車庫向籠子里看,那東西正站在門內!
  特爾發怒地闖進去,把它帶回原處,盯著繩子看,著家伙把他打的雙扣也解開了。
  特爾用大爪子麻利地把繩子繞在它的脖子上,牢牢地打了個結,這种結是用來固定起吊貨物的,很結實。
  那東西看著他,嘴里發出奇怪的聲音,好象還會講話。
  特爾走出籠子,鎖好門,一會儿就看不見了。他這個保安總長不是白當的,此時他正躲在一建筑物后面,憑借有利地勢,調節面罩上的望遠鏡,對那東西進行觀察。
  那東西一眨眼功夫就把這复雜的結給解開了!
  它還沒來得及到門口,特爾就踏著隆隆的腳步走了過去。特爾進去抓起它,把它放回离門較遠的地方。
  他把繩子一圈一圈繞在它的脖子上,然后系了一個非常复雜的雙扣,這种扣只有在船上十分老練的吊運工才能解開。
  他又走到看不見的遠處。
  那東西再次以為無人注意它時會干什么呢?
  它從隨身攜帶的小袋里拿出一件發亮的東西割斷了繩子!
  特爾腳步隆隆,走到車庫,在廢舊船纜和破爛堆里扒來扒去,翻騰了一陣,終于找到了一根柔韌的繩索,一支焊槍,一根焊條和一根短的金屬條。
  他回來時,那東西又爬上了門,試圖越過30英尺的鐵欄。
  特爾這回來了個徹底的。他把那根金屬變了個圈,套在那東西的脖子上,用灼熱的焊槍焊住。繩索的一頭焊在金屬圈上,另一頭焊成個環,鉤在30英尺高的鐵欄上。
  他后退兩步,站在那儿看著那東西痛得齜牙咧嘴,盡力不讓金屬圈碰著脖子,因為金屬圈還很熱。
  這下它該老實了,特爾自言自語。
  但這還不算完。他回到辦公室的貯藏室里,取出兩個微型攝象机,調試了一下,把波長對准他辦公室的觀察儀。
  然后他回到籠子里,把一個攝象机高高地固定在鐵欄上,頭沖下。
  把另一個固定在遠處,以便觀察籠子外面的情況。
  那東西指著嘴,發出聲音,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特爾這才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沾沾自喜地坐在職工俱樂部里,對周圍的事一概不睬,自斟自飲,自鳴得意。

  喬尼·泰勒沮喪地望著院子對面自己的包裹發呆。
  烈日炎炎。
  灼傷的脖子被金屬圈磨得鑽心痛。
  他嗓子冒火,口渴得要命,肚子也覺得餓了。
  就在門邊的包里,有一個盛水的豬皮囊和一些煮好的肉,如果沒有餿的話,可以充饑,并且還有些獸皮可遮蔭。
  籠子中間有一個几英尺深的大石盆,石盆邊上有台階,盆底則有很多沙子。是墳墓還是用來烤肉的?不像是烤肉用的,因為沒有任何燒焦木柴或灰燼。
  如此看來是真的有魔鬼。他站在魔鬼面前,臉剛好到它腰帶扣上方。這是腰帶扣嗎?沒錯,這東西閃閃發亮把腰帶拴住。突然,喬尼開始明白魔鬼裸露在外面的不是它本身的皮,而是一种溜光、發亮、紫色的物質。這不是它自己的皮,而像是用一种獸皮裁剪做成的衣服:褲子、上衣、衣領。它穿著衣服。
  衣領上有些裝飾物,腰帶扣上帶有某种圖案,他一下子就把圖案記在心里。在圖案中,地面上座落著一些小的正方形建筑,一些圓筒垂直豎立在上面,圓筒里似乎正在冒出一團團煙霧,煙霧繚繞在整幅圖的上方。這种煙霧圖案使他想起什么,但他又饑、又渴、又熱,沒有再細想下去。
  他腳下的地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開始有節奏地震顫。他知道誰來了。
  魔鬼來到門口,手里拿著東西。它走進籠子,在他前面赫然聳現。
  它把一團軟乎乎、粘乎乎的棒狀物往髒地上一扔,然后站在那里。
  喬尼看了看地上的棒狀物,不像他見過的任何東西。
  魔鬼打著手勢,指指棒狀物,又指指他的臉。魔鬼見他還不明白,就一邊拿起一根棒子朝喬尼嘴里塞,一邊吼叫著說著什么。是下命令。
  喬尼接過棒子,這想必是食物吧。
  他放在嘴里慢慢咬了一點,然后咽下去。可緊接著,他便感到十分難受,好象整個胃都要從口中沖出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四肢開始痙攣。
  他開始嘔吐,可口干得吐不出多少唾液。他想全部清除掉這玩意,一點不剩,清除掉嘴里的每一點酸味。
  魔鬼只是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著他。
  “水,”喬尼竭力控制顫抖的四肢和聲音懇求說,“請給點水。”
  只要能沖掉這可怕的玩意,任何東西都行。
  他指著嘴說:“水。”
  魔鬼仍站在那儿,臉盤上的一雙眼眯成一條縫,閃著可怕的火光。
  喬尼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軟弱、乞求是錯誤的,人要有自尊心,他神情鎮定了。
  魔鬼彎下腰檢查了一下金屬圈和繩索,轉身出去,“光啷”一聲把門關上,又用几根鐵絲把門牢牢纏住,這才离開。
  暮色降臨,時間過得越來越慢。
  喬尼看著門邊的包裹想,還真不如把它們放在峰巔上!
  痛苦在折磨著他,他想“風馳”或是傷得很重,或是已經死去。
  再過几天,或許他自己也會渴死或餓死。
  天邊泛出黎明的曙光。
  接著他一惊,他意識到克瑞茜向他許下的諾言必會致她于死地,他垮了下來。
  籠子角上那個發亮的小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

  第二天,特爾在廢棄的古代神州人居住過的地區探查。
  這活可不好干。离開塞庫洛礦區基地舒适的密封加壓圓頂艙,他得戴气体呼吸面罩,因為神州人是呼吸空气的。雖然這些房屋一直封閉著,但仍留下了几百年來風吹雨打的痕跡。
  一排排的書架上擺滿了書,一行行的公文柜里堆滿了記錄。破舊不堪的書桌東倒西歪。本來就不結實,現在都垮了。抽屜里塞滿了破爛物。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白色灰塵,幸好他用不著呼吸這玩意。
  特爾正在找一本關于人類飲食習慣的手冊。他相信這些勤快的神州人肯定研究過這個問題。
  他那大爪子扒來扒去,打開好几百本書翻看索引。他坐下把爪子伸進抽屜里翻騰,想從這些雜亂無章的辦公室和抽屜里獲得有价值的東西。想法固然美好,但他卻沒能找到一本書或者記錄是關于人的飲食的。他倒發現熊吃什么,山羊吃什么,甚至還發現了一篇關于一种叫“鯨”的動物飲食的學術論文。而极為可笑的是論文最后說這种動物完全滅絕了。純粹是浪費錢。
  特爾站在這塊地方的中間,感到很厭惡。難怪公司撤消了地球上的文化与民族部。可以想象到處馬達轟鳴,爐火吞噬著燃料,整個書制造厂像一個大鏟土机吐著蒸汽,制造的都是白白浪費視力的東西……
  可是并非一無所獲。他從抓在手中的陳舊發黃的地圖上獲知在這個星球上還有其他一些人群幸存。至少在几百年前還有人存在。
  實際上,有几十人在一個神州人稱之為“阿爾卑斯山脈”的地方居住。大約有15人住在北部冰帶,神州人稱之為“北极”和“加拿大”。還有些無法估計其數的人住在一個叫“蘇格蘭”的地方。另外在名叫“斯堪得納維亞”和“科羅拉多”的地方也住著一些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神州人對這個中心礦區的叫法。“科羅拉多”,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地圖,嘴里嘀咕著,“落基山脈”,“帕克山峰”,還有一些有趣的中國名字。神州人總是以努力、嚴肅的塞庫洛方式干工作,忠于自己的礦。不過他們的想象力卻挺滑稽。
  盡管就他的計划來說,知道周圍還有更多的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他仍未取得任何進展。
  他該依靠他首先應該依靠的工作——保安工作。他該讓那些保安技術發揮作用。
  他走出去,帶上門,盯著周圍這個怪异的非塞庫洛世界。在礦區基地后面的高山上有古老的神州辦公室,工房和動物園。那儿地勢較高。這些驕傲的雜种,從那儿他們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不但能看見貨運集散地,還能看見礦石轉運站,那儿看上去并不太忙。他希望基地辦公室不要命令他做太多的調查。
  藍藍的天,黃燦燦的太陽,碧綠的樹木。鼓足了空气的風在向他吹著。
  他憎恨這個地方。
  一想到要呆在這儿,他便恨得牙根痛。
  可是,在一個奇异的世界里,除了奇异的東西外,你還希望看見些什么呢?
  他完成了交給他調查一台失蹤拖拉机的任務,然后開始用他那實踐證明是可取的保安技術來對付他抓來的那個人。
  那是他逃离地獄的唯一出路。

  喬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魔鬼。
  他又饑又渴,感覺像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
  那東西走進籠子,腳步撼動大地。它站在一邊看了他一會儿,琥珀色眼睛微微閃爍。然后在籠子里踱來踱去。
  此時,它正在檢查鐵欄,把它來回晃了晃,顯然是在檢驗它們是否牢固。認為滿意后,它又踏著隆隆的步子圍著周邊查看髒土。
  它站住看了一會儿它硬要喬尼吃的棒,那些東西有股難聞刺鼻的臭味。魔鬼數了數這些棒,啊哈!魔鬼還會數數。
  魔鬼又檢查了一遍金屬圈和繩索。然后它作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它把拴在鐵欄頂上的繩索解開了。喬尼屏住呼吸,激動地想,或許他能夠著包了。
  可魔鬼又把繩索鉤在了一個近一點的鐵欄上,它漫不經心地把一個環狀物套在這個鐵欄上,然后出了門。
  它在門口停了一會儿,重新用那几根鐵絲把門纏牢。它似乎沒注意到在它轉身時,一根鐵絲彈開了。
  魔鬼腳步隆隆地走向大院,消失了。
  喬尼又饑又渴,感到頭暈目眩。他不敢抱有希望,可希望來了。
  繩索不那么緊,可以移動了,門也許纏得不夠牢,能弄開它。
  他迅速把繩索繞在自己身上,免得礙事,把繩頭掖進腰帶。
  他扑向自己的包。
  他的手哆嗦著扯開包,他的一線希望破滅了。可能由于先前的碰撞,水囊破裂了,濕乎乎的一片。包在獸皮里的豬肉在熱烘烘的太陽下變了質,他很清楚不能吃了。
  他看了看門,他要試一試。
  喬尼從包里一把抓起奪命棍和繩子,從腰包里找出打火石,爬到門邊。解開了拴門的鐵絲。
  他推開門,走出籠子。
  一眨眼他穿過灌木叢和溪谷向西北疾跑。
  他貓著腰,利用每一個掩体擋住大院的視線,不過他跑得還是很快。他跑出兩里,再停下來听听,仍沒有任何動靜,他心頭又燃燒著希望的火焰。
  他看見了綠色草木,從溪谷里伸出一小塊平地,他猜想那里有水。
  他聲音嘶啞,呼吸急促,胸膛里像在拉風箱。他徑直跑到溪谷邊。
  沒有任何景象能比這更暖人心房的了。潺潺的溪水歡快地流過灌木林。喬尼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一頭扎進救命水中。
  他清楚一開始不能喝得太多,他只是漱了漱口。過了一會儿,他把頭和前胸插進溪水又抬起來,讓水浸泡。
  嘴里那种可怕的粘棒味沒有了。小溪的清新与洁淨令人舒心。
  他喝了几口水,抓住奪命棍,淌過小溪,走到古代的木屋前。
  他一路上跑來,沒見著有獵物,也許在大院附近的獵物都逃走了。
  可他不需要什么大的獵物,一只兔子就行。他最好快點解決這個問題,好繼續赶路。
  小木屋里有東西在動,他躡手躡腳走過去,聲音沒有了。
  几只大老鼠從小木屋里慌慌張張地竄出來。喬尼一開始向老鼠扔石頭,后來他不打了,只有在饑餓寒冷的冬天,日子最難過時,人們才吃老鼠。
  他撿起一塊石頭,朝木屋擲過去,另外兩只老鼠尖叫著竄出來,他把奪命棍徑直拋過去,命中目標。
  過了一會儿,他手中拿著一只死老鼠,一只大的死老鼠。
  他敢點火嗎?不,沒有時間了。那么吃生老鼠?唉。
  他從腰包里拿出一片鋒利、明淨的東西,走回小溪,把老鼠清洗干淨。一個人不管是餓還是不餓,咬生老鼠肉總要費點勁。他咀嚼生老鼠時几乎要作嘔,可那畢竟是食物。他吃得很慢,這樣不致于感覺是在吃生老鼠,會好受些。然后他又喝了點水。
  他把最后一塊鼠肉用一塊碎獸皮包好,放進腰包,用腳把沙子蓋住吃剩的殘渣。
  他直起身來,看著遠處的山脈。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又開始逃命。
  空中向過一陣低沉的呼嘯聲,有東西罩住了他。他滾到地上。
  那是一張网。他無法擺脫這張网。
  他越是掙扎,网就收得越緊。他發瘋似地盯著四周。
  從一個開口,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魔鬼不慌不忙地從灌木叢中走過來。手里抓住連著网的繩子。
  魔鬼沒表露出任何感情,它慢慢地走著,好像在這世界上它有的是時間。
  它用网把喬尼包住,然后把整捆東西挾在腋下,邁著隆隆的步子走向大院。

  特爾擺弄著桌上的表格,得意揚揚。
  情況進展很順利。他的保安技術總是最好的,總是很有成效。現在他知道了他過去想知道的事情:這東西喝水,喝水時頭和肩都插進河里或池塘里。更為重要的是,它吃生老鼠。
  這樣,事情就簡單了。如果駐地附近有動物的話,那就是老鼠。
  他猜想他能教會神州人一兩件事。有必要把這人樣的東西放了,用飛行觀察儀監視他。當然,戴呼吸面罩去戶外,并在地上快走是有點艱難。与塞庫洛相比,人這种東西跑得不算快,但它還有點力气。
  盡管撒网技術已經過時了,但他還沒有丟掉它。他不想再用眩暈槍,因為那東西似乎很虛弱,而且會暈厥。
  好啦,他正在逐漸了解這一切。
  他開始考慮,那東西一天要吃多少只生老鼠。不過他很容易找到答案。
  在居駐地以北不足一百碼處,他看見第一只老鼠。他的槍法很准。
  在學校射擊隊里,他是數得著的頂尖人物。盡管老鼠跑起來一溜煙,他還是一槍將其腦袋崩裂。
  前面五十英尺遠處,另一只老鼠正從一個陰溝里跳出,他將其半空斬首。他步量過去,按塞庫洛人的步子,有四十二步遠。他還從沒失手過。盡管捕獵老鼠并無什么高明之處,但它也需要一流的槍法。
  雖然只有兩只老鼠,但作為開頭這就夠好的了。
  他邁著重重的腳步,非常快活地走到山上古老的動物園。
  他一笑,嘴骨向兩邊咧開。那個人蜷縮在籠子里。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它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嗎?不錯,一點不假。
  它一直抓著包不放——他想起昨天他把它帶回籠子里時,這東西緊緊抓住那些包——而它現在正坐在包上。它還干了別的什么事情。它一直在低頭看兩本書。書?見鬼,它從哪儿搞到的書?他能進入古代神州人的駐地?這不可能。金屬圈、繩索都很保險,而且他還定時去檢查。但,重要的是這東西還在這儿。
  特爾向前走了几步,面罩后露出一絲微笑。他舉起兩只死老鼠,扔給那個人樣的東西。
  那東西并沒有顯出饑餓的樣子扑上去搶,而似乎在往后縮。
  特爾來到那個古老的水泥砌成的供熊飲水用的池子,池子好象沒裂。他沿著水管看,水管也好象完好無損。
  特爾又沿著古老的供水系統發現了神州人建造的一個水槽。看到水槽修建得如此粗糙、低劣,他不禁搖搖頭。水槽有一個水泵,可是能量盒早就用完了。他清理了一下水泵,把一個新的能量盒放了進去。謝天謝地,星際礦業公司從來就不是一個善于革新的公司,水泵所需的能量与目前還在使用的完全一樣。
  他是水泵呼呼地轉起來,但是不出水。最后,他發現了蓄水池。
  古老的水管根本沒在水里,于是他的長統靴一腳把水管踢回水中。
  水開始流入上面的水槽。籠子里的水池也開始迅速注滿。特爾暗自高興,采礦人總是能對付流動的液体的。這一回,他再次發揮了自己的特長。
  他回到籠子里,那個大的中心池灌滿了水。水很混濁,并且大著漩,水里淨是沙子,但它畢竟是水!
  水池滿了往外溢,漫過籠子里的地面。
  那個人迅速拿起它的東西,把它們塞進鐵欄,以免被淹。
  特爾走出去,關掉閥門,等把山上的水槽灌滿后,他關掉水源。
  實際上籠子被水淹沒了。不過水從鐵欄中排走了。好极了。
  特爾踩著水朝那個東西走過去。只見它緊貼在鐵欄上,以免被水弄濕衣服。它把獸皮高高舉起,塞到交叉的支架上。它這樣做是怕這些東西被水弄濕嗎?
  那東西的一只手緊緊抓住書。
  特爾看看四周,一切都正常了。那么現在他最好來研究一下這些書。
  他開始想從動物手里拿過書,可它卻緊抓著不放。特爾猛力向它的手腕擊去,就在兩本書要掉地時,特爾一把抓住了。
  這是人的書。
  特爾翻看著書,感到很奇怪。著東西究竟會從哪儿弄到人的書呢?
  他眯起眼睛,沉思著。
  特爾知道該怎么做了。他對古代神州地區的每件東西都了若指掌,當然也包括人的語言唱片。神州人沒有記錄下人吃什么東西,但卻不辭勞苦地研究人的語言。典型的神州做法,忽略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去探索艱深的科學領域。
  他對明天的活動安排胸有成竹。他的計划進行得越來越順利了。
  特爾檢查了一下金屬圈,又檢查了一下繩索,非常保險地鎖上籠子,轉身离開了。

  這是一個潮濕、寒冷、難熬的夜晚。
  喬尼貼著鐵欄站了好几個鐘頭,他不愿坐下,甚至不愿從鐵欄上下來。到處是泥漿。洶涌的水把池子里的沙土沖進籠子,和籠子里地面的泥土混在一起。泥漿沒過了腳脖子。
  但最后,他實在疲憊不堪,支撐不住了,就倒在泥漿里睡了。
  上午九十點鐘時,在太陽照射下,泥有點干了。兩只死老鼠被沖到一邊,他夠不著了,喬尼對此根本不在乎。
  經歷先前的重重磨難,喬尼已极度口渴,炎熱的太陽更是火上澆油。他看著被稀泥污染的水池,混濁一片,他根本無法飲之解渴。
  他痛苦地靠著鐵欄坐著,這時魔鬼出現了。
  他在門外停下來,向里看著,爪子里拿著某种金屬物体。他看了看爛泥。這時喬尼想,魔鬼可能意識到他不能再在泥里坐著和睡覺了。
  可是它走了。
  正在喬尼以為他不會回來時,它又出現了,這次它還是拿著那個金屬物体,但同時還拿著一張巨大的搖搖晃晃的桌子和一把巨大的椅子。
  這家伙拿著這許多東西,進門時費了一番周折。主要是因為門太小了。但總歸他還是進來了。它放下桌子,然后把那個金屬物体放在桌上。
  一開始喬尼認為那把大椅子是給他的,很快他知道自己錯了。魔鬼把椅子放在桌邊,坐上去:椅子陷進泥里,快要淹沒了。
  它把那种神秘物体安置好,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那兩本書扔在桌上。
  喬尼伸手去夠書。他沒想到他還會再見到它們。他開始明白書的含意了。
  魔鬼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指了指那物体,一只爪子在書上來回舞著表示不要動書,并且又指了指那物体。
  那物体后面有個口袋,里面有些圓盤,直徑大約為兩只手長。
  魔鬼拿出一個圓盤看了看。圓盤中間有一孔,孔周圍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波紋。魔鬼把圓盤放在机器上面,机器上有個小杆正好插進圓盤中間的孔里。
  魔鬼把操縱杆向下推。
  喬尼瞪圓了眼睛向后退。
  那物体說話了!
  那聲音清脆悅耳:“請原諒……”
  魔鬼把操縱杆向上推,机器停止說話。
  喬尼又往后縮。魔鬼在他肩胛骨間猛力一推,把他推到桌子上,桌子正好卡住了他的脖子。魔鬼揚起食指警告他。
  特爾把操縱杆用力向上一推,喬尼踮著腳尖,看到圓盤向后倒。
  魔鬼把操縱杆又向下推,机器說:“請原諒,可是我……”。魔鬼把操縱杆推到中間一檔,机器停下來,接著它又向上推操縱杆,机器又往回倒了。
  喬尼使勁看机器的底部和背部。這東西沒有生命,這毫無疑問。
  它沒有耳朵、鼻子和嘴巴。然而它确實有一張嘴巴,在机器前下方有個圓圈,可是嘴不動,聲音就出來了,而且說的是喬尼的語言!
  魔鬼又向下推操縱杆,机器說:“請原諒,可是我是你的……”。
  這次喬尼看見有些奇怪的波形曲線在上面的窗戶中顯示出來,在下面那扇窗戶里則有張奇怪的臉。
  魔鬼再次向上推操縱杆,机器頂上的圓盤開始后倒。然后魔鬼把操縱杆拉到中間,指了指喬尼的腦袋,又指了指物体。
  魔鬼面罩后面那張臉似乎在笑,它最后一次的操作程序,指了指它自己,喬尼明白了那是魔鬼的語言。
  喬尼立刻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他伸出手,推開魔鬼的爪子,朝桌上方移去。桌子太高、太大,他向上夠很困難,但喬尼還是夠到了。
  他先向上、向左移動操作杆,然后又向下移動操作杆。机器說:
  “請原諒,可是我是你的指導教師……。”接著喬尼向右邊方向做同樣的動作,机器說了些什么,很怪。然后他又把操作杆移到中間的位置,机器又說塞庫洛語言了。
  魔鬼兩眼緊緊盯著他。它轉過身,回頭注視喬尼的臉。一對琥珀色的眼睛閃爍著,眯成一條縫。接著他向机器移動了一下身子,好象要把它拿走似的。
  喬尼猛地推開特爾的爪子,又全神貫注地扳動起操縱杆來,他把操縱杆推向左手音軌并讓其轉動。
  “請原諒,”机器說,“請恕不恭,我是你的指導教師。很慚愧,我不是一個塞庫洛人,而是一個卑微的神州人。”下面窗戶里的臉兩次鞠躬,并抬手敬了一個禮。
  “我叫喬戈·斯坦科,是地球行星文化与民族部落語言科的初級助理語言奴隸。”上邊窗戶里的波形快速變動。
  “恕我冒昧,這里要講授的是人類的英語和瑞典語言的教程。”
  “在左手音軌記錄中,我想你會很容易找到英語教程;在右手音軌的記錄中,你會瑞典語的相同教程。中間音軌錄有塞庫洛語言——征服者高貴的語言。
  “每一种語言相應的書寫內容會出現在上窗口,圖畫出現在下窗口。
  “請原諒我在此十分謙卑地自命博學,所有的智慧都歸于塞庫洛統治者及偉大的星際礦業公司,祝該公司財運亨通。”
  喬尼把操縱杆推到中間,屏住呼吸。這种語言風格呆板,發音奇特,許多詞沒听說過,但喬尼還是听懂了。
  他更加仔細地察看這物体,皺著眉頭沉思。他明白這是一台机器,一种無生命的東西。這就是說那個甲殼虫也是沒有生命的。
  喬尼看了看魔鬼,它為什么要這樣做?居心何在?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它那琥珀色眼里沒有半點仁慈,就像火光中狼的眼神一樣可怕。
  魔鬼指了指机器,喬尼把操縱杆向下、向左移動。
  “請原諒,”机器說,“我們有必要從字母表開始。第一個字母是A。請看上窗口。”喬尼看上窗口,看見了字母符號。
  “A……發音為ay,也可發成a,例如‘pat’;發ay時如‘pay’,‘care’;發ah時‘father’。請原諒,仔細看好,這樣便可以識別它的。字母表中的下一個字母為B。請看窗口。它總是發b音,例如bat……”
  魔鬼推開他的手,打開初級課本,翻到第一頁,爪指敲打著A。
  喬尼已經將這一切聯系起來了,語言能讀也能寫,這台机器將教他如何去做。他把操縱杆推到中間,然后向下一拉,清晰的塞庫洛字母發音滔滔不絕地傳出。下窗口的那張小臉做著口形示范。
  他把操縱杆向右,教的是……瑞典語?
  魔鬼站起來,看著比他矮四英尺的喬尼,從口袋里拿出兩只死老鼠,扔到喬尼面前。
  這算什么?獎勵嗎?喬尼感到自己像一條受訓的狗,他沒拿。
  魔鬼一聳肩,說了句什么,喬尼听不懂。但當魔鬼過來拿起机器時,他明白了那意思好像是說:“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儿。”
  喬尼立刻把魔鬼的手臂從机器上推開。他挑戰式地走上前站在那儿,擋住魔鬼。但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也与知道會不會被一巴掌打出老遠,可他堅定地站在那里。
  魔鬼也一樣,它一會儿朝左,一會儿朝中,想夠机器。
  魔鬼咆哮著,喬尼毫不退縮,魔鬼咆哮得更加厲害。喬尼如釋重負地預感到魔鬼原來在大笑。
  喬尼的眼正對著魔鬼的腰帶扣,腰帶扣的圖案里煙云彌漫天空。
  這使喬尼聯想起關于他的民族末日的古老傳說。魔鬼的笑聲鎮耳欲聾,那是一种雷鳴般的嘲笑。
  魔鬼轉身走出去,一邊鎖門一邊大笑。
  喬尼的臉上露出痛苦而堅毅的神色。他要了解更多的東西,然后他才能行動。
  机器還在桌上。
  喬尼握住了操縱杆。

  夏日驕陽似火,烤干了泥土。
  籠子上的天空點綴著朵朵白云。
  可喬尼沒有時間去欣賞,他全神貫注地跟著机器老師學習語言。
  他把巨大的椅子來回挪了挪,用折疊起來的皮墊高座位,這樣他就能伏案貼近圖像,那個古老的神州人講課時矯柔造作,禮貌有余。
  掌握英語字母輕而易舉,但掌握塞庫洛字母就困難了。打獵時,憑借動物留下的痕跡很容易跟蹤獵物,几乎一下子便可以從中判斷出獵物离開多久了,并且知道它在干什么。而這些如痕跡般的語言符號雖一動不動地固定在屏幕上,但它們的意思卻复雜得難以讓人理解。
  過了一周,他認為自己弄懂了。他開始有希望了,他甚至開始相信學語言很容易。“B指bats,Z指Zoo,H指Hats,Y指You。”同樣的課程到了塞庫洛語言里就變了,變得有點令人難以琢磨。Bats,Zoos,Hats和Yous變成了Pens,Shovels,Kerbango和Females。在神州老師的指導下,他明白了塞庫洛表示Hats,Zoos和Bats的單詞開頭字母是不一樣的。他想他弄明白了。
  最后,他向后一仰,滔滔不絕地用英語背字母表。接著,他坐直,不時地瞟一眼屏幕,滔滔不絕地用塞庫洛語背塞庫洛字母表。
  喬尼清楚他不能在這上頭花的時間太長,那餐生鼠肉終將使他垮下來;由于他几乎無法說服自己吃生鼠,他快餓死了。
  魔鬼每天都來看他一會。魔鬼在時,喬尼一聲不吭,他知道練習發音時,听起來會很好笑,而魔鬼的大笑會使他毛發直豎。因此,在籠子外邊有監視的情況下,他非常安靜。
  可他錯了。魔鬼眉頭緊蹙,呼吸罩鎧甲后的兩眼越瞅越近。
  學會字母表的成功喜悅是短暫的。這之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魔鬼猛地推門進來,大發雷霆!
  魔鬼沖喬尼大吼大叫了半天,籠子的鐵欄在吼叫聲中震顫。魔鬼爪子神過來時,喬尼等著挨巴掌,可他并沒有畏縮。
  可它是沖机器,不是沖喬尼來的。它猛力把操縱杆推到喬尼從沒想到過的第二級。一套全新的圖象和聲音出現了!
  古神州人用英語說,“很抱歉,尊敬的同學,恕我不恭,下面我們要進一步練習,來把物体、符號和單詞交叉聯系起來。”
  喬尼目不轉睛地盯著机器。這東西能用普通方式教他,能加速課程。
  字母表算什么?他要學會全部的塞庫洛文化!
  魔鬼會意識到他的目的嗎?
  生活變成了長長的唱盤檢閱。沒有休息時間,每一小時都在桌邊度過——看圖學話,形成符號、聲音和單詞之間的迅速聯系。
  他餓得半死,夜不成眠,惡夢一個接一個。塞庫洛死人,生老鼠追逐飛行的机器馬,還有唱片轉呀轉。
  但是喬尼堅持了下來,堅持把几年的教育壓縮成几個周、几個月。
  要了解的東西太多了!他必須掌握一切!
  他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要為他那毀滅的民族复仇!他能盡快學會足夠的本領去實現這一目標嗎?

  特爾正得意時,接到地球主管的召見令。現在他緊張地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几星期過去了。夏日漸漸轉入秋涼。那個人的情況一切正常。它醒來后的每一刻似乎都花在了神州語言技術知道器上。
  它還沒學會說話。當人嘍,它不過是一個又蠢又笨的動物。如果不把快速聯系要領示范于它,它甚至都領會不了。笨家伙。照這樣下去,得花上几個月才能學會說話。可對于一個靠吃生老鼠為生的動物,你又能指望什么呢?
  然而,有時特爾走進籠里,注視那對奇怪的藍眼睛時,從中覺察到了危險。沒關系。特爾決定了,如果這動物是危險的,他就直接采取行動。一旦發現這動物有逃跑的跡象,就立刻將它除掉。
  只要扳机一扣,砰,人這种動物就化為烏有了,這事易如反掌。
  不錯,這道召見令下來之前,事情按部就班地進行得很順利。此類情況往往讓人緊張。搞不清這位地球主管發現了什么或別人對他說了些什么。一個保安總長一般是沒人可以請教的。其實,就上下級的隸屬關系來說,保安總長在任何方面都不接受地球主管的直接領導。想到這儿,特爾感覺好些了。事實上,曾有過保安總長罷免地球主管的案例——涉嫌腐化的案例。不過,地球主管在行政上仍是頭,負責報告的整理歸檔工作。這些報告關系到一個人的轉職或留任。
  召見令是頭天夜里接到的。特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好覺,想象同地球主管的談話會是什么樣的情景啊。有一次他干脆起來,徹底梳理公文,看能不能發現這位地球主管的把柄,以備万一。
  可結果令他沮喪。他回憶不起來,也找不出任何對地球主管不利的證据。只有當特爾能左右對他的潛在威脅時,他才覺得情況正常。
  特爾平靜地等到了召見的時刻,于是他邁著隆隆的腳步走進這位塞庫洛高層領導的辦公室。
  納木夫,這位地球主管原來是個老頭。傳言說他是被總公司董事會流放下來的,倒不是因為腐化,而是因為他辦事不力。他們把他打發到一個不重要的崗位上。一個遙遠星系邊上的一顆星上,那是一個絕妙的能被人遺忘的角落。
  納木夫正坐在蒙著桌布的辦公桌邊,透過壓力圓頂眺望遠處的轉運中心,心不在焉地咬著一個文件夾的角。
  特爾小心謹慎地走上前。納木夫的高級制服挺括整洁。毛發變藍了,梳理得非常得体,無可挑剔。雖然他的琥珀色眼睛內陷而不外露,但看上去并不特別嚇人。
  納木夫沒抬頭,漫不經心地說,“請坐。”
  “我應您的召喚而來,尊敬的大人。”
  “我們沒有贏利。”納木夫說著,把文件甩在桌上。兩個克班歐炖鍋被震得叮當作響,可他并沒請特爾來一點。
  “我在想這個星球快要挖絕了。”特爾說。
  “情況不是這樣子的。這儿有大量的可供我們開采几個世紀的深層礦。另外,這是工程師的事,不屬于保安范圍。”
  特爾并不在乎被人訓斥。“我听說許多公司的市場出現了經濟蕭條,致使价格很低。”
  “那有可能。但這是國內總部經濟部的事,与保安無關。”
  這第二次的訓斥使特爾有點坐不住了,椅子在他龐大的身軀下惊恐地呻吟。
  納木夫把文件夾拉到跟前,擺弄著。然后他疲倦地看了特爾一眼,說道:“主要是因為費用。”
  “費用,”特爾稍微往后一靠說:“該去問會計部,与保安部毫不相干呢。”
  納木夫看了他一會儿,他拿不准特爾是不是在無禮。他決定不去理會。他把文件夾放回桌上。
  “是反叛。”納木夫說。
  特爾呆住了。“哪儿出現了反叛?”他怎么一點儿不知道。這儿發生了什么事?難道納木夫有一套智慧系統能瞞過他特爾嗎?
  “還沒發生,”納木夫接著說,“不過當我宣布壓縮支付,減少獎金,很可能就要有反叛了。”
  特爾渾身一陣戰栗,向前探了探身,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是多方面的。
  納木夫對他搖晃著文件夾說,“人員費用。在這個星球上我們有3719名職員,分散在五個正在開采的礦區和三個勘探基地。
  這里面包括飛机著陸場人員、裝運工和轉運勞力。按平均每人每年報酬三万銀河貨幣計算,共計111570000。食、宿和呼吸气費用平均每人在一万五千銀河貨幣上,共計55785000。總計167355000銀河貨幣,再加上獎金和運輸費用,我們几乎超出了我們的產值。這還不算折損費和預算外開支。”
  特爾一直對此認識不清,其實,在進一步實施個人計划上,他正是以此作為論點的——盡管他的真實意圖并不在于此。
  他認為提出他的計划時机還不成熟。但他沒料到強大、富有的星際公司會到了削減開支,降低獎金的地步。雖然這直接關系到他,但他更感興趣的還是自己如何發財、如何變得強大的計划。
  他是否該開始進行個人計划的下一步了?那動物干得确實不錯。
  訓練它去干挖掘的危險工作是很有可能的。可用它吸引其他的動物。雖然這動物很危險,但它肯定能干必要的開采之類的活,這一點他毫不怀疑。
  去一些懸崖峭壁開采礦脈是相當困難的,讓這類動物來干這活很可能會要它們的命,但誰會去在乎它們呢?再者,一旦那种礦脈采完了,動物的末日也就到了,因為這一秘密絕不能泄露。
  “我們能夠增加產量,”特爾說,他正步步逼近他的目標。
  “不,不,不,”納木夫說,“那絕對不可能。”他歎了口气。
  “我們人手有限。”
  這話特爾听了很順耳。
  “您說得對,”特爾說,進一步誘納木夫入圈套。“如果我們不解決這一問題,勢必要導致反叛。”
  納木夫悶悶不樂地點點頭。
  “反叛中,”特爾說,“工人最先消滅的就是高級官員。”
  納木夫又點點頭,可這次他琥珀色眼里閃出一絲恐懼。
  “我正著手解決這一問題。”特爾說。他的計划還不成熟,他沒打算捅出來,但机不可失。“如果我們讓他們抱有希望,相信減少工資是暫時的,如果我們不引進新的人員,那么反叛的威脅就會降低。”
  “不錯,不錯,”納木夫說,“我們已開始停止引進額外的或新的人員。但同時目前在崗人員的工作量很大,已經有抱怨了。”
  “沒有任何塞庫洛人,”特爾說,“喜歡這個星球,不戴面罩,我們就無法出去——”
  “這就增加了呼吸气的費用,”納木夫接著說。
  “——而我們需要的這种勞動是呼吸空气的,并能做基本的机器操作。”
  納木夫坐回椅子上,表示怀疑,“如果你在考慮用……他們的名字是什么……神州人的話,他們許多年前就滅絕了。”
  “不是神州人。可我還是欽佩尊敬的大人對公司的歷史的了解,不是神州人,當地就有潛在的物种供應。”
  “在哪儿?”
  “我會馬上詳談此事的,不過我想匯報我的工作正取得進展,而且很有希望。”
  “這些人是誰?”
  “其實,它們算不上您所說的那种‘人’,但它們是這星球上有感知的物种。”
  “它們會思維嗎?它們會講話嗎?”
  “它們很适合干体力活。”
  納木夫思索著這個問題。“它們會說話嗎?你能同它們交流嗎?”
  “能。”特爾說,“無人駕駛偵察机對它們有過記錄。您看那邊的山上就有34人,在其他大陸上還有更多。我有理由相信,如果給我工具,我能圍捕几千人。”
  “啊,又來了,工具……開支……”
  “不,不,無須真正的開支,我的計划非常經濟。我已減少了無人駕駛偵察机偵察的次數。如給它們机會,它們會迅速繁殖——”
  “可如果沒人見過它們……它們又能取代什么工作呢?”
  “能代替室外机器操作員。目前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員在做這項工作。它們可以開拖拉机、貨車。這种活不需要技巧。”
  “哦,我不知道,特爾,如果沒人見過人——”
  “我有一個。”
  “什么?”
  “就在這儿,關在居駐地附近動物園的籠子里。我出去抓到了一個——費了點事,但我成功了。您知道我在學校的槍法是名列前茅的。”
  納木夫對此疑惑不解。“是的……我听說在動物園里有個奇怪的動物。有人,一個礦區經理,我想……對,是查爾。對此還嘲笑了一番。”
  “如果這影響到報酬和利潤,就沒什么可笑的了。”特爾吼叫道。
  “對,太對了。查爾總是個傻瓜。這么說你在實驗一個動物,讓它取代我們的人員。好,好,真了不起。”
  “現在,”特爾說,“如果您能給我一些必要的交通工具——”
  “哦,行了。有机會見見這個動物嗎?看看它能干些什么。如果不發生人員傷亡事故和机器損坏事故,我們的利潤損失率會大大降低。或者將事故降到最低限度也好,還存在損坏机器的隱患。
  可是,國內總部不希望机器被損坏。”
  “它才被抓來几個星期。訓練它上机器工作需要些時間。不過,我想我還是能夠安排好的,讓您去看看它能干些什么。”
  “好极了,准備好了,通知我一聲。你說你正在訓練它嗎?你知道教低等物种冶金術和戰術是違法的。你沒這樣做,是嗎?”
  “沒有,沒有,沒有,只教它机器操作。只不過是推、拉按鈕和操縱杆而已。教它說話是為了能給它下命令。條件成熟時,我會安排一次演習的。現在,如您能給我一個總括調撥單——”
  “等看過實驗之后在說不遲。”納木夫說。
  特爾從椅子上站起身,事先准備好的領物單從口袋里露出半截。
  他把它放回口袋里。他得另外想辦法——在想辦法上他很老道。
  這次會談很成功。他自我感覺良好。而就在這時,納木夫卻給了他一記悶棍。
  “特爾,”納木夫說,“我很欣賞這個替補計划。就在前几天,國內總部發來關于你在此繼續任職的電報。他們總是提前作出計划,這你是知道的。可這次他們需要一位有實地經驗的保安總長到國內星球上去工作,在這种情況下,謝天謝地,我把它擋了回去。我建議讓你在這儿再干上十年。”
  “我只剩下兩年了。”特爾感到透不過气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好的保安總長是很寶貴的。你檔案里的記載回對你有利的,它將表明你是個不可或缺的人材。”
  特爾走到門口,站在走廊里,感到极度痛苦。他給自己設下了陷阱,把自己禁錮在這該詛咒的星球上!
  閃閃發光的黃金礦脈就在大山之中。他的計划在各個方面都進展得很順利。也許要花兩年的時間才能得到這筆財富,等這一輪任務完成時,他將取得巨大的成功。甚至人這种東西也有了顯著的發展。一切都進行得如此順利。
  還要再呆上十年!以此為賭注,代价太大了,他無法忍受!
  影響。他必須對納木夫施加影響。大的影響。

  爆炸聲震耳欲聾,完全不像每隔五天就會有規律地響起的那种震得籠子亂晃的沉悶的吼聲。
  喬尼動作嫻熟、靈敏地攀上鐵欄,利用籠子一角支撐起身体,向遠處廣漠的平原、連綿的群山以及下面塞庫洛人圓頂住所望去。
  他用腳抵住交錯的鐵欄,几乎可以在這一不怎么平穩的位置上歇息。
  冬天已來臨。群山有時會披上銀裝。可今天,由于天空灰白一片,連山的影子也看不見了。
  居駐地的東邊搭起一個古怪的巨大平台。四周被間隔距离很寬的杆子和電纜圍住。台面非常明亮,閃閃發光,像是某种金屬。平台南面有一圓頂建筑,塞庫洛人出出進進。北邊是一与之不同的古怪場地,圓柱形飛机時起時落。
  飛机著陸時,塵土飛揚。飛机兩邊可以打開,卸下大塊大塊的東西,然后便起飛走了,消失在天邊。
  傾卸下來的東西被送上飛机平台之間的輸送帶,運到寬大閃光的平台上。
  連續几天,一架接一架的飛机來回穿梭,到了第五天,平台上的東西便堆得像座小山了。
  然后,最神秘的事情便發生了,每逢第五天,在那天的同一時刻,便會出現一种嗡嗡的聲音。平台上的東西短暫地閃亮了一下發出一种低沉的爆破聲,緊接著那些東西便消失了!
  這是他在鐵欄上觀察到的周圍的神秘現象之一,這一現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些東西哪儿去了呢?剛才還是一座小山,然后——嗡嗡地吼叫著,“砰”的一聲——便不見了。閃光的平台上再沒什么東西了。
  那些東西由飛机運來,接著送上輸送帶,然后便消失了。
  現在,喬尼對這种現象見多了,能預報哪天,什么時候,甚至精确到了具体的時刻,此种現象會重演。到時他知道平台南邊的圓頂屋會發光,平台周圍的電纜會顫動,嗡嗡作響,接著是吼叫,然后,“砰”的一聲,所有的東西化為烏有。
  可今天那儿發生了不同的事情。一台往輸送帶上運東西的机器爆炸了。塞庫洛人涌上去,他們正搶救駕駛員,另外兩名塞庫洛人正在扑滅机器上的火。
  喬尼想,這是一場事故。他貼著鐵欄站了一會儿。沒再發生其他的情況。
  籠子的鐵欄在顫動,傳來了把他關進籠子里的那個塞庫洛人的腳步聲。喬尼從鐵欄上溜了下來。
  魔鬼來到門口,打開鎖,走進來,兩眼盯著喬尼。
  最近魔鬼神態反复無常,令人難以琢磨。有時他很平靜,有時則煩躁不安。
  這會儿他很不耐煩。他粗暴地朝喬尼揮揮手,然后又指了指語言机。
  喬尼深深地吸了口气。几個月來,只要一睜眼,他就趴在那台机器上,學呀,學。但他從沒對魔鬼說一句話。
  現在他要對魔鬼講話了。喬尼用塞庫洛語說:“出故障了。”
  魔鬼好奇地看著他,然后它走到机器旁邊,把操縱杆推下,机器沒聲音。魔鬼怒目圓睜,瞪著喬尼,好象是喬尼搗鼓坏的。接著魔鬼舉起机器,看看底部。在喬尼眼里,這真實絕技,因為他自己一點也動不了這机器。
  机器就是那天早上,爆炸前不久停止工作的。喬尼走近些看看魔鬼在干些什么。它打開底部的一個小擋板,一個鈕扣樣的小金屬掉出來,魔鬼讀了讀上面的數碼,然后把机器側放,离開了籠子。
  很快它回來了,把一個新的金屬小紐扣放回机器原處,上好擋板。
  它把机器扶正,輕輕碰了一下操縱杆,唱盤開始轉動,机器開始說話:“請原諒,可是加法和減法……”,然后魔鬼把操縱杆移到中間。
  魔鬼用爪子指了指喬尼,又回頭指了指机器。
  喬尼又投入了學習。他用塞庫洛語說:“那些都會了,需要新的唱片。”
  魔鬼朝原來那摞需要几百小時才能听會的厚厚的唱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喬尼,面罩后面的臉變得很嚴峻。喬尼不知道它是不是要給他一拳,這時,魔鬼似乎下定了決心。
  它把机器后袋里的唱片猛地拿出帶走了。
  不一會儿,他拿來了更厚的一摞子新唱片,并把唱片塞進机器存放箱里。它把原來的唱片拿掉,放上序號連著的下一個。然后它指了指喬尼,又回頭指指机器。毫無疑問,它是要喬尼開始工作,馬上開始。
  喬尼長噓一口气,用塞庫洛語說:“人不吃生鼠,不喝髒水。”
  魔鬼只是站在那儿盯著他看。然后它坐在椅子里,又看了他一會儿。
10

  當特爾看到那個人時,就知道他所施加的影響在起作用。
  作為一個保安長室官,在每個緊要關頭他都依靠自己的影響力。
  現在這個人被轉變了,它意識到了他的影響力。
  他坐在那里研究這個自稱“人”的東西。難道它對自己的計划略有所知?不,當然不會。可能是因為他天天對他逼得太緊了,以致于這東西意識到它對他有什么用處。
  或許他太縱容它了。他每天或隔一天不辭勞苦地出去為它射鼠。
  而且,一開始不是還為它搞水嗎?瞧瞧,為它的吃喝費了多少事。
  而它卻勇敢而堅定地站起來對他說它不吃那些東西。特爾進一步審視著它。可是,它并不強壯呀。它看上去弱不經風,它衣衫襤褸,并且凍得渾身發紫,臉色發青。他朝池子里瞥了一眼,上面的髒東西都凍住了。
  他進一步朝四周望了望,籠子并不是太髒,這東西明明是在抹殺他的勞動。
  “動物,”特爾叫道,“如果你知道什么對你有好處的話,就最好開始工作。”即使有時當一個人沒有影響力時,威嚇也是管用的。
  “冬天,”喬尼用塞庫洛語說,“對机器有害。晚上或雨雪天我用我包里的鹿皮蓋上它。但是潮濕對它不利,它變得沒光輝了。”
  特爾几乎想發笑,听到這個動物在那儿講塞庫洛語可真滑稽。是的,它的發音帶著點儿方音,或許是神州音。
  “動物,”特爾叫道,“你或許知道這些用語,可你不懂禮貌,需要我示范嗎?”
  喬尼很可能會被大爪子一揮打飛到鐵欄上。
  但他還是理直气壯地說:“我的名字不叫‘動物’,我叫喬尼·泰勒。”
  特爾凝視著他簡直有點儿目瞪口呆。這厚顏無恥的東西,真是膽大包天!
  他打了喬尼。
  當繩子把喬尼吊起來時,金屬圈几乎勒斷了他的脖子。
  特爾大步走出籠子,砰地把門關上。大地在他腳下像發生了地震。
  他快步走到居駐地外的邊門時,突然停住了。他站在那儿,思索了一番。
  特爾看著這灰白的世界,感覺面罩冷冰冰的玻璃擋住了視線。炸掉這個討厭的星球。
  他轉身走回籠子。他打開門,走到人樣的東西跟前,抓起它,用一把雪擦掉它脖子上的血,然后讓它站在桌前。
  “我的名字,”特爾說,“叫特爾。現在我們談什么?”當他看到它時,他知道自己的影響力在起作用。
  但從那以后他們的接触中,他除了叫喬尼“動物”外,沒再叫他別的。一個塞庫洛人畢竟不能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民族是統治民族,是全宇宙最偉大的民族。而這個人樣的東西——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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